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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六入内,只觉得一直浓的扑鼻的香气夹着热气扑到脸上,让她呼吸一窒。此时的人喜欢熏香熏衣服熏被子,什么都是要熏一熏的,她的院子她说了算,阿圆和她争就了几次落败下来,也就随了她的意。倒让她忘记了这里人的习俗,她也就轻轻用嘴喘气,闭了鼻息,最后又选择了保险的办法,跪在了拉门边。
“呵呵,将军大人您看,藩主家的四小姐真是有趣”听声音是刚刚的女子,尖着嗓子笑着“知道的是摄于您的威严,不知道的还当是不懂规矩的”源六正努力的屏住呼吸,用嘴喘着气,倒对女子明显的嘲讽没上心。她刚刚进来时打量着一屋子怎么也得有二十来号人,除去跪在贵人身后的仆人不说,没穿礼服的男子女子也是有几个,偏偏是她出来游廊传自己进来,想也知道身份也贵重不到哪里去。不过听她的话,是将军身边服侍的倒也是了。
“侧用人大人何必拿个孩子取笑,将军面前谁人又能不失态?”一个温和的女子声音帮源六解了围“藩主大人,此女可就是您的四女?”
“正是。”源六母亲大人的声音响起,浑厚而低沉“将军大人见笑了,小女粗鄙,疏于管教,如果不是老中提起,又怎会传召她来,在下还怕污了将军大人的眼睛。”
源六和作为藩主的母亲大人见面不过一次,是在她回了城郭一个月后。她因不适应和不熟悉,再加上被唆使的下人的轻慢,惹了无数的笑话。母亲召见她的时候,她依常理判断,以为是替她撑腰,哪知道是被叫去训诫了一番。源六对这个时代都是陌生的,更何况是前身都没见过的母亲,谈不上失落,只是想到了寺庙里前身的父亲,多少有些替他不值罢了。
纪伊藩主看了眼散发赤足的四女,双眼像平静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只是出声吩咐道“源六,过来给将军大人磕个头。”这话听在源六耳朵里,倒也算是条清晰的指令。她站起身走到主位前,跪下来磕了个头,头一直是低着的,眼睛也没有扫屋里的人。直起身子还想,好在日本的建筑,生活习性都有迹可循,规矩严谨,知道一个屋子的朝向尊位,也就知道了所有的。源六还在心里感到庆幸,却没看到一屋子人活像见了史前怪兽的惊恐眼神。
屋里的人只看到了她披散的头发和赤足,还有在将军面前竟然敢直立行走而未曾膝行,又哪里知道源六本尊连跪都嫌别扭,能做到如此已经很不易了。
“呵呵,倒真是个有趣的孩子。”唯一坐在上位上的人出了声,有些慵懒,但是缓慢的节奏依然透露出上位者的优越感“抬起头来,让本将军看看。”源六依言抬头。不知道颠了多少层的锦垫上,盘坐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紫色的纯色常礼服内搭红色褂衣,平整的交领里露出白色的衬衣边,金色的宽腰带上系着绿色的装饰绳,大冷天的还摇着一柄金色的扇子,扇面上画了个火红的太阳。
老人的皮肤已经松弛,绾成高髻的头发已经雪白,带了顶金色的头冠扣住高髻。再想想她身边女子的穿衣打扮,想来老人是个喜欢喜庆颜色的。只是这位将军大人,高颧骨,鱼泡眼,本来就宽的嘴因为松弛的肌肉嘴角向下垂着,说不出的刻薄。源六倒还坦然,任将军大人打量着,她也不客气的看着。
将军大人倒也没有什么不悦,一辈子都被人恭维着,越到晚年越不让生人近身,惯用的又都是亲信听惯了顺耳的话见惯了顺服的姿态,猛然看见源六,还是极新鲜的。更何况,源六有副好相貌,眼神清澈不闪烁,没来由的惹人喜爱,看的人心里一颤。
刚刚传源六进来的女子正跪在将军膝侧,偷偷抬眼瞄见了将军混沌双眼里的趣味,心里一颤,又看了看跪得笔直的源六,心想,可不能让这么个粗鄙女子得了将军的青睐。想着,就掩嘴轻笑道“刚刚倒是不曾发现,四小姐倒是一副好相貌,只是,怎么头发也不梳足袜也不穿一双,这大冷天的,还请将军慈悲赐她一双。”说着话,还撒娇似的用手扯了扯将军宽大的袖子。
将军大人听她一说,倒也注意到了源六的打扮。各家的事,她自是也知道一些,只是没料到光贞作为纪伊藩主,贤名在外对内却这么苛刻,但再想想源六的身世倒也释然了。可看着源六大冬天的光着个脚,还是起了怜惜之心“光贞,本将军倒是羡慕你有三个这么出色的女儿。”
“将军大人不嫌弃罢了。”纪伊藩主微微垂首致意。
“可曾元服?取了什么名?”将军大人和蔼的问着源六,后者只是皱眉,对将军的问话很不解。“之前一直养在她父亲身边,就随便起了个名‘源六’,元服已有两年,只是未曾取名。”藩主大人替源六答道。此时的源六还不知道,日本女孩儿是十二岁元服,类似于成人礼,一般是在初潮之后。起名,是很郑重的事情,她现在的源六,算不得正经名字。这也能看出,家里人对她的轻慢。元服礼其实源六的父亲在寺庙里替她做过的,只是名不正言不顺,而且,是源六穿越来之前的事情了,她自然不知道。
“哦,她也算成人了,怎能如此”将军上了年纪,心软了,刚想劝劝,但也知道别人家的内务她也不好插手。正思索间,跪在她右侧下首的人道“将军何不赐名?也是此女的一场缘法。”听声音正是最初替源六解围的人,源六转头看去。
那人四十多岁年纪,墨绿色常礼服嫩绿色褂衣褐色的宽腰带显得人内敛而有亲和力,只是不知道她为何总是帮自己,源六这么不熟悉人情世故的都看出来了,一屋子人精自然也都看出来了。有几道目光都去打量她,那人倒也不甚在意,只是对着将军大人拜了拜。
“不妥,四女父族低贱,担不得将军赐名”藩主大人出声阻止,看到将军明显不满的眼神,她又出声道“名字倒是现成的,循着她二姐的例,叫‘赖方’即可。”藩主大人倒是不十分忌惮将军的样子,对着源六道“自今日起,你就叫‘松平赖方’了,可记清了?”
源六点了点头,应声道“记清了。”从今儿起,她就叫赖方了,倒是和她二姐赖职,只差了一个字,只是不知道长姐为什么叫纲教,日本人的起名习惯她也不得而知。咂摸了一下,‘松平’好像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姓氏,至少她不熟悉。
将军温和道“不错不错”从面上看,没有任何被藩主打断的不悦“那本将军也送份礼,赐你越前葛野郡。”众人一惊,这么一来,源六,不,应该叫赖方了,就有了藩地,也算是个藩主了,当然,只有三万石,和她母亲纪伊藩主当然不是一个级别的,相当于喜马拉雅山和一粒小石子的差距,但是,她有了藩地成了领主,虽然不用亲自前往管理,自有人替她去,她只是收税,但是这就是跻身于大名之列了。
跪于藩主身侧第二位的二小姐赖职恨得直咬牙,她已经年近四十,上头压了个什么都比她优秀的大姐,她也就认了,可这个野种,居然才十四岁,就和她有了相当的地位,自己也不过就有越前丹生藩,三万石而已,仅多了个左近卫权少将的虚衔儿。说着,狠狠的打量了一眼一直在偏帮那个野种的大久保,也就是跪在将军大人右手边第一位的那个墨绿常礼服的女人。
赖职此时心里又惊又怕,大久保该不是知道了什么吧?她是将军大人新近开始宠信的人,短短几年就跻身于老中队伍,那可是将军内阁,仅列几席,这个大久保忠朝已经隐隐列于其他几个老中之前了,幸亏现在取消了大老的位列,不然,将军对她的宠信很可能让这个位子落于她手。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赖职出了一身的冷汗。此人是知道呢还是不知道呢?知道的话,不应该到此为止只字未提;不知道的话,她又何必偏帮那个野种。
像是为了解答她的问题,大久保忠朝出声道“属下有事回禀!”
☆、第5章 莫名其妙的进展
将军大人收了折扇,她自然也看出了大久保一直对四小姐的偏帮,如果不是她,自己也不会想起来要见什么光贞的四女儿。
大久保忠朝行了大礼,叩首道“属下本来想先引得将军大人见了四小姐,再私下回禀此事,实属家丑。但将军现在赐了四小姐领地,小姐身为领主自然进入大名之列。 属下也就顾不得丑,现在就向将军大人回禀,绝不是之前有意欺瞒。”
屋子里本来就寂静,现在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了。二小姐赖职的脸已经煞白,虽然还是跪着,身子却已经软了。她知道了!而且还要在将军大人面前提起!而她身后跪着的田,也就是她的正室,也变了脸色。真没想到这个大久保忠朝是个这么不顾脸面,下手又极狠厉的,自己也是低估了她对儿子的疼爱,没料到她敢在众人面前撕破脸去说这事,只是不知道,她会如何说,又落得个怎样的下场。早知道,她还不如出手杀了那人,也好过他活着惹人怜惜,毕竟一个死人,不值得他的家人替他冲动出头。而现在,他活着,他的家人就要为他以后的日子去搏。
藩主光贞处变不惊,她身旁的长女纲教只是微皱了眉,而纲教身后的正室鹤扫了眼周围人的表情,只是微微笑了笑。而事件的当事人,还是一头雾水的跪在将军面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忽然就叫松平赖方了,然后封了个什么她也不知道的东西,也没有人让她谢恩,然后这个一直在帮她的人又说了奇怪的话,然后屋子里的气氛就变凝固了。
将军大人坐得高,迅速用她的鱼泡眼扫了一圈众人的神态,又唰的一下,展开了折扇,笑道“不知道忠朝要回禀的是何事?”
大久保忠朝将额头贴紧手背,再行大礼“ 属下夫君早逝,只得一子一女,爱若生命。”二小姐赖职的脑袋嗡的一下,再也听不见大久保忠朝后面的话了。“吾子为父祈祷,已经入寺修行三年有余,谁知道涉世未深,轻信于人,近日与人私奔了。”
“他今年多大了?”将军大人摇着扇子问。
“十九”
“倒是把最好的岁月都蹉跎了,不过,这样看来如果对方不是人品太坏,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将军有些惋惜道,这个年代,男子多为十三四岁就结婚,女子多为十六岁结婚,一般的婚姻模式都是女大男小。这大久保忠朝的儿子十九岁,也算大龄剩男了,只是市面上男少女多,也剩不下就是了。“咦,依着你先头的意思,莫非这人是四小姐不成?”将军想起大久保忠朝提起此事,是在封赏之后。
“正是,这样未经双方长辈同意的‘浮着婚姻’,依着属下是不肯认的,只是想先禀了将军大人,请您示下。”大久保忠朝说着,扫了藩主光贞一眼,里面的不满,溢于言表。
新晋的松平赖方,这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救的那个僧人还真是有来头,也是个大麻烦,够烫手的。只是,这事才发生一夜,此人的消息可真够快。还有,对方的消息明显有问题,明明自己是救了她儿子,怎么就成了偷香窃玉的无耻之徒了?饶是她再怎么做好事不留名不图回报,也受不了事主往她身上扣屎盆子,这不成了扶摔倒的老奶奶了么?多寒心啊。
松平赖方权衡了一下,想是不是该为自己辩驳几句。话还没出口,她的便宜母亲倒是讥笑出声“哼,大久保你教的好儿子,不知廉耻,倒赖上别人了,我家的阿猫阿狗都不是你随便能欺辱的。”这倒是替松平赖方辩白了,可话里的轻蔑,让人怎么听都不舒服。大久保脸色一僵,还不等她说什么,藩主光贞又接着咄咄逼人道“将军大人,此事我本想压下,已经明确回绝过的。谁知道大久保倒是好意思开口提起,无非是想借您的威势,让我屈从,我明白的说,他们俩这‘浮着婚姻’,我是肯定不认的。”
“你!你,莫欺我大久保家无人!”大久保被人指着鼻子骂,哪里还沉得住气,咬牙切齿道。
藩主光贞不以为意道“大久保,别忘了你是什么出身,你除了是将军的老中,还是我纪伊藩士!你的根基在此!信不信我将你家族从纪伊藩士谱牒中除名!”
“你女儿不知廉耻,欺骗我儿子,人都跟你女儿走了,你还想不认?”
“大不了赔你些钱财,权当破财消灾了,儿子你领走,我们庙小,容不下他这尊大佛。”
两个极有身份的人,就这么直白的在将军面前吵了起来。松平赖方轻轻挪了挪跪得有点儿麻的腿,看了看说得唾沫星子四射的两个人,又偷偷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