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哥哥的电话吗?文轩哥哥,把电话给我。”桃夭偏转头,被泪水清洗得格外明净的眼睛瞅住面色微变的孔文轩,淡淡的请求。
沉默了一会,孔文轩伸手抚摸了下她依旧滚烫的额头,温柔的嘱咐:“好吧。不要说太久。我去看看侑士。”
“嗯。”轻轻点头,桃夭接过电话,眼光落到通话中的屏幕,听到里面响着哥哥焦急的呼喊。她拿起电话,轻轻柔柔的叫了声:“哥哥,是我…”
“桃夭,你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来陪你。”幸村温和的嗓音里透出一丝疲惫。
“不用了。哥哥。我也不知道是在哪里?是文轩哥哥和忍足君送我来的。明天是开学第一天,你过会就好好休息吧。不然,明天就没精神上课了。还有,你好久没回网球部了。一开学,也会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其实我这边一点事情也没有。是文轩哥哥夸大其词了。呵呵,他从小就较真。哥哥,我挂了。晚安…”
“桃夭,桃夭……”
明天开学第一天,网球部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一点事情都没有……好具有讽刺意义的话语。幸村捏紧手中的电话,儒雅的脸庞聚集起风暴,温和的眸子里闪耀着愤怒的光芒。
有事没事,不是由你一个人说了算的,桃夭!既然你答应永远陪伴在我身边,就不可以再生出离开我的念头。转瞬间,恢复了理智的幸村,沉着冷静的思考妹妹会在哪家医院。
找藤野医生问下。他最疼妹妹了。幸村眼睛一亮。与其一个人盲目的寻找,不如找熟悉的人帮忙。嗄,对了。桃夭提到冰帝的忍足…找他问,不就行了。相信他不会隐瞒妹妹的下落。毕竟妹妹才十二岁,属于未成年人。幸村家才是她在日本的法定监护人。
抬手看看手表上的指针,时间很充裕,他的唇角划过一丝冷然。
释然一宿未睡等待消息的幸村精市在接近凌晨时分得到了藤野医生的通知,说桃夭午夜突发高烧不退,临时转院去了东京大学附属的综合医院进行急救,要他放宽心,不要着急,等待消息。
他坐在床上,握紧手中的电话,心中百味杂陈。明白这不过是藤野医生的推脱词,具体的情况到底如何,怕是只有在场的人才会知晓。
幸村不敢立即通知父母说桃夭住院急救的消息,他们身边还有两位年事已高,经不起刺激的长辈。都怪自己一念之差造成现今难以挽回的局面。他用力捶着自己的头,陷入深深的懊恼。
定好的闹铃声突然响起来,幸村抬头看看时间,糟糕,得去上学了,不然就迟到了。今是开学第一天,他得去学校报到,顺便替桃夭请一段时间的长假。幸村匆忙跑进浴室梳洗,用冷水好好浇下发热的头脑,准备接下来的应战。
拎起书包,将桃夭临时去中国来的友人那里居住;和可能暂时回国培训的消息写在便签上,压放在餐桌。他眼神落寞的离开家,踏上了前往学校的路。
路上,其他人热闹交谈,开心大笑的情景,引发了他心头的阵阵伤感,原本他也可以如此和妹妹携手快快乐乐地进入第二学期,开始他们俩正式的国三生活。可如今,物是人非……
“部长,你怎么一个人?桃夭呢。”柳莲二远远地看见幸村一个人走在上学的路上,他心内觉得很怪异,于是,快步走上去询问另一个人的下落。
幸村精市抬起头,温和的眸子显得黯淡无光,嘴角扯了扯,勉强拉出一个虚应的笑容,“她……她住院了。因为淋了太久的雨,发高烧住院去了。”挣扎了好半天,他还是决定据实以告,不想隐瞒实情。
“淋了太久的雨?”
柳莲二张开眼,蜜褐色的瞳孔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这算怎么回事?昨天白天大家还快乐的聚餐,为什么过一个晚上,事情就往诡异的方向发展了?
“莲二,你相信前生今世吗?”幸村精市斟酌了一会,语气谨慎的开口。
“嗯,你这个问题该怎么说呢?要说信吧,我也不是全信。要说不信,我也不敢说不。部长,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不能用常理来推断。我们不能因为没有见过,或是没有亲身经历过,便主观的认定它们是不存在的。”
柳莲二沉思了会,说出自己的看法。忽然,他想起一件事情,一件他一直都觉得很奇怪,很离奇的事情。
“部长,是不是桃夭对你说了什么关于前生今世的事情了?要是她说她记得前世发生的事情的话,我还真不觉得奇怪。”他偏过头,白净的脸庞浮现一缕了然的笑意。
“她的字,她的围棋,她的谈吐,她周身环绕的气息,都显示着她有一段奇妙的经历。但,记得前生发生的事情,应该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所以她的眼底总透着拂之不去的忧伤,让人看了觉得心疼,却又没法子说出口的哀伤。”
柳莲二表情怅然的说着他心目中的桃夭,为之惋惜,为之怜悯,为之无奈……
“莲二,你?!”
幸村讶异的抬眼,注视像是变成另外一个人的同伴。原来你对她的了解比我来得更深。
他蓦地意识到自己的浅薄与无知。一味的要求对方付出,自己却丝毫没有半点回馈的意思。自以为将来陪着她回中国,沿着她父母走过的路走一遍,就是最好的行动。然忘了去了解她内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部长要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要是不珍惜的话,老天爷会随时随地收走它给予你的珍贵礼物。”柳莲二淡淡的启示,里面隐含的警告令幸村心中一惊。
“莲二,谢谢你。”他真心诚意的表示感谢。
“不用谢。要是可以的话。把桃夭讲的事情跟我说下,可以吗?”柳莲二乘机要求。
“嗄?”幸村微愕。愣神了会,他唇角勾了勾,答应:“等放学后。我会一五一十告诉你。”
“那谢谢了。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去学生会交待下。部长,再见。”
目送柳莲二迈着稳健的步子离开,幸村精市心底暗暗做下决定,关于未来的选择。他暗淡的眸色逐渐变得光亮起来,希望的火焰点燃。
拎着书包,前往教室,接受同学们热情的问候,解释桃夭没来的“原因”。漫长的一天很快在积累了一学期的琐事中度过。
放学后去网球部的社办接受了同伴们为他举办的欢迎归队仪式。在柳莲二似笑非笑的表情下,他再次解释了桃夭没来的“原因”。
这时,社办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名容貌俊美,眉宇间笼了一层冷峻的男孩,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用他清冷如同冬日雪水的嗓音,冷淡的问:“幸村精市?”
“我是幸村精市,您是孔文轩。”愣了下,幸村精市昂起头,沉着应对。垂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慢慢握紧,他怎么会来,难道…桃夭出什么事情了?
“跟我走。”孔文轩不容分说,大跨步上前,出手扣住他的手腕,拖着往门外跑。
“等下。你是谁,想对我们部长做什么?”丸井文太突然冲出来,挡住他们的去路,怒目指向孔文轩吼道。
“幸村君,你的选择?”
不多做辩论,孔文轩表情微微一冷,淡漠的眼神瞥向一旁的幸村。要不是情况实在危急,桃夭的口中一直都呓语着哥哥,他也不会一路飚车跑来神奈川直闯立海大附属中学找他。
“我跟你走。真田麻烦你帮我把书包和球袋送回家。”幸村精市不假思索的决定。
话音刚落,身体便被迫不及待的孔文轩拖着往校外跑去。坐副驾驶座,看着他以职业赛车手的水准一路狂飚向东京大学的附属医院。
“等会你进入病房,想尽一切办法,唤醒她的意识。不要让她继续沉溺在梦境中。”
孔文轩边跑,边嘱咐同样心急如焚的幸村,“医生说,她像是陷入某种自我营造出来的幻觉中。幸村君,我不知道你们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桃夭要是出什么事情,我绝不会放过你。”
“不用你说。孔君。我和她之间的问题,由我们自己解决。”幸村抓紧拳头,眼神坚定的捍卫属于自己的权利。
“哼!她就住在这间病房。你进去吧。”孔文轩停住前进的脚步,松开手,指着前方写有桃夭名字的病房。
“谢谢。”
幸村精市回过头,紧张了一夜的神经在此刻稍稍放松了些。他的手放在门把手上,鼓足勇气打开门,走进去。
望着病床上因高烧脸颊通红的妹妹,他迈出沉重似铁的步子,慢慢移动过去,跪倒在床前,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她放在被单外的手,将它放到自己的脸颊旁摩挲……无声的泪水滑落。
“桃夭,桃夭……”
深呼吸,再次深呼吸,他平复紊乱的情绪,整理好脑子里想要表达的东西,眼神透着温暖和决心,一字一句,用平静的口吻缓缓讲述在她离开之后,他脑子里百转千回的各种心思,以及对未来的看法,想法。对过去的反思与自责。
“桃夭,我知道说抱歉是没用的。但我还是想跟你说声抱歉。对不起了。对不起了,桃夭。”他垂下眼帘,声音低沉而迟缓。
“桃夭,还记得我们俩初见吗?
那天,我兴高采烈地跑回家,跑进后院,去见心心念念想着的妹妹——那一瞬,我愣住了。
原木色的秋千椅上,一个穿着黑色的外套,黑色的牛仔裤,黑色的头发扎成马尾辫,浑身上下笼罩着一层冷漠疏离的女孩静静地坐着。
过了一会,你似乎察觉到我的到来,抬起头,哀伤而冰冷的眼神看向我,虽只是短短的几秒,你就移开继续仰望天空,可我的心瞬间冻结住了。几乎不用靠近,我就能感受到源自你心中的抗拒与排斥。
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道是靠近你,还是离开?许久之后,我跨出了第一步,走向你,并努力挤出友好的笑容,干涩的问候:‘桃夭…你好。我是哥哥精市。欢迎你回家!’说完,我想伸手去牵住你搁放在膝盖上,看上去冷冰冰的手。没想到,却被你无情的躲开了。
你知不知道?那可是我从小到大最受打击的一次。主动示好,居然被拒绝了。呵呵,桃夭你是我的克星哦!我栽在你手中可不止一次了。
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你回应了我。我想,我这辈子永远忘不了那情形。
你偏过头,清丽的脸孔上浮现一丝飘渺的笑意,冰冷孤寂的眼神如同注入了春天的气息般,绽放出绚丽的光泽,‘回家,原来家在这里吗?’带着幽幽叹息的嗓音萦绕在我的耳畔。那一刻,我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很开心,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你渐渐接受我们一家的存在,接受我身处异国他乡的现实,并开始为将来回到中国去而努力……”
病房内,幸村精市怀着满腔的悔意和爱恋,诉说着从相遇到如今发生的一切。病房外,孔文轩背靠着墙壁,俊美的脸孔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复杂神色。他仰起头,凝视着长廊上方吊顶上的节能灯,银白色的灯光照得人眼睛酸疼。
“文轩,你就这么放弃了。”忍足侑士迈着慵懒的步子走过来,他瞥了眼眉宇间藏匿着疲惫之色的好友,不太满意的开口问。
“我没有放弃。即便到呼吸停止,我也不会放弃。但——我尊重她的选择。”孔文轩站直身体,镜片后狭长的凤眼里闪过执着的光芒。
“噢,是吗?”忍足侑士不信。
冷漠的眼睛对上看戏的眼眸。“侑士,有件事情忘记告诉你了。你的车……”停顿了下,他转身挥手离开。“不好意思,被警察用拖车拖走!”
“呃——孔文轩,你给我站住……”气急败坏的吼声在寂静的长廊回荡。
新的开始九月的风吹在人身上依旧显得有点燥热,天空的云层很厚,灰扑扑的,阴沉沉的,虽是晨间,但给人的感觉很闷热。
桃夭坐在庭院里的葡萄架下,愣愣地盯着头顶一串串红得发紫的葡萄发呆。在醒过来隔天,她便迫不及待要求出院回家休养,医院的病房布置得再豪华温馨,她也感到浑身上下不自在,尤其是空气里弥漫的消毒水味道呛得她头昏脑胀,胸口发闷。
半梦半醒间,她将哥哥说的所有话都记在心间。事情发展到如此,怨不得他,怨不得任何人,只怨机缘巧合,他们的年纪太小,对离奇事情的接受能力太弱。
垂下头,望着搁放在膝盖上的手——用来摸棋子的手指,根根修长,荧惑如玉。半响,桃夭偏过头,轻叹一口气,原谅与否对她来说已不重要,目前最重要的是剩下的决战。
日本这次侥幸赢了韩国。按照擂台赛的成绩,她代表的中国棋手即将在风景秀丽的名古屋迎战日本棋手。根据实力对比,她所在的中国队想赢很难。但是,眸光微闪,她想赢。
桃夭举手按在左胸的某处,她能感觉到那里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