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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真田信繁有所表态,真田弦一郎开口为兄长解围,提起今天下午幸村问桃夭,在中国有没有参加入段考核的事。
这个问题引起真田信繁的注意,他看了眼照片上长孙输的那盘棋,白棋看上去随意摆弄漏洞百出,实则却是处处暗藏杀机陷阱,黑棋一不留神,便会踏入陷阱之中,自寻死路。
他摸摸下巴,思索,有入段的实力。信一郎输的也不算冤。这孩子,倒是值得见一见。于是,便开口,让真田弦一郎找个日子,下正式的拜贴,邀请女孩上门赏樱,参观道场的练习。
祖父的话正合真田想要开口提出邀请女孩来家中参观道场的心思。他欣喜的点头,应承下来。倒是一旁等得心痒痒有很多话要问弟弟的信一郎,暗地里拉拉弟弟的衣摆,示意一起回房,聊聊。
明白孙子们想要离开私聊的心情,真田信繁抬手,示意俩人可以离开了。正当真田两兄弟退至和室门口,欲拉上门,离开。身后传来祖父的话语,让真田信一郎,抄写一千遍的谦虚二字,明天交上。
听到祖父的吩咐,信一郎差点滑倒,他满头黑线地点头称是,拉上门,拖着弟弟飞快跑回自己的房间,跑到房门口,他一拍脑袋,哀叹说,忘了将相册拿回来了。估计,明天那本相册的所有人一定改名换姓叫真田明日美了。
真田弦一郎面无表情的望着兄长表情丰富的脸庞,想起下午学习日语日常会话,女孩脸上表现出来的各种情绪。心底里泛起一阵暖意。有这样一个妹妹,真的不错!
房间内,真田兄弟俩讨论何时去幸村家拜访,递上帖子。这是祖父大人少见的亲自邀请,他们俩一定要慎重对待。不如,明天去学校,找幸村亲自商量。征得桃夭的同意,约定正式上门的拜访时间。
为能在日本再次见到女孩,信一郎显得很兴奋。他拉着弟弟的手,不停的讲关于桃夭在中国棋院的事情。当然很多都是道听途说。但其中也有不少是真实的现场直播。虽有些夸大的成分,却也算比较真实的刻画了桃夭的形象。
听着哥哥口中的桃夭样子,真田弦一郎默默在心底里比较和他今天亲身接触的有何不同,两者之间不是相差太多,女孩的确是个很“乖巧听话”的好学生。肯吃苦,不爱慕虚荣,朴实无华,待人亲切友好,聪慧伶俐……真田点头认同,兄长嘴里不断冒出来的形容词,直到他的手机铃声响起,真田信一郎才停止了口中滔滔不绝的赞美言辞,不好意思的借口要去完成祖父吩咐的任务了,身形如电,闪去隔壁兄弟俩人共同的书房。
“晚上好,幸村,有事吗?”拿起电话,扫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幸村精市,真田迅速起身,大跨步走向屋外庭院中,按下通话键,接听。
“晚上好,真田。”幸村温和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他的声音隐隐带着一丝疲惫,真田不觉轻皱眉头。
“真田,我想拜托你件事。不知道方不方便?”幸村慎重其事的请求。
“你说。”真田应下。
“我想拜托你,能不能明天放学后,再来我们家帮助桃夭补习。她似乎对你比较信赖。”
“好!”
不假思索,真田答应了幸村的请求。他有些奇怪幸村为何用到信赖这个词汇,按照兄长口中的女孩,和他下午观察到女孩的某些小动作来看,桃夭对幸村的接近,还是比较友善属于亲昵范围,并没有丝毫抗拒的成分在里面。
若按照兄长的话,女孩貌似不喜欢与别人有肢体接触,在中国的棋院,能近身碰触到她的,除了她的老师李昊以外,其他人都限于一公尺的范围之外。
对这点,真田倒不觉得有什么突兀。在他眼里,保持应有的距离是对彼此的尊重,太过亲密的话,有时也是一种隐私的侵犯。
下午,女孩从挂在胸前的锦囊里取出瓷瓶的表情,既谨慎又小心,仿佛里面装的是这世界上最最珍贵无比的宝贝。而幸村在听到女孩解释的话语后,情绪行为上的巨大落差变化,女孩陡然变脸,冷冰冰的离开,幸村瞬间暗沉的眸光……听不懂,看得清楚的真田弦一郎,再笨也能猜出其中的几分真相。
那对兄妹俩,应该是陷入某种打不开的僵局了!
真田抬起头,仰望月光如洗的天空,思考如何解开这个局——帮助兄妹俩和好如初。
难解的迷题疏朗的月光笼罩着大地,粉色的樱花瓣随着四月晚间沁凉的晚风,洋洋洒洒地飘进敞开的窗户,落到临窗的书桌。收拾得干净整齐的桌面上,靠近摆放书籍地方的木制相框里,双手托腮的女孩一个人坐在屋顶上,仰望无边无垠的苍穹。她的头顶,有一片柔和的光芒自上而下地洒落到她身上,为孤独静谧的画面蒙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芒。
凝神注视着照片上沉思的女孩,幸村的心微微颤动,经过下午一役,妹妹身上的气息明显疏离了一节。饭桌上,看着她用不熟练的日语,与父母礼貌客套的寒暄,他真恨不得当场很失礼的丢下筷子,拽着她到外面院子里去大吼一番。怎奈,自幼父母老师循循善诱教导的礼仪和规范,根深蒂固地缠绕在他的骨头里,深入到骨髓中,并牢牢地扎下根基,使得他无法做出违背基本道德良知的事情。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
不想让父母知道,妹妹排斥去见祖父的举动。幸村精市是生怕父母他们因找寻多年无果,却意外得知亲人已然亡故,只留下稚女一人进入孤儿院的时,备受打击身心再度添上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然时刻能感受到的心伤。
心里虽怀疑父母隐藏了许多真相,但幸村深深的明白,他们是不会轻易透露半点关于桃夭拒绝见祖父的隐情。他这一刻,恍然明白过来,父母为何只字不提要妹妹去祖父家的事。甚至平时的交谈中,家里的佣人,都不许带到一点关于祖父那边的事。
他们到底在害怕什么?或者是在恐惧什么?幸村低头,抬手拿起相框,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女孩迷离的面容,桃夭,桃夭,你的背后隐藏了多少秘密呢?
“精市,你去陪陪桃夭吧?我看那孩子的态度今天好象又疏离了不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们俩年纪相近,大概能谈得来点。你好好照顾她,是我们幸村家对不起她!”
回身,眼底透出诧异,幸村察觉母亲的话中有话,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里明显露出一丝的愧疚,仿佛有很多事,不方便说出来,所以只能压抑在心中,一个人默默品尝着那份苦涩。
“是。妈妈。”轻轻点头,幸村欠身答应母亲幸村美智子的请求。见母亲的脸上浮现欣慰的笑意,转身要离开,他忍不住将脑中的疑惑问出口:“妈妈,为什么不向桃夭提起去祖父家拜见的事呢?”
笑容凝滞,幸村美智子张了张嘴唇,想要说些什么,目光滑过儿子手中的相框,她长长的叹息一声,说了句话,转身回房。
“精市,你还小。不会明白有时一次无心之过,或者自以为爱护的行为,都会铸成一个人终生难以弥补的大错!”
“终生难以弥补的大错?”脑子里仿佛联系什么与之相关的东西,幸村拿着相框手,微微的颤了下。能让妈妈这样语重心长讲的事还有哪件呢?难道——意识到某些真相的幸村心底升起丝丝缕缕驱散不走的阴霾。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我还小——所以不能知道真相吗?”幸村喃喃自语,朦胧的月光穿过玻璃窗照射他脸上,脸色苍白得吓人,看上去,他胸臆处的不满已经到达极点。
深呼吸,再次深呼吸……连续深呼吸几次,幸村消除了胸中聚集的不良情绪,恢复平和的心态。他目光复杂的放下手中的相框,抬起手,关上敞开的窗户,灯,走向对门妹妹的房间。
敲了敲门,没听见回应,幸村皱眉,转了转门把手,没关,门是虚掩的,推门,房间书桌上的灯开着,撒了一桌子的五十音卡片,被时不时透过敞开的窗户溜进房间的风吹得满地都是,摊开的作业本在风中“哗啦啦”的翻飞不停……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存在的痕迹,视线移向一旁的浴室,灯没开,也不在。
“去哪里了呢?”幸村自语,脑子里跑出女孩喜欢晚上跑到屋顶看天空的习惯,摇摇头,关上房门,立刻转身去阁楼。
站在阁楼的出口处,幸村停住了想要上前的脚步,静静的站立在原处,注视双手抱膝低声抽泣的妹妹,细碎无声的哭泣通过风的传送,逐渐消散在月光中,凝结在人心头,一波难以描述的困惑席卷了他的感官,他到底该如何做才能解开其中的迷题呢?打开桃夭心中纠缠已久的千千心结呢?
兄妹俩人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晚风渐渐变大,吹得人的发丝胡乱纠结在空中,衣摆在空中猎猎飞舞,幸村回过神来,发觉妹妹蜷缩着身体,躺平台上睡着了。他迈步走上前去,俯下身,伸手抱起即便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眉宇眉宇微蹙的桃夭。望着她无邪的睡脸,他心中泛起暖意。
没事的。不要杞人忧天了。桃夭才刚回日本一个月。会出现排斥的情况在所难免。至于,她不想见祖父,就随她去吧。就是不知道祖母会不会因为太过急切想要见到孙女,按耐不住跑来家中。听妈妈说,祖母已提过很多次,希望来家中看看孙女。幸村默默思索解决的方法。
抱着妹妹回到房中,发现母亲幸村美智子正等在房中为桃夭洗澡更换睡衣,母子默契的避开刚才的事,互相说了几句关于担心桃夭的话。说完,幸村美智子抱起女孩走进放好洗澡水的浴室。幸村精市则走到书桌旁为妹妹收拾摊了一桌子的学习用具。
细细浏览作业本上读写的进度,他暗自赞叹,这个妹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若非她对什么事情都是一副求胜欲望寡淡的态度,否则以她的聪慧,一旦全身心投入,胜利女神必将向她微笑。
仔细的将卡片按照顺序排列好,课本也是分文别类的放到一旁的书架上,收拾作业本的时候,眼角余光无意瞄到其中一页用水笔重重写了笔锋遒劲,力透三分的因果二字。
因果?!为什么会是这两个字。幸村心底刚刚种下的怀疑种子,开始发芽……佛经上言,所谓因果,皆是前世因,铸就今生果,而未来果,亦是今生因。因果循环,生往不息,如同一粒种子,春来播种,秋来收获,周而复始,连绵不断……
“精市,你在这里陪着妹妹。她晚上好像一直都睡得不太安稳,梦里总哭。”幸村美智子说这话的语气有点干涩,她俯下身子,小心的替睡梦中的女孩掖掖因翻动身子滑落的被子。交待儿子守护妹妹。
’“好的。妈妈。”幸村合上作业本,点头答应。目送母亲的背影离开房间,他顺手在一旁桃夭从中国带来的书籍画册中,抽出一本,一阵风轻轻拂过,送来几片粉色的花瓣,他偏头看了眼,半敞的窗子,想起女孩喜欢晚上开窗睡觉的习惯,便放弃了关上的打算。
将房间的大灯关掉,留下一盏床前的夜灯,调节到适合阅读的光线,幸村坐到床上,一边看书,一边思考明天学校的事情,社团的事情,还有妹妹的补习。照目前的进展,桃夭很快就能运用日语进行日常的对话。倘若她肯常出门走走,去公民会馆和那些义务帮助初到日本来,不懂日语的人学习日语的志愿者多做交流,那她熟练的程度会更快……
然这些前提都需要建立在桃夭愿意的情况下,目前,她连日本都不愿意待下去,又怎么说动她走出屋子,和别人进行交流。
打开画册,幸村才发觉自己错手拿了妹妹的随意涂鸦,看着白纸上面用铅笔胡乱写画出来的图案,他温和的眼眸里泛起淡淡的笑意,看上去,他这个妹妹还是满有绘画方面的天赋的。
一页一页的翻下去,绷了整整一天的脑神经松懈下来,睡意渐渐爬上,幸村缓缓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这时,原本应该在睡梦的桃夭睁开眼睛,遗传自母亲的鸢紫色瞳孔里闪烁着难言的琉璃光泽,她抿紧唇瓣,盯看躺在一旁,进入梦乡的哥哥,视线停在他透着疲惫的眉宇间,心知肚明下午的事情不该怪到他的头上。他还小,又非当事人。如何能明白当初的是非曲折,因果关系。
当年那场意外惊醒了兀自沉迷在庄周梦蝶中的她。医院醒来,她不顾向阳叔叔和其他人的反对,一意孤行的前往医院的停尸房,去见死都不没有忘记彼此的父母。望着冷冻柜里,因无法掰开父亲紧紧抱住母亲的手臂,仍然紧紧相拥在一起的父母,她的心不停在哭泣,而眼眶里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恨吗?扪心的自问。恨那场山体坍塌的意外造成了一家三口的天人永隔。还是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