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精市脸上浮现嘲讽的笑意,双眼无神地盯着窗外的蛛网不动,说话的语气里,饱含着对命运无可奈何的妥协。他似乎已放弃了拼搏的勇气,决定随波逐流。
“可,我又不甘心,拼搏了这么久,眼看着胜利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弦一郎,请给我一次惩罚吧。让我重新振作起来,鼓起勇气和力量,与命运做最后的抗衡!”没等真田开口,他话锋一转,情绪变得激昂高亢。
“不用因为我是病人而手下留情。网球部里,不论哪个人犯错了,都该接受惩罚。更何况是身为队长的我。”
幸村温和的眼眸中闪烁着清朗与坚定。他看着仍然在犹豫不定,是否出手的真田,突然轻笑两声,催促道:“你最好快点。不然,一会桃夭来了,见到你板着脸,实施惩罚的模样。会发生什么意外事故,你可不要怨我。”
闻言,真田的眉头跳了跳,一张脸顿时黑了大半。心道,你明知道桃夭要来,还让我给你实施惩罚,这不是专门挖好了陷阱,等着我往下跳。和你们这对兄妹做朋友,我还真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了。
“弦一郎,作为同伴的份上,请拉我一把。”
感觉到了病房内沉默的气氛,知道玩笑开大了的幸村精市,抬眼正视站在原地不动的真田——他一直以来最最信任的同伴,强而有力的支持者。
“是。”
真田有些诧异的凝视幸村脸上难得的肃穆,他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慎重的答应幸村的请求。
见真田答应了,幸村儒雅的面容,泛起微微的笑意,他毫不迟疑地跨步上前,走到真田身边,闭目等待惩罚的降临。等了好一会,也没见拳头落下,他张开眼,发现真田举着手,浓眉纠结,眼神奇怪的盯着他瞧。
“弦一郎,你再不快点。桃夭马上就到了。到时,她要是撞见了……后果自负。”幸村的嘴角往两边扬起,口气颇为轻松的戏谑。
“啪……”
真田出手快如闪电,一拳打在幸村的身上,随即,他眼神不忍地移向其他地方,这一拳的力道,他只用了平时的十分之一,希望不会给幸村的身体,带来太大的伤害。
“呵呵……弦一郎,你这拳头,软绵绵的跟没吃饭似的。唉,算了。谢谢你了。弦一郎。我会尽快回到你们身边,和你们站在一起,走向三连冠。”突如其来的疼痛感,减轻了不少幸村积压在心底的负担,使得他的精神,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精市,临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情要去做。我就不打扰你休息。等桃夭来来了,请向她问好。再见。”
听了幸村的感谢和承诺,真田的耳廓微红,他蓦然想起,桃夭正在赶来的路上,为避免遭遇两兄妹联手调侃他一个人的经历再度发生。
他身体僵硬地欠身,迅速拉开门,准备走人。刚跨出病房门,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对着幸村说:“精市,关东大赛的决战对手青学。”说完,他疾步离开。
“是青学吗?”
幸村的眸底透着深思,挺让人意外的消息。他扶着门框,思索是不是要派柳莲二,具体调查下,关于青学正选的状况呢。能将种子队伍冰帝挑落马的青学,让人很期待。
“哥哥,你站在门口欢迎我吗?”一张俏丽的脸孔闯入视野之中,桃夭眨巴着双眼,表情好奇地盯看伫立在门口发呆的哥哥。
“呵呵……刚送弦一郎离开。”幸村回神,笑了笑,坦言相告。
“啊——原来是送真田哥哥呀。害我白幸福一回。以为哥哥是专门等我的呢。”桃夭鼓起腮帮子,佯装生气的嘟起小嘴。
“嗯。我的确一直都在等你。”等着你看见我的心。幸村眼眸带笑,抬起手,揽上妹妹薄弱的肩头,很肯定的回答。
“哦。哥哥,我们进去吧。我还有事跟你说呢?”桃夭不以为意的瞪了幸村一眼,以为他又在开玩笑。举举手中带来的东西,小脸上露出不堪重负的表情。
“好。我也有事想跟你说。”
幸村的心头扬起浅淡的失落,喜欢上一个不解风情,一厢情愿把他当哥哥的女孩子,是不是自找苦吃呢?他瞥看了眼神采飞扬的妹妹,很想在自己上手术台之前,将幸村家和李律师之间的半年约定,主动透露出来。连带着,牵出琴音姑姑是幸村家养女的真相。
俩人手牵手进入病房,坐在沙发上,彼此对视,都在心里斟酌着该如何开口告诉对方,既可以算是好消息,又可以算是坏消息的内幕。
“哥哥——”
“桃夭——”
兄妹俩不约而同开口,见到妹妹踌躇的表情,躲闪的眼光,幸村脑子里突然萌生不好的预感,她到底想说什么,或者是想做什么?他感觉到自己呼吸的节奏渐渐混乱,胸口处的心跳加快,温和的眸子里乍现一缕惧色。
他深深吸口气,勉强扯出一个代表快乐的笑容,口气略嫌紧张而急促的推让:“桃夭,先说吧。我的事情不重要。”
“嗯。哥哥,我的消息是,再过一星期,我要回中国去。大概需要停留一个多月的时间。棋院要进行赛前的封闭式培训,以及办理好前往韩国参加比赛的签证。因为,比赛会在八月初的时候,正式开始。”
桃夭咬着下唇,小心地窥探哥哥脸上的神色变化,心虚的透露她要离开的消息。原本以为时间充足的她,也没想到李昊老师会临时通知,训练的时间提前,让她尽快回国。
病房内的空气顷刻间凝结住了,幸村的脸庞看不出是喜还是怒,他目无表情的看着妹妹的脸孔,心底里是翻江倒海,一把无名火熊熊燃烧。这算什么?一个星期后回国,一走就是一两个月,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我的存在?
“既桃夭都定好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自己的人生,由你自己做主。”口气异常冷的回答。幸村脸部柔和的线条,瞬间变得冷漠坚硬。
“哥哥,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相瞒你的。真的。我也想到会提前。原本想给你一个惊喜。哥哥,哥哥,你别生气……大不了,以后我都跟你商量了,得到了你同意,再去做。好不好?”明显被幸村反常的情绪吓到了的桃夭,泪光盈盈瞅住一脸阴沉的幸村,低垂着脑袋,许诺往后都听他的。
过了半响,想清楚某些事情的幸村精市,眼底的阴霾散去,他长叹一口气,望着泫然欲泣的妹妹,移动身体,伸出双手,搂住她的腰身,通过身体的碰触,他轻易地察觉到妹妹心中的害怕。
“对不起。桃夭。我是怕你离开了。再也不回来了。还有,前田医生通知我,要做手术了。手术的成功率极低,百分之三十。”
“要动手术了吗?百分之三十的成功率。哥哥,我会永远陪着你。”桃夭抬起眼,再次保证。
“不用。桃夭的这比赛是不是很重要?你安心的回国。我有爸爸妈妈,你真真田哥哥他们陪着。我相信,手术一定会成功。”很抱歉,桃夭,没告诉你,我的手术日子,也定在一周以后。幸村淡淡的拒绝。
“可比赛没有哥哥重要。在我心里,家人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桃夭瞪大眼睛,里面放射出来的晶亮光芒刺得幸村的眼睛酸疼。
谢谢你,桃夭。我会一直都记着这句话。家人对于你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幸村精市在心底默默感谢。
“我也是。桃夭在我的心里,很重要,很重要。”幸村握住桃夭的左手,将它平放在胸口某处剧烈跳动的地方,一字一句的宣誓。
你听到了吗?它在为你跳动!桃夭。
所谓真实内幕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周的时间已到了。
晨起,桃夭习惯性站在窗口向父母絮叨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她双手紧紧握住锦囊,清秀的眉宇微微簇紧,红润的唇瓣一张一合,讲诉着心中觉得困扰的事情。
“爸爸妈妈,好奇怪哦。为什么看到哥哥痛苦的样子,我的心也会跟着疼呢?还有,我好像有点喜欢哥哥了,爸爸,你明白的。不是那种喜欢,是那种喜欢。我知道,这样是不行的。我们是拥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怎么可以产生这种想法呢。所以,我会在中国期间,好好修生养性,将脑子里不适合的想法,全部都驱除得干干净净。”
桃夭的眼底充满了疑惑,她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对哥哥亲吻她的事情,并不觉得反感。心里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欣喜的异样。她垂下眼睑,思忖,自己爱上哥哥了?
甩头,再甩头,桃夭使劲甩掉脑子里频频浮现的诡异想法。她的道德和良知告诉她,这是不可以的。三代内旁亲,不应许结婚的法律。在她的记忆中,鲜明地印刻着。作为一个守法的良好公民。她不会知法犯法。
她仰望天空,长长地吁了口气,仿佛想把心头的烦恼,一股脑的倾倒出去,随着晨间的凉风,飘散。桃夭知道,她现在混乱的心情,对她参加围棋大赛很不利的。作为一名棋手,拥有良好的心理素质,是非常有必要的。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是特地为哥哥设定的音乐——少女的祈祷。是想打电话来送行的吗?桃夭侧垂着头,掏出口袋里的电话,心间萦绕的忧愁烦恼,似乎在听到哥哥温和嗓音的瞬间,无迹可寻。
“桃夭,昨晚睡得好吗?”
“哥哥,我睡得很好。”我很想你哦,哥哥。这是我心底里的真话。桃夭面带浅笑,轻松的问候。
“呵呵,以为你要回国了,会兴奋的整晚不睡呢。噢,对了。桃夭,待会是不是李律师来接你回国?”幸村坐在沙发上,右手拿着电话,左手握紧挂在胸口刻有“宜家”两字的古玉护身符。
“是的。向阳叔叔待会过来接我。哥哥,你的手术时间,真的是定在下周?你没有骗我吧。”
桃夭突如其来的疑问,让幸村有些措不及防,他语气梗了下,吞咽了下口水,尽量保持平稳的反问:“桃夭,你近来好像越来越怀疑哥哥的人品了。你不是答应过,绝不会怀疑哥哥说的每一句话吗?是不是因为没有打勾盖章,所以,你时刻想着反悔,不认账。”
“呃……没有,没有,我绝对相信哥哥。只是,这几天看美智子妈妈,信繁爸爸,还有,爷爷奶奶的脸色似乎都不太好。好像有重要的事情,要发生一般。或许,是我太敏感了。”
桃夭接下来的解释,让幸村的胸口某处开始狂跳不已,他赶紧轻快的转移妹妹的注意力。
“知道是自己敏感,就好。我的手术日期是一周后。作为病人的我,怎么会搞错日期呢。对了,桃夭,能不能请你转告李律师一声,就说,我想找他咨询一点事情。可以吗?”
“噢。好的。我这就去告诉他。刚才似乎听到,有人按门铃,进来了。这么早,除了向阳叔叔,不会有别人。哥哥,那先到这里了。我想你了。再见。”
桃夭挂上电话,眨眨眼睛,心情愉快地奔向房间外,刚跑到门口,小白“喵呜,喵呜”地跑过来,歪着头,磨蹭她的裤脚,圆滚滚的猫眼里,布满了无辜的光芒。
她蹲下身子,故意伸出手指,挠它的下巴,看着它舒服地闭上眼,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桃夭的嘴角轻扬,一抹灿烂的笑容绽放。
抱着小白走向客厅,一阵谈话声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里面的内容,却让她犹如在寒冬腊月掉进了冰窟里,浑身上下,冷得直打颤。
“幸村老先生,按照我们的约定,桃夭在日本的半年内,不主动提出回国要求的话。那么,你们幸村家将拥有她的抚养权。直到,她十八岁成人。据目前的情况看来,桃夭,在你们家适应良好。”
李向阳口中说出来的事实,犹如晴空一道霹雳,使桃夭曾经对他无条件的信任之情,须臾间破灭。她脑子里空荡荡地,精神麻木地聆听着她不想再听下去的约定。
“呵呵,这都要感谢您的鼎力支持。要不是您,那孩子,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愿意踏进幸村家。谢谢您。李律师。”
祖父老当益壮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特别的刺耳。桃夭胃里泛起一阵酸水,她忽然好想吐。她是不是太天真了?竟然,被人卖了,还傻乎乎地认为对方是迫于无奈。
“幸村老先生,关于桃夭母亲的身世,不知道你们是否已经告诉她了?”
妈妈的身世?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所有解不开的迷题,大放送。桃夭嘴角一弯,勾起一道讽刺。
“我们也想过告诉她。但是怕那孩子听了会反弹。毕竟,她妈妈琴音是我们家的养女。那孩子,会不会认为我们联合起来欺骗她呢?”
“说的是。两件事要是联系在一起。难保,那个心思敏感的孩子,不会认为我们联手欺骗她,将她送到日本来。”
养女?妈妈只是幸村家的养女。这个事实,哥哥知不知道呢?他有没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