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他的正前方,一个头戴野花环,穿着稍大的打补丁旧衣的小孩子,捧着一束漂亮的野花,哼唱着童谣,赤着双脚,在野地里快乐地飞奔着抓蝴蝶。
不知道为什么?幸村一眼就看出来,那个孩子是小时候的桃夭。即使她打扮的像个男孩子,黑瘦的小脸上,沾满了左一块右一块的泥土。可,他还是能一眼看出,那个孩子是桃夭。
他痴痴的凝望着笑容灿烂的孩子,心底泛起一波波暖流。难怪她整天念叨着要回中国去。在日本的时候,他又何尝见过她如此无所拘束的快乐样子。
桃夭,你在日本过得并不快乐,是不是?对不起。我不知道,原来,你的生活是这样的悠游自在,仿佛是畅游在水中的一尾快乐的小鲤鱼,不知疲倦地尽情玩耍,挥霍着属于自己的青春年华。
身体像是不受自己控制,自发的抬脚往前走去,慢慢地靠近,坐在小土丘上,仰望着西方落日的小桃夭。站在她身后,静静地注视着她双手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一脸神思的模样。幸村不禁笑出声。看来她小时候,就喜欢装老成探索自然的奥秘。
“咦……大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呢?你迷路了吗?这里方圆百里都没有人烟的。大哥哥,你是怎么到这里的?难道……哦,我知道了。你是那个,对不对?”
幸村也没料想到,小桃夭会听到他的笑声,听着从她嘴里冒出来的一连串问题,以及最后加重的肯定式的疑问。他的笑容顿时冻结。自己被当成鬼怪了?他懊恼。
“我也不知道怎么来的,桃夭。”看到小时候的你,真好。幸村在心底默默叹息。
他的脑子里仍然停留在事发前的一刻。柳生泉打电话来通知桃夭出了车祸。他的病发作了。在晕厥前的一秒,他似乎听到了仁王的声音,说桃夭在急救,冰帝的迹部景吾,忍足侑士通过各自的关系网,调动全院最好的医生,为她进行会诊。
应该会没事吧?幸村不是很有把握的推测。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的人,又如何去给予别人希望。桃夭,桃夭,倘若这次醒过来,我将牵住你的手,再也不放开。
“大哥哥,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不是故意说你是那个的。真的。我对天发誓。我桃夭绝不会撒谎的。爸爸说,对人说了一次的谎言,就要用无数次的谎言来圆。这样不好。”小桃夭仰起头,盯看凭空出现在她身后,穿着一身绿色衣服的男孩子,举起自己的小爪子,很认真的对天盟誓。
“所以,桃夭不喜欢撒谎。大哥哥,你为什么会不知道自己怎么到这里呢?”她睁大鸢紫色的眼眸,明净的瞳孔上,倒映着一名面带微笑,眼含宠溺的少年。
“啊——大哥哥,你怎么知道人家叫桃夭的?”她猛地惊叫出声,身体蹭地一下子,跳起来,拿着花束的手,指向愣怔住的幸村。而后,她得意洋洋的宣布答案,“你还说你不是那个?我都没见过你在这里出现过。你如果不是的话,又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说完,她的眼睛张得更大,眼珠子滴溜溜地将哭笑不得的幸村,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啧啧赞叹,“大哥哥,你快点去投胎吧。最好,给我做个弟弟。我一定会好好爱护你的。你放心吧。一切都包在我身上。爸爸,老说,养我一个就够了。不给弟弟了。可我还是好想要有一个弟弟。这样,我就不会向以前一样,寂寞了。”
前半段话,幸村听了当场傻眼,给她当弟弟。她还真敢狮子大开口。后半段话,却让幸村的心头,漾起丝丝缕缕的惆怅。桃夭,你为什么从不说出你的寂寞呢?一个人默默忍受着,你知道不知道会让我更觉得心疼。
“大哥哥,好不好啊?这个送给你。是初次见面的礼物。”见自己说了一大通,穿着绿衣服的男孩子,就是不吭一句。小桃夭咬着下唇,想了想,巴结地送上手中的花束,作为初次见面的礼物。
幸村微笑地抬起手,习惯性地抚摸她的发丝,发现自己的手,无法触摸到她。一股浓重的哀伤,瞬间涌上。他垂下眼睑,说出了拒绝的话语,“抱歉哦。桃夭,我恐怕不能做你的弟弟。还有,这花。我也不能收。”涩涩地吐出一个又一个字眼,组成的句子。幸村,感觉,自己的心在流血。他竟然拒绝了桃夭的好意。伤害个孩子纯洁的心。
“哦——知道。没有人愿意当我的朋友。除了那些不会说话的古董,还有骸骨外。”充满希冀的晶亮眸子黯淡下来,小桃夭的身上,似乎笼罩上一层人眼看不见的哀伤与疏离。
见到小桃夭泫然欲泣的样子,幸村的心像是被一把刀子,狠狠地捅了进去。他急忙伸出手,想要拥抱她。
抓空,望着自己无法触摸到任何实质物体的双手,幸村垂下了头,蓦地,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急切地解释道;“不是的。桃夭,大哥哥……你看,你抬起头,看看……就知道,大哥哥不能要你的花束是什么意思了?”
在小桃夭愣怔的注视下,幸村表演了他不能碰触任何东西的真相。看着她微微张口的小嘴,呆滞的目光,他嘴角挂上一丝浅笑。小桃夭,我们来做个约定吧?呵呵,不要怪我骗你哦。
“桃夭,你刚才误解了大哥哥,对不对?”为了不惊动要捕的鱼儿,幸村慢慢地撒下渔网。
小桃夭回过神来,回想下,自己刚才的话语,的确,她是误解了大哥哥。于是,很负责任的点点头。
“小桃夭是个很有责任感的孩子。对不对?”幸村继续引导她进入他编织的只进不出的渔网。
“当然了。只要是我答应的事。我就会一定会做到。”活了两世,也弄不懂这世界上,最险恶的是人心的小桃夭,昂起小脸,拍拍胸脯保证。
“那么,为了补偿大哥哥受到的伤害。桃夭,长大了,做大哥哥的新娘吧!做了大哥哥的新娘,你就可以,一辈子都照顾大哥哥了。你刚才不是说,要大哥哥投胎做你的弟弟。然后,你会爱护弟弟的吗?那么,做大哥哥的新娘。你的愿望不就成真了!”很巧妙的利用言语的漏洞,偷偷改换小孩子单纯的思维模式,幸村脸不红,心不跳的怂恿小桃夭义无反顾地跨进渔网。
“这样吗?新娘子。是不是跟爸爸妈妈一样,两个人永远都不会分开了呢?”
皱紧眉头,小桃夭歪着脑袋,想了老半天,也没想明白,新娘子和姐姐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必然的联系。她的愿望是有个弟弟,陪着她玩耍,陪着她说话,陪着她到处闯祸……
那样,她就不会像前世一样,活了十二年,除了围棋,棋谱,满屋子的书籍外,空余的时间,就是坐在院子里,仰望巴掌大的天空发呆了。
“是呀。桃夭做了大哥哥的新娘子。那你就可以一辈子,都永永远远地和大哥哥在一起了。大哥哥会陪着你做任何事情,比方说,你下围棋的时候,大哥哥会在旁边看着;你画画的时候,大哥哥会在旁边指导你;你想出门去玩的时候,大哥哥会牵着你的手,一起走……”
幸村面带浅笑,耐着性子,一一列举,小桃夭嫁给他之后,她会得到的好处。还是小时候的桃夭好玩,娇娇憨憨的模样,真是太可爱了!
“那好吧!我们打勾勾,我桃夭,长大后会做……大哥哥,你叫啥名字?”越听越觉得大哥哥是好心人的小桃夭,咬着下唇,考虑了好久,决定和某只披着羊皮的狼,打勾贱价卖掉自己的一生。
“桃夭,记住。我叫幸村精市。你一定要记住。我叫幸村精市。我们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再度重逢。到时,你可千万,不要认不出我呀。要是认不出的话,会有惩罚的哦!”典型的得了便宜又卖乖的某人,俯下身子,直直的看进小桃夭天真无邪的眸子深处,印下一生的诺言。
“哦……我会记住的。大哥哥,你的身体在消失……”
小桃夭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叫幸村的大哥哥身影缓缓消失在落日的余晖中,脑子里蓦然闪过爸爸交待的话,她急忙扯开嗓子喊道:“大哥哥,我们还没打勾呢?爸爸说了,没打勾的话。任何诺言,都不算数的……”
西方的天际染上了层层的金红色,一阵阵沁凉的晚风,吹过寂静的草地,拂过掉落在小土丘上,印证着故事发生的小花束,记下这段美丽的小插曲。
此刻,一曲清脆的童谣仿佛又在半空中幽幽地响起……
医院的日子“没打勾,任何诺言,都不作数的……没打勾,任何诺言,都不作数的……”
迷迷糊糊地呓语着奇怪的话语,桃夭感觉自己好像是做了一个小时候的梦,一个很奇怪的梦,梦中的自己似乎答应了某个人,等长大了,当他的新娘。不过,好像那人走得太快,俩个人都没打勾,所以,之前说要做他新娘子的话语,是不作数的。
好险!差点就这么傻乎乎地把自己卖给不认识的人了。睡梦中,桃夭依然惊出一身冷汗。往后,在作承诺的时候,一定要仔仔细细把条条款款全部研究清楚了,才行。不然,她一定会跟小时候一样,犯同样的错误。
把自己贱卖掉了。还依旧觉得人家是个大好人。他是为了帮助自己。桃夭沉睡的脸庞上,露出丝莫名的笑意。
这一幕,让一直守候在病床边的美智子,悬在胸口的心,安然回落到原处。看样子,很快就能醒过来了。真是万幸了。医生也说了,桃夭落地下意识保护头部的姿势比较好,那么严重的车祸,只断了左手的胳膊,属于奇迹。
一脸后怕的美智子伸手,替女儿掖掖被子,默念着,桃夭,等你醒过来,好好的修养一段时间,很快就可以,活蹦乱跳的康复出院了。
这孩子的性格也特别倔强。估计,只要身体稍微能动弹,就会整天嚷着要出院,要去上学了。看她平日为了功课,每日忙到凌晨一两点才睡的坏习惯。这次……
美智子摇摇头。不用特意去想象,都能在脑子里,描绘出女儿不久之后,站在病床,宣布她要出院,回学校,继续上课的画面。
“妈妈,幸苦你了。”
幸村坐在轮椅上,推门进来。三天前的病发,让主治医生藤野决定,提前让他转院治疗。就这样,兄妹俩,阴差阳错的住到一家医院,相邻的两间病房。
美智子回过头,见眉宇间略带憔悴的儿子推着轮椅进门来,急忙站起身,走上前去,帮忙,将他推到病床旁,看着兄妹俩同病相怜的样子,她的心间扬起微微的无奈。老天爷,也太折腾人了。让两孩子都健健康康的不好吗?非得要他们俩,一起受苦受罪。
精市突然病发,那也是没法子。可,桃夭那孩子为什么好端端的走在路上,也会被一个抢劫的毛贼,硬生生地撞到马路中间去呢?唉,等俩孩子出院,一定要去寺院里好好的为他们俩,祈福一番。
“精市,你觉得好些没?”美智子秀丽的面孔上流露担忧。
“我没事。妈妈。池田医生说了,会给安排最好的医生会诊。请你不用担心。倒是这几天,因为桃夭的事情。让您受累了。”
听出母亲话语隐含的忧虑,幸村微微一笑,淡淡的安慰。妹妹的车祸,想必已让父母的心头压上重重的巨石。他实在没必要,再往上增加负担。
“我没事。也不是很受累。为了桃夭也值。”
坐到床的另一边,美智子的手指轻轻抚摸女儿的脸颊,唇角浮现满足的笑容。蓦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盯着儿子衣领里露出来的红绳,问道:“对了,精市,桃夭脖子上挂的锦囊里怎么是个小瓶子?你脖子上挂的明明是块古玉。”
没想到母亲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幸村一下子愣住了,过了好半响,他才犹犹豫豫的把实情相告。
“我脖子挂的是姑父留给桃夭,送给她将来夫婿的信物。”
“给丈夫的信物?”
没等儿子说完,美智子感兴趣的插嘴。两孩子的感情已经进展到这种地步了吗?太好了。不如,等精市十六岁的时候,先给他们俩订婚,等桃夭十六岁的时候,再给他们俩办婚礼。她兴致勃勃地在脑子里谋划将来的事。
“妈妈。桃夭是把它当作护身符送给我的。请您不要多想。”
幸村眼见苗头不对,赶紧出声掐断母亲满脑子的幻想。以桃夭倔强的性子,要是知道母亲的打算,说不定会立即收拾行李回中国去。所以,这件事情,决不能让母亲插手。他决定。
“护身符吗?”美智子眼中的火苗,顿时熄灭。她瞪了眼,故作无辜状的儿子,真是没用,连个小女孩都骗不回家。
“是的。妈妈。”
幸村重重的点头。为了怕母亲在节骨眼上,又想出什么古古怪怪的点子,从中搞鬼,他低头思考了下,决定将桃夭挂在脖子上,精囊中的秘密,公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