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心地在需要蒙面的部位,适中地涂上胶水。涂抹好胶水,桃夭将骨架平放在收拾干净的工作台上。拿起一旁裁剪好形状的绢纱,不紧不松地蒙上去。一边蒙,一边留神注意用手指轻压绢纱和骨架契合的部位。蒙好。她不慌不忙地将风筝取下,放到一旁的空地。接着蒙第二只。
两只全部蒙完。她的视线投向不远处的颜料盒。嘴角微微翘起。一定要做一只放到天空后,让所有人都看得见的风筝。桃夭握紧手中用来刷乳胶的毛笔。发誓。
站起身体,走向放置颜料盒的地方。打开一看,桃夭的眼睛一亮。都是自作的颜料。这种颜料用来绘染风筝是最好的。色彩艳丽且不易脱色。
她兴致勃勃地挑选了几种自己需要的色彩。走回座位,发现老人正站在自己蒙上绢纱,但没卷边的风筝旁。桃夭很高兴老人能够走过来给她指点,或者是给予肯定。她按耐住心底的兴奋。走上前,欠身,问:“老先生,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老人闷声不吭地摇摇头,走到一旁的休息椅上,坐下。见老人不答话,摇头坐到一旁去休息了。桃夭也不以为意。人家老先生已经很慷慨大方地让她免费使用材料工具了。她若再得寸进尺,可就太失礼了!
她放下颜料盒。俯身看看先前蒙面的骨架上的胶水干透了没。手指轻按,发现乳胶的质量很好。干起来特别快。于是,她喜滋滋地坐下,拿起挑选的颜料,开始调色,一边调,一边在裁剪下来无用的边角料上,试验。
颜色调配完成。她拿起风筝,继续用毛笔沾了乳胶卷边。最后,骨架完成,她深深的吸一口气,定定心神,拿起颜料笔,一笔一划地将心中的祝福,描绘在红色的绢纱上。过了许久,外面的天色已暗淡下来。一颗颗明亮的星子在天鹅绒般的天幕上,闪烁不停。
而作坊内,两条活灵活现,准备越过龙门,化生成龙的金色小鲤鱼。也在桃夭的手底下诞生。她望着手中好不容易绘制成功的金红色小鲤鱼,突然感觉视线有点模糊不清,甩甩头,试图压下身体里涌上的一波波疲惫感。
“到这边来吃点东西吧。你坐得太久了。”老人坐在一旁的休息椅上,指指收拾干净,放了一碗热气腾腾拉面的大工作台。
“呃。实在是太感谢您了。老先生。”桃夭放下手中的鲤鱼,单手撑住工作台,站起来,抑制住头重脚轻的不适感,欠身感谢老人看不见的体贴。
“吃完了。快点拿着你的风筝回去吧。不然,家人一定担心了。”老人语气冷淡的下逐客令。
“是。听从您的吩咐。老先生。”
桃夭捧着冒着热气的拉面,重重点头。说完,她大口大口地吃着碗中的拉面,看着她如同吃世界上最美味东西一样的表情。老人的眼睛里盛满了对往事的追忆。这孩子多像当初的你!直子。那时的你,也是这样。性格执着地再三请求店主教授你制作鲤鱼风筝。说是,要为病重的我,祈福。
大口大口的吃完拉面。桃夭站起身子,想将碗筷拿进厨房去清洗干净。却被老人阻止了。无奈之下,她只得脱下工作服,拿起自己的书包,以及刚刚做好的风筝。再次感谢老人的无私。
“孩子。当年我病重的时候。我的妻子也曾亲手为我扎过一只鲤鱼风筝,用来放飞祈福。”
听到老人意味深长的话语,桃夭笑容灿烂地转身,深深地鞠了一躬。她从心底由衷地感谢老人的慷慨相助。
“谢谢您。老先生。”
而后,她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这家给了她美好回忆的店铺。她深信,老人的祝福一定会成真。哥哥的身体,也一定会恢复得健康如初!
五月的晚风清爽而怡人。桃夭怀揣着轻松愉悦的心情,跨入医院的大门。和服务台值班的护士小姐,问安后。径直走向哥哥的病房。
因为在去作坊之前,就和父母,和哥哥通过电话。所以,桃夭并不担心自己的晚回,会引起他们的担忧。不过,她歪着脑袋,拿着风筝,站在写有哥哥名字的病房前,犹豫了片刻,到底要不要进去呢?
这时,门打开了。一直站在窗口处观察来往人员动静的幸村,气定神闲地打开病房门,抓到某只想蹑手蹑脚,逃之夭夭地小桃夭。
“嗄?哥哥,晚上好。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呀。”见偷溜不成,桃夭的脸上,立即堆满灿烂阿谀的笑容。
“到底是谁,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溜达?弄得全家都不安生。”幸村假装哀怨地叹了一大口气。顺便,伸出手,将某只试图挣扎的小桃夭,领进病房门,看管起来。
不甘被戏弄的桃夭,将手中的风筝摆摆,一张俏脸涨得通红的抗议:“我事先打过招呼的。美智子妈妈,信繁爸爸,也同意的。哥哥,不许这样子冤枉人家。”
“这就是你忙乎了几个小时的风筝?”
看到妹妹像是炸毛的小猫咪一样,挥爪子的表情。幸村禁不住,轻笑出声。他抬手,接过妹妹手中,制作得很精细的风筝。细细打量。没想到,她还会有这手。
“做了两只。一只作为谢礼送给店家的老爷爷了。”桃夭甩掉书包,飞身一扑,趴在床上打滚。累死了。脖子都跟竹竿似的僵住了。她举手,轻揉酸疼的脖颈。
“店家的老爷爷真是个好人。一分钱没收我的。还请我吃了拉面。他还说,当年他病重的时候。他的妻子也亲手为他扎了一只鲤鱼风筝,放飞祈福了呢!”她抓起枕头,抱在胸前回忆老人布满了对妻子深情一片的眼神。
“是吗。这风筝做得真好。我都有些舍不得将它放飞了。”
幸村坐到床边,手指轻轻抚摸绢纱制作的风筝。他凝神注视着鲤鱼尾巴上,用毛笔写满,署名桃夭的祝福话语。真是个有心的孩子!你越是这样,让我越无法放手。该怎么办呢?医生说,我的病情再恶化的话。会有全身瘫痪的几率。桃夭,桃夭,你让我该如何是好?
“不行。我不知道日本的风俗是怎么样的。但,在我们中国。这种专门为了消灾避难扎的风筝,必须得放飞。”听出哥哥口中的不舍。桃夭急忙爬起来,坐到幸村身边,嘟起小嘴坚持维护风筝放飞的权利:“只有哥哥亲手绞断了捆绑风筝的线。让它自由地飞翔在天际。我写在上面的那些祝福,才会灵验。”
“有些可惜了。你花了这么多心思做的。”幸村歪过头,瞅住妹妹睁得圆溜溜的眼睛,故意惋惜的感叹。
听出哥哥语气中隐含的深意,桃夭抬高下巴,白了眼一脸惋惜的幸村。懒得理会你。累死了。还是快点洗漱了。睡觉。她可没精力再跟哥哥乱扯下去了。明天还要放风筝。后天陪泉去东京见那位善解人意的男士。大后天,先去真田家拜访。然后,再和父母去祖父家,“请罪”。接着,哥哥要转院了。
事情多得一塌糊涂!洗漱完毕。桃夭懒洋洋地趴在被窝里。说了声“晚安”。迅速进入梦乡。
“晚安。桃夭。”轻轻地回了一句。幸村起身将风筝放到一旁的沙发上。站到窗户半敞的窗前。他仰望无边无际的苍穹,幽深的天幕并未解开他心底纠缠许久的结。
一天比一天更深地眷恋着,贪恋着,源自桃夭身上的青春与活力。他是不是很自私?自私得想将感情,一点一滴地渗入到她的心间。让她慢慢地适应彼此之间,再也斩不断的牵绊。让她永远地陪伴在他身边!
紧紧闭上眼睛,幸村的心中有种难言的苦涩。藤野医生的忠告就在眼前。可,凭着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
夜风一阵阵吹进病房,落地的窗帘在风中翻飞舞动,发出猎猎的声响……
放飞祈福蓝天,白云,清风,绿草,阳光明媚,空气清新……
不过,某人,此刻的行为,却是典型的找抽型。小鲤鱼都上天游荡了好一会功夫。某人的手,仍然死死拽住风筝线不肯罢休。
一大清早,桃夭就四处吆喝着其他病房的孩子,结伴来到医院的草地上,过节。她满心欢喜地望着风筝扶摇直上,悠游自在地畅游在蔚蓝的天际。同一尾越过河流湖泊,终于到达龙门的金红色小鲤鱼一般,准备一鼓作气跃过龙门,化身成龙。
谁料——桃夭满目不悦地瞪视某个犯错由不自知的某人,口气不善的提醒:“哥哥,你跟你家亲爱的亲热完了没有,是不是该让它回娘家去了?”
见幸村依旧不为所动,痴痴地仰望天空迎风摇摆的小鲤鱼。她忽觉,自己是不是选错送礼物的方式了?
她在心底腹诽,什么叫做执手相看,未语泪先流?她算是亲身感受了把。不知道,我将来离开日本的时候。他是否也会表现得如此不舍?
唉!不如打包了,陪我一起回中国得了。她侧头注视入神地看着小鲤鱼的幸村。思考这方法的可行性。一个人的家,总有些寂寞。要是再多一个哥哥。家里就不会冷冷清清了。最好,把美智子妈妈他们,一块儿快递了。那样,谁都不离开谁。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桃夭,你怎么了?快抬头看,不然,小鲤鱼飞走了。可不要怨我。”下定决心,绞断了心中所有乱缠的心结。幸村仿佛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整个人身上焕发出一种引人瞩目的神采。
举手剪断牵制小鲤鱼的时候,他的手在颤抖。不是因为病痛,而是因为心中最后的抉择。桃夭,桃夭,你送我永恒的微笑!那么,我回赠你,永恒的陪伴!
瓦蓝瓦蓝的天空,一尾金红色的小鲤鱼迎着五月的清风,在阳光下,尽情地舞动着它的尾巴,带着桃夭诚挚的祈福,飞向广阔无垠的天际……
“输液的时间到了。桃夭,我们回去吧。”回头,见妹妹自顾自地望着天空发呆,幸村不觉莞尔。方才吵闹着要剪断风筝线的是她。如今,露出不舍情绪的又是她。
习惯性地伸出手,去牵住她的手,耳朵灵敏的捕捉到从她嘴里溢出的痛呼,心中一凛,动作迅速地将她的手翻转,掌心朝上,一条条刺目的红色细小伤痕,密密麻麻地印在手心柔嫩的肌肤上。
“痛……轻点……”
小声的轻呼,桃夭小脸纠结成一团。昨天做风筝的时候,贪图光着手做事,比较手感好。所以放弃戴上手套。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感觉不到什么?早上起来,洗漱时,才自觉尝到苦果了。
“是做风筝受的伤吗?”幸村微愠地板起温和的面孔。妹妹给他做祈福的风筝,他很满足。可,手伤成这样,却令他感到一股心痛无比的情感在心底蔓延。
桃夭一脸窘迫地想要缩回自己的手。她自感不过是小伤,回家抹点药膏就好了。实在用不着如此大惊小怪。她小心地瞥了眼哥哥暗沉的脸色,缓缓积蓄愤怒的眼睛,诺诺的辩驳了下,“一点小伤。待会我回家抹点药膏就好。哥哥,哥哥,请你放手。”
“小伤!”
幸村重复了一遍,口气很生硬。他很生气。他真的很生气。他生气的是,妹妹受伤了,他这个做哥哥的却一点都不知道。他更生气的是,妹妹一点没把自己的伤势放在心上。而究其原因,一切都是为了他。
这一刻,他的内心充满了自责。桃夭为他扎风筝祈福。看着随风远去的风筝,他因病痛备受煎熬的心,瞬间充满了生的勇气,以及对胜利的渴求。
但,见到她因扎风筝伤痕累累的双手。他却宁愿从未有过此事。
“真的只是小伤。以前,跟着爸爸妈妈在外面的时候,我三天两头都受这种小伤的。爸爸也说过,女孩子不可以为这点小事哭鼻子。”眼见哥哥的面色趋于缓和,桃夭大着胆子为自己辩解。
“小时候,贪玩。闯进了一个刚刚挖掘的墓穴。差点就窒息在密室里面。从那时候开始,爸爸妈妈,就委托考古队里,擅长野外生存的叔叔阿姨,训练我的野外生存常识。那时,受得苦累比起扎风筝,可要累得多了。”她神色恍惚的回忆九岁前,快乐的时光。
失去父母后。队里的叔叔阿姨都说,要收养她。让她继续留在考古队里生活下去。而面对周围触景生情的环境。她选择了逃避。住进了孤儿院。期间,也有不少人托人来询问,说希望收养她。一律都被她婉言谢绝了……
“哥哥,昨天扎风筝的时候,是我没注意。如果戴上手套的话。我的手就不会受伤了。请您不要产生自责的心理。这都是我心甘情愿为你做的。”桃夭扬起淡淡的笑颜,反手握住哥哥修长有力的双手。
幸村默默凝视与印象中,截然不同的妹妹。一直认为她是乖巧的,温顺的,时而倔强韧性,时而坚持己见,时而观察入微……他心中突然萌生,想去她生长的那片土地,看一看,走一走,亲身体会她成长中的喜怒哀乐,走入她的内心深处,了解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