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毛好久没有作声,看到乌兰也不说话了,他温和地提议去酒吧坐坐吃点东西。
两人来到北京什刹海的酒吧街,巴毛挑了一家档次和环境不错的走了进去,选了一张安静的台做了下来。
也许因为沮丧到了极点,“我想喝点酒。”乌兰说。
巴毛先是迟疑了一下,随后替乌兰叫了半打啤酒和一些小食品。自己点了一杯并不爱喝的咖啡。
乌兰此时什么也吃不下,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对面镶在墙上的大电视。
说来也巧,电视里正在转播着全国青歌大赛决赛实况。对面的巴毛看着乌兰几次想说话又忍住了。看乌兰不停的喝酒,巴毛开腔了:“你,你不是,从来不喝酒吗,这都喝了四瓶了,别再喝了吧?”
“咋啦,酒不给喝了?”乌兰把目光停在巴毛的脸上。
巴毛躲开乌兰的眼神迟疑了一下:“我怕你喝多了,你没事就行,那我给你倒上,我也喝点,喝完咱们走。”说着巴毛也打开剩下的两瓶大口喝起来,生怕乌兰再多喝。
电视机里,来自全国各地进入决赛的歌手们正在比赛──“下面上场的是59号选手,来自上海的胡赛娇……”
音乐开始了。巴毛在讲解:“这种音乐风格叫(40)‘二恩闭’(R&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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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麦 十四(1)
整个锡盟的人都知道了锡林浩特出来一个在自治区参加歌赛夺冠的大明星名字叫乌兰其其格,并且眼下已经前往北京参加全国电视大赛去了。更有一些知情者还知道乌兰是来自乃林郭勒牧区的牧民丫头。这些消息传播到锡盟各界,除了电视媒体、广播媒体的作用外,其中还少不了巴毛等人添枝加叶的四处吹嘘。这倒是让红骏马公司近来门庭若市。
聂小耳忙得不亦乐乎,成天接待来自四方各旗各县的爱唱歌的青年们。他们听到了乌兰的事,都打算投奔到红骏马公司旗下。很短的时间内,在锡盟陈昊成为了著名艺人经纪公司的老板,聂小耳也成了远近闻名的业内著名音乐制作人。
这次,陈昊没用肖燕操心叮嘱,包括聂小耳在内,他们都知道那些头衔与口内大城市的同行们比起来显得虚头八脑,自然也没有膨胀的资本。
尽管锡林浩特如今同样也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现代化大城市,但针对所谓文化市场的发展和起点,身处蒙古族强大的传统文明的地理以及人文环境中,却举起流行市井的旗帜进军早已经低迷了的全国媚俗音乐市场,从一开始就是个站在错位的起点上。那些年龄较轻的歌者们当中,还真有不少人都会演唱来自美国底层社会的“R&B”。那类似甚至弱势于天津快板的洋快板,弄得聂小耳昏头昏脑。陈昊更是摸不着头脑。
陈昊刚刚偷闲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准备喝口水,肖燕就急匆匆地撞进门来。
“乌兰和北京的钱经理都来电话了,货款才结了一百多块钱,你说这可咋办吧?”肖燕还没有站稳就开口了。
陈昊的水杯停在了嘴唇边上,没有喝水就把本子放回到桌子上:“啥?咋搞的?”
肖燕喘了口粗气坐下了:“钱经理说咱们不配合市场销售做炒作宣传,货根本卖不动。咋办?你倒是说话呀!”肖燕看着重新拿起水杯的陈昊说。
“你让我说咋办?你说我咋办?”陈昊说完喝了一口水。
肖燕也没了主意。两人沉默了片刻,还是肖燕说出了看法:“不行你马上给商厦李总打电话,请他帮忙尽快结些账,咱们不是还有一些货在他那里吗?据我了解,整个锡盟乌兰的唱片最近卖得还不错,虽然售价低,但销量比北京那头好。大赛参加不上都是小事,乌兰身上根本没有钱,吃、住、行,都是问题!她连信用卡都没有!”
陈昊默默思索片刻。觉得有道理,拿起电话拨通了商厦李总:“喂,李总吗?这么晚打扰你了,我这有点急事还得请你帮帮忙呀。我们那个乌兰现在北京遇到点问题,急着用钱,你看明天是不是能结些账呀?──啊?什么?巴毛?经纪!?他啥时去的北京?──好,这样吧,明天我去你那里谈。好好。”
肖燕已经听明白了,不等陈昊挂上电话就恼了:“咋啦?巴毛去北京啦?这个流氓!我看,咱们别瞎琢磨了,抓紧走,去北京!”
乌兰从来就不喝酒,但是今天心情实在糟透了。大多数时间里,草原上的人只有在心情高兴的时候才会伴着歌儿欢饮,很少在难过的时候喝酒。电视机里参赛选手的歌声还在乌兰脑子里回放。而自己从那么远的草原赶来,连比赛都没能参加。乌兰抢过巴毛手里的酒猛喝几口,被啤酒里面的气体噎的眼睛里都是眼泪。她双手顶着额头戳在桌子上,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巴毛看到乌兰这般姿态,心里也莫名其妙的乱起来。他心里在想:劝又不听,喝又醉了,这会儿还睡着了,咋办?。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呼麦 十四(2)
“回家吧。”巴毛试探着推了一下乌兰。
乌兰迷迷糊糊的,根本没有听清巴毛在说什么,支吾了一声,好像说的是蒙语,巴毛也没有听懂,但是好像是自己得到什么许可一样,架着乌兰走出酒吧,小心翼翼地把乌兰扶进大奥迪副驾驶的座位上,开往自己家里去了。这一路,巴毛把车开得比较轻缓,车速再没有那么快了。
到了自己家的小区内停好车,乌兰依然没有醒。巴毛这次索性抱着乌兰上了电梯。他打开自己的家门,把乌兰放在客厅的沙发上,累的他直喘粗气。他站在乌兰面前凝视着她的脸。许久气息才平稳下来。巴毛蹑手蹑脚的走到茶几一端,拿起杯子准备倒点水喝。
“我要喝水。”突然传来乌兰的声音。这声音把巴毛吓了一跳,杯子差点掉在地上。
“好──好的,马上。”巴毛把本来给自己喝的水直接递给了乌兰:“你怎么醒了?”实际上屋里很安静,尽管乌兰喝醉了刚醒,也能清晰的听见巴毛说话。可是巴毛还是把脸凑得很近。听那口气对乌兰醒来这事还有点恼火。
乌兰半睁着眼,看见眼前一张吃得肉满膘肥的胖脸,就像眼睛里进了薄荷油一样马上彻底清醒过来。她一下子坐正了,看了巴毛一眼,接过他手里的水。
在内蒙与乌兰接触的日子里,巴毛从来还没有机会与乌兰如此近距离面对面过。看到乌兰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自己,巴毛迅速撤开又去为自己倒水了。手刚碰到杯子,“这是哪里?我怎么在这儿?巴毛?”乌兰发问的声音再次使巴毛的杯子差点掉在地上。他急忙转身说:“哦,没事,这是我的家。”说着端起空杯子往嘴里倒水。
乌兰看了忍不住笑了:“你干啥呢?杯子是空的。”
巴毛看了一眼杯子,一脸尴尬:“哦,呦,都是你吓唬我,下回说话别在我背过身的时候,弄的也太突然了你。”
乌兰稳住神看着巴毛一言不发。
巴毛瞟了一眼自己的卧室,故意摆出一副轻松的样子问了一句:“还要不要再喝点?我这什么酒都有,比那破酒吧的酒好多了。”
乌兰哪有心情再喝酒,一醒过来便沉浸在不开心里:“全都耽误了,我连比赛都没能参加上!”说着眼里淌出了眼泪。
巴毛眼神从卧室的方向收了回来。他走近乌兰,席地坐在地毯上仰头看着她:“耽误就耽误了吧,还有下次呢。我看你干脆就住在我家,别回内蒙了。说实在的,在那边发展,出不了头儿。”
看看乌兰脸扭到一侧没有任何反应,巴毛咳嗽了一声,说话没有平时那么流利了:“其实你留在我这挺好的,我可以帮你找找门路,毕竟我是北京人。再说,就算你唱不出名堂我也不会嫌弃你呀。”
乌兰似乎没有听见巴毛的话。
巴毛眼睛偷瞟了一下乌兰的表情,继续说:“对不对?我真的不嫌弃你,我还可以把你家额尔德木图爷爷也接到北京来,要不再喝点酒吧,我也喝。”
“嫌弃什么?谁嫌弃谁?我为啥要嫌弃你?”乌兰有点摸不着北,搞不懂巴毛在说什么。
巴毛急得有点语无伦次了:“不是嫌弃,我说的不对,不嫌弃,再喝点酒吧!”说着巴毛就要去开酒。
“喝什么酒?我从来不喝酒,你送我回家!”乌兰好像看出巴毛的心事大声说。
巴毛赶忙站起身说:“没有搞错吧?你家在草原上离这一千多公里呢,其实在家里喝点酒没有事,我可以保护你。”
呼麦 十四(3)
“喝啥酒!我不喝!”乌兰有些气愤了。
“好,好──吧,不喝就不喝。”巴毛说完暂时没话了。他转身又去厨房好像在找点什么,空着手出来,又进了卫生间,依然是空着手出来又去整理墙角里的盆景。
“你忙啥呢?”乌兰看着巴毛。
巴毛急忙扭过头来对着乌兰:“没忙什么,我随便转转,一会就走。”
“你哪走?这不是你的家吗”乌兰很纳闷。
“对,我不走,要不你睡吧,卧室在这边。”巴毛走到乌兰跟前去拉乌兰的手,可是眼睛不敢看她。
乌兰抽回手:“我不在你这睡,要睡你睡去吧,天亮我就回家去。”乌兰开始警觉了。她也知道巴毛一直喜欢自己,巴毛虽然人不坏,但是这个人整天没正形。乌兰其实倒也不是很讨厌他,在锡盟的日子里,无论如何巴毛帮了一些忙。
巴毛也察觉出乌兰的心里活动了。小眼睛一闪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乌兰,我给你看样东西,你跟我来。”说着又要拉乌兰进卧室。
乌兰挣开他肉呼呼的手说:“你别老碰我,看什么东西拿来不就行了。”
巴毛挺起胸,收回手,咂了咂嘴:“它拿不来,就得进去看。咋,怎么对哥哥还不信任?哥哥可是本世纪最正直的男人。”
“我不进你的卧室。”乌兰说着坐在原处就是不进去。
“不是我的卧室是你的卧室”巴毛有点乱。
“你脑子坏了吗,巴毛?有病吧你?”乌兰只是坐在自己的沙发上。
“这样吧,我不进去,你进去一看就明白了,骗你我就不是好人,我在卫生间不出来行了吧?”巴毛说着自己钻进了卫生间。
乌兰想了一下,一边看着卫生间的门,一边走到卧室门口往里探头望。她并没有看到什么特殊的东西,床上的床罩被单铺得整齐干净,床头还放着一瓶鲜花。
“往上看。”巴毛的声音从卫生间里突然传了出来。乌兰吓的差点跑掉。她发现巴毛并没有出来,心里稍平静了一下,又探头朝卧室里看了一眼。按照巴毛说的,她抬起头向床头后面上方的墙上看去,那里挂着一张装裱得很精致的乌兰的大招贴,那张招贴就是公司走廊里曾经贴着的。镶在一个精美的相框里,这张招贴真的显得漂亮了许多。虽然没有开灯,还是可以看清那画面上自己的笑脸。
巴毛自己出来了。他径自坐在沙发上低着头说:“乌兰,其实一直我很喜欢你。”
乌兰退出卧室,站在那里也低着头。时而偷视一眼巴毛。
巴毛终于敢直视乌兰的眼睛说话了:“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和你很熟悉,也很亲切。我把你的招贴偷了一张,一直珍藏着。”
巴毛的语速越来越慢:“我让你看的就是这个。”
房间里宁静了许久。巴毛站起身来走到卧室里,拿出了为乌兰买的那根项链。刚才那一阵忙乎,在巴毛的心里,时间像飞转了一个光年那么长,把他乱的都糊涂了。现在总算冷静了一点。他站在乌兰对面一步之外的地方,继续放慢了语速:“这是我提前回北京来为你参加比赛买的,现在送给你吧。我一直想如果你能做我的妻子就好了,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乌兰低下的头没有再抬起来:“巴毛哥,我知道你也不是多坏的人,但是你说的这些事,我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其实你这么能干,只要你好好的不要搞那些骗人的买卖,将来会有好姑娘喜欢你的。我只能做你的妹妹。其实对你,我也觉得有点熟悉的感觉,但是真的想不出在哪里见过,也不知道为什么有这种感觉。”
呼麦 十四(4)
乌兰知道这个男人喜欢自己,但是自己真的对他喜欢不起来。一想到他叫卖他那些骗人的商品,就觉得他永远也不会有正常的时候。巴毛像此时这样认真的、诚恳的说话,是乌兰还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从谁的嘴里听说过的事情。再说巴毛喜欢自己又不是什么罪过,没有必要对他那么凶。何况巴毛一直都在想帮助自己,那份心意倒一直都不是虚伪的。
于是乌兰站得端正起来,抬起头看着巴毛:“巴毛哥,我知道你的心思,也理解你的心情,你就把我当你的妹妹吧。”
巴毛看见乌兰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