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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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谍影-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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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有人应了声。
  秦进荣向胡宗南敬礼。胡宗南坚持一直将秦进荣送上车。
  这次谈话以戏剧性开始,也以戏剧性结束,原因就在于胡宗南意外得知秦进荣是他当年最尊敬的老校长的儿子。
  胡宗南在青年时期,一度穷困潦倒,是秦致宇先生搭救了他,将他安排在学校教书,他才有了安身立命之地,所以他曾无数次感激涕零地说是“恩同再造”!他与秦老先生相处七年,对于秦老先生的为人及认真办学的精神,也佩服得五体投地,所以他对秦老先生常怀感恩报德之心,只因戎马倥偬,难得机会,抗战爆发后,竟失去了联系。
  按常理说,现在他得知秦进荣是恩主之子,应该惊喜,好好款待,加以扶植,以报秦老先生当年收容之恩,然而胡宗南却有别想。
  他以为秦进荣此来,是秦老先生设计安排的。
  对于老先生的为人,他是了解的,本不该亵渎。但是,据刚才秦进荣所说,老先生夫妇逃难辗转到重庆,如今生活无着,所谓“人穷志短”,也就顾不得什么清高、气节了。但是又不能像市侩那样,听说故人得发了,便明目张胆跑来“打抽丰”,所以便设计让儿子参加服务团来见他,料想他得知后会补报昔日的恩情的。这样,既保持了脸面,又得到实惠,真是两全其美了!
  胡宗南认为如果是这样,不仅太可笑,而且也把他当成傻子了。
  当年他当师长的时候,还曾经专程回杭州拜望过老校长。那是在军阀混战时期,还不安定,所以他对老校长隐瞒了身份,只说这些年在外经商,很赚了些钱,特归来准备送给老先生大洋两万元,以做养老之资。秦致宇坚决谢绝了,并说:
  “你做生意能赚这么多钱,想必是暴利了。这不好,你的根基是读书人,不管将来做哪一行的事,都要厚道些。至于我和家里人,有粗茶淡饭足矣,何求过多!”
  在当时他是诚心诚意送钱去的。秦致宇越是不肯收,他便越感不安和遗憾。
  但现在这种找上门来“讨债”的方式,他却不能接受了。
  如果他的这一推测错了,他认为对秦进荣的取舍就更应该慎重了。因为既找上门来,却不为财,那么,必定别有所图。
  他很清楚自己在蒋介石军事集团中的地位,因此在用人方面是慎之又慎的,尤其是身边的人,不经考查便不敢留在身边。他倒并不是为个人安全担心,而是唯恐贻误党国大事。
  他思之再三,忽然叹了一口气:“罢了!是债总要还的!”他打算“还债”,方式却不是将秦进荣留在身边,而是推荐出去。他相信凭他的声望,他推荐的人,无论到哪里都会受欢迎,而且得到重用和优厚的待遇。随着他本人的禄位高升,跟他有特殊关系的秦进荣自然也会飞黄腾达。这样岂不也算报答了老校长当年的恩情了吗?
  他甚至想再把秦进荣接回,直截了当地问对方想干哪一行,然后他亲笔写封介绍信,就可以达到目的。
  然而他又犹豫不决了。
  他的确如他所说,多少年来“求贤若渴”。但是,直到现在,趋之若鹜者,不仅空有其表,而且都是想投靠了他升官发财的。他厌恶那些唯唯诺诺者,更不齿趋炎附势之徒,总希望自己有朝一日成为伯乐,发现真正的人才。
  今日他召见服务团的青年们,就是这个目的。
  在他“招贤”的经历中,最使他失望的是那些“贤士”见面便顶礼膜拜,阿谀奉承。他常说:“我要的不是奴才而是人才!”而今天秦进荣竟敢傲慢地向他讽示求贤之道,这是绝无仅有的,给了他巨大的震撼!他认为这就是“贤士之风”。如果秦进荣真是个人才,却因为自己的猜疑而舍弃,那实在是巨大的损失!
  他还必须考虑这样一件事:今天他接见一百多人,秦进荣的表现和他突然中止接见,可谓众目睽睽,如果他舍弃了秦进荣,此事传扬开去,他多年“求贤”的美誉也就毁于一旦了!
  

第12章 何能不疑(3)
胡宗南思之再三,最后拿起了电话:“总机!总机!通知情报处长刘横波跑步来见!”
  这“跑步来见”是国民党军中的“官腔”,简而言之是,“马上”,即“快”的意思。
  上校情报处长是从热被窝里蹦起来,一边扣着纽扣一边蹬车、急急忙忙赶到的。
  胡宗南对刘横波说:“明天我要去重庆向校长报告军情,你随我去,任务是调查一个人的情况。”
  刘横波打了个立正:“遵命!”虽然因胡宗南没有说明要调查谁,他不免有所疑惑,但军队里的“绝对服从”是不允许问“为什么”的,所以他也只好暗自纳闷罢了。
  次日,刘横波随胡宗南乘军用飞机飞往重庆。在飞机上,胡宗南才把要调查秦进荣的任务说明,但却没有说明原因。
  第十七集团军在重庆设立了办事处。胡宗南到重庆后,便在办事处下榻。他要晋谒蒋介石,而且他一到重庆,应酬是少不了的,所以他只吩咐刘横波抓紧时间,认真调查,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刘横波找到重庆市警察局长、军统特务许中奇。当初张倩拜托他寻找秦进荣,那时秦家尚未定居,所以没有找到。现在秦致宇夫妇已定居,有了户口,自然容易找到。夫妇住在七星岗附近的四德村里,生活比较困难,因为秦致宇始终没有找到固定工作,只是间断地在一些中、小学代课。又据当地的保、甲长说,这对夫妇是厚道人,很受邻里尊敬。
  了解到这些基本情况后,刘横波决定登门拜访。他换了便装,谎称是西南联大的教职员,因公到重庆,特来拜访的。
  秦致宇夫妇听说是儿子的老师,又惊又喜,只是狭窄的斗室,兼之囊中羞涩,无以待客,所以显得惶惶不安。
  刘横波说:“两位老人家,我与令郎情同手足,所以不必客气了。再说我到重庆公务在身,也不能久留,还是坐下来谈谈话吧。”
  秦致宇夫妇这才坐下来,问起儿子在学校的情况。
  刘横波盯着对方两位的脸问:“怎么,两位老人家尚不知进荣已离开了学校吗?”
  秦致宇夫妇不禁面面相觑。
  秦致宇说:“小儿一向笔头懒,已有两三个月没有来信了。”
  秦母说:“不怕刘先生见笑,因为去了信不回信,愚夫妇寝食不安。皆因囊中羞涩,否则就去学校看望他了。”
  秦致宇忙问:“刘先生说小儿已不在学校,那么,他去了哪儿呢?”
  刘横波仍旧很注意观察对方夫妇的神色变化:“啊,他去了前线!”
  秦致宇夫妇大惊:“啊!”
  刘横波又忙安慰:“啊,倒不是去当兵打仗,他是参加了一个抗日战地服务团,到陕西前线第一军去服务了,也不过是做些宣传工作吧。”
  秦致宇夫妇这才舒了一口气。
  秦致宇颇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国难当头,有志青年投笔从戎也是正当的事,但爱子之心人皆有之,刘先生不要见笑啊。”
  刘横波忙说:“哪里!哪里!”他希望对方发问,但显然秦致宇夫妇都不擅辞令,或者是沉浸在对儿子的思念之中,并没有发问。他只好引导地说:“老先生怎么不问问他去第一军的情况呢?”
  秦致宇说:“刚才刘先生不是已说过做些宣传工作吗?再说刘先生没有随去,想必也不尽了解情况吧。”
  刘横波倒被秦致宇的话说愣了:“……啊,我是说至少也应该了解第一军的情况吧,譬如第一军的军长是谁,军队如何等等。”
  秦母笑道:“不瞒刘先生,外子一向迂阔,极少过问军政界的事……”
  秦致宇反驳:“我怎么不过问军政界的事?现在是抗日期间,军队在跟日寇打仗,我怎能不关心呢?这第一军嘛,参加过‘八一三’淞沪抗战,后来又参加过武汉会战。”他问刘横波,“刘先生,我说得对吗?”
  刘横波很高兴地说:“对极了!第一军是国军的精锐,战功赫赫,它的老军长叫 —— 胡 —— 宗 —— 南!”他一字一字地说着,更注意对方夫妇的反应。
  秦致宇点点头:“对,是胡宗南。”他的语气很平静,“不过自武汉会战后,就不怎么听说第一军和胡宗南了。”
  刘横波怀疑地眨着眼:“怎么,老先生竟忘了胡宗南是老先生的故交吗?”
  秦致宇一愣:“故交?”他想了想,又看看妻子,摇摇头,“恕老朽健忘……”
  刘横波提醒对方:“当年在第十一师范学校教过书的?……”
  秦致宇又看看妻子:“唔,当年第十一师范倒是有过一个姓胡的老师,只不过他叫胡寿山……”
  秦母点头附和:“是啊,是叫胡寿山。”
  刘横波观察秦致宇夫妇的神色,确信不是虚假了:“老先生,据我所知,胡寿山就是胡宗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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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何能不疑(4)
秦致宇似有怀疑:“民国十九年胡寿山回杭州看望我,说他在经商啊……”眨了半晌眼又似有所悟,“啊,胡寿山很灵活的……当然,从军比经商好,更何况当此国家多事之秋。”
  刘横波不禁暗暗赞叹这对夫妇的忠厚本分。因为若是换了另一种人,必然会喜形于色,滔滔不绝地讲起当年与胡宗南在学校执教的情况而引以为荣,也会因儿子去了有特殊关系的人手下服务,前程大有可为而得意。像这样一对忠厚本分的老人,还有什么可怀疑、要考查的呢?
  刘横波草草结束了这次访问,回到办事处,当天晚上就把了解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详细向胡宗南报告了。
  其实在此之前,胡宗南已向戴笠了解过有关秦进荣的情况。
  戴笠与胡宗南既是同乡,又是莫逆之交,胡宗南到重庆,戴笠自然要热情款待。
  在戴公馆这两位盟兄弟促膝而谈。
  胡宗南郑重其事地说:“雨农,我要你帮我了解一个人的情况,必须详细、准确。”
  戴笠忙问:“是什么人?有哪方面可疑?是不是共产党分子……”
  胡宗南笑了起来:“你不要神经过敏好不好!我要了解一个人的情况,只不过为了如何安置他而已。”他将秦进荣的情况说了一遍。
  戴笠听了哈哈大笑了一阵:“真所谓‘无巧不成书’!张倩也让我了解过此人的情况……”
  胡宗南一惊:“她 —— !为什么要了解秦进荣?”
  “主要是怀疑此人的政治倾向。”
  “政治倾向?”胡宗南摇摇头,“在你们眼里,凡主持正义的人,都怀疑是共产党分子,‘红帽子’满天飞,搞得人心惶惶,这也不大好吧。”
  戴笠有点尴尬地说:“你老兄也言过其实了!我们是干这一行的,敏感一些倒是事实。”
  胡宗南仍旧摇头:“草木皆兵总不是好事。啊,你的事我不管,还是说说秦进荣吧。”
  戴笠答道:“据我们调查,还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胡宗南不满地说:“你怎么跟我搞起虚字眼来了 ——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戴笠无可奈何地笑道:“好!好!就算没有吧……”
  “不行!把‘算’字去掉!”
  “好 —— 没有!”
  两人相对哈哈大笑。
  胡宗南又问:“你把张倩派到我那里,是什么意思?”
  戴笠忙解释:“毛人凤不能长期在外。我派张倩去接替他,完全是工作需要啊!”
  胡宗南冷笑道:“雨农,你不是在跟我搞美人计吧?”又说,“你玩剩下的给我,小心我扇你大耳光子!”
  戴笠愤慨地说:“我怎么敢算计你呢?张倩自视甚高,不是轻薄女子,至今我也未曾染指。你不信以后多接触就会了解的,寿山,她是个好女子,很有能力,望善待之。”
  胡宗南虽似信非信,也不好再说什么。
  戴笠问起胡宗南为什么要调查秦进荣。胡宗南说明原因,戴笠恍然大悟。其实他当年在杭州时,也曾与秦致宇有过一面之识,对其为人也极佩服。
  “秦老先生当年执教甚严,对子女管教也必然有方。我想他的儿子是不会错的。”
  胡宗南点点头:“是的,很出众哩,我想留在身边着意培养,既能助我一臂之力,也为党国培养出众的人才,岂非一举两得!但在重用之前,是必须了解清楚的。”
  戴笠很赞成胡宗南的严谨态度:“我们的调查仅供参考,你在使用中再考查吧。”
  胡宗南不以为然:“我向来是‘用人不疑’。既用又疑,那还成得了什么事啊。你把调查材料搞一份给我吧。”
  戴笠当即让人从总部资料室找出那份调查材料交给了胡宗南。
  胡宗南有了戴笠交来的材料,又听刘横波讲了调查结果,心里的疑团顿消 —— 他可以坦然重用秦进荣了,而且也有报答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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