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羡慕你的兄弟，也感谢他，为中土大陆留下了你。”
“埃尔隆德，你比你自己想象中的更加美好，更加不可或缺……答应我，别再轻易放弃自己的灵魂。”
那是他第一次听见瑟兰迪尔对他使用近似哀求的语气。
在欧瑞费尔王过世之后，埃尔隆德再也没见过这样柔软的瑟兰迪尔，直到五军之战的重逢，瑟兰迪尔已经是幽暗密林的精灵王，柔软会成为他的弱点。
沉浸在回忆里的精灵领主回过神来的时候，才醒悟到莱戈拉斯在等他的回答。
他略带歉意地看了一眼年轻的精灵王子，思索了片刻，才回答道。
“莱戈拉斯，我选择精灵的命运，是为了我爱着的一切。”
睿智温和的精灵领主面带微笑，灰湛的双眼在日光下闪烁着深邃的光芒，如同黎明前布满群星的天空穹顶。
“幽暗密林的绿叶王子，你总有一天会明白，你所有的选择都出自你的心，而你的心……它通常都选择了你所爱的事物。”
莱戈拉斯永远记得那个美丽的午后，埃尔隆德大人说出的话。
从那之后，他的选择，从未违背过自己的心意。
※※※
按照父亲的吩咐陪同在埃尔隆德大人身边的莱戈拉斯起初并不觉得精灵领主的伤势有像甘道夫描述得那样严重。
因为埃尔隆德大人除了被林迪尔勒令不准离开床榻之外，从未露出虚弱的神色，也从未在他面前流露半分痛苦。
直到有一次他正好看见林迪尔大人和林谷的医官为精灵领主上药，那扭曲的黑色的伤口轻轻一碰依然会留下黑色的血液。幽暗密林的绿叶王子才猛然明白，正是因为他的存在，这位伊姆拉崔的主人甚至不愿露出令精灵担心的模样。
敷上甘道夫留下的由火之戒的力量加持过的药物，埃尔隆德倚在床头默默感受着暖意在身体里游走。接着他听到了年轻的精灵的提问。
“那会很疼吗？”
知道对方无意间看到了换药的场面，精灵领主看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变得有些愧疚的莱戈拉斯，温和地说：“自己身上的伤口永远不是最深的疼痛，希望你永远不要明白这一点，莱戈拉斯。”
“伊姆拉崔之主就连灵魂撕裂的痛苦都可以忍受，区区肉体的伤痛算得了什么？”
高傲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一瞬间点亮了埃尔隆德的面孔。
“Ada！”莱戈拉斯看着精灵领主不自觉微笑的表情，再看看他父亲一身戎装还未褪下就匆忙赶来的样子，对着密林之王行礼之后就先告退了。
“瑟兰迪尔。”
被呼唤的精灵王大步走近埃尔隆德，坐在他床边就顺手抚上半精灵的侧脸，那双灰眼眼底深深的疲惫在如此接近的距离根本无从遮掩。
“你是从未睡过，还是一直都没有睡好？”
埃尔隆德抬起手摘下瑟兰迪尔头上的一片碎叶，顺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金色发丝。
“你也是一路奔波，应该好好休息。”
密林之王像是三千年前那样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需要我提醒你上次你隐瞒我是什么时候吗，埃尔隆德？”
精灵领主唇角弯起笑意。
“不必，装醉的巨绿林王子，我此生仅见过一个。”
相视而笑，瑟兰迪尔将黑发精灵拉近，额头抵着额头。
思绪被触碰的瞬间，埃尔隆德用力推开了瑟兰迪尔，完全不顾身上伤口又起了裂痕，流下黑红的血液。
以睿智沉稳儒雅威严闻名中土的精灵智者又惊又怒地看着瑟兰迪尔。
那一刻久远的战场上的诺多至高王的传令官站在这里，话语严厉，眉目之间宛如刀锋。
“你疯了吗，瑟兰迪尔？！”
与埃尔隆德的激动相对的，瑟兰迪尔显得异常平静。
“我没有。”他淡然地说，“我很清醒，埃尔隆德。”
精灵领主转开脸，单手捂住额头，眉心紧紧皱起。
“你的清醒就是去罗斯洛立安让凯兰崔尔夫人教你如何连接我的思想？你难道不知道在现在这个情况下你这种做法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如果你要面对这个世界上最深的黑暗，我会与你站在一起。”瑟兰迪尔骄傲坚定一如往昔，他蓝色的眼眸死死锁定着精灵领主略显憔悴的面庞，“意味着如果有一天我注定会失去你，我必然是第一个知晓的对象。”
埃尔隆德难以置信地摇头。
“瑟兰迪尔，这意味着你将你的思想暴露在黑暗中，你密林的子民，你的责任都可能变成这个决定的牺牲品！”
“那就别让它变成这样，埃尔隆德！”精灵王强硬地靠近他心爱的精灵，将他锁在自己和床组成的牢笼中，“你难道不相信你自己吗？”
“我不能……瑟兰迪尔，我不能让你这么做。”精灵领主的声音里充满了他不想要在精灵王面前暴露出的虚弱和疲惫，只有真的经历过每个夜晚那来自黑暗的折磨，才能真正体会到那种能让首生子都堕落扭曲的力量有多么邪恶可怖。
他怎么可以让瑟兰迪尔经受这个？在他心爱的精灵被龙焰的阴影折磨了这么久之后，在他金发的辛达独自带着密林抵抗多尔哥多的黑暗这么久之后？
“别这样对我，瑟兰迪尔。”
如果眼前的精灵堕入黑暗……他连想都不敢想。
埃尔隆德用力地抓住精灵王身上的甲胄，抬头看向几乎整个搂住他的精灵，眼中盈满波光。
“不。”
瑟兰迪尔近似冷酷地说。
“无论你如何反对，埃尔隆德，变得虚弱的你没办法拒绝我的力量。”
精灵王强硬地将黑发的半精灵搂在怀里，小心地避开了伤口，一手禁锢住埃尔隆德的头，让他无法避开，然后轻轻贴在了他的脸颊旁，在那双敏感的尖耳旁轻声说道：“你可以抵御我的精神，埃尔隆德，但我已经下定决心。”
接着他稍微退开了一些，狠狠地吻上半精灵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31
那是一个足够冷酷和清醒的吻，强势、极尽一切的索取，直到被亲吻的对象眼神变得迷茫，僵硬的身体渐渐软化。
趁着埃尔隆德失神的刹那，瑟兰迪尔的思想再次尝试与精灵领主的思想连接在一起。但精灵领主的思绪如他本人般顽固且顽强，坚决地将他拒之门外。
“你应该用那份坚强和我一起抵御黑暗，而不是用来拒绝我的帮助。”瑟兰迪尔在极近的距离轻声说，他看着埃尔隆德那因为被润泽过的柔软双唇，蓝色的眸子掠过一抹幽暗的渴望。
接着精灵王突然自嘲地笑了笑：“我早该知道埃尔隆德就是埃尔隆德，狡猾的智者，顽固的愚者。”他的手摩挲着精灵的后颈，“这次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了，我的传令官大人。”
想让埃尔隆德全情投入，只能将自己全部投入，最后的最后，究竟是埃尔隆德依然拒绝他，还是他终于撬开半精灵的脑袋，比的不过是那一丝丝的幸运。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绝对的胜负。
瑟兰迪尔现在要做的，只是将自己的心意和情感毫无遮拦的呈现在埃尔隆德面前。
他会让埃尔隆德明白，他会尝试数十次千百次，只为了能将这个半精灵留在他身边，而不是就此消散于天地。
※※※
当瑟兰迪尔连接上埃尔隆德的思绪的那一刻，他最先听到的不是埃尔隆德的声音，而是痛苦的哭泣声。
不只一个、十个，而是成百、上千个。
这个世界上的痛苦从不曾断绝，在魔君索伦宣布归来后，暗影更是压抑在每一个自由种族的心头，但瑟兰迪尔从未如此清楚地感觉到，这个世界在哭泣，中土大地在呻。吟，烈火焚烧了家园，邪影驱散了欢歌，处处皆是流离失所、骨肉分离。
——这就是埃尔隆德一直所感受到的吗？
瑟兰迪尔对上半精灵担忧的眼睛。
“我可以忍受这个。”
他坚定地说。
埃尔隆德叹息着捧起密林之王的头，闭着眼贴近。
——你这固执的家伙……
半精灵的声音在瑟兰迪尔头脑中响起，宛如在被烈火灼烤的思绪中注入了一道清流，那熟悉而温柔的声音使黑暗带来的悲哀和痛苦渐渐远去，瑟兰迪尔尝试着让自己像埃尔隆德一样，加入到那股清流之中去。
两人的思绪共同建立起一道屏障，将那些纷扰屏蔽在外。
“安静了。”瑟兰迪尔低声说。
“你应该惭愧于自己的鲁莽，瑟兰迪尔。”埃尔隆德不赞同地看着他。
“但是它们安静了。”精灵王在他心爱的半精灵唇边印下一吻，“我知道我做了什么，埃尔隆德，我不会说要你不必为我担心——为我担心吧，我的精灵领主，这样你才会更好的保重自己。”
“不会安静太久的，当黑色诅咒蔓延，摩多再次笼罩起阴云，他的力量会渐渐强大……”精灵领主眼前仿佛再次浮现出那无数次梦见的不详景象。
“埃尔隆德。”瑟兰迪尔牵起半精灵的手，“你比任何精灵、任何人类都更坚定地对抗黑暗，却总是对未来充满悲观。”
预见的天赋给予埃尔隆德的从来不是什么美好的东西，以至于让他眼中的未来都蒙上阴影。但即使如此，这个黑发的诺多还是一次又一次站起身对抗黑暗，这才是最令瑟兰迪尔痛惜，也最令他着迷的一点。
所以他永远无法让埃尔隆德放弃他的斗争，只能选择携手与他一起。
“梵拉在上，埃兰迪尔的星光为证，不管未来黑暗如何笼罩中土，我会和你并肩战斗，直至光芒重回大地。”
埃尔隆德看着瑟兰迪尔。
对于相爱着的精灵来说，无论多少次许下誓言，依然觉得不够。
他用同样的郑重和严肃对着金发的精灵王许下诺言。
“梵拉在上，我会与你共同战斗，亲眼见证邪眼覆灭，巴拉多之塔倒塌。”
“你漏了埃兰迪尔的星光，我亲爱的传令官。”密林的精灵王发出不满地声音，招来了伊姆拉崔之主同样不满的瞪视。
瑟兰迪尔笑着靠在半精灵没有受伤的肩头，向他心爱的黑发精灵辩解：“要知道，我的埃尔隆德，那颗星辰对你来说别具意义。”
——并不会比你对我的意义更大。
埃尔隆德没有将这句听起来略有歧义的话说出口。
瑟兰迪尔已经足够骄傲。
精灵领主当然爱着他的父母，但已归属于维林诺的他们必然已经获得平安喜乐，从纷杂之中得到解脱，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他对那颗星辰寄托的，不过是往日的思念，和无法再见的遗憾。
不如珍惜眼前。
※※※
当精灵领主肩膀上的伤痕只剩下一个小小的一道黑线时，瑟兰迪尔回到了他的密林。
他是密林之王，不可能永远居住在瑞文戴尔。
何况索伦高调重归，多尔哥多再次被戒灵所占据，瑟兰迪尔需要回到密林，重新布置防线，积蓄力量对抗黑暗。
幽暗密林与瑞文戴尔的往来一如既往，同时也与罗斯洛立安建立了联络路线。
不止是密林的西尔凡，精灵们都感到了幽暗密林的变化，即使在黑暗蠢蠢欲动的现在，也好像重新焕发生机的春日再次降临了一般。
※※※
圣白议会再度召开会议的时候，埃尔隆德早已基本行动自如，伤口几乎不会再疼痛。
“埃尔隆德领主，很高兴看到您身体安康。”灰袍甘道夫欣慰地看着半精灵，在那之后他因为四处探查魔戒的下落而再未去过瑞文戴尔，虽然一直有送一些火之戒加持的草药去林谷，并且听说精灵领主已无大碍，但总归亲眼所见才能放心。
罗斯洛立安的女主人在甘道夫之后开口。
“黑暗依然在觊觎，不可放松警惕。”
她空灵的声音令伊姆拉崔之主精神一紧，他知道是凯兰崔尔夫人教会瑟兰迪尔链接精神的方式。对于这件事他说不上是感激多一些，还是无奈多一些。
精灵领主对尊敬的女性精灵回以礼节，同时对甘道夫点头微笑。
当埃尔隆德对两位打完招呼，微微侧头一瞥之时，便看见白袍巫师望向他们三个的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愉的阴霾，像是在猜测他们之前的对话是否有什么深意。
精灵领主一直都知道萨鲁曼大人不喜欢甘道夫，可以说是一直用他白袍的身份压制着灰袍法师。
但将迈雅派来中土是梵拉的旨意，赐予库路耐尔作为首领的白袍亦是梵拉的选择，就算他和凯兰崔尔还有中土其他光明自由的种族们都更加亲近米斯兰达，也无法改变萨鲁曼是白袍，而甘道夫是灰袍的事实。
可是刚才的一眼，让他觉得不详。
会议上萨鲁曼对至尊魔戒和魔君索伦的闪烁其词让他心中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