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长:回忆父亲聂荣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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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高水长:回忆父亲聂荣臻-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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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青年发明家,请武衡代送一套他发明的煮茶的炊具给他们的名誉会长,父亲在轮椅上拿起来看看,连说:“很好很好,谢谢他,告诉他以更多的发明贡献给祖国,为劳动人民服务。”
  武衡后来感叹道:“这就是一位革命老人对青年人的最真挚的爱和最殷切的希望。”
  如今的中国发明协会早已是一家在海内外发明界有一定影响力的民间组织。如今的发明证书上,“发明证书”四个大字仍然沿用毛主席的墨迹,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由父亲出面请毛主席专门题写的。
  父亲非常关心编写红军史的工作。88岁那年,他得知红二方面军和红四方面军在五六十年代相继编写的战史的基础上,又组成了战史编委会,重新修订战史,而涌现出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等领导人和8个元帅的红一方面军,却一直没有编史,他认为红一方面军的军史也应该及早编写。1987年11月9日,父亲写信给###,建议“趁许多老同志还健在,把红一方面军的军史写出来”。3天后,军委同意父亲的建议,并批准组成以杨得志为主任,王平、杨成武为副主任的编审委员会。1991年5月,92岁的父亲又在家中与编委会的全体同志见面,老战友们见面,格外高兴,父亲对孙毅说:“胡子,好久没见面了。”孙毅忙向父亲敬个礼,说:“老总,我们都非常想念您,祝您长寿啊!”
  那天,父亲对他的一群老部下、老战友说:“你们辛苦了!红一方面军的军史就要面世了,是你们和编写同志的功劳,谢谢大家!”
  父亲欣然同意为红一方面军史作序言。
  巧合的是,一年后的5月14日,也就是父亲去世的那天上午,编委会开会,最终审定了红一方面军史。
  父亲强烈地思念故乡江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怀乡之情更加浓烈。自从20岁离开家乡之后,父亲只在五十年代中期回去过一次,以后再也没能成行。他非常惋惜地说:“看来再回家乡的愿望是不能实现了,真是终身遗憾。”
  解放之前,父亲完全和老家失去联系。白色恐怖下,故乡曾一度谣传他已经牺牲。解放之初,到了北京后,老家开始不断有人来找他,他总是兴致勃勃地打听老家的情况,而且慷慨解囊,资助乡亲。据父亲的同乡聂汉荣回忆,1951年底他从北京返回四川时,母亲拿出70万元(合人民币70元)给他作路费。这在当时是一笔“巨款”,而这些钱都是母亲平时节省下来的。
  思乡,成为父亲晚年的一大心事,因此,每逢家乡来人,不管多忙,不管身体状况是否允许,他总是愿意见一见。见到来人,又总会引起他的遐思。父亲的表侄杨辉宗回忆说,1986年1月,他和江津县的领导来到家里,坐在轮椅上的父亲见到来人,高兴极了,挥动着双手表示欢迎,说:“有意思,有亲戚来了!”他用亲切的目光注视着来人,不顾医生不让多说话的交待,提起家乡就滔滔不绝,对杨辉宗说:“我比你妈只大四岁,你看我现在腿不能动了,几十年没有回家乡了,真是想念啊!”
  每逢家乡来人,他就请人家介绍情况,家乡建设的好坏,牵动着他的神经。听到来自家乡的好消息时,他比谁都高兴;听到不好的消息时,他就心情沉重,郁闷不安。
  出于这种感情,但凡家乡有人找他题词,他有求必应,他给家乡的题词,我没细算过,至少有十多个。最能代表他心情的一个题词是:“江津是个好地方!”还有,父亲非常关心自己的母校江津一中,我记得他给母校的师生写过一封信,情真意切,充满期待和鼓励,那封信教育、感动着一批批故乡的学子。
  父亲关心江津的特产花椒、脐橙、米花糖等名优产品,就怕这些产品质量出问题。江津成立了柑橘研究所,他很高兴,告诉当地领导,现在不仅我们国内已有研究改良的品种,就是日本、美国也在积极研究,如果我们停滞不前,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淘汰出国内外的柑橘市场,这是很危险的。
  有一次,父亲因病在301住院,家乡来人给他送去一点广柑,他高兴得很,拿在手里对医护人员介绍说:“这是我家乡的广柑,你们看多好啊!”
  

操不完的心(3)
他喜欢川剧,认为川剧很有特色,唱腔和表演都很优美,对川剧的一些老演员,名字他都熟悉,经常过问他们的情况。那时还没有VCD,省里来人给他捎来几盘川剧的录像带,他看了很高兴,还请工作人员看,并问他们好看吗?如果有人说不好看,他就半开玩笑说:“明天再看,多看几次你们就觉得好看了。”
  红军渡的老船工有些还健在,但有的生活困难的事情让他知道了,他对省、市的领导说:“长征期间,老百姓在那样艰苦的情况下帮助我们,为革命做出了贡献,现在他们老了,生活上困难,一定要帮助解决。”后来省里落实了资金,他才放下了心,说:“凡是对革命做过贡献的人,我们都不应该忘记,如果有困难,我们就要帮助。”
  家乡断不了有些亲戚朋友写信甚至跑到北京来,要求解决这样那样的问题,父亲对这些事既非常关心,又严格要求,他总是提醒工作人员和省、市领导,一定要按政策办,我们是共产党,不能徇私情。
  八十年代,父亲旧居的老房子年久失修,成了危房,当时的江津县几次提出修复意见,父亲都没同意,他怕浪费公家的钱财。后来旧居快要垮塌了,不保护不行了,他三番五次告诫省里和县里的领导:“你们一定要把好关,不要劳民伤财,造成不好影响。这方面的事,中央有规定,要严格按规定办。”母亲也对当地领导再三交待:“尽量少花钱,按中央的要求来。”
  根据父亲的要求,县里又重新修改了旧居修复方案。工程开始后,父亲再次强调,一定要节约,要如旧,不能搞新的装饰。据父亲办公室的工作日志上记载,1985年2月14日,父亲不放心,让办公室与江津文物征集办联系,叮嘱他们,修复旧居一定按原平面图办,不准另占任何农田,不准铺张浪费,修复后希望在环境周围种些松柏竹子。另外,家乡要注意绿化。
  父亲说:“希望家乡多种树,搞绿化,这是我最大愿望。”
  父亲的旧居修好了,可是他却再也不能回来看一眼了。
  对故乡,父亲充满深情。对晋察冀,父亲亦充满深情,甚至更有过之。
  在我记忆中,父亲无数次提及晋察冀,提及华北,他眷恋着革命老区,惦记着那里的人民,早就把河北当成了自己的第二故乡。他深爱这个故乡。
  1989年暑假,张家口六中同学组织长城古道行夏令营,行经河北涞源的黄土岭地区,当地的老人陈云祥、陈云才得知同学们还要到北京,于是就托同学们带上一小袋小米,请替他们转交给“聂司令”。当那一小袋小米辗转送到父亲手上时,父亲捧着黄澄澄的小米,眼睛突然湿润了。
  1984年,河北人民出版社即将出版《可爱的河北》一书,父亲得知后,去信祝贺,他在信中说:“河北确实可爱,我与河北机缘最长。早在1930年我到顺直省委工作时,就与河北结了深缘。后来1937年成立了晋察冀边区时,我又在河北工作,一住就是12年。所以……我常说我的大半生都是在河北度过的。河北的父老兄弟,河北的山水草木,我是熟悉的,很有感情,的确可爱!”
  1987年8月,“子弟兵的母亲”戎冠秀和平山县妇联的同志,给父亲寄来一双他当年爱穿的纳底儿布鞋,希望他穿上纳底儿布鞋回到第二故乡来,再走一走他走过的路,再看一看当年他栽下的树,再喝一口滹沱河里的甜水,再吃一个太行山上的红枣,再与乡亲们拉拉家常。
  父亲感动得不行,立即给戎冠秀和平山县妇联复信,信中说:“你们的来信和纳底布鞋,一下子又引起我对战争年代解放区生活的回忆。进城后,因工作等原因没有空到老区看看。文革后,几次想去,又因身体不好,未能如愿。现在腿脚更不便了,真是遗憾!不过,我始终怀念着老区人民。我常讲,从八一南昌起义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打了22年的革命仗,而其中11年都是在华北,主要是在河北度过的。所以,河北的一草一木,我都不会忘记……”
  我发现,父亲的身上,带有很多晋察冀的痕迹。有一个典型的例子——当年在那里打仗,他养成了看天气的习惯,因为天气决定收成,决定着人民群众和部队的生活,也影响着作战行动。“早看东南,晚看西北”、“火烧云,热死人”、“云烧火,没处躲”,这些谚语,是当年跟老房东学的,他一辈子都没忘。我和他生活在一起的日子里,不知多少次听他念叨这些谚语。他似乎每天都盼着华北地区下雨。在他坐上轮椅以后,仍然像过去那样,坚持看电视台的天气预报,傍晚散步活动时,时不时地问一句:“西边天烧了没有?”意思是有无火烧云。华北地区的干旱牵动着他的心,遇到风调雨顺的时候,他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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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不完的心(4)
河北省的领导有时来家里看他,他不停地嘱咐:要重视老区的建设,抓好太行山的绿化,搞好水土保持,治理好滹沱河、沙河、大清河、永定河,逐步改变靠天吃饭的局面。
  92岁那年,他还让秘书写信给晋察冀老区几个县的党政领导,表达他的意见:“由衷地感谢老区人民对我的关心……当我听到老区大部分人民生活还比较困难,深感不安,心里不是滋味。所以,你们以后来,无论如何不要再带什么东西了(包括土特产)。否则,只会增加我的不安。”
  父亲的故乡情、老区情是发自内心的。他爱故乡,爱老区,所以就不停地为之操心。他最盼望那里的人民都过上好日子。当年提着脑袋闹革命,不就是图的这个吗?
  2002年9月,我们到阜平寻访父亲的足迹时,县长孟祥伟对我讲过这样一件事:2002年1月14日晚上,时任副总理的###来阜平视察、听取县委汇报时,动情地说:我为什么一定要来阜平?因为多年来有个心愿未完成。1984年我到中央办公厅工作后,一天,杨德中副主任陪同我到聂帅家里拜访,和聂帅谈了近两个小时,内容几乎全跟阜平有关。聂帅讲,阜平过去对中国革命做出过重大贡献,千万不要忘了那个地方。阜平不富,死不瞑目。因此我就产生了一个心愿,一定来阜平看看。以前有两次机会,都没来成,第一次是到了唐县,碰到你们这边修路,没来成;第二次到了涞源,赶上小平同志去世,又没来成。这次,总算完成心愿了。
  孟祥伟说,听温副总理讲到这里,他们县委一班人都被深深感动了,为老一辈革命家,也为新一代国家领导人对革命老区的真挚感情而感动。温副总理为阜平的发展出谋划策,几年过去,阜平经济又跨上了一个台阶。
  我想,父亲在天有知,一定会含笑于九泉了。
  应各方面的要求,父亲还为许多革命烈士、英模、领袖人物、革命纪念地、纪念馆或碑亭、一些书籍和报刊等,进行了大量的题词、作序或写贺信等活动。据统计,在他91岁到逝世不到两年半的时间内,他共题词作序达228件。
  他一辈子节俭,到了老年,仍然是老样子。有一年,39局电话局的老师傅来我家检修那部保密(电话)的红机子,老师傅进了父亲的办公室就笑了,大伙问他笑什么,老师傅说:“我讲一句话,你们可别见怪。你们这元帅府办公室的摆设,不如现在一些单位的收发室。”
  想想也是,我家的东西很多都是解放初置办的,有些还是战争年代的玩意。父亲的一些私人物品,竟然装在两个手榴弹箱子里!想给他扔掉,他不干,想买个新的,他不让,说:“不是用得好好的嘛,搞那个排场干啥?”
  家里的院子比较宽敞,他晚上有散步的习惯,走不动路了,坐上轮椅让人推着也要到院子里活动活动。有一年,管理部门在院子里安装了三处照明灯,他开始觉得挺亮堂,晚上散步感觉很好。但没几天,他知道了每个灯是500瓦,三个灯每小时要耗度电,他心疼了,就和我们商量,每次只开一个灯。试了几天,他还是决定恢复原来60瓦的普通灯泡。他说:“能看清路就行了,要那么亮干啥。”
  家里如果谁离开房间忘了关灯,他就批评:这么一个很简单的“人走灯灭”的习惯都养不成!
  有一年大旱,北京缺水严重,他听说了,让立即拆掉仅有的两台水冷式冷风机,因为这种冷风机浪费水。他还让工作人员暂时停浇院子里的树和花草,说要节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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