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幽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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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谷幽兰-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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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持宏林打开了安放着鸠摩罗什舍利塔的那座亭子;然后领着我穿过一片竹林;来到长安八景只一的面前那是一眼井;据说秋天会有雾气从井中升起来;然后那雾气会一直飘到西安去。不过现在离秋天还有六个月;而且我所注意到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宏林那羞涩的笑。宏林还带我参观了附近的一个巨大的空池塘;他有着新的石壁;石桥和亭子。他说;每年四月份;都会有几英尺深的水从一个地下源泉渗透到池塘里;给寺庙提供了一个种植水生蔬菜的地方。很显然;那眼井和这个池塘是相连的。

在回停车处的路上;我们在院子里停下了脚步。地上铺满了柏叶;正在阳光下晾干。宏林说;和尚们自己做香;然后把它卖给香客;以支付修复大殿的开销。住在寺里的十多个和尚;用这笔钱去买建筑材料和有限的几样他们自己不能制做的东西。他们不需要买粮食;墙里面围着两公顷的好农田。宏林记起我对访问隐士感兴趣;于是指着圭峰圭峰位于太平谷谷口西南几公里处;它的顶峰与众不同;呈金字塔形说;他自己曾经在圭峰上的一座茅屋里住了几年。他73岁了;18岁就出家了。他问我愿不愿意去见一位94岁的老和尚那位老和尚就住在顶峰下他过去的茅蓬附近。我本来想接受他的好意;但是当他补充说;那位老和尚已经丧失了讲话的力气;而且还要跟山脚下的駐军军官打交道的时候;我婉言谢绝了。

不过圭峰这个名字;倒是我所知道的。它是宗密的谥号。9世纪的时候;宗密曾经是草堂寺的住持;而且他还华严宗和禅宗的一个分支的祖师。当我们离开院子的时候;宏林停下来;打开了鼓楼的门;里面是宗密饿墓碑。碑文是9世纪时的宰相裴休撰写的。裴休曾经记录了当时几位著名禅师的讲法;其中包括黄檗禅师。我对宏林的帮助表示感谢;并且告诉他;我更愿意待在山里。他害羞地笑了;于是我们道别。

在回沣峪口的路上;我在草堂寺南面不远处的一个葡萄园边停下来。借助一位农夫的帮助;我发现了自己一直在寻找的那个地方:兴福塔院的遗址。塔院里曾经有宗密的青莲塔;以及其他50多位高僧的舍利塔。着些砖石建筑物都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被毁掉了。这个地方成了一片广阔的葡萄园中的一大块凹地。我已经听说地方官员们正在计划发掘舍利;并且打算把它们供养起来;作为将来的旅游卖点。那位农夫说;这件事他也听说了。但是他仍然在精心照管着他的葡萄。

几分钟后;我回到了沣峪口村。在沣河河谷入口处的东面;我穿过一片光秃秃的树林这片树林因为几棵野桃树而变得亮丽起来爬到后安山的山脚下。很快我就来到一个小平台上;它已经被崭新的红墙灰瓦的丰徳寺所占据了。丰徳寺是几座与道宣有关系的寺庙之一。7世纪中期的时候;道宣曾经住在这座山上。

尽管丰德寺的围墙是新的。但是它曾经有过辉煌的岁月。生活仍然在继续着。在里面;我听见脚踏缝纫机的声音;看见蝴蝶花和樱桃树都开着花儿。这座寺庙现在是一座比丘尼道场。在外面;我遇到了住持妙觉。她60岁了;是东北黑龙江人。在过去的墓园附近那儿现在还有三座倾颓的石塔;她正在忙着收拾蔬菜。她歇下手头的活儿;花了相当长的时间告诉我;现在这里住着30多位尼师;但是她不知道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比丘尼道场的。9世纪的时候;当宗密住在这里写他关于禅宗分支的经典文章的时候;丰德寺还是一座比丘道场。

我回到村里;进入河谷:一条弯曲清澈的河;两侧是高高的悬崖;河的东岸有一条柏油路。不到两公里之后;我在一个叫柳林坪的地方停下来。我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是跟史蒂芬一起来的。但是史蒂芬回美国去了;我独自一人开始沿着通向山顶的新石阶向上爬去。远远的上面;在后安山的顶峰上;我能够望见道宣的舍利塔。前年的佛诞日;正是它把我们引到这儿来的。

半路上;我在净业寺停下来。在寺庙的大门上;我看见了我第一次来这里时欢迎我的那几个字:”一法护法”。寺里的狗叫起来。一位和尚出来了;把我领了进去。他告诉我;这只狗正在将功赎罪。几个月前的一个雨夜;它睡着了;有人翻墙溜了进来。因为杜仲树的树皮有医用价值;于是入侵者就把两棵杜仲树的树皮剥去卖了。这两棵树现在死了。它们是1300多年前道宣亲手种在寺庙的小院子里的。

道宣是律宗的创始人;而净业寺则是律宗的中心。公元621年;道宣25岁的时候;第一次来到这儿;住在山上较远处的一座茅蓬里。后来;他搬到山下的寺庙里;这座寺庙是在他到来之前50年建的。当他弟子的数目日渐增多的时候;他把这座寺庙建成了一个指导中心和供应基地;为那些住在这座山上净业寺附近的茅蓬里的修行人供应吃穿。道宣除了撰写了中国早期和尚的传记之外;他还致力于统一那些规章制度出家人根据它们来调整自己的生活;他还把这些规章制度或者说戒律作为宗教指导的基础。尽管律宗从来没有占据过首要地位;但是它仍然有自己的信徒;而且其它宗派的出家人也都尊从律宗的这个观点;即如果不过一种合乎正道的生活;就什么也成就不了。

去年八月;当史蒂芬和我到净业寺参访的时候;我们遇到了宽明一位28岁的和尚;他已经被委以监管寺庙修复工作的重任。在那次参访过程中;我问他;中国是否还有律宗大师。

宽明:  明清有见月和弘一。现在有美国万佛城的梦参;福建莆田广化寺的圆彻;福建厦门南普陀的妙湛;还有乾县(丰峪口西北一百公里处)的通愿比丘尼。他们是我所知道的几位律宗大师。他门都一直在经济上支持净业寺的修复工程。他们都说;现在是终南山重新开始培养大师的时候了。

问:  是什么促使你到这儿来的?

宽明:  出家人是中国最自由的人了。我们想去哪儿就可以去哪儿。”文化大革命”前;我们还有户口。现在只有那些长期住在寺庙里的和尚才需要登记。我们总是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到处参学。我在厦门佛学院学习以后;就来这儿修行。那是三年前。我下车的时候;身上总共只有120块钱(相当于25美元)。我用这些钱在观音山上搭了一个茅蓬。一个月后;我来这里参拜;遇见了两位老和尚。我们前世肯定有缘。我留下来了。后来;我回厦门去看梦师父;他同意承担修复净业寺的费用;把它变成一个修行道场。



问:  这些山里住着多少出家人?

宽明:  自从我到了这儿;我把周围的好多山都爬遍了。仅在长安一县;就肯定有五百多人。但是这些人有两种。大部分人来山里是来修行的。但是还有一些人我该怎么说呢他们照管着寺庙;殿堂;只是为了让人供养他们。

问:   你计划在这里住多久?

宽明:  再住两三年吧;等这座寺庙修好了。然后我愿意把它交给一个有道心的人;一个能够复兴律宗修行的人。之后;我想花几年时间去跟梦师父或者妙师父学习。梦师父在美国;他希望我到他那里去。

问:  你能给我讲讲梦师父的事吗?

宽明:  他是黑龙江人;跟我一样。他30几岁就已经很出名了;经常在缅甸;泰国和香港弘法。他回来的时候;被当成间谍抓起来了。他们说;他走的地方太多了。他在监狱里过了30多年;1980年终于被放了出来。他现在78岁了。当我第一次在厦门佛学院遇见他的时候;有几百个人不仅仅是出家人;都来听他讲法。他是一个很有感染力的演讲者;他的话也很深刻。最近;他到美国去给华人听众讲法;他们要求他留下来。他交给了我很多东西。妙师父也是着样。妙师父说话不多;但是不管他说什么;都很深刻。他曾经是中国最著名的禅寺扬州高旻寺的方丈。他们两个人都是开悟了的大师。

问:  一个人不守戒能开悟吗?

宽明:  不能。如果你不守戒;不管是1条戒还是250条戒(比丘戒);你的生活都不会有安宁。你守戒的时候;就能够清除障碍和执着。只有到那个时候;你的禅定才能够深入。而只有通过禅定;你才能开悟。这就是律宗背后的逻辑。

问:  你看佛教在中国的复兴有什么希望?

宽明:   过去的十多年间;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陕西省几乎没有一个村子没有庙;或道观;祠堂之类;好让人们去礼拜。礼拜者来自生活的各个阶层;包括党政部门。我们最需要的就是一些大师。但就目前而言;我们的主要任务看来是要使人们重新熟悉佛教;亲近佛教。当然了;很多寺庙已经变成了”动物园”;人们对待出家人就像对待动物。他们只是来看看;而且吵吵闹闹的。但我们认为这种情况是会该变的;寺庙会重新变成礼拜和修行的场所。但这需要时间。到那个时候;老和尚们都已经不在了。所以未来要靠我们。我们必需精进修行。着就是我们这里不卖票的原因。我们不让人们进来;除非他们是来拜佛的。但我们还需要钱修复寺庙;所以我已经发动出家人做瑪瑙念珠。我想最终我们能够靠这个来养活自己。

问:  其它寺庙怎么样?

宽明:  他们也是这样。如果他们不想办法通过自己的劳动;或者靠布施来养活自己;那么他们就不得不卖门票给游客。我们都很清楚这样做的后果。大师们已是耄耋之年了;直到前不久;他们才获准教课。除非新一代出家人很精进;否则这个宗教就什么也没有了。

现在是六个月以后了;宽明已经回福建厦门了。显然;他准备到美国梦参那里去了。他的位置已经被另一位年轻和尚开龙所取代了。开龙是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实际上;住在净业寺的八九位和尚中;有三为是北大中文系的毕业生。在别的寺庙里也是这样;我惊诧于年轻出家人受教育程度之高。在北京的时候;我了解到;佛教协会要求所有的新出家人至少要受过高中教育。道教协会则没有这样的要求。

开龙把我领到一个窑洞里;大殿后共挖了三个窑洞。这间窑洞是个斋堂;我正好赶上了吃晚饭:玉米粥;一种野菜;还有炒土豆。后来;开龙把我领到一个房间里去过夜。我能记得下的一件事情就是;在一曲”交响乐”中醒来:有人在斋堂炉灶上生火;火苗的呼呼声;一只啄木鸟找虫子的声音;还有各种各样的鸟鸣。然后有人在敲那根挂在斋堂附近的裂了缝的木头。除了新蒸的馒头取代了炒土豆以外;早餐跟晚餐没什么两样。

上一次参观的时候;我在这条山谷上面远处的观音山上;曾经遇到过一位名叫圆照的比丘尼。当我告诉开龙我想再跟她聊聊时;他说她已经搬到观音山的后面去了;而且路很难走。早饭后;他跟一位年轻和尚说了这件事。大上周;这位年轻和尚曾经想拜访圆照;但是没有成功。虽然当时已经是三月中旬了;但他还是没能穿过雪地。不过天气已经晴了整整一个星期了;因此他同意再试一次;去走那条路。

我们爬下山;来到那条柏油路上;开始沿着山谷往上走。有几辆汽车从我们身边经过。着位年轻和尚说;汽车一般不停;除非有人要下车;因为要重新启动太困难了。几分钟后;我们想办法搭上了一辆运货马车。走了15公里后;我们开始爬观音山的东坡。

上山100米处;这条路经过一片农舍;在一个大猪栏处向左拐去;然后开始沿着一片陡峭的山坡蛇行而上。如果这片山坡是湿的或者结着冰;那么根本不可能爬上去。即使是干的;也很难走;我不得不频频地停下来喘气。我的同伴一定很纳闷我在这些山里干什么。我自己也纳闷。90分钟后;路终于变得平整起来;我们到了水帘洞。这是6个月前我遇到圆照的时候她住的地方。洞的新主人不在家。在洞内佛堂前上了一些香之后;我们继续前行。20分钟后;左面的一条岔路上矗立着一座石头拱门;上面写着”南雅寺”。

去年秋天;当我与史蒂芬和宽明一起爬观音山的时候;我们选择了主路;10分钟后就到了山峰上:一座巨大的松木拱门;四五座庙宇挤在一起。在一个庙里;我们遇见了一位70岁的老和尚;他是去年才剃度的;大概已经落在宽明的”粥饭僧”的名单里去了。在另一个道观里;我们看见一群在家弟子;正在接受一位年轻道士的瑜伽指导。我们则待在外面。宽明评论说;天气很特别;我们只好同意。由山峰;青松和白云所构成的全景;每几秒钟就会变化一次。我抽掉了一整根雪茄;就坐在那里看着;听着我心爱的曲子松间的风声。

这一次;我决定不去主峰;而是去了南雅寺。几分钟候;我们受到了常照的欢迎。常照是南雅寺的住持;也是寺里唯一的和尚。他71岁了;已经在这座寺庙里住了9年。两位居士跟他一起住在这里。当一位居士给我们倒碗热糖水的时候;住持拿出一只小钟给我们看………那是300年前清朝初年皇帝赏赐给南雅寺的。它看起来很粗糙;似乎说明南雅寺在那位皇帝的寺庙名单上的地位不太高。在外面;常照领我们参观了一间即将竣工的新大殿;然后他把万花山指给我们看。万花山在沣河河谷的东岸;主峰高2000米;就在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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