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十年里的第八年,沈寄北去世了。
王济轩去医治过他。沈寄北积劳成疾,人又倔的不肯辞去要职去调和一下,最终还是去世了。
他的徒弟以前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这回哭的也和小孩子一样。
第三个十年里,叶钰和张绪玖也去世了。
四十多岁在当时来说已经算是高龄。叶钰和张绪玖过得还算快活,虽然张绪玖失了一魂一魄,总记不住东西,但他和叶钰过完了这一生——从十五岁认识,随后开始闯荡江湖,二十五岁分离,最后又一起游历祖国大好河山,他们几乎形影不离。
让人看了好生嫉妒。
最后是王济轩。
他活了五十多岁,这大约得归功于他的作息规律。
这位五十多岁的老人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
王济轩去世的时候有很多人来吊丧。他行医一生,救人不论贫贱富贵,颇受平民尊敬。
这位老先生去世前还在翻着他那本本草纲目,上面用着红朱砂记着密密麻麻的笔记。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合眼了。那时正值落花时节,凋零的花瓣埋了他那一本书。
将近而立之年的韩墨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一位与他年龄差不多的女子眼眶微红,虽然人已老去,但还是看得出她风韵犹存。她安慰着韩墨,可说着说着,自己也忍不住掉了眼泪。
她想起了几年前,这位还只是四十多岁的老人来访螺枢院,询问皇陵的位置。王济轩不爱游历名胜,此时造访也是颇令人差异。王济轩那性子倔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楚沐荷只得让院内的弟子扶着他去了皇陵。
这位老人只是在周边走了一圈——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最后王济轩只是定定的看着皇陵,随着螺枢院的弟子离开了。
楚沐荷带了一些画来。这本是托人帮忙画的,如今斯人已去,留着也没什么用处,问过了韩墨,她便一张一张地烧掉。
“……这画可是出自一位吴姓的画师之手?那个榭荫吴夜桦。”
一位扎着蝎尾辫的年轻男人问她。
“倒是姓吴不错……不过叫什么,我便不知了。”
楚沐荷正准备把手里的最后一张画丢入火盆,却被这个年轻男人制止了,
“这画可让我带去余杭烧了?我有一个朋友一生念着要这位吴画师的一幅画,但直到死了都没如愿以偿。”
楚沐荷点头,算是答应了——这也没什么不能答应的。
她起身与韩墨道别时,已经暮色将至。此时正直落花时节,落英缤纷,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三十年前那个落英缤纷的时候,肖舟完成了他一生中最得意的作品,并与它们一同沉睡在一片大好河山之中。
王济轩去世之时,正好与肖舟殁时,相隔三十年。
零落幕
“歧哥歧哥——你今天去哪儿了?”白巡一见他主子回来,立刻喊开了。
李歧吃了一颗蜜饯,缓冲一下嘴中苦涩的中药味。
“……今日王济轩去世了,我去看看他。”
“啊——那个医圣?好可惜啊……。”白巡平时虽然和王济轩交集甚少,但是一起认识了那么久,难免还是会有些失落的,
“阿哲呢?”李歧问。
白巡有气无力地回答:“上展台了。”
展台便是一处靠悬崖的天然石台。幼时他们两人倒是很喜欢钻这来。如今的话,这处展台已经很难容纳下两个成年男人。
陆哲披着他那一年四季从未脱下过的长袍,见李歧来了也就平平淡淡地应了一声。
李歧把他圈在自己的怀里。陆哲的体温宛如最冷的冬天里最冷的天,在那天里结成的冰块一般,可他从未说过半点不好。
李歧与他讲起了今天的事情。讲着讲着,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急匆匆地跑回去拿了一条粗长的绳子,一端系在自己的腰上,另一段递给了陆哲。
“抓稳了。”李歧说。
话音未落,李歧退后了几步,整个人朝着悬崖下摔去。陆哲吓了一跳。冲击力带着陆哲往前了好几步,他咬牙稳着绳子,心里都把李歧千刀万剐了好几十遍。
混蛋,混蛋,你敢给我上来试试看。
仿佛过了十几秒,亦或者是几分钟,陆哲突然感觉绳子一轻,李歧便出现在了自己眼前,还颇不要脸地偷了个香。
他把手中一朵金黄色的的花别在陆哲的长发上。花开得绮丽,更衬得人美艳。
“——这是今年的最后一朵了。”
李歧轻轻地说。
他亲吻着长发美人的眼睑,轻缓温和。
“我最喜欢你了……阿哲。”
那年深秋依旧,金莲花开。
他们还有很多个花开时节与落花时节。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番外
周唯迷路了。
他本来是想出来买东西的,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就来到了这个地方。
周唯摸了摸身上的袋子。现金还有,不过目前来说好像没什么用处——关键是手机。
电量剩余:47%。
首先是电量就很危险了。而且还没有网络。
一辈子的WIFI党周唯同志决定自己回去以后一定要开个流量套餐。
还好话费还是有的。周唯不想打扰齐焉工作,绝对不能成为求救的对象。林染也是,他还在妈妈家里。
于是周唯第一个打电话给了洛竹青。
对方试探性地问了一下,“老妖怪你不是来催画稿的吧?我刚刚给老林了!”
“我难道是工作狂魔吗?”周唯问。
“是啊是啊!”洛竹青很诚实地说。
然后周唯义无反顾地挂掉了电话。
电量剩余:44%。
第二个他打给了黄澈安。他那边很吵闹,游戏的bgm夹杂着各式各样的垃圾话。
“——嘿新年快乐啊老周!身为已婚人士你怎么不给红包呢?我的要求不高你就和去年一样包个五百一千的给我吧……凉或大大凉或大大!你后面有一个怪看我星星射线kira!”
凉或义正言辞地教育他说,要对别人有礼貌,然后就把他丢到阳台让他认真讲电话。
“好吧好吧……老周你太残忍了刚过完年就打电话来不是为了查我水表吧?我每天都很节制又不是一夜七次!”
周唯被他吵得脑仁疼。他自从与凉或在一起了以后更加吵闹了——不过有活力总归是好的。
“……我迷路了。”周唯说。然后他把手机从耳边移开。
电话听筒传来一阵笑声——对方果不其然地笑了开来。黄澈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wodema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齐哥不是经常教你不要出门吗你怎么还出门啊?明明知道自己是路痴还出门我也是佩服你有如此勇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唯一怒,然后又义无反顾地挂了电话。
电量剩余:39%
和黄澈安打电话是一种一点都不明智的选择,他太闹腾了,简直是电量杀手与声卡杀手的结合体。
周唯正在深思他为什么要给黄澈安打电话。
——一定是他那时候脑子瓦特了。
之后周唯打了第三通电话。
当他准备要打这通电话的时候,其实他是拒绝的。
为什么?因为那是他弟弟。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清冷的声音此时有些无力,看样子周唯吵醒他了。
“……哥?怎么了?那个男人欺负你了?”
“阿易,不要我每次打电话的时候都要说一遍‘那个男人欺负你了?’这样的话。”
周易可怜兮兮地说:“我还不是怕哥你被欺负嘛?”
假如让公司里的人看看他们的总裁大人那么孩子气、撒起娇来得心应手,估计整个公司都炸了吧。周唯想。
“那我说正事儿了。”周唯深吸一口气说。“我迷路了。”随后他又一次把手机从耳边移开。
咦我为什么要说又?
“什么?!”周易此时语气焦急,对面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也许是他不小心摔的,也许是他非常生气地丢了一地。
然后周易好像把电话给挂断了。
……什么鬼?
远在不知道多少公里窝在办公室的周易先生面无表情地看着被自己一个手滑摔在地上的手机,秘书哈哈哈哈地倒在会客用的沙发上大笑。
周易先生表示,假如杀人不犯法。
呵呵。
电量剩余:35%
周唯又一次开始思考人生,自己为什么要打电话给这几个煞笔。
周唯挠了挠头,掏出了手机看时间。下午的五点四十九,电量剩余30%。天色已暗,路边的路灯也许很久没维修过了,暖黄的灯光有些暗。
【您有一条新来电(o゜▽゜)o☆!】
……这么少女的来电提醒真不是我设定的。
周唯接通了电话。而对方呵呵一声,非常亲切地叫了一句:“小唯。”
周唯娇躯一震(并不是)。他干笑几声说:“你下课啦?”
虽然他知道自己在说废话。
齐焉好像刚刚才下课,周围有几个学生在说话。
齐焉好像是故意不说话,和林染的伎俩一样,逼得他受不了,自己开口认错。
事实证明周唯很吃这招,学着黄澈安的语速,“我对不起组织对不起党对不起我爸对不起我妈对不起我手下的员工对不起我弟我更对不起我老公。”
“你对不起我什么啊?”齐焉说。
周唯认真地想了一下自己的罪行,然后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最后加上了一句:
“我以后迷路了我第一个打爆你的电话!”
齐焉笑骂:“你还敢有下一次?”
“不敢不敢大人饶命。”
然后背后的声音和话筒的声音融合在了一起。
——我才不饶。
回过头去,背后的是身边跟着几个学生、举着手机、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的齐焉——尽管齐焉的本质其实是衣冠禽兽。
齐焉揪着他的耳朵,力道很轻。原谅他实在想不到为什么这他的小情人会跑到z大的人工湖附近。
周唯看起来很惊讶。他眨了眨眼睛,躲在齐焉身后和他咬耳朵。
“等等等等这里是z大?不对啊我在这里待了四年为什么不知道这个地方?”
一姑娘听见了就回答他说:“这几年才刚刚建好的。学长你是哪个系的?”
齐焉见周唯微红着脸红、身体轻微地战抖,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帮周唯回答说:“他音乐的。”然后他指了指腕表,“时间不早了,快去吃晚饭吧,我也要回去了。”最后他揪着周唯的耳朵就跑了。
全程围观的一学生妹子表示:妈妈这两狗男男好闪。
回去的路并不算远,齐焉想着要低碳生活就没有开车来,周唯简直都快哭了——他的体力从小就不算太好。
“你为什么要出门?”齐焉闲的没事做,就问他。
“买酱油。”周唯哼哼唧唧地回答他。
“家里不是有吗?”
然后周唯就不说话了。
许久过后,周唯才回答他说:
“今天是4月2日。”
4月2日。
大约是十年前的今天,那时候有个人还在世,韩捷还一如既往地和他三天小吵五天打架,周唯的脚还没有落下行走不便的毛病,齐玖源还没有出生,齐焉才刚刚毕业。
他对他说,我爱你。
很简单的三个字。
“你还记得啊。”齐焉笑着说。
周唯看着他,鄙夷的眼神就已经把他的心情告皆世人。
z大附近有一家蛋糕店,非常受那些姑娘们欢迎。齐焉问周唯,要不要进去吃?
周唯点点头说,此时不吃待何时?
周唯是一辈子的抹茶厨,看着橱柜里的抹茶蛋糕,然后一副非常期待的样子看着齐焉。
周唯是典型的南方人口味,嗜甜,实在是非常好满足。他牵着齐焉的手非常欢快地走着——虽然他不认得路。
齐焉被他的这一个动作弄得有些呆愣。直到周唯问他怎么了他才反应过来。
“小唯。”
齐焉突然叫住了周唯,而周唯回头应了一声。
“我爱你。”
就算周唯脸皮再厚也难免脸红耳赤,更何况他脸皮根本不厚。
“你这家伙……”
今天他穿越了十年的时光,也对他说了同一句话。
不过周唯的回答并没有如出一辙。
毕竟【肉麻死了】与【我也是】的差别还是非常大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听着a路人和kb的神经病之歌写完的我整个人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了
☆、三个番外
4月5日。
清明时节雨纷纷。外面下着正绵绵细雨。
音响里传出一阵悠扬的二胡声,是工作室新出的曲子《凤凰于飞》。黄澈安穿着一件长袖外套和短裤,鼻子里塞着一纸巾哼哼唧唧地打着字,手速丝毫不减。
他本来是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