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她皱着眉头说头疼,我的心也就不会这么痛了。但是她微笑着看我,说话时的神色似乎在说:“人生不就是这样吗?”
50美元这点钱,甚至不够韩国生活水平一般的家庭全家去饭店吃顿饭。我想告诉这些孩子,人生并非总是这么痛苦,你们也可以上学,也可以跟朋友们玩耍。我想帮他们走进校园,因为只要帮他们还清50美元的债就行了。
我当场就把540个孩子从债务的枷锁中全部解放出来。然而这还远远不够,我还要帮助他们和韩国的援助者建立联系。只有这样,当他们的父母再次因为急事而借钱的时候,孩子们才不会挨饿,才可以继续上学。我的心很焦急,想马上就把这些孩子从苦难中解救出来。
我们首先从钦奈乘车3个小时,到达一个名叫柏尔昆莱的村庄。这里有所帮助孩子们摆脱童工命运的缝纫技术学校。我们去的那天,正好是给毕业生分发缝纫机的日子。孩子和家长们欣喜万分地聚集在乡村会馆里,孩子们表演话剧等节目以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情。舞蹈和歌曲的主题都是反映对摆脱童工命运,走进校园的渴望。
有个曾经在火柴厂工作的女孩子也上前表演,她一面再现工厂的经历,一面泪流不止。每次救济团体来看她们表演时,女孩们都会泪流满面,哭得很伤心。
我也去过那个火柴厂。把木头修成火柴杆的形状,插进模板,蘸上滚烫的硫磺,这就是孩子们的工作。硫磺毒性很强,稍不注意还会燃烧。事实上,也确实有孩子被大火烧死了。
前年说头疼的漂亮卷烟女孩娜尔里尼也在这里。如今,娜尔里尼成了我认养的儿童。她可以上学了,生活重新变得美好了。她的脸上也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表演结束后,我们去了得到缝纫机的女孩浦利亚的家。组装缝纫机的时候,她妈妈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缝纫机是这家人的希望。浦利亚可以做衣服卖,不用担心欠债了。此前,因父亲生病欠下了债务,浦利亚不得不卷了3年烟叶。
第二天,我去了另一个认养儿童莱卡的家。莱卡也是刚刚从卷烟叶的劳动中解放出来的孩子。她今年12岁了,却从来没上过学,必须先在补习班上些速成的功课,学完以后再正式入学。我去的时候,她正和爸爸妈妈,还有小弟弟在吃午饭。一家人在很少的米饭上倒上菠菜汤,用手拌着吃。全家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希望。
我愿把双眼借给世人(3)
我走出莱卡家时,有两个男孩子和他们的妈妈手里拿着照片站在门口。照片上是我和几个孩子,那是前年我帮他们从工厂里解救出来,然后哭着跟他们的父母亲拍的纪念照。两个孩子和他们的妈妈说,昨天分发缝纫机的时候,他们也在场,但是没能和我打招呼,只是远远地看着我。
孩子的妈妈们泪眼婆娑地说,她们很感激我,也很高兴再见到我,说是我给他们村子里所有的孩子带来了希望。我也哭了。同时我又很担心,也许他们觉得是我将所有的孩子从不幸中解救出来的,然而这并不是我个人的力量。我做的算不了什么,是我背后的许多人伸出了救援之手,才使他们最终摆脱了不幸。
我解救的孩子只有540名,然而仅仅在这个地区,就有大约10万个孩子因父母欠了50美元的债务而遭受着从早到晚艰辛劳动的折磨。我还记得上次来的时候,那些妈妈拉着我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哭着问我下次什么时候再来。对我来说,能够看到孩子们过上正常的生活,就感到莫大的幸福了。
正如在诗歌《西藏的孩子们》中所写的那样:“我愿意把双眼借给世人,让他们看到这些受苦的孩子。我愿意把双臂借给世人,让他们紧紧拥抱这些痛苦的孩子。”
递交给天国的材料(1)
有个女人死后去了天堂,天使接待了她,并对她说:“我带您去您的家。”天使带她上路了,道路两边排列着漂亮的房子,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盛开着她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说过的奇花异草。女人充满期待地跟在天使后面,然而道路渐渐变得荒凉。最后,天使在一栋没有花草,看上去像要倒塌的简易木板房前停下了脚步,对女人说道:
“这里就是夫人的家。”
女人惊讶地问道:
“哎呀,有那么多漂亮的房子,为什么让我住在这里啊?我活着的时候,住的可是豪华别墅啊。”
这时候,天使对她说:
“夫人,看来您误会了,天堂是根据您在人间生活时递交给天国的材料为您建的房子。”
印度北部的瓦拉纳西是世界上历史最悠久的城市。坐在从机场去往住处的出租车里,我一路上都没有看到富丽堂皇的高楼大厦,躺在路上拦住了汽车的健壮黄牛,路旁鳞次栉比的神殿和寺院倒是随处可见。市场的旧马车上,各种热带水果堆积如山。卖蔬菜的老太太连声叫喊,让我这个旅行者买她的土豆和茄子。
山羊悠然自得地在恒河岸边的台阶上拉出圆溜溜的粪团。为了消除前生的罪孽,人们剃光新生婴儿的头发,然后把头发扔进河里。一对新婚夫妇来到恒河边,把两件连在一起的衣服的一部分浸在河水里,在印度教圣职人员面前举行了新婚仪式。
恒河边的另一个角落堆放着很多木柴,死人都放在上面焚烧。富人的尸体放在充足的木柴上焚烧,那些木柴足够活人翻几个跟头了。为了焚烧彻底,可以不停地翻动身体。至于穷人的尸体,却只能使用少量的木柴焚烧,就像躺在廊台的尽头,木柴只能烧到小腿。身体烧尽以后,小腿就掉在地上了。旁边的人就用类似火钳子的东西拣起掉在地上的腿,扔进火堆重新焚烧。虽然烧完的灰烬全部都被抛进恒河,但是作为穷人,活着就被贫穷折磨,死了还要因贫富差异而受到不同的待遇。
有人用一种类似篮子的工具在水里打捞,原来他们想从尸体焚烧的灰烬里寻找金箔之类的贵重金属。
小孩子死了,便在后背拴块大石头,由父亲乘船到达河中央,将孩子抛进河里。孕妇和患天花的人死后,尸体也不焚烧,直接扔进河里了事。达到很高境界的圣职人员死了,则让他坐在竹椅上面,胸前挂满鲜花,在河边举行某种仪式。我亲眼看到一位死亡的圣职者一只眼睛睁开,一只眼睛紧闭,好像在眨眼,我情不自禁地笑了。就连死后也能把我逗笑,圣职人员果然不同凡响啊。
河面上漂浮着人和动物的尸体。然而,却有很多人把恒河当作神圣的河流,在这里举行各种仪式;同时,人们又在河里洗澡、刷牙,还用瓶子盛水回家喝。河边的茶馆卖给客人喝的大吉岭红茶(印度的一种传统红茶),就是用恒河水煮的。
在这个国家,活着也无所谓,死亡也无所谓,这是个什么都无所谓的地方。
我顺利到达恒河岸边一个简陋的旅馆。两天之后,诗人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好像只是分别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地问我:“吃饭了吗?”我气得无话可说。他又对我说:“有人故意禁食修行,像你这样准备离开人世的人,怎么还用吃饭啊?”然后,他就独自出去吃饭了。
我真是气得咬牙切齿,有生以来第一次遭到这样的冷遇。怎么能这样呢?我只不过因觉得一切都变得虚无而说了句“现在我想从人间消失”的话,竟然就要忍受这么多的羞辱!
奇怪的是,诗人不管走到什么地方,都会受到当地人们热烈的欢迎。他们就像失散多年的兄弟重逢,争先恐后地拥抱他,请他到自己家做客。他好像回到了自己的故乡。无论是大人小孩,还是富人乞丐,听到他来的消息,都纷纷聚集到旅馆门前。旅馆的老板还亲自下了楼梯,以拥抱的礼遇热情地接待他。可就是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
不知道什么时候,诗人已经换上了在市场上买的廉价宽松裤子,而且是粉红色的。早晨,他坐在河边冥想,白天出去和人见面,晚上就带我去火葬场。每次在火葬场,他都默默地坐在黑暗之中,久久地凝望着燃烧的火苗。
递交给天国的材料(2)
火葬场的工作人员当中总有些性格怪异的人,讨厌外国人长时间在这里观看,但是看见诗人到来,他们竟然还放下手中的活儿,热情洋溢地接待他。
第一次看见尸体火化,我哭了很久。直到现在,我还是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望着在木柴堆上燃烧的肉体,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也燃烧了。突然间,我感觉人的肉体真的什么都不是。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永存不朽。一切都会结束,一切都是过眼云烟。我们的执著,我们的哭泣和欢笑,最终也都将烟消云散。
也许我在火葬场感悟到了死的真谛。几年以来,那个火葬场的火苗从来就没有熄灭,每天都要火化很多尸体。我就在这个过程中体会到了死亡,并领会到了生与死并没有什么差异。
有一天傍晚,一对和诗人熟悉的街头乐师夫妇来找我们。他俩在日落时分的恒河河畔,放声歌唱。歌词内容是这样的:
国王拥有华丽的象牙床,
终究也会被抬到火葬场,
躺在两根竹竿上。
王妃满身黄金,侍女更无数,
终究也会被抬到火葬场,
躺在两根竹竿上。
人人都只需要两根竹竿,
脸上滴两滴恒河水,
眼睛蒙片菩提树叶。
当你被送到火葬场,
躺在两根竹竿上,
只有你做过的善行会跟随你。
每天晚上,我们都会去一个地方坐坐,那就是“马尼卡尼卡”火葬场。有一天,诗人对我讲起了马尼卡尼卡火葬场的来历:
印度最高的神灵—湿婆神每天都在喜马拉雅山的洞穴里闭目冥想。他的妻子帕尔瓦蒂非常气愤,心想,同为神灵,毗湿奴神却建造了豪华的王宫,和他的妻子过着奢侈的生活,然而自己却跟着丈夫在山洞里冻得瑟瑟发抖。这令她实在难以忍受。她一次又一次央求湿婆神,最后,湿婆神终于在城市里建了一座大宫殿。根据印度的传统,房子盖好之后,要请圣职人员举行仪式,婆罗门圣职人员为他们举行了体面的仪式。湿婆神欣喜之余,问圣职人员有什么心愿,而且承诺说可以满足他的任何要求,不管是什么都会答应。
那位圣职人员说:
“我想拥有这座王宫。”
湿婆神履行了自己的诺言,把王宫让给了圣职人员,并对妻子帕尔瓦蒂女神说:
“你看看吧,就连最出色的圣职人员也贪恋财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不管是富人还是穷人,不管是名人还是普通人,所有的人都会去那里走一趟。”
接着,湿婆神带妻子来到瓦拉纳西的马尼卡尼卡火葬场。湿婆神的妻子看到火葬场里燃烧的尸体,受到了强烈的冲击,身体摇晃,戴在耳朵上的耳环也掉进了恒河。“马尼卡尼卡”的意思就是“挂在耳朵上的宝石”。在这里,湿婆神和他的妻子对生与死进行了深刻的冥想,然后又回到了喜马拉雅山。
以往我在印度看到的都是悲惨和贫穷,这个地方当然也一样,但同时又让我对人生的意义产生了深刻的思考,也让我明白:过于执著是多么愚蠢的事情。
我住的旅馆楼下是山扎伊一家经营的小商店。说是商店,其实只有几袋点心和几包烟,还有盛着制作大吉岭红茶材料的易拉罐。让我感激的是,每天早晨诗人都吩咐年幼的山扎伊为我买来苹果和石榴,还有椰子。吃过镶嵌着红粒子的石榴,喝过大吉岭红茶以后,我就坐在商店门前的长条椅上凝望恒河,或者观察路过的形形色色的印度人,消磨白天的时光。
快到午饭的时候,我就会慢悠悠地走向市场,那里有很多船夫正在等待客人。他们都是诗人的朋友,跟他们在一起,我感觉很踏实,也很放心。我和他们并肩而坐,观察着陆陆续续来到河边的巡礼者、卖项链的商人、掏着耳朵的老人、卖花灯的少女、虽然年迈自尊心却很强的乞丐、四海为家的托钵僧、赚不到钱的花生贩、卖竹笛的掉了门牙的男人,甚至连双手缠着绷带的麻风病患者也来了。我问卖项链的商人:“今天生意怎么样?”他总是说:“很好!”然后露出和蔼可亲的微笑,送给我一条项链,说道:“不要钱,没关系!”
递交给天国的材料(3)
他们之所以聚集到这里,是因为诗人每天都请他们吃午饭。对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来说,这顿午饭就是他们一天之中惟一的一顿饭。挣几分钱还要养家糊口,所以他们连买块糕点的钱都没有。有一次,饭店老板拒绝接待他们,诗人指着供奉在饭店正上方的神像,训斥饭店老板说:“难道你们的神教导你拒绝这些贫穷可怜的人吗?”最后,饭店老板不得不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