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法庭上虞啸卿那个架势,不辣他们都认为死啦死啦这次凶多吉少,可迷龙固执地认为死啦死啦他死不了,说如果有谁敢说个死字,就让人吃他老拳,而且,他还不知道从哪儿捡来好几块砖头,啪啪啪地像切豆腐一样用肉掌把砖头切成了一块一块,吓得炮灰们都闭紧了嘴巴。其实成才也觉得那人死不了,有句老话叫啥来着,祸害遗千年,而死啦死啦就是个祸害、妖孽,上天天不收,下地地不要,只能在人世间蹦跶。
一个灰蒙蒙的天儿,被炮灰们念叨着念叨着的死啦死啦突然一身崭新的军装,神气活现地出现在了收容所门口,还别说,换了身新衣服,真有点人模狗样。
虞啸卿最终还是放了死啦死啦,为局势,也为军人的人道。他承诺给死啦死啦一个团,有装备、有兵力。
川军团的交接仪式是在个下着绵绵细雨的早上,淅淅沥沥的雨,像是谁断断续续的眼泪。死啦死啦用锅勺儿刮着锅底,发出指甲磨砺玻璃时让人起鸡皮的声音,催魂似的叫着他团里那帮扶不上墙的货起床。一群人用着各种方言骂贼老子,不甘不愿地套上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军装。
死啦死啦打头,带着十几条人爬山路,中途的时候却抽风似的突然拐了个弯,走上了和虞啸卿等人站着的方向完全相反的祭旗坡。炮灰们知道他为什么要到这个地儿来,因为祭旗坡的对面,就是南天门,那个埋葬着炮灰团一千个弟兄的丧葬场。
死啦死啦用树枝拨开面前浓密交错的杈桠,左手举着望远镜看对面小日本造防御工事。
“日军战线拉得太长,现在要据险为守啦。”嘴角带着宁儿坏的笑。
可是突然,他笑不出来了,渐渐下沉的脸色,有些森然。
成才像是想到了什么,劈手夺过阿译营长手中的另一副望远镜,借着树枝的掩护向江对岸看。
有一种刑法,叫做掘祖坟,还有一种行径,叫做鞭尸。他们现在正在被日本人掘祖坟和鞭尸。
透过望远镜,不辣看到自己亲口承认的兄弟康丫被两个小鬼子从土里掘出来,扔进滚滚的怒江,溅起好大的水花。
他悲痛欲绝,他失声痛哭,他像绝望的野兽一般嘶吼,“为什么不开炮,开炮啊!”可他却被丧门星和迷龙捂住嘴巴死死按在地上。他们现在在敌人的射程里,一旦被察觉,迎接他们的,将是血肉之躯根本无法抵挡的钢炮。
他们愤怒,他们憎恨,他们想喊、想叫、想发泄,可是他们不能,他们只能把自己死死钉在原地,流着泪,一个一个轮流接过望远镜,自虐般地看着小鬼子掘开他们的祖坟,糟践他们弟兄的尸体。
他们的心中埋着一股屈辱一股恨,只等着一个契机,完完全全地爆发出来,然后把小鬼子和自己,通通烧成灰烬。
交接仪式弄得很不愉快,那是自然,没有哪个长官喜欢在雨里久久等着自己的下属,还是他极其看不上眼的下属,更何况,虞啸卿向来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虞啸卿走了,带着他的精英他的亲信,留下了一班子老弱病残的所谓兵力和几箱他的特务营淘汰了的或是用废了的机枪步枪,以及一面用裹尸布做成的川军团旗帜。
虞啸卿漂亮地摆了死啦死啦一道,他给了他兵力和装备——一群被饥饿迫使的难民和一堆破铜烂铁。死啦死啦的壮志雄心被一盆当头凉水给彻底浇了通透,咬着舌头在那儿想了半天,终于露出了猥琐中带点儿狡黠的笑,虞啸卿啊虞啸卿,你会来阴的我还不会来损的吗?
死啦死啦的方法确实很损,损得让人拍手称快。
他在收容所里摆起了流水席,猪肉白菜炖粉条,一阵阵往外飘的香味儿勾引了一拨又一拨虞家军中的底层人员,让他们对着川军团死心塌地。至于武器,他撺掇着迷龙这个前黑市老条子把虞啸卿给他的那堆破铜烂铁不择手段地淘换成了有用的家伙。
炮灰们幸灾乐祸地猜测着那被气炸了肺的虞大师座脸上该是怎样扭曲的表情。
日本人的又一轮进攻很快就打响了,这次他们用了远程炮,隔着怒江打到了禅达城里,其中一枚精准地落到了师部虞啸卿的地盘上。
“虞师座死了!被日本人炸死了!”不知是谁先传开来的,谣言越传越广,越传越真,于是一直让虞啸卿骄傲的所谓虞家军,所谓主力团,像是塔米诺骨牌一样接连失去了战斗的勇气,拿着枪一个接一个往回跑,溃不成军。
成才看着在街道上你推我攘的主力团的残兵败将,心里干着急。小鬼子的炮火都打到眼皮子底下了,可他们那群本该守卫禅达固防的主力团却跑得比谁都快!
“弟兄们,给我把路堵住,一个也不准放过去!”成才果断对着川军团的炮灰们下令。成才是这里唯一能够指挥得动他们的人,一则军衔够高,二则他们对这个团里的神枪手有着本能的信服。至于军衔最高的阿译营长,可以忽略不计,他一直没有自己其实是个官儿的自觉,总是唯唯诺诺,完全不符合他校官的气势。
炮灰们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枪,黑洞洞的森冷枪口毫不犹豫地对准了本该是他们同僚的逃兵,整齐的上膛声让对面完全忘了自己也有枪甚至好上几倍的主力团们咽了口口水。
一个士兵挤了出来,成才不认识他,可烦啦他们认识,他是羊蛋子,征调到缅甸之前被迷龙打折了腿只能留在禅达的羊蛋子,曾经也是炮灰们的一员。
“你谁啊你,虞啸卿都死了,我们还打什么打呀。”羊蛋子高声说道。
成才把眼一瞪,咬牙切齿,“难道没了虞啸卿你就不是中国军人了,就不用守卫自己的国土了?”
羊蛋子把眼瞪得更大,破口大骂,“我日你的,要打你自己……”
还没说完,就被一枪崩了脑门子,红的白的溅了一地。开枪的是赶上来的死啦死啦,杀鸡儆猴,这时候,最不能动摇的,是军心。
所有人都被这丝毫不手软的一枪给震到了,寂静,沉默,像疯草一样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你们都知道为什么总打败仗,最后日本人指着你们的尸体说,这是沙子堆出来的军队!”死啦死啦目眦尽裂,对着天空放了几枪,“是个军人的,都给我掉头回去打仗!小鬼子把你们当烂泥轰,那就让他们看看烂泥堆成的城墙有多坚固!”
主力团的众人动摇了,他们突然觉得自己该做的,应该是掉过头去干死小鬼子,而不是拿着枪拂开挡路的百姓。这时候,虞啸卿乘着他的座驾及时赶到,推了最后一把。
“临阵脱逃,格杀勿论!何书光张立宪,带着他们组织反击!”
主力团去反击日本人的进攻了,而这边,虞啸卿终于承认了死啦死啦是个短兵相接的天才,他邀请死啦死啦去他的主力团做团长。死啦死啦东拉西扯了一大堆,嬉皮笑脸地拒绝了虞啸卿的邀请,虞啸卿肃目,要求一个真正的理由。死啦死啦敛下笑容,我还是信得过川军团。
虞啸卿气愤死啦死啦的不识时务,可也佩服他的仗义,于是他说:“川军团,祭旗坡,本来那里是不打算设江防的,我现在是宁缺毋滥!”
死啦死啦听了,笑得猥琐又卑微,扁着嘴伸手,像极了死要饭的,“我没物资。”
虞啸卿一噎,转头平复了蹭上肝的怒火,然后转回头瞪视死啦死啦,“你真是个补袜子的!”言下之意就是同意了他的要求。
于是死啦死啦蹬鼻子上脸,要了装备要兵员,要了主阵地要侧翼防护,要了侧翼防护就要炮火支援,最后连虞啸卿的座车也被他要了,包括车上的机枪和驾驶员。
死啦死啦现在很高兴,因为他终于有了一个像样的团,不错的装备,可以大干一场。
烦啦刺他,说他干嘛为了这一群炮灰放弃了虞啸卿的精英团,脑壳子被门夹了。
他听了,反而更高兴了,大声嚷嚷着说烦啦给他起了个名,叫死啦死啦,而你们,被他叫做炮灰团,这感情好啊,死啦死啦的炮灰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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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禅达苏醒
祭旗坡上无战事,日本人选择了别处攻击。死啦死啦懊悔得顿足捶胸,没有对手,他的川军团还怎么咸鱼翻身,让虞啸卿对他们另眼相看一点儿?现在,他的美好宏图全都打了水漂啦。
死啦死啦不甘心,指挥着大胡子架起马克沁机枪向西岸的日军扫射,可人没搭理他。于是,他索性在祭旗坡上挖起了战壕,建起了防御工事,打算让他的炮灰团在这里安家。
新老炮灰们埋头掘单兵坑的掘单兵坑,挖交通壕的挖交通壕,而死啦死啦他自己,却窝在一个土洼子里,把钢盔盖在脑门子上,闭目养神。
烦啦瘸着条腿蹭了过来,用被他当作拐杖的枪柄拨了拨死啦死啦,“我说团座,人虞大师长那儿可是率了差不多只剩一个营的主力团把想要过江的日军堵了回去,可到了您这儿,同样是一个团的兵力,却让小鬼子给冲过防线,蹿溜进我们崖下的死凹角里了,这要是被虞啸卿知道了,您说不得就得嘎屁在这儿了。”
死啦死啦拿下脸上的钢盔,不起身,抬腿给了烦啦一脚,踹的他踉跄几步贴在土壁上。
阿译营长从树后冒了头,焦急地建议道:“哎呀,那我们得赶快派人把江滩堵住啊,要是让他们跑进林子可就不好找了哇。”
死啦死啦回头吼他:“你脑壳坏塌了,江滩上光秃秃的,上去当靶子啊。”
阿译被吼得摸了摸鼻子,又缩了回去。
成才摸到死啦死啦身边,看了看天色,自信而又坚定地对他说:“天晚了,他们看不清,而且凭我的身手,保证能把子弹送到他们每个人的脑门子上。”
死啦死啦听了这话,匍匐着往前的身躯一顿,沉默了一会儿,转头深深凝视着成才的眼睛,像是要望到他的内心深处,声音低沉醇厚苍凉,“成才,禅达在沉睡,他需要有人来叫醒他,而我们,做不到。”
成才起初没听明白,还以为死啦死啦此人又开始间歇性的抽风了,闲得无聊跟人打神腔呢,本来想翻翻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送给那神汉一对卫生球,可仔细一瞅,却被那人眼睛中的沉痛、悲哀和决绝震慑到了,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他露出这种眼神?
毕竟也是聪明人,脑袋多转了几个弯儿就想明白了死啦死啦的打算。成才悚然一惊,忙抓住了他的手臂,压低了声音道:“你疯了!被虞啸卿知道的话,毙你十次他都还嫌不够!再说了,禅达城里的老百姓怎么办,他们可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死啦死啦没有接腔,仍然固执地盯着成才,重复,“禅达需要人叫醒他。”
成才在他的眼神中败下阵来,自暴自弃地抱着枪往土壁上一靠,喃喃自语,“算了,到时候大不了把自己当从犯供出去,和他一起顶。”
死啦死啦见了,咧开嘴无声地大笑,露出几颗大白牙晃晃。成才朝天翻个白眼,不去理睬他,他这个人,就跟他的笑一样,焉儿坏,自己这小小修为,斗不过他那个大妖孽。
入夜时分,虞啸卿带着他的心腹,张立宪与何书光,找上了祭旗坡。成才望见张立宪,就远远地避开了,熟悉的脸却是陌生的人,那对记着的人来说,也是一种悲哀。
成才靠在一棵大树后,抬头望着浓密的树冠。他突然想起了手把着手教他使枪的龙乌鸦,那是个心比天高,命却比纸薄的人,本是鲜衣怒马少年郎,却被连年的败仗与快要失守的城池生生磨平了棱角,眼神越发沉寂。还记得有天晚上,那人用他满是厚茧的手掌轻轻摩挲他的头发,笑着跟他说,成才,等到战事结束了,我带你回我广东的老家,把你介绍给我娘认识,到时候,你就跟我们一起过。他是怎么回答来着的,忘记了。
可惜,这个承诺永远无法实现了。成才放开握着的手,任凭晚风把掌心的树叶越带越远……
那边虞啸卿的声音愈发响起来,差不多都接近吼了。成才探头一看,发现虞啸卿拎着死啦死啦的领子在压抑着咆哮,而死啦死啦,则是缩头缩脑地说着什么,那猥琐样,让人看了就有压不住的怒火从胆边儿升起。
距离太远,不太听得清他们在说什么,悄悄摸近了些。
“……你想让他们过我们的江防?”虞啸卿怒目,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你想让他们活着过我们的江防?进后方?”他特意在“活着”两字儿上咬了重音,“草菅人命,为祸民间!”说着就要举起手再给死啦死啦一巴掌。
死啦死啦连忙双手捂住脸,可还是不怕死地开口,整的说出来的话都有些变调,“前几天,西岸日军在驻防,我们对自己说,这下可以安生几天,就连一向枕戈待旦的师座都安逸了下来。现在东岸有了日本人,禅达不敢再睡着,我们不敢再睡着。”
虞啸卿的脸愤怒地有些狰狞,他听明白了,他听明白了!那个臭虫的意思,是要用无辜百姓的血来唤起他们的警觉心和对日军的仇恨,进而激发和小鬼子死拼的勇气。他不得不承认,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