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林辰,你不能有事,当初我无能,救不下你的哥哥姐姐,现在,我又怎么能允许你在我的眼皮底下消失?
我已经刁惯了每天早上起来,第一眼就看见你清澈的眼睛,我已经习惯了看着你淡笑着为我端来冒着热气的水盆和#巾,漱口的杯子旁边,用一只小勺盛着青盐沫子。我已经习惯了你在衣架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我的甲胄,那些厚实的棉袍总是被你放在火盆旁,被熏的热乎乎的,我穿在身上很是舒服。我已经习惯了每天晚上起来为你掖被角,习惯了将你搬到我脚下的火盆再移回去。
这天地间是这样的空旷寂寥,你和我都是一样的人,没有国,没有家,没有一个亲人,那么,我又怎能再一次放你在黑暗中独自跋涉。
“西林辰!”青夏挥舞长刀,厉声尖叫,声音穿破云霄,在万里雪原上遥遥回荡!
身旁的人越聚越多,层层叠叠,青夏周身是伤,体力透支,但是仍旧有那么一丝坚定的信念在那里支撑着她,让她顽强的挺在那里,久久也不倒下。
从正午到日落,整片雪原都被染红,喊杀声渐渐远去,西川士兵死的死逃的逃,已经再无一人。西面的山坡上,浑身浴血的女子终于随着天边最后一缕阳光的消失,而砰地一声跪在冰冷的地上
浓烈的血腥味从她的身上散而出,到处都是粘稠的液体,已经分不出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她的脸色苍白若纸,双手已经看不出本色,头上的头盔早掉落下来,乌黑的长散在身后,一些被血黏在她的脸颊上。她的呼吸急促,大口大口的,好像要将肺也喘出来,一双眼睛已经杀的血红。双腿却再也没有半点力气可以站起身来,她手拉着战刀,双膝跪在地上,微微垂着头,可是眼睛却透过乌黑长的缝隙,向前缓缓的望了出去。
二千多人的队伍,却在她这样一个虚弱脱力的人的面前,胆颤的向后退了一步。
北风瑟瑟的刮着,掠过她单薄瘦弱的肩膀,她好像马上就要坚持不住,好像马上就要倒下去了,可是过了许久,她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冷冷的看着对面这群石头一般的男人。
所有人都被吓住了,他们举着手中的战刀,却没有人敢上前一步。刚才也是这样,她眼看这就要坚持不下去了。可是从正午,到下午,到日头偏西,到夜晚来临,她仍旧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碉堡一样矗立在那里,闪动着嗜血的光芒,绝不退后一步。
小山一样的尸体在她的身前堆积,在雪地上蜿蜒出红色的细流,青夏的声音嘶哑着,带着浓浓的疲倦和杀机:“你们,杀了他?”
没有人可以回答,他们今天杀了太多的人,没有知道这个瘦弱的小兵到底在说谁。他们只能谨慎的望着她,缓缓的靠近。
见没有人回答,青夏的神智一时间真的开始迷糊了起来,她太累了,她几乎无法想象自己杀了多少人,无法想象自己坚持了多久,可是,毕竟是晚了。自己逃亡的时候把他忘记了,于是老天很决绝的不再给她挽回的机会。她的眼泪自眼眶里缓缓的流了出来,在一片血污的脸上蜿蜒出白亮的痕迹,她的嘴唇如同破碎的蝶翼,轻轻的颤抖着,终于,还是缓缓吐出了一句话:“你们,真的杀了他。”
一丝痛色在眼内滑过,青夏眉头紧紧的皱起,像是被人剜心剑骨一样的疼痛。突然,嘭的一声,妊整个人向前重重的倒在了血泊里,就此,一动不动。
白鹿原佣兵们小心的靠上前来,几十个士兵排成一排,很谨慎的一步一顿,终于来到了她的身边,缓缓的扭起了她的身子。
“二头领,她是个女的。”一名士兵突然惊惧的叫了起来,巨大的嘈杂声在周围轰然响起,被青夏吓破了胆的白鹿原战士们齐声惊呼,谁也无法想象,以一已之力击杀了几十人的士兵竟然会是一名女子?
被叫做二头领的中年男子小腹处包扎着白布,正是被青夏当成靶子勾烂了肠子的那名大汉。
“女的?给我绑起来,我要亲手宰了她!”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却因为这个女人的突然出现而付出了这样巨大的代价,怎能不让他愤恨不已。一群人将青夏粗手粗脚的绑了起来,动作的野蛮让青夏皱起了眉夹,她缓缓的睁开眼睛,刺目的火把让她一阵恍惚,等到终于缓过来的时候突然只听啪的一声,一个耳光重重的抽在地的脸上。
青夏的身体随之猛地倒在地上,一只大脚狠狠的踩在她的脸颊上,脚底的泥沙摩擦着她的肌肤,有着一阵尖锐的疼痛。
“落在我的手里,我一定让你尝遍人间种种酷刑,也不枉你来世间走一遭。”咬牙切齿的说罢,一把撕裂青夏肩膀上的铠甲,只听唰的一声,大片洁白的肌肤就暴露在空气之中,在漫天的血污之中,尤其显得耀眼。
青夏已经无力再去挣扎,甚至连动一动手指都办不到。她被人踩在脚底下,被人撕裂了衣物,眼前却晃过了西林辰的眉眼,若不是遇到了自已,也许他还会活着,会被别人救走,会好好的活在一个地方,绝对不会是在这里,不会死在战场上。
眼泪默默的流了出来,她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只能就这样躺在这里,静静的等待着被人凌辱而死,她的嘴里被塞了布条,手脚都被绑起,连自杀都做不到。像是一只失去了生命的木偶一样,心底是大片大片的苍凉和绝望,很多人的脸孔在眼前缓缓晃过,这一世,不过区区二十多年,可是却显得那么的长,一眼几乎望不到头。如今一切终于要有个了结,她的脑袋却好像是突然被人掏空了,很多人的脸孔缓缓在脑海中闪过,她看着他们的脸,却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二头领!”一名侍卫突然高声叫道:“有人来了!”
众人闻言急忙向山坡下望去,只见蜿蜒的火把长龙一般,无数的马匹踏在雪地上呼啸而来,遥远的天幕下,由一点成一片,满山遍野,铺天盖地,如汹涌海潮,迎风倒卷,整个天地在一时间似乎都震动了起来,那种惊惧,由人的脊梁爬了上去,直直钻进人的心里,整个生命都在惊恐的叫嚣。
“是炎字营!”
惊恐的叫声从灵魂深处出恐怖的尖叫,无数人都在齐齐的颤抖着,大地的轰隆声回荡着众人的恐惧。
一个人,两个人,十个人,百个人,很快,上千人齐声喊,声音长空,在半空之上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洪流!
是炎字营!百战百胜的战争神话,铁血绝杀的恐怖传说,能止小儿夜哭的黑夜兵团,在这样风雨飘摇,魑魅魍魉横行的夜晚,呼啸而过,踏月而来!
兵败如潮水,一波又一波的逃兵在荒原上惊恐的向着北边逃窜。再多的喝止也已经无济于事,炎字营的大旗所到之处,极难遇到抵挡之军,更何况这些乌合之众?
青夏感觉时间似乎过了那么长,她躺在冰冷的雪地上,周身的血液似乎都已经僵硬,暴露在外的肌肤已经冻得感觉不到冷了,她的眼睛已经模糊,朦胧中只看得到那些仓皇鼠窜的白鹿原佣兵,在他们的身后是一排排昇旗招展、铠甲森然的正规军人,缓缓地走到了她的身边。
无数的靴子潮水一般的向两旁涌去,闪开一条道路。寂静的空气中,一匹纯黑的战马轰然奔近,马止的人利落的从马上跳了下来,一双白色的鹿皮靴子,踩在污血横流的雪原上,大步的向着青夏奔跑而来。
一阵上好的川贝香气突然迎面而来,青夏眼睛一酸,在这样熟悉的气息里,突然感到一阵锥心的疼痛。
她的神智一定是模糊了、她自嘲的想牵起嘴角,却狐睑孔已经被冻的僵硬,还没有看到幻觉中的那张脸,她就已经想哭了。
我一定是要死了。青夏在心底暗暗自嘲,她想要眨巴一下眼睛,来确定自已是不是还活着,却突然感觉自己被人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依玛儿……”
醇厚的声音,好似一杯温酒一样濯进了青夏的喉咙里,她费力的扬起僵硬的脖子,缓缓的向上看去。
丹凤眼,卧蚕眉,高挺的鼻梁,略显苍白消瘦的脸颊,这张脸孔曾无数次的回荡在她的心里,可是在这样生死一刻的时候,她却好像有些呆住了。身后的绳索已经被解开,她缓慢的举起了僵硬的手,满是鲜血的手掌慢慢的伸了出去,轻轻的触摸在年轻将军的脸颊上。
“秦……之炎?”
不确定的声音,微微上扬的调子,在空气里轻轻的响起。
“……我……不是做梦吧……”
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被炭火烫了一样,可是她还是笑出来了,在绝望的杀戮之后,在无数的尸之中,在一片狼藉的血泊之中,她声音颤抖的轻声问道。
秦之炎眉头一紧,眼中的痛惜好似大海一样铺天盖地的翻涌而出,渐渐的收紧手臂,将那具朝思暮想的身体紧紧的抱在怀里,他一字一顿的轻声念道;
“依玛儿,我来晚了。”
整个世界的花朵,在一瞬间,全部绽放
第九十八章
就像是在一团烈火里,东南西北、上天入地,没有一条可以逃生的出路。漫天的红光里,到处都是狰狞的火舌和炙热的岩浆,那些上古的图腾在火焰里叫嚣翻腾,几欲将她席卷下去,无数绝望的精魂,在四周嘶吼着,似乎也将她拉下那无底的深渊,她站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感觉整个空间都在疯狂的摇动,破碎的岩石,喷涌的岩浆,炙热的火焰,大地似乎被激怒了,所以降下了这天罚的烈焰,要烧死她这个满手血腥和杀戮的女人。
她知道,自己也许就要死了。
她想牵牵嘴角,扯出一个苦笑来,可是唇角的伤痕制止了她的动作,只是一个意向,就已经让她疼的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依玛儿……”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近,又好像那么遥远。就像是天边的云,遥遥的飘在那里,远远的,有着圣洁的白色和温暖的声音。
青夏站在一片烈火之中,缓缓的伸出手掌,挡在眼前,透过指缝看着,想看清楚云彩的样子,可是却怎么也看不分明,只是一片蒸汽的白雾挡住视线,让她睁眼如盲。她知道,那片洁白终于只能远远地看着,不可以去靠近,更不可以去触碰,因为,会被她弄脏。
她舒缓的笑了起来,生平第一次,对于死亡消失了全部的畏惧,她不知道是因为生无可恋,还遗因为自己真的是太累了。
这一生之中,她杀了太多的人,双手沾满了血腥。时至今日,她已经无法再去欺骗自己说,这一切都是正义的了。
这纷乱的生命,就像是无根的野草,随着乱世四处飘荡,哪里才是可以停住脚步的地方?年轻的将军站在床榻前,注视着眼前这名面色惨白的少女,只感觉心底的痛意像是潮水一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缓缓的坐下身子,握住女子冰凉的手,嘴唇紧抿着,丹凤眼微微的半眯,目光沉静如水,犹如幽深的古井,泛着寂静的波纹。
“依玛儿,”醇厚的声音在大帐里低沉的响起,秦之炎注视着青夏尖瘦的小脸,手指怜惜的划过她脖颈上的伤口,声音清淡地说道:“我知道你听得见。”
“我曾经给过你机会飞,我跟自己说,你是不可用枷锁束缚的白鹰,需要的是自由的生活和广阔的天地。我曾经说服过自己,要给你这样的自由,可惜你没有把握住机会,你照顾不好你自已。”
他淡淡的牵起嘴角,温暖的笑容在脸孔上缓缓放大,夜里的风很凉,帐外是一**大的圆月,月亮底下白茫茫的都是大雪,无数个牛皮毡包像是一个个雪白的馒头,有石头一样坚挺的士兵站在大营的各个角落里,守卫着这寂静的夜晚。
营帐内温暖如春,秦之炎的眼睛像是草原上宁静的海子,他轻轻的笑着,可是笑容里却有莫名的苦涩。
“你武艺出众,谈笑杀人,看似毫无畏惧,实际上却是最不会保护自己的人。你一直在帮助别人,可是可有一次实实在在的为自己考虑打算过?你这一生都是在被别人驱使奔走,在为别人厮杀周旋,可有想过自己也是血肉之躯,也和常人一样是会痛会伤会流血会死的吗?既然你不会为自己打算,那我来为你打算,既然你照顾不好你自已,那我来照顾你。依玛儿,你踏入我炎字营,就再也不要走出去了,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一滴晶莹的泪水突然自女子紧闭的眼角处,缓缓的流了下来,秦之炎俯下身子,用冰凉的指尖缓缓的拭去她睡梦中的泪水,笑容风轻云淡,就像是四月的杨柳,有着嫩绿色枝丫的活力。
“依玛儿,我会带着你回咸阳,给你买大宅子,开大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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