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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的脸色难看,李略的脸色比她更难看。听到那一声“哎哟”时,他就已经听出了是阮若弱的声音。却还怀着一丝侥幸,希望是自己听错了。结果门一打开,他只觉迎头吃了一记闷棍,身体刹那间僵住了。却从内里最深处,有一点一点的钝痛慢慢地蔓延开来,痛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阮若弱看到李略在车外,已经吃上一惊。再一看他黯淡无光的脸色,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如姚继宗所言:不要让李略打翻了醋坛子,否则我怕他会被酸死。她很明白李略在感情上对她的独占欲,跟姚继宗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块说说笑笑他都会有所不悦,这一下被他看到她和玉连城单独在马车里谈话。惨了惨了,这次的别扭肯定要闹大了。
车门打开后,玉连城第一眼不是看到公主,而是李略。李略在车外,这是让他始料不及的。看见李略陡然僵直的身体,他能明白他内心的感受。那天在狩猎场上,他看到他们俩拥在一起时,便是同样的反应。惊讶、震动、难受、郁闷、痛楚……心绪百转千回,却又全然说不出口,此时此地难为情。李略的反应,没来由地,让玉连城心里有种快意感。无论用哪个标准来衡量玉连城都不是坏人,但这一刻,他的真实反应就是如此。没法子,人性就是这么复杂。再好的人也会偶尔有一掠而过的阴暗心理。
一时间四个人都无言,只是默默相对。最后是晴阳公主先回过神来,按捺下满心的风起云涌,若无其事地含笑道:“驸马,原来你有客人在车上。我的马车坏了,想要搭乘你的车辆一同回去,不知可方便?”
“当然。”玉连城也恢复正常神色,惯常的含笑以对,起身下车。阮若弱赶紧跟着下车。“也不是什么外客,公主,这位是我表妹阮若弱。”
晴阳公主定晴看住阮若弱,“原来是姨妈家的女孩儿。”
“给公主娘娘请安。”阮若弱规规矩矩地行礼。
“自家亲戚,不必拘礼。”晴阳公主连忙扶起她,“咱们这样的人家,亲戚间走动的不多,不介绍都不认得。以后你若有空,就多来驸马府走动走动吧。”
“是,公主娘娘。”阮若弱口里答着晴阳公主,眼睛却不自觉地去睨一旁的李略。敏锐的公主顺着她的眼光一看,这才发现李略脸色有异。心里顿然一震,难道他们是认识的?难道……这位表妹就是李略的意中人?
李略避开阮若弱的目光,转头对晴阳公主道:“公主,那我就不再远送了。”
“那好,谢谢你送我这一程,现在不耽误你了,赶紧去礼部办你的差事去吧。”公主虽然看出了几分情形,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地同李略说话。
李略转身头也不回的上了自己的马车,驾车离去。阮若弱心中大急。这误会不当场解释清楚,让他这样别扭下去,麻烦就更大了。于是忙不迭地向公主告辞道:“公主娘娘,我出来很久,该回去了。不打扰您和表哥了。再见。”
话一说完,也不等人家的反应,就急急跑开了,她要去追上李略。一直细细留意他们神色的晴阳公主,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的急急走开。原本只是猜测之意的眼睛里,换成了确信无疑。再瞥了一旁怔怔看着阮若弱离开的玉连城一眼,一对清明双眸顷刻如烟笼雾锁……
虽然李略的马车就在前头不远处,但阮若弱为着避开公主一干人。只能从一条小巷穿过去,站在他必经的下一个路口上等。马车达达驾来的时候,她双手一张挡到路中间。“停停停。”
秦迈应声停车,阮若弱跳上车,打开车门钻进去。李略面沉如水,两道黑眉紧紧地蹙在一起,嘴唇也抿得紧紧的。看见她进来,也不搭理,一味地生闷气。
阮若弱上前哄他,“李略,我不过是跟玉连城在车厢里说说话,又没干别的。你这么气鼓鼓地干吗?快消消气消消气。”
李略还是不肯说话。阮若弱又道:“李略,你别这么孩子气,我总是要跟人交往的。不可能从今往后,除了你之外,我不能再和别的男人相处谈话了吧?”
李略抑制不住了,忍无可忍的吼起来。“这不是孩子气,这是一个男人本能的反应。我知道你会是清清白白的,但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子,和另外一个男人坐在马车里私语,而且那个男人对你有爱慕之心。你们这样在一起,能和一般的相处相提并论吗?我看见了心里能舒服吗?”
在一起这么久,李略从来没有大声对阮若弱说过一个字。现在这样的发作,让她吃惊之余,也不免气恼。“李略,你这么凶干吗?我还没有红杏出墙呢,你就这个样子!等到我行差踏错的时候你再来发脾气吧。”话一说完就转过身去推车门,怒气冲冲地大喝一声。“秦迈停车。”
秦迈隔着一扇薄薄的车门,早就听到里面的大吵。心里正悬着,被阮若弱一声大喝,手里下意识一紧,勒住了马。车子还没停稳,阮若弱就跳下去,身子一歪险些跌倒。李略猛地扑出车厢去,还没来得及扶住她,她已经自己站稳了。她脑袋后面没长眼睛,看不到李略想来相扶。只是气冲冲地跑开了。
李略郁闷之极地退回车厢,重重地甩上车门。“去礼部。”秦迈心知小王爷情绪坏到极点,小心翼翼地驾驶马车前行着。
爱若能伤人,一定是因为它的无比炽热。如烈焰,可以温暖人,也可以灼痛人。
第 68 章
当晚亥时,阮若弱没有出去。李略气,她比李略还气,觉得李略太不成熟了,为着一点芝麻绿豆的小事对她吼。“哼,还想着三个月试用期满就让你转正,就你这种表现,非得延长试用期不可。”暗自在心里发着狠。
只是在屋子里无论如何坐不住,像关在笼中的鸟一样来来回回地转悠。杏儿含笑道:“小姐,你晃来晃去都晃一晚上了,我眼睛都被你晃花了。”
“多嘴。”阮若弱嗔她。
“你今晚这么坐不住,一定是因为没有出去的缘故。怎么今晚你不用出去吗?姚公子不能来?”杏儿确实是个多嘴的丫头。
阮若弱不答她,只是想着李略在外面会不会等得心焦了。已是深秋时分,露重风寒,这个傻小子等在外面不见她出来一定不肯走,别把他给冻病了。这么一想,愈发坐不住了,终究还是蹑手蹑脚地出了后门。推门一看,门前的暗影里,可不就有寂寞身影在锲而不舍等着她。心里的那点气恼顿时烟消云散,“傻样,等了多久了?”语气含娇带嗔。
谁知答话的却是秦迈。“阮三小姐,我家小王爷今晚来不了,特意让我来跟你说一声。”
什么?阮若弱刚刚才消掉的气恼,立马卷土重来,而且更加来势汹汹。这是什么意思呀!往日里都能来,一吵架就来不了了,分明是故意拿捏她来了。好你个李略,以为你纯情无限,想不到这么快就学坏了,知道斗心眼了。阮若弱越想越气,对着秦迈发作道:“回去告诉你们家小王爷,既然来不了,以后都不用来了。”说完也不等他的回应,退回阮府,重重地摔上门。
阮若弱一夜没睡好,辗转反侧难成眠,把李略恨了个牙根痒痒。第二天爬起来,胡乱梳洗一番,就跑去姚府抓姚继宗出来陪她去喝酒。要清清静静地喝,特意找了一家酒楼的二楼雅座,两人对饮。
“怎么了?你这付模样活像是吃了败仗的败军之将。”姚继宗看着阮若弱气色不佳的样子问道。
阮若弱就是找他出来诉苦的,于是一五一十把昨天那场争吵的前因后果都说给他听。说到最后气呼呼道:“我和玉连城不过就是单独坐在车里说了说话,根本就什么都没干。可看在李略眼中,我纵然不是‘一枝红杏出墙来’,也是‘红杏枝头春意闹’。你说说他是不是太小心眼?”
姚继宗认认真真地听完后,认认真真地下定论。“当然……不是。我觉得他的反应很正常。”
什么?阮若弱几乎没跳起来,“你到底是哪边的?你帮谁呀?”
“我是帮理不帮亲,你和玉连城单独相处确实没干什么,但被李略看到他也确实会不舒服。其实孤男寡女单处,就是一种爱情的瓜田李下,人家怎么能不心生嫌隙?你换个立场想一想,如果是你发现李略和别的女人——比如那个会弹琴的古代MM单独坐在车厢里窃窃私语,你会舒服吗?虽然李略对她没意思,但你很清楚她对李略可是有意思的很。你愿意让她有机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近李略吗?”
阮若弱被他一问再问,问得一时无话可说,半响才做旷达状,“他们只是普通朋友的话,我无所谓。”
“话不要说得那么轻巧,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你可以无所谓,发生在自己身上你就未必可以若无其事了。说不定你的反应会比李略更糟。”
阮若弱侧着头想一想,还是断然否决。“我不会像他那样没风度,我是二十一世纪里有学识有修养有能力的职业女性,对于男女间的正常交往,我会以正确的态度去理解认同。”
“是吗?”姚继宗笑得坏坏的,眼睛从一旁的栏杆上瞄下去,正好看到下面街道上停住的一辆马车。“那你瞧瞧下面那辆马车里坐的谁?”
阮若弱被他一说,扭头朝楼下的街道看去。俨然是李略的马车停在对面,他刚下了车,此时有另一个女子从马车里出来。一身绿罗衫,眉目如画,仿佛新荷出水,竟是卢家千金卢幽素。他们怎么会同坐一辆马车里出来?阮若弱顿时愕住了。
李略和卢幽素双双下车后,又双双进了马车前的一间铺子。姚继宗看着铺子的名字念道:“凝、香、堂。哦,原来这就是那家长安城里最著名的胭脂水粉铺子。李略居然带着这位MM来买胭脂水粉,不得了,看来不是一般关系哦。阮若弱呀阮若弱,你要大意失荆州了。你不把李略当一回事,有人可宝贝的紧,要乘虚而入呢。有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你这个前浪不要死在沙滩上。”姚继宗挪揄她。
阮若弱心里,此刻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一直以来,她习惯了李略对她情有独钟,现在看到,他竟和别的女子——一个对他钟情的女子同出同入,虽然并无半点逾矩的行为落在她眼中,可心里……却如堵了一块石头般闷得紧。此刻方能明白李略那句话:你们这样在一起,能和一般的相处相提并论吗?我看见了心里能舒服吗?
确实不舒服,不舒服到了极点。可恨刚才又夸了海口,此时一口闷气又无处发泄,只能愤愤地一抬手,把满满一杯酒灌下肚去了。一杯不够冲消心中块垒,再来第二杯第三杯……这一刻,阮若弱突然明白了,她原来是这样在乎李略,这么担心会失去他。而李略的心情,必是和她如出一辙。
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或使离爱者,无忧亦无怖。唯有全身心地投入了一段爱情,才会有这样的忧怖——恐惧会失去的忧怖。
姚继宗冷眼看她借酒浇愁,并不相劝,只是笑道:“你这是喝酒呢,还是喝醋呢?”
阮若弱灌了几杯酒下肚,越发按捺不住了。探头看了半天,铺子里的两个人迟迟不出来,心里那个别扭劲。一时酒性顿起,举起手里的酒杯就要朝楼下的马车砸去。姚继宗眼疾手快一把挡住她,笑道:“你干什么?你的杯子怎么能乱扔呢?万一砸到了小朋友怎么办?即使没砸到,砸到了花花草草也不好呀!”
阮若弱快要被他怄死了,正想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先朝着他撒撒气。楼下铺子里的两个人出来了,卢幽素边走边把手里拿着的一个胭脂匣子递给李略看,嘴里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见李略含笑点头。阮若弱顿时一肚子的酒都成酸醋,一阵阵往上涌。
姚继宗还要取笑她:“感觉你全身都在往外冒酸气,李略还没酸死,别先把你给酸死了。”
卢幽素许是太过专注于和李略说话了,下铺子前的台阶时,脚下一个落空,整个人跌下去,一旁的李略本能地去扶。那一瞬两个人挨得极近,她整个身子都偎在李略怀中时,螓首微微一扭时,菱唇竟在李略的耳畔柔柔一擦,是一个无心又潦草的吻。李略顿时僵住,而卢幽素刹那绯红了一张俏脸。
这一幕,看得楼上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的阮若弱整个人都跳起来了,有一种属于自己的宝藏被人盗了的感觉。是她的李略,岂容他人染指?一把抄起桌上的酒壶就要朝下砸,姚继宗见势不妙,猛拦她。“镇定镇定,你是二十一世纪里有学识有修养有能力的职业女性,你应该要有风度……”
“让风度去死。”阮若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情场如战场,讲什么风度修养,这会她只想泼醋。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姚继宗,她把手里的酒壶,朝着那即将上车的两人面前砸去。叭地一声脆响,青石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