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旁边的丫头,哑着嗓子问道:“老夫人是不是很生气?”
丫头们一向被二太太管制得死死的,当下一个个也都不敢隐瞒,忙一五一十的说了。
丫头们没说一句话,二太太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一分,同时更是懊恼一分。
二太太能有今天的威风,一方面有她自己还算有些能干之外,其他的却是因为是嫡二房的正经太太,又加上老太太的喜爱。更重要的是,大房无人在京中。所以这一个管家太太的名号,才能一直稳稳当当的扣在二太太的头上。
可是自从顾婉音过门之后,二太太就隐隐觉得她自己头上的管家太太名号,已经有些松动了。
按规矩,顾婉音是虽然是她自己的晚辈,可却是大房的长媳。更是整个王府的嫡长孙媳妇。所以论起资格来,自然是比她自己更加有资格。
再说老太太的喜爱如今她自己在老太太跟前得那样撒泼,将老太太气得七窍生烟。而顾婉音呢?却是趁着这次的机会大露光芒,一举夺得了老太太的喜爱。
二太太如此想着,竟是慢慢从背脊里生出一股寒意来。心中更是无比的懊悔。只是,却对二老爷和周瑞明更加埋怨起来若不是二老爷……
想起那件事情,二太太不由自主的又红了眼圈。好不容易才将摇摇欲坠的眼泪珠子忍在了眼眶里,二太太咬牙一抹眼睛,恨恨赌咒道:“我倒是要看看,是你赢还是我赢!”悲愤委屈之下,二太太竟是将满腔的情绪全化作了动力,一心要与顾婉音较个高低。
再说屋里,老太太缓了半日总算是缓过劲头来,长出一口气,虽然脸上还有怒色可到底是平静了下来。寒着脸,老太太吩咐甘露:“去。将二太太给我叫进来,我倒是要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值得她那样又哭又闹的!”
顾婉音站在旁边低着头一言不发,心中却是将先前她以为二太太是想来个鱼死网破的念头划去。二太太那样咒骂二老爷,想必是因为二老爷做了什么事情才是。
只是,不知是何事,竟是让二太太如此疯癫。
不过,这一切很快就要揭晓了罢?说实话,她心里也不无好奇。二太太虽然贪财心紧,可是手段却是极其严厉,听说对二老爷也是牢牢把持。这么些年来,二老爷虽然也有两房妾侍,可是都是二太太亲自提拔的,并不是什么狐媚争宠的。而这么多年,更是连庶子也没有一个,手段可见一斑。
二太太顶着两个桃儿似的眼睛走了进来,一进来便是一言不发的双腿一弯,径直就跪在了老太太跟前。还未开口,眼泪珠儿却已经是大颗大颗的往下落。
比较先前二太太歇斯底里的哭号,如此闷声不响的掉眼泪,反而让人更加同情。
老太太见二太太这般,脸上的表情便是不由自主的缓和了一些。毕竟二太太嫁过来这么多年,老太太还从未见过二太太有过这样的作态。就是当初小两口才结婚的时候,偶尔闹矛盾,也从未传出过二太太背地里明面上哭鼻子的话。
加上二太太也的确是能干,一肩挑起了周家的管家重任。故而在老太太的心里,二太太的的确确是个性子要强的人。可正是这样要强的一个人,却是将眼睛哭的红肿,眼泪更是不要钱的吧嗒吧嗒的落下来。
老太太终归是忍不住的心软了一些,先前胸臆中的怒气也是平复了许多。脸上渐渐缓和了几分,老太太盯着二太太红肿的眼睛,似有些不忍的转过头去,吩咐甘露道:“扶二太太坐下说话。”
这话一出,不仅是二太太,就连顾婉音,也听出了老太太心软的意思。
顾婉音悄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老太太一旦心软,二太太这次便不会被如何。纵然二太太有错,可若是没个原因,二太太又如何能这样?若是那个让二太太伤心哭闹的原因更让人心软,这一次二太太就更加不会有事。
老太太毕竟还是真心喜欢这个二儿媳妇的。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放心将管家权力一直交给二太太,连过问也不曾。
二太太一直深知这一点,也善于利用这一点。否则,二太太也不会一进来便是一言不发的跪下。
“老二媳妇,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老太太沉声问道,虽然语气有些冷,可到底和先前盛怒时候大相径庭。
二太太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勉强止住了眼泪,抽抽搭搭道:“老夫人,这事儿说来也丢人,我竟是不好意思说出来了!”
老太太闻言,挑了挑眉,冷哼一声,语中略有责备之意:“哼,你这会子却是不好意思了,可先前都做了什么?只怕早就人尽皆知了!”不过虽然话是这样说,可老太太到底还是给甘露打了个眼色。甘露便忙领着屋里其他的丫头们都退了出去。
顾婉音微微一迟疑,便也欠身道:“老夫人,我”
“你不用回避。”老太太淡淡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听不得的?”
二太太脸色一白。心知老太太这是真的开始渐渐接纳顾婉音了。最重要的是,老太太只怕这一次,是真动了肝火。否则,也不会让她这样没脸。虽然都是一家人,可到底顾婉音是晚辈。
第一八七章青哥儿
二太太终归还是说出了原因:“二老爷他,他……在养了外室。”咬牙将话说话,一行眼泪又止不住的从二太太眼里滑落她辛苦这么多年,到处收刮银子,为的是什么?为的还不是这个家里?可是丈夫如此的行为,真真的让她寒了心。以往她以为二老爷就算没多大的出息,可好歹胜在老实懂得顾家。可是现在呢?
昨儿她听了回禀,还不敢相信,还傻傻跑去质问二老爷。可是二老爷竟是一横脖子,反而凶狠的质问起她来:“你怎么知道的?你对她们母子做了什么?”那副样子,好似她若真做了什么,他就要将她活吃了一样。本她还只听下人模糊的说可能是,却并未确定。可是听了二老爷这话,她却是彻底死了心。
这件事情是真的。二老爷不仅养了外室,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一时间,她只觉得天塌地陷,这才生出一股寻死的心来。
只是现在被老太太这样一喝,她却是陡然醒悟过来死什么?她辛苦赚的银子。怎么也不能便宜了那个小娼妇。她死了,不正是让二老爷可以光明正大和那小娼妇在一起了么?没那样的好事!她偏活着,她偏让二老爷知道,她二太太不是好欺辱的!
顾婉音听了二太太的话,顿时有些讶异起来二老爷在外头养了外室?二老爷看着很正派,没想到却是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要知道,现在不是前朝,虽然允许纳妾娶平妻,可是却绝不许养外室。若是一旦被朝廷发现了,或是被御史弹劾了……不仅二老爷要受罚。说不得还会连累周家其他人。
虽然仍有不怕死又色胆包天的人偷偷在外头养,可也只是偷偷的。一般真正有头有脸的人物。哪里会去养外室?实在是喜欢,了不得弄回家里来,纳做妾也就完了。
不仅是顾婉音,连老太太也是悚然一惊。甚至失态的瞪着二太太惊呼出声:“你说什么?怎么可能?”老太太是绝不相信二老爷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的。在老太太的心中,二老爷可不极为老实正派的。所以一下子,便是亲疏可见
只见老太太皱起眉头,不相信的看着二太太:“老二媳妇,这事儿可不是浑说的。”老太太只当是二太太弄错了。甚至,语气又隐隐带上了几分严厉。
二太太自然知晓这事情的确不能随便开玩笑的。当下便是忍住啼哭,复又跪下去,一五一十的将话说了个明明白白:“这样的事情媳妇如何敢说谎?本来我也是不信的,可是昨儿我问二老爷。二老爷已经是承认了!”
老太太顿时皱紧眉头。心头说不出的震撼。深吸一口气,这才又沉声道:“说,一五一十的给我说!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惊怒之下竟是忘记让二太太起身。
二太太也值得咬牙跪着,然后将事情和盘托出:“最近我见老爷不断的将家中银子拿出去,最初只当是他在官场上花销了。毕竟人情往来,总是要花银子的。可是渐渐的老爷不仅拿银子,还将家里一些存的好药材都拿了出去,说是有朋友病了。拿去送个人情。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哪里有朋友送一次送两次送三次的?我渐渐生了疑心。便偷偷的盘问了老爷身边的长随。长随支支吾吾,虽然没说可我却觉得更加不对劲。便让人偷偷跟着二老爷,谁知却发现,他在离咱们府上,就隔了两条街有一处小宅子。少则一两日,多则四五日,他都会过去一趟。虽然不在那边过夜,可是却也都是半日,有时候甚至一日。我让人偷偷去问了,宅子里的人却是机警得很,不肯透露出一星半点的消息。我便让人在外头候着,看看里头住的是什么人。今儿早上终于得了消息,却原来是一个狐狸精!”
顾婉音却是有些讶异既然早发现了,可二太太却如此耐心,竟是等到了这个时候。
老太太也是听得目瞪口呆。而且看二太太如此言之凿凿的样子,这件事情不像是空穴来风,倒是有几分证据确凿的味道。
难道,二老爷果真在外头养了外室?
老太太和顾婉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惊愕和狐疑。
二老爷虽说官职不大,也是个闲职,可是却也极其爱惜名声,断不像是会做出这样事情的。
不过老太太毕竟也是见多识广,遇事儿总是要镇定些,很快便是收敛了惊愕和狐疑,看向地上跪着的二太太,放柔了声音:“你先起来回话。”若这件事情是真的,只怕果真是二太太受了委屈。老太太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该如何是好。
顾婉音上前扶住了二太太,二太太许久不曾跪得这样久,早已经是双腿难受不堪,此时也顾不上和顾婉音置气,忙起身配合的往椅子上坐了。这才又有了心思淌眼抹泪。
一时间,屋子里除了二太太的抽泣声,一片死寂。
顾婉音在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好插手。而老太太尚未思量妥当,自然也不肯轻易说出什么话来。
半晌,老太太看向顾婉音,轻声吩咐:“你让甘露将我院里的王嬷嬷叫来。”
顾婉音忙去了。不多时甘露领着王嬷嬷过来了。
那王嬷嬷是老太太身边干练的,见屋里这样的情形,也猜出了并不是什么好事,当下也就没有随意露出笑脸,只随便请了个安,便不再开口。
老太太看向二太太,轻声安慰:“这样,兴许老二也是一时气愤说了胡话,那人家并不是他的外室。我这会子派人去打探打探,若不是也就算了。若是,我们再计较不迟。”只是,老太太却是始终没说,若真的是,该如何给二太太伸冤出气。说到底,毕竟是亲疏有别。儿媳妇,哪里比得上儿子?
王嬷嬷站在旁边,听了“外室”两个字,眼底便是露出了几分惊讶,也略猜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当下心中便是一阵叫苦。只是这个时候,就是想推脱也没了机会。
果不其然,老太太随即又让二太太将地址说出,随后吩咐王嬷嬷:“去,打探一下,去将那家的夫人请过来我瞧瞧。客客气气的,也别吓着了人家。”毕竟,万一真不是呢?小心驶得万年船。
王嬷嬷自然是没有不领命照办的。当下便是备了一份常礼,然后坐了马车亲自去请人过府一趟。
至于王嬷嬷如何请了那女子上了马车又进了王府,一切自是不提。直说这头二太太在屋里等着,心里说不出的焦灼和紧张。别说二太太,就是老太太,也等得有些不耐烦。
好在一炷香的功夫之后,王嬷嬷已经领着人过来了。
听见门外头王嬷嬷的说话声,屋里三个人已经是不由自主便是张望起来。
片刻,门被推开,先进来的是一个约二十三四岁的女子,身着一件水红色的襦裙,洒金描芙蓉,极为端庄秀丽。头上梳着灵蛇髻,戴了一朵纱绢堆成的芍药花,更是衬得脸上气色红润,芙蓉柳面一般。一双丹凤眼睛,斜斜往上挑着,又在端庄中添加了几分妖娆妩媚。眼波流转之间,说不出的温柔动人。的确是有几分姿色,比起二太太来,到底要强上不少。也不怪二老爷会动心。
再看那女子身上穿的戴的,也俱不是什么凡品。
最最要紧的,还不是这个,而是那女子手中牵着一个幼子。不过二三岁的年纪,圆圆胖胖,眼睛圆溜溜的好似墨玉珠子一般,见了这么多人,也不怕生,四处瞧着,好奇得很。
老太太和二太太在看了那个孩子之后,都是齐齐一愣,然后飞快对视一眼,又各自移开目光。
“妾身陶氏见过老夫人,二太太。”陶氏盈盈行礼,礼数周到而恭敬,看着不似一般的女子,倒像是大家出身的。陶氏行过礼,又笑着让那小孩儿行礼:“青哥,还不快给老夫人和二太太行礼?往日爹爹教过你的,怎么都忘了么?”
那个被陶氏唤作青哥的孩子歪着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