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愣了一愣,似有些不认得顾婉音了。以往她对老夫人的话从来都是听从,从不会忤逆更不会欺骗,可是如今却……
看出李氏的怔忪和惊疑,顾婉音抬头看向李氏,一双眸子灿若星辰,竟是熠熠生辉:“我若是没有打探亲清楚,如何会让大伯母去问?况且,若要祖母能真正休息,这些事情,便不能再让她操心。而且不瞒大伯母说,我这样,也是想要替我哥哥和弟弟留住能安身立命的根本。人,自然是有私心的。”
李氏被她这番话说得浑身一震,如同醍醐灌顶。人,自然是有私心的。老夫人如今眼看着一日不如一日,好比油尽灯枯,不知何时何日便会熄灭。顾昌霏靠不住,齐氏又是个厉害的,琮瑞去了边关,琮琦却又如此年幼。若是老夫人一旦去了,顾家二房会成了如何情形?齐氏到时候说不定就会趁机将顾昌霏拿捏住,继而将中馈死死扣住。到了那个时候,嫡子说不定,反而不如庶子。
所以,顾婉音才会将手伸进顾家来。看着似是手伸得太长,可是细细一想,却也是个防范未来的法子。至少,若是顾家二房被顾婉音拿捏在手中,顾琮瑞和顾琮琦,就绝不会吃亏。
衡量片刻,李氏终是又笑起来,看着顾婉音的目光也醇和了许多:“大伯母总会帮你。”一句话,算是应了顾婉音的要求,也算是答应站在顾婉音这边。毕竟,不管怎么说,嫡子就是嫡子。那才是顾家正经的少爷和继承人。
只是,李氏想了想忍不住又问:“可是河南张家那位姑娘虽然年纪大了些,可是也是身子康健,适宜生育的时候。你父亲虽然人已中年,可是也不一定就不会再让张氏受孕。到时候”续弦夫人生下的儿子虽然比不上正室原配,可是却也是嫡子。到时候张氏拿捏住中馈,说不得也是个难办的事情。
然顾婉音却是毫不在意,浅浅一笑凑到李氏耳边说了一句话。她毕竟年纪轻,说起这样的话题,难免脸红耳热放不开。
李氏听了她的话之后,登时便是惊骇的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顾婉音,声音都有些发颤:“你是说你是说”
见李氏有些失态,顾婉音忙轻声道安抚:“大伯母别激动,这是好事,不是么?”
李氏回过神来,便忙将后面的句子生生咽下去。又喝了一大口的茶水,这才慢慢的镇定下来,再开口的时候就带了几分苦笑:“好事的确是好事。只是……不过也罢了,嫡子太多,又不同生母,终归是祸患。你父亲得了你哥哥和你弟弟这两个嫡子,也尽够了。只是这事儿,还是千万不能让人知晓得好。”
“这是自然。”见李氏点头应了,顾婉音也松了一口气,看向李氏的目光更加的感激起来。“这事儿,从今以后我自然是不会再提起。知情也远在河南,张氏自己更不会提起,所以不会再有旁人知晓。”
“那就好。”李氏长出了一口气。短短一瞬,她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也不是她太过大惊小怪,而是这件事情,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不过看向顾婉音的目光却是有些佩服:“难为你小小年纪,竟然能安排得这样周到。虽说有些对不住你父亲,可是对你哥哥和弟弟,却是百利而无一害。”找到这样的人,也不知道顾婉音前前后后花了多少心思打探。更难为的是,顾婉音有如此的胆量。
要知道,这事儿一旦让人知晓。顾婉音就会被扣上狠毒不孝顺的帽子。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李氏她才觉得更是难能可贵。一母同胞的兄弟手足相残的,不在少数,这样肯为兄弟们付出的,却是极其少见。
“这事儿还多亏大伯母您帮忙才是。”顾婉音感激而认真的看向李氏:“大伯母对我和哥哥弟弟来说,也好比母亲一般。婉音在这里谢过您了。”
李氏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忙岔开了话题:“好了,差不多也该摆饭了。”
席间说起顾佩音的婚事来,李氏长叹一声:“高不成低不就的,可不是让人为难么?我统共就这么一个姑娘,嫁高了怕将来她在婆家受委屈,嫁低了,又怕她将来挨苦日子。加上你大伯这次受了荣妃娘娘的连累,被好一通斥责,官职也变动了。原本已经在打问的几家,都不上门了。还好她年纪也不算大,再留一两年也是不怕的。”
“大伯母不用急,慢慢找。婚姻大事,总不能儿戏。”顾婉音笑着安慰:“况且我如今嫁了人,这才体会到,女人啊,还是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最是舒心。这一旦嫁了人,可就不是那样简单过日子了。婆婆公公要伺候,丈夫更是要伺候。若是再有些堂族,那更是不好相处。”
“可不是?”李氏有些心疼的看了顾婉音一眼:“说起来,你也是受苦了。”
顾婉音沉默片刻,却是笑着摇摇头,一双眼睛清澈见底,盈盈光华流转之间丝毫不见勉强:“我却是极幸福的。若没有嫁给周瑞靖,我还不知我将来会如何。”能遇上周瑞靖,是她的运气。相比之下,周家老太太的不待见和二太太的处处找茬挑刺,都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第一七一章私心
刚吃过午饭,忽然天空中便是飘过来几朵乌云,密密实实的将京城笼罩住。天色一下子就昏暗如傍晚,阴沉沉的眼看便是要下雨。
见了这情景,自然各处都是一阵欢喜。只是顾婉音却是不敢再多呆,李氏也是忙着催她回去。看这架势,估计这雨是绝对小不了的。若是因为这些琐事耽搁了,白白淋了雨却是不划算。
匆匆辞别了老夫人与顾琮琦等人,顾婉音便是匆忙的赶了回去。不过好在天公也算做美,一路上竟是迟迟没有将雨落下来,而是在她刚回了屋子,这才“刷拉拉”的将雨点子砸了下来。豆大的雨点砸在久旱的地上,竟是砸起了一片烟尘。不过很快旱地j就被雨水浇了个透,空气也是一扫往日的郁燥,甚至有些冷岑岑起来。
丹枝赶忙翻出一件厚些的外衣给顾婉音换上。
顾婉音坐在窗前看外头的雨帘,忍不住笑道:“看来圣上祭天果然是有效果的。”有了这场大雨,虽然前头旱了许久,可至少却不至于就颗粒无收了。也不愁没了水用。
“可不是?”丹枝也忍不住笑道:“眼瞅着再这么干下去,不少地方都得出问题。好在来了这么一场及时雨。就是看这个架势,一时半会的却是停不下了。”
听丹枝的话后,顾婉音陡然想起周瑞靖今日早晨出门的时候,穿的衣裳可不厚。也没有带雨具。
当下她便是有些紧张起来,忙亲自去翻出一件厚薄适宜的衣裳,取了木屐雨伞和防雨防风的玻璃灯笼,又让荷露去叫来奶妈张王氏的儿子张裕盛来。
一时间张裕盛过来,顾婉音便让素琴他们隔了屏风。让他在屏风外头回话。
张裕盛倒也是个识趣的,在廊下便是脱掉了木屐和身上的蓑衣。又将衣衫上的水和泥巴都弄干净了,这才垂首弯腰的进了屋子。却也不靠得太近,更不曾抬头看一眼便跪在了地上:“奴才给世子妃请安。世子妃有什么吩咐需要奴才去办,奴才就是豁出命去,也会替世子妃办好。”
按说张裕盛是奶妈的儿子,而顾婉音又是吃过奶妈的奶,张裕盛便算得上是顾婉音的奶兄弟。虽说也不是什么特别尊贵的身份,可是比起一般的奴才来,却是要体面上许多。可是难为张裕盛却是如此谦卑的态度。没有丝毫的拿捏架子。
顾婉音还是头一回见这位奶兄,只见他是方脸高鼻,浓眉大眼,虽然低着头看不清眼神。可是却仍能感觉到他是个朴实沉稳的。
顾婉音极为满意。忍不住点点头。当下也不先吩咐事情,知道:“你也不必如此自卑,你本是我的奶兄弟。我自然是极信任你的。而且,你原也该比其他人更体面些。以后见我也不必跪了,只站着就是了。”
张裕盛有些受宠若惊:“奴才如何敢做世子妃的兄弟?原也不配。只是碰巧世子妃小时候吃了我娘几口奶罢了,不值什么的。世子妃能给奴才一口饭吃,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断不可再这样说。岂不是折煞奴才?”
张裕盛这番话说得极为顺溜,不过倒也不是他刚才想出来的。而是来之前,奶娘张王氏暗地里跟他说过一番话的缘故。此时张裕盛不过是将奶娘张王氏的话改动了一些说出来而已。
不过这样的态度,却更让顾婉音满意,当下又问起张王氏来:“奶娘身子一直不好,所以我也只让她养着。最近可怎么样了?若是缺什么,只管找人跟丹枝说便是,不必拘泥什么。纵然吃了一口奶,那也是我的奶娘,我也该替她养老。”
顾婉音如此温和的态度,让张裕盛越发的恭敬起来:“吃了世子妃送来的药和补品,我娘的身子已经比以前好了许多。今儿来之前,我娘还让奴才替她给世子妃磕头谢恩呢。”说罢,竟是真的磕起头来。
“可别这样~”顾婉音忙出声阻止了,笑将起来:“身子好了就好。等大好了,还让奶娘来我身边当差。对了,今天雨可大?”
“雨是极大的。”张裕盛微微的揣摩了一下顾婉音的心思:“就算穿了蓑衣,衣裳竟然也被打湿了不少,世子妃若要给世子爷送衣裳,不如带两件去。万一因什么事儿湿了衣裳也不怕,总有件换的。而且我方才来的时候见院子里有些坑洼的地方积了水,若是有高些的木屐,不妨拿一双。这雨指不定下多久,万一世子爷回来晚了,路上积了水,也不至于让泡了雨水。”
张裕盛一番话说得有条有理,十分清晰。将细微之处竟是都考虑了个周到。
顾婉音顿时对他又高看了几分,当下笑容也更和煦起来:“多谢你提醒我。”说罢,真的让丹枝去找一双最高的木屐,又多取了一件衣裳出来。
让丹枝将东西仔细的用油纸布包好,顾婉音这才让丹枝送出去给张裕盛:“这些东西都是给世子爷的,你替我送去衙门给世子爷罢。见了世子爷,只告诉他,路上小心些。也不必急着赶回来,若是晚了,在衙门住一夜也是不碍事的。不管怎么样,总别淋了雨。若是淋雨了,记得让人煮姜汤喝一碗。”一席话,竟是林林总总的说了一大堆。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便又道:“你去了之后也别回来禀告了,留在那儿伺候世子爷也好。雨这样大,身边人多些,总是好的。你好好护着世子爷,我总不会亏待了你。”其实也不仅是担心周瑞靖,更是想给张裕盛一个机会。毕竟张裕盛是她奶娘儿子,不管怎么样都要多照顾一二。况且张裕盛又如此的懂事沉稳,给他个机会也无妨。
张裕盛一听着话顿时就喜出望外。能跟着周瑞靖,月钱什么的自不用说,更难得的是一份体面。若能得了周瑞靖的信赖,那将来更是不用担心前途。当下张裕盛就是实实在在的磕了一个喜滋滋的谢恩:“多谢世子妃提拔。奴才必定会好好办事,绝不会给世子妃丢人,更不会给世子爷带麻烦。”
“嗯,你去吧。”顾婉音笑着看一眼丹枝,让她善后,而她自己却是回了内室。
丹枝看着张裕盛身上衣裳都有些湿了,又想着他跑一趟辛苦,去了说不定也赶不上晚饭,便动了恻隐之心,将屋子里的点心倒了一盘子用油纸包好递给张裕盛:“诺,拿去垫垫。若是去迟了没赶上晚饭也不打紧。路上仔细些,别光顾着赶路跌了。”
张裕盛本就是憨厚之人,从来也没和女子过于亲近,加上丹枝容貌出众,态度又如此温柔,还如此体贴,一下子张裕盛竟是红了脸,脸红脖赤的道了谢,就赶忙穿上蓑衣木屐,一手抱着东西,一手打着伞匆忙离去。
倒是让丹枝有些莫名其妙。加上看他那样急匆匆的样子,不由皱眉低斥:“刚吩咐了便是记不得,真是个傻子。”说完便是撩了门帘一扭身进了屋子。却不妨屋子里其他几个丫头都站在门边,她这样贸然进去,险些就撞了个正着。不过虽然没撞着,却也是唬了一跳:“作死呢?都围着门做什么?”
却不料其他几个人却都只是看着她一阵“吃吃”发笑,看着她的眼神更是古里古怪。只是却又谁都不言语。
丹枝大约也知晓她们是为什么了,当下也懒得与他们一般见识,便是进了内室去服侍顾婉音。见顾婉音坐在椅子上捧着书,却全然魂不守舍,眉头微蹙起一副担心的样子,便上前劝道:“世子妃也不用担心,不过是下雨,能出什么事儿?”
“不知怎么的,我心里总不安稳。”顾婉音叹了一口气,刚说完便是听见“轰隆”一声巨响,振聩发聋不说,更是连脚下的土地都震颤起来。
二人俱是惊了一跳,面面相觑,许久才反应过来是打雷了。顾婉音皱起眉头:“怎么这样响?”惊得人一阵心惊肉跳的。
“兴许是太久没下雨的缘故。”丹枝抚着狂跳不已的胸口,有些惊疑不定的猜测。
而再去听屋檐上的雨声,竟是比方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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