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言万语,何从说起?说再多亦怕是枉然。
柳漠西抿起了唇,心跳比任何时刻都紧窒、急促,他记得去年雪地里的一剑,冰冷的剑峰刺进胸膛,血染银地。痛,可是,他同时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如同久囚在黑暗的笼牢,豁然开朗,他明白了自己的感情,也看懂了她的成全……
如果没有后来……
该死的后来,他真恨不得杀了自己!
芯月怎知此刻的柳漠西有这么深的挣扎,她的脸蛋憔悴而冷漠,似乎没什么可以影响到自己。不过,洞中有他的气息,孤凉霸道,不容拒绝地侵袭着她的呼吸,压抑的气氛让她想狠狠挥散。
她拢了拢袖口,慢慢起身。
“别走。”他突然低沉的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不易觉察的脆弱。
芯月顿了顿,依旧站直了身。哀莫大于心死,一个死了心的女人自然不会有多余的感觉,所以,她是真的不愿跟他再有牵扯。被同一个人重重地伤害了两次,伤到心碎欲绝,她如果还不懂悔悟,那便是白活着了。
“别走,听我说……”柳漠西说得有些急促,飞快地伸出手去想拉住她,手却停在半空中。黯淡如夜的黑眸望着她,充满渴盼与乞求。
芯月从未听过他这种语气说话,不由得淡扫他一眼,心里莫名有些难受。
是,她难受因为不想再看到他!她这样告诉自己。
也罢,恩怨痴嗔终须了,爱恨纠缠何时休?她干脆跟他把话说清楚,做最后一次了断!只要下了这天山雪域,他便是他,生死都与她无关。
见她僵硬了一下身躯,又重新坐下,柳漠西竟热了眼窝,喉头哽塞起来。
这表示……她还愿意给自己机会吗?
“说吧。”芯月淡淡地说道,声音平静无波,眼神瞥了他一眼又落在火苗上。
她以为他会忏悔道歉,或者请求自己原谅他,冷硬如他变得低声下气,多少让她感觉到一丝快意。但是,柳漠西却并未如她所想,他只是深深地注视着她,似要将她的容颜烙在心上,然后低低地说起旧事来。
“在我很小的时候,爹就骑马带着我踏遍绿洲,站在大漠边缘指着滚滚黄沙对我说‘漠儿,绿洲是我们的家园,大漠也是我们的家园,爹没有为族人把家园建好。你要发誓,日后做了族长,定要以族任为己任,切不可辜负了我们的族人……’。从小到大,我的心里没有其他,只有爹所交予的使命,我时刻谨记自己是漠西族的首领,生存只为族人而生存……”
芯月没想到他会突然跟自己说这些,她低下了头。不可否认,眼前确实浮现出一个年幼孩童认真听取父亲教诲的景象,他的童年,与自己有着天渊之别。
但,他说这些有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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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此情可待(五)
(本章字数:2259 更新时间:2010…4…22 0:22:00)
美丽的嘴角,逐渐露出一抹可悲又可笑的弧度。
柳漠西,别再可笑了!你说任何话我都不会听,不会信了……我的心曾经全部给了你,那么全心全意地依恋,你将它狠狠粉碎,打入谷底,我已经没有心……我自己都没有了心,你还能希望从我这得到什么?
“蓝支族是我们漠西族最大的分支队伍,雾祁与我同龄,他小小年纪便已表现出睿智与淡薄,这些方面我都远不如他……雾银被加封圣女那年,雾祁也被选为蓝支族长老的继承人。我与他性格迥异,却是多次同生共死的好兄弟。”柳漠西蹙紧了浓眉,黑眸被火光照映,幽光闪烁。他对蓝雾祁的感觉是复杂的,无法用三言两语来解释,但是,他想说给她听。
芯月很安静,安静如空气,若非他的眼中还映着她的身影,他可能会认为她根本不在这里。
“雾祁潇洒俊逸,漠西族的少女无一不为之心动,而且他性子开朗豁达,危难当头还能说说笑话,他实在完美得让我嫉妒!我那么羡慕他,又那么嫉妒他……羡慕他可以两袖清风,一身自由,嫉妒他那么潇洒,那么招人喜欢。可是……即便全天下女人都去喜欢他了,我都不会心痛,惟有你……你也喜欢他,我会嫉妒得心痛……”
他直言不讳道出心底的嫉妒,酸涩哽在喉间,如芒刺痛到心窝。
她静默了半晌,听到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面无表情地抬眼注视他:“那是你的事。”
“芯月……”骤然间,一股锥心绞痛自胸窝蔓延,柳漠西顿时冒出冷汗。情咒似乎发作了,竟然会在此时突然发作,他以为……来到天山雪域,这里的低寒可以帮他抵制住咒气,没想到还是发作了。
芯月对上他深幽痛楚的黑瞳,忍不住叹息一声:“柳漠西,你说再说也没用,死心吧。”
闻言,如利刃切过胸膛,高大的身躯陡然震动了一下,眼眸死死纠缠着她,让她无力躲避。他忍住翻绞的剧痛,咬住牙根:“不,我不会放弃!我就是想告诉你……无论对手是蓝雾祁还是其他人,我都不会放弃!”
芯月握紧手指,用力从他的魔咒中挣脱眼神,吸了口气:“行,我已经知道了。”
他僵硬如石,从她的话里感觉到死灰一样的悲沉,不见希望的黑暗。
过了会,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看他,声音恢复漠然:“我也告诉你,请你记住……我宁可选择死,也不会选择你!因为你这个人根本不懂得尊重与忍让,不懂得宽容和珍惜。你除了霸道与掠夺,你还会什么?你可以为一张龙云图埋伏七年,你可以以复仇之名欺辱我一个弱女子,你可以因嫉妒而一再伤害我……柳漠西,你太自私太残忍,太可怕了!”
柳漠西又是剧烈一颤,眼底浮上冰色的灰霾。
她的话如同腊月寒雪,又如天山冷风,将人的心彻底冰冻。
“对不起……我愿用一切来换取你的原谅。”他沙哑的声音低不可闻,微晃着站起身。
芯月没注意他的异样,挑唇冷笑:“可是……我愿用一切来换取远离你。”
他停止了呼吸,高大的身躯化为了没有温度的冰雕,连涌到口中的血腥味都未曾感觉到。她很冷静,看起来比他要冷静许多许多……到这一刻,他才深刻得发现……自己真的没希望了!
可是……
他极力稳住因恐惧而情不自禁颤抖的身躯,忽略掉全身的疼痛,干哑而低沉地说道:“除非我死,否则我不会放弃!”
芯月眼中终于浮出苦涩,轻轻摇头:“除非我死,否则我不可能……咳咳……”
他与她,都如此倔强;他与她,彼此有过深爱,却又给过对方最真最沉的痛。
他与她,可有雾开月明的那日?
蓝雾祁走进来,刚好听到芯月最后一句话,便听到她咳嗽地上气不接下气。他皱眉瞥了一旁僵立的男人一眼,飞步闪到芯月身边,一边扶她坐下,一边将绵绵内力输入她的体内。
“蓝大哥……”芯月柔弱的身躯开始颤抖,指尖全是冰凉。她咬着牙努力抑住脱口而出的咳嗽,双眸却在瞬间湿润,浸上水雾,不知是咳嗽引出了泪水,亦或是其他……
柳漠西注视着他们,感觉已非一般的苦楚与酸涩。他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走向洞外,一丝殷红沿着嘴角缓缓流下……
芯月好不容易平歇下来,视野朦胧中朝空荡荡的洞口投去一眼,透明的泪珠沿着脸颊滚路。
“可恶!他竟然还在让你落泪……”蓝雾祁收回内力,捧住她泪迹斑斑的小脸,漆黑的双眸焦灼地凝视着她。多么美丽的面容,该是笑颜如花,却被泪水沾染,他心头抽痛。
芯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想撇开脸躲避他的灼热的目光,他却轻柔地为她拭泪,猝然间大手一揽将她紧紧抱住,拥入怀中。
“对不起,都怪我……”蓝雾祁有所愧疚,他估错了芯月的坚强,估错了柳漠西的杀伤力,他不该特意留给他们单独的空间,他们以后都不需要了。
脸蛋被压在一个温暖而清爽的怀抱,芯月想挣脱,他坚定地手臂收得更紧,筑成一道安全的堡垒。有一瞬间,她好想就这样放纵地依靠着,什么都不想,就这样让疲累不堪的心安静栖息,可是……
一想到那个冷硬的男人,她骗不了自己。
心,如冰花碎开,冷冷地,再也拼不起来了。
没有心的她根本配不上任何人,何况是蓝雾祁这样完美的男子,她拿什么来放纵自己的脆弱?
吸吸鼻子,芯月轻轻地从他怀中抬起头来,见他臂膀微微一松,她立刻推开他。
两人有着瞬间的尴尬,很快被蓝雾祁化解了。他好早就想这样抱着她,安慰她,任她哭泣与脆弱。只是,他不允许以后还有人这样伤害她。
温柔地抚开她额前的秀发,他黑眸深邃幽亮,如誓言般低声在她耳边保证:“我不会让你掉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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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此情可待(六)
(本章字数:2259 更新时间:2010…4…22 0:22:00)
柳漠西走出里面的崖洞,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大口地喘息。
红多隆一见他出来,飞快迎上,惊见他的脸色灰白惨淡,似乎刚刚历经一场艰辛的磨难,红多隆有力的大手立刻搭上他的脉搏。
“族长。”红多隆心里疙瘩一声,扶住他的手臂想将他拉到外面的洞中。
内外连续有好几个洞相连,中间隔着两三丈远的距离。芯月与蓝雾祁就在最温暖的内洞,红多隆等其他弟子就在外面歇息。
“红长老……”柳漠西轻唤一声,嘴角血迹滴落到裘衣上,他缓缓抬手抹去。
“族长,你是情咒发作了,圣女所给的药丸还在不在?万一毒气蔓延……”红多隆说着,凌厉的眸光忍不住朝内洞射去。
“没那么严重……我是九命猫,有不死之身呢……”柳漠西低低道,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一小瓶,那是雾银特意配给他的药,可以帮助抵制咒气。
“族长切勿掉以轻心。圣女说过,若是毒气伤及心脉就无回天之力了。”
柳漠西将药丸吞下,微微调息,一会后闭眸叹息道:“我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完成,怎么可能就让毒气攻心呢?”他要亲自破解龙云图,振兴漠西族;他要留着命,永不放弃地争取芯月的原谅……
“红长老……”
“属下在。”
“有没有带金创药?”柳漠西沿着坚硬的岩壁缓缓下滑,坐到干燥的地面上。
红多隆灰色的眼眸充满惊疑担忧:“有带。族长难道受了外伤?”
柳漠西点点头,他的背上有十条鞭伤,尽管萨拉族大夫已为他上过药,但这几日只顾赶路行走,伤口又火辣辣地疼得厉害。他绝不希望明日攀登雪峰崖时,因这点伤而受到影响。
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来形容那十条交错的鞭痕毫不为过,红多隆眯起老眼,为柳漠西抹药时忍不住颤了双手。这是新伤,绝对不出五日,虽曾上过药,但伤口仍有些溃烂迹象,足见下手人的心狠有辣。
“族长,这是萨拉族人做的?”红多隆小心地为他包扎。
“恩……”柳漠西闷哼一声,紧了牙根。
“怎么会这样?”若是族长被乌达抓住,又怎会挨鞭之后开始联盟?
“没什么……恩……”他哼一声,忍不住捂住紧绞的胸口。
红多隆立刻将动作放得更轻,不敢再问下去。可以预想,族长独上天山又甘愿受鞭叱之苦,放眼天下,能让族长做到如此的只有一个人……又是那个女人!
“族长,属下会帮你报仇!”
“恩……放心,我自会向他们一一讨回……”柳漠西敛起眉,脸上深邃的线条变得冷硬。
若有若无的冷风不断灌进,红多隆搓着手迟疑了一会,认真道:“族长,有句话属下不得不说。”
“你说。”柳漠西隐隐感觉到他要说什么,但任谁都无法改变自己的决心。
“族长,到了七月,圣女就要满二十了。”红多隆思索了一下,决定不直接说明,他相信聪明的族长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
柳漠西身形僵直,理好衣袍靠在岩壁上。圣女二十,他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