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岗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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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岗村的故事-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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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余下的田块,不是离村庄最边远的,也是“大跃进”年代就没有人再种,一直放到今天的荒地。
  严宏昌妻子段永霞告诉我们,分田时,她家分到的都是没人要的。那些田离村子足有两里远,还都连不到一块:一处是在村子最南头,已挨着石马村;一处又是在村子的最北头,紧邻韩赵村。下地,收工,每天来回都要跑上很多冤枉路。赶上三秋四夏,这边要种,那边要收,不用说农活,光是两头跑也能把人累死!特别是被大家挑剩下的那口塘,六十、一九六一年饿死人时,当时村里的死人太多,没场子埋,也没人埋,就都扔进了那口大塘里,那塘是一口远近都知道的“死人塘”。严宏昌要忙队里的事,田里的活就全丢给了她,有时天不亮下了地,周围黑里吧叽地就她一个女人,忙在“死人塘”边上,心里常常发毛,忍不住要骂上严宏昌一回:“就你风格高,带头干的好事!几辈人都跟着你受罪!”
  小岗人说:亏得严宏昌和严学昌肯吃亏,小岗村的田最后才分得成。
  田分到各家各户了,严宏昌也陡然感到身上的压力变大了。是啊,序幕拉开了,戏就得唱起来。只能唱好了,不能唱砸,否则,是收不了场的。
  严宏昌从凤阳县城的工地回小岗前,他原只是把承包的工程委托给别人临时代管,现在看来一心两用是不行了,必须与承接的工程彻底脱钩。于是,他抽空到工地上把班交了。
  回来路过临淮关,偶见一个老头在路边卖花生。放在过去,他对街头巷尾的这些场景一般是熟视无睹的。但是,现在心里边装着事,看到什么不由自主地就要与小岗的事儿联想在一起。此刻,看到花生,便立刻引起他一连串的遐想。他首先想到花生是个“薄地挣子”,乡间的这句话就是说,再薄的地也是能种好花生的。种花生不需要什么肥料,这东西一点不娇贵,不要像伺弄其他庄稼一样地跟着忙;旱地也会有好收成。
  想到这些,他便凑了过去。
  卖花生的老头怕严宏昌误会了,忙解释:“我这不是熟花生。”
  严宏昌说:“我买的就是这生花生。”
  一问,一块零五分钱一斤,不贵。严宏昌说:“给我称两斤。”
  严宏昌想的是:一年之计在于春啊!眼看着就要春耕春种了,因为太穷,种个什么,很多小岗人到现在心里也没有谱,种花生说不定是个好主意。
  回到家,严宏昌马上忙开了。他把买来的两斤花生用盘秤分成两堆,一堆一斤,然后一个个剥了壳,取出“米”。接着就拿出了大姑娘绣花的功夫,将花生米一粒一粒地数上一遍。他发现,其中的一斤是八百○六粒,另一斤是八百二十一粒,也就是说,一斤花生大约是八百到八百二十粒花生米。
  得出这个数字,他兴奋起来。
  因为一笔账摆在了面前:如果一亩地需要五斤花生米,不过只是五块两角五分钱的成本。五斤,便是四千到四千一百棵花生苗啊,就算出苗率只有百分之九十,哪怕将损失再算到百分之五十呢,最后还会成活两千棵苗;一棵结花生十多个,没有一两总也有五钱,这样看一亩花生收上一百多斤没问题。国家的收购价现在一斤是五角三分钱,假若一人种上一亩花生,人均就达到五十多块钱;小岗平均每户五口人,仅种花生一项,就会有两百多块钱的收入哪! txt小说上传分享

秘密会议(9)
算出这笔账,严宏昌激动得大半夜没合眼,天快亮了才迷糊了一会儿。爬起来后,就召开社员大会。
  他给大伙也如此这般又算了一遍,几家种过花生的也没算过这个细账,算得大伙的心全动了。于是家家户户种起了花生,人均三亩,只有一百一十五口人的小岗生产队,当年就种了三百五十亩花生。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小岗人起早贪黑地种花生,周边生产队的社员却从中看出了蹊跷。过去下地干活,不是成群结队,也是几家人一道出门,一道回村。现在小岗人却是三三两两,有时甚至只是一个人天麻花亮就下了田,有的摸着黑还在月亮地里忙。附近生产队的春耕才刚开始,小岗村地里的庄稼却已忙完一半了。
  过去大家都搞过“责任田”,谁瞧见谁心里明白:小岗这是把田偷偷分到户了!
  这消息,很快传到梨园公社。
  公社党委书记张明楼起初有点不相信。他把严宏昌叫到公社,问小岗村是不是把田分了,严宏昌矢口否认。
  张明楼说:“你是我找回来的,可千万别干对不起我的事。”
  “那是,那是。”严宏昌极力掩饰。
  张明楼脸色铁青,严肃地说:“你说没有,可群众有反映!你别头脑发热,历史的车轮不会倒转,刘少奇是国家主席,推行‘三自一包’、‘四大自由’,最后怎么样?还不是活活被折腾死了!你宏昌尿得再高,能有刘少奇的本事么?”
  严宏昌从公社回来时,在地里干活的小岗社员们很远就迎上来探问:“到公社谈判谈得怎样?”
  严宏昌听了苦笑。包干到户这样的事是可以谈判的吗?跟谁去谈判呢?他知道公社这一查问,就把化肥已经买回来的社员,吓得不敢往地里撤了,地的使用权还悬着,谁还会舍得本钱干,舍得身子干呢?
  严宏昌安慰道:“没事,你们照干你们的。”
  只隔了几天,公社张明楼又派人把严宏昌喊了去。这下,严宏昌心鼓直敲,猜想恐怕瞒不住了。其实这种事又不是被窝里掏拳,大天白日的,长个眼睛谁都看得清清楚楚:人家生产队出工像战士列队去打靶,要去一阵去,要回一道回,小岗村下田干活全是一家人,有时就是一个人,瞒得了谁?
  原来张明楼已亲自进行了明查暗访,并掌握到了真凭实据,这次,他再没给严宏昌笑脸,严肃地大声斥责:“你小子胆子也太大了。逮你严宏昌不冤枉你,连我也要陪着你倒霉!要我说,你年纪轻轻的,啥点子不好出,你为什么拣这条死路走?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严宏昌见露了馅,忙解释说:“我们只是分户作业,地还是集体的,大家没脱离集体,我不还是小岗队的队长嘛!”
  “少来这一套!”张明楼越听越冒火。“共产党的政策你懂吗?三中全会的文件也没看过?你这是单干!”
  严宏昌极力辩解道:“我们只想多收点粮食,大家都有碗饭吃。”
  张明楼正色道:“你们小岗就是家家收个金滚子,我们也不稀罕。国家宁愿管你们吃饭,也不能让你们这样胡来!”
  最后张明楼下了道死命令:“回去就叫大家并起来!”
  在随后公社召开的生产队长以上的干部会议上,张明楼公开点了小岗的名,宣布小岗生产队如果不并起来,不仅要扣除小岗队的牛草,而且化肥、种子、贷款一样不给。
  会后,张明楼专门将参加会议的严宏昌留下来,恨铁不成钢似的对他说:“我也是干过农活的人,难道不知道你们这样干能增产?我怎么会不想分田到户呢?也想改变家乡的贫困面貌呀,可是上头不允许这样干,你们也要理解我,我是共产党员,又是公社书记,我不能不对党负责。听话,啊,回去趁早并起来吧!”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秘密会议(10)
事情到了这一步,严宏昌觉得不能再瞒了,必须把真实的情况告诉给大家。当然,他心里十分清楚,既然田已分到了各家各户,现在并起来已不可能,也不现实,因为各家各户的花生都已经下地了,重新合并不堪设想。
  回到小岗,严宏昌把公社书记的意见向群众如实作了传达,会场上顿时就炸了锅。众口一辞:千难万难,不能再走回头路!不给化肥,不给贷款,就不要了,人没有被尿憋死的!大不了,横下一条心,勒紧裤腰带,大人干活,小孩出去要饭;没钱买化肥,就到房前屋后多收集一点农家肥。
  大伙算了算,最大的困难一是牛草,二是稻种。牛草还可以想办法到别队先借点,只是这稻种,是计划性的,外队借不到,市场上买不到,只能找公社解决。
  严宏昌这天不得不厚着脸皮去找公社书记张明楼。
  张明楼一听,先就骂开了:“你不给我并起来,稻种绝对不能给。我不仅不给你,还要开会斗你狗日的九十六场!”
  无论严宏昌怎么解释,张明楼一概不听。他说:“你给我回去乖乖地把土地集中到生产队,拢起来后再讲!”
  严宏昌虽然碰了一鼻子灰,但并没有悲观。他觉得山不转水转,人不可能一棵树上吊死,没有稻种咱就种别的。
  可是,“种地没有牛,等于‘叫花头’。”牛离不了牛草,牛草又到哪儿借呢?
  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严宏昌三弟严胜昌,在板桥念初中,这天带同学来家里玩,严宏昌正同社员愁着牛草一事,那位同学却插话说:“我们生产队多的是。”严宏昌忙问:“你在哪个生产队?”同学说:“李二庄上李生产队。”
  严宏昌试探地问:“能借点牛草吗?”
  “应该可以。”
  听这小伙子口气很大,一追问,才知道他哥哥正是生产队长。
  严宏昌一阵惊喜,心想,天赶地催,就这么巧!他对三弟严胜昌说:“你现在就陪这位同学回李二庄,帮我问一问借不借牛草?”
  隔一夜,三弟就回来了,高兴地说:“那里牛草多,有几千斤,人家愿意借。”
  严宏昌当即约了严立学赶去交涉,对方也很仗义:要多少,借多少,秋后再给钱。
  从李二庄回来后,严宏昌马上组织有耕牛的人家,拿着家伙跑了二十多里路,终于把春忙需要的牛草挑了回来。
  有了牛草,公社不解决稻种,小岗人就改插山芋,每人不少于一亩的山芋苗很快也就下了地。
  小岗生产队包干到户对周边的影响越来越大,张明楼就不断把严宏昌找到公社去,每次,都被严宏昌找了个借口躲开了。一次,严宏昌没躲掉,被喊到公社。
  那天,新任县委书记陈庭元来梨园公社检查工作,刚好碰上张明楼脸红脖子粗地在训斥严宏昌。直到张明楼见到县委陈书记进了院,才放过了严宏昌。
  陈庭元问张明楼:“刚才因为什么事,你对一个青年农民那么凶?”张明楼不得不说起小岗队分田到户的事。
  谁知,陈庭元听了并没有表态,而是突然决定要去小岗看看。于是公社书记张明楼、副书记马德全,只好陪同前往。
  陈庭元没有直接进村,在村外便下了车。他沿着小岗生产队种了花生和山芋的庄稼地,一路查看过去。
  在村西北的一处干渠旁,社员徐善珍正在锄花生,在滁县行署农业局干了多年局长的陈庭元,只稍微看看地里的庄稼和社员干活的架势,心里便清楚了。他笑着问徐善珍:“你们是几户一个作业组呀?” 。。

秘密会议(11)
徐善珍抿着嘴,不作答,一个劲地笑。
  张明楼狠狠瞪了她一眼:“有脸笑呢,还不快把严宏昌叫过来!”
  这时严宏昌刚从公社回到家,端起碗还没扒几口饭,就见一个社员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通知他:“你赶快跑,公社和县里都来了人,怕是逮你来了!”
  严宏昌抹了一把嘴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干嘛要跑?没做啥亏心事,只为小岗队不饿饭,犯啥法了?”
  他放下碗,问:“他们在哪?”
  来人说:“在村后生产队大场。”
  严宏昌听罢,头也不回地向大场走去。
  张明楼见严宏昌大步走了过来,指着他告诉陈庭元:“就是他专跟我捣蛋!”等严宏昌走近后,又没好气地向严宏昌介绍陈庭元:“这是县委陈书记。”
  陈庭元打量着严宏昌问:“听说你把小岗的地分到户了?”
  严宏昌也打量着眼前的陈庭元,见他个子不高,人也不胖,衣服穿得很随便,不像他想象中的县委书记,因为不清楚找他来的目的,所以暂没吭声。
  “问你话呢,”张明楼倒是火了,“你知道你这样干是不允许的吗?”
  严宏昌说:“知道。”
  “知道为什么还这样做?”
  严宏昌本不想回答,因为他要这样干的原因,早就给这位公社书记说过了,不知说了多少遍了。但他注意到县委陈书记并不像张书记那么凶,看上去还很客气,不像是来抓他的,于是就把说过许多遍的话,又说了一遍。他要告诉陈书记,这样做也是被逼出来的。
  他说:“三十年了,我们小岗生产队年年吃救济,还年年外流;如今上面的政策变宽松了,我们就试着包干到户,只是想多打粮食,也减少国家的负担。”
  他边说,边把陈庭元带到一块花生地去看。
  陈庭元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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