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放了一炮,他说:“既然已经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也就应该包括一部分农民。不是农民能不能购买拖拉机,这早已经成为越来越多中国农民迫切的要求,不光应该允许,我看还要积极鼓励。”会上分歧最大的,就是雇工问题,严格规定私人雇工不能超过八个人,否则,雇主就有成为资本家之嫌,划入被打击的对象。这种观念的理论根据是:*在《资本论》里论述“转化为资本所需要最低货币额”这个命题时,曾举例谈到当雇主“把预付资本的最低限额和工人人数都增加为原来的八倍”时,他就有可能由“小业主”变成“资本家”。
当时弥漫在整个中国社会中的“本本主义”气氛之令人窒息,由此可见一斑!
县里来人教训了严宏昌一顿,这件事,让他觉得很没有面子。更叫严宏昌感到恼火的还是,他从来人的话里听出,万里不仅看了信,还给他回了信,只是被公社扣压了,县里通知不能交给他。他当即去找公社书记张明楼;张明楼不在,他找到了副书记马德全。
马德全证实有这个事,严宏昌说:“信不给,可以告诉我万里在信里讲了些什么吗?”
马德全的回答十分明确:“县里有交代,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严宏昌大惑不解。
马德全说:“这是纪律!”
那以后不久,*肯定“凤阳经验”的讲话逐渐被公开,再加上中央电视台、新闻电影制片厂以及一些媒体对小岗的广泛宣传,到小岗村参观学习的人,便随之络绎不绝,以至连曾经红极一时的大寨大队、大庆油田也派员前来,先睹为快。
这天,南京军区一两千名官兵,在县委副书记周文德的带领下,来到小岗。周文德还像以前一样,派人去找严宏昌,请他出面接待。可是这次,严宏昌不干了,他要周书记另去找人。并说明,自己已经不是小岗生产队队长,又不拿一分钱工资,没有这个义务;而且表明,今后县里来人找小岗联系公务,他将一概不接待。
周文德看出严宏昌有情绪,询问他怎么回事,了解到严宏昌是因为给万里写信,只是想向中央领导报个喜,顺便表达一下自己想买台拖拉机的愿望,就遭到县有关部门的粗暴处理。周文德听后,也觉得县有关部门这样做确实不应该,便劝了严宏昌几句,并答应这事他将设法帮助解决。果然,周文德没有食言,不到一个月,就帮严宏昌购买了两台四轮拖拉机。其中的一台,严宏昌让给了承包田同样分得很远,也需要拖拉机运输的严学昌。
中国农村改革宣言书(3)
这件事又让严宏昌在小岗人面前赚足了面子。
但是,也有让严宏昌感到难堪的事情,这就是:既然*都肯定了大包干的“凤阳经验”,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官复原职”,再当小岗生产队的队长呢?那段时间,他有些失落。
队里的事问不上,严宏昌还是想为大家做点事的。当然,到了这一步,他不可能再出去搞建筑,重操旧业当包工头,因为这时“小岗”已是声名鹊起,他更不可能就这样离开给他带来巨大荣誉的地方。不仅不离开,还想“锦上添花”。
当村民们沉浸在吃饱穿暖已很满足的喜悦之中,严宏昌却又动起了脑筋,寻思着如何利用“小岗”的这种社会资源,兴办企业。他很清楚,小岗的粮食产量虽然上去了,大家的日子也好过了,但一家一户就种这么点地,只能管温饱,要让大伙真正富裕起来,让小岗变个样,就必须办工厂。
“办工厂”这一想法,就这样开始扎根在了严宏昌的脑子里,以至成了他后来二十多年一直没有改变的梦想。
办个什么厂好呢?他想到了烧砖,先建一个轮窑厂。这么多年,他在外搞工程,成天就是跟砖瓦打交道,凤阳这么大,也只是临淮关有座土窑,用砖还得跑到蚌埠去解决。他想如果县里能够在资金上给予一点扶持,他愿牵这个头,为小岗兴办这样一个集体企业。何况小岗也有着兴办轮窑厂的条件,村西头的土岭上就有100多亩地,“*”期间县林业局曾在那里搞过板栗园,没搞成,后来就成了荒岗,如果在那儿办窑厂,既烧了砖,又平了地;再说住上大瓦房也是他多年的愿望,有了轮窑厂,小岗人家家都能住进大瓦房,岂不是一举三得?
他越想,越激动,提笔又给县委书记陈庭元写了一封信。
谁知这边信刚邮出,陈庭元就把他找去了。
陈庭元觉得严宏昌的这个想法很现实,也很好,小岗本来就是人少地多,还有许多荒坡野岭闲在那里,再说严宏昌又搞过多年的工程承包,经验也有。轮窑办好了,小岗的集体经济自然会有长足的发展。他让严宏昌先做个调查,匡算一下大约需要多少资金,小岗的土质适合不适合烧砖,一些技术上的问题又怎么解决。
严宏昌一见陈书记这样支持,立马跑到江苏武进县请来专家。化验的结果不久就出来了:小岗的土质非常好,很适合烧砖!工程预算也很快出来:建一座二十二门的轮窑厂造价为八十五万元左右。
严宏昌拿着一整套工程计划报告,去找陈书记。陈书记看了,很满意,当场拍板道:“我先给你们解决八十万元货款,干起来再说。”
忙活了几个月,陈书记十多分钟就拍板解决问题,办事这么爽快,这使严宏昌信心倍增。出了县委,他没在县城耽搁,就直接赶回了小岗。
到这时,他要把办窑厂的计划详细告诉严俊昌、严立学二位队干部了。他甚至想象得出,二人一定会是又惊又喜,因为,不声不响,办厂需要的八十万元,已经解决。这是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啊!
生产队长严俊昌一听,是这么大个事,不敢做主,于是把各家各户的当家人,都喊到严立坤家门口开会,征求大家的意见。
严宏昌没想到,大家坐下后,分析来,分析去,七嘴八舌,一连开了三个晚上的会,也没得出一个统一的认识。
有的说:“宏昌,你这是好心,替大伙着想,可咱小岗人才过上几天安稳日子,一不愁吃,二不愁穿,折腾那个干啥?”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中国农村改革宣言书(4)
有的说:“盘古到今,农民都是土里刨食,种田过日子,办啥厂呀?火烧烟熏的,不说这是糟蹋土地,再讲也危险不是?”
有的说:“我们人老几辈都是老实的庄户人,决不能干那种眼只望着钱的事。”
更多的,还是担心:“乖乖,要花这么多钱?八十万?贷款只是借给你用,到时要归还的,有个闪失,砸了,怎么办?”
最后,比较一致的看法是:“不能干,庄稼人不能趟这浑水!”
严宏昌一直认真地听着大家的意见,耐心地听了三个晚上,可是,他越听越失望。自己掏腰包,辛辛苦苦把办厂的前期工作都已经做完了,县委书记也满意,还亲自帮助解决了贷款,这对小岗人来说,等于是“打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们却不接受。他给他们耐心解释,说建窑厂又不是造导弹,需要啥高科技,而且啥原材料也不用备,小岗有的是荒地,不愁办不好,可大家就是不信。
他直感到一腔热血泼到了凉水上,难过极了。
其实,会场上出现这种场面,严宏昌本应该有心理准备。现在的小岗人已不同于几年前了,那时他们是走投无路,为大旱之年不被饿死,所以不怕杀头坐牢也要团结一心跟着他把田分了。现在不同了,大家都有吃有穿了,办企业肯定会有风险,谁还愿意冒这个风险呢?再说八十万,这数字也太吓人了!当时一个万元户就很稀罕了,就算是富得流油了;八十万,那岂不是天文数字?小岗人何曾见过那么多钱?正像一个村民讲的,万一办砸了,还不了,怎么办?从这种意义上讲,他们也还都是纯朴本分之人。
最后,严宏昌退而求其次,他说:“大家担心窑厂由生产队办,怕土地会像过去在集体里一样谁都不爱惜,干起活来不出力,结果将熟地整成了生地,把肥地种成了瘦地,干到最后大家没饭吃,我理解。这样吧,窑厂由我个人来承包,我每年向队里上缴二十万元纯利润。”
严宏昌觉得工作已经做到这个份上,可以说,万事俱备,其实就只欠大家言一声“同意”。大家真的可以不用操一点心,所有责任由他一人承担,凭他多年承包工程的经验,办这样的窑厂,等于三个指头拣田螺——十拿九稳;窑厂建起后,不但能够解决队里一些富余劳动力的工作,每年保证队上有二十万元的收入,这些钱也能让小岗村每年办成一两件集体事业上的大事。
严宏昌最后把希望寄托在严俊昌身上,因为他是队长,大家在大事上还是听队长的。但是,严俊昌也持反对态度。他认为办窑厂是以生产队的名义贷的款,就算他严宏昌个人承包了,但如果出了问题人家还得找生产队,他承担不起这份责任。
大家不认可,严俊昌也不支持,讨论办不办窑厂的事,就这样不欢而散。
严宏昌沮丧极了。多好的项目!多好的机会!改革出了大名的小岗人,有了几天饱饭吃,就不敢大胆想,大胆地闯,不敢冒点风险,干点大事,这还配当年的名声吗?
虽然不少村民有顾虑,但在严宏昌看来,办窑厂是个稳赚不赔、毫无风险、可以说有百分之一百把握的事情。何况,会上还有严立学、严立付、韩国云、关友章这些人在支持。如果今天队长还是他严宏昌,只要有三分之一的村民赞成,他就敢拍这个板。小岗人既然包干到户敢为天下先,他相信,窑厂办起来,不往大处说,他和小岗人至少会成为全省最早住进砖瓦房的农民。到那时,多风光,前来参观的人走进村,眼睛也会为之一亮。
严宏昌越想越痛苦,他待在家里几天没有出门。
他没有勇气再到陈庭元书记那里去,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向陈书记去解释。他确实是以小岗生产队的名义向县里申报项目的,队里不愿意干,他就干不成。
这天他正待在家里纳闷,听到有人走近的脚步声,这才慢慢地抬起头,竟发现是陈庭元主动找上了门。
那两天,陈庭元一直在为小岗忙着轮窑的贷款,贷款的事落实下来了,却不见严宏昌的影子,他很奇怪,就亲自下来看个究竟。
“窑厂的筹备工作怎样了?我已把你们需要的贷款办妥了。”陈庭元乐呵呵地说。
严宏昌闷哧了半晌,不得不据实相告,把生产队开了三晚上群众会的情况,向他作了详细介绍。
陈庭元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直叹气,说:“宏昌啊,算了。群众的事,群众不同意,你也不能勉强。”
温饱之后的小岗人(1)
一九八四年,中央下发了第三个“一号文件”,严宏昌发现,这次中央提出了“发展商品生产要实行国家、集体、个人一齐上;并要求各级政府逐步把精力转向领导农民发展商品生产,认识到这是一个历史性任务。”
为了这个“历史性任务”,严宏昌想了很久。他更加坚定地相信,上年准备办轮窑厂的想法是正确的。问题是,大伙不同意,他也拿不出多少理由去说服大家。外地的农村都在怎样“发展商品生产”,富裕起来的农民又是个啥样子?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也就在那一年,“无农不稳,无工不富”这句话,被宣传开来。这话,正对严宏昌的心思。他认为,后一句话就是说给农民听的。农民当然要种地,要种还得种好,因为一个国家农业不搞好,国民经济基础就成了问题;但农民只知道种地,仅靠种地,你把自己脑袋栽进地里去,也不可能富到哪儿去!
他坐不住了,就决定到外边去跑一跑,看一看。小岗人包干到户搞改革,领先全国,带了头;新的“历史性任务”来了,也不能落伍。
出去跑就要花钱。当时,妻子段永霞最大的心思也就是建房子。最小的孩子已有四岁,五个孩子都同他们挤在一间茅草屋里,早就转不开身,夫妻俩没办法只能在墙上打出两个洞,搭了个小阁楼,每天爬上去睡。严宏昌要动用盖房子的钱,只得谎称去买收割机,他向段永霞要了三千元。
他首先去了河南郑州。原以为那里是中原重镇,又是农业大省的省城,肯定有看头,但在郑州郊区跑了两天,觉得同安徽差不多,这才猛然想起一句老话:“宁向南走一千,不向北走一天,”于是又掉头南下。
到了上海郊县,竟也看不出什么头绪,乘车便去了福建。结果发现福建农村的情况也不是很好,山区还很苦。
这天晚上,他住进一家私人小旅社,住的是十多人一间的房,大通铺,电视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