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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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呼唤-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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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无法体会也无法领会的。

  陈强毕竟年轻,听了我的话,就找了一处野草稍稍厚实一点的地方,横躺下去,想照我说的办法从堤顶一直滚到堤脚。但由于不得要领,才滚到三分之一处,他的整个身子就竖了起来,没办法再继续滚下去。他手舞足蹈,大喊大叫,那模样活像一只被人翻过身来的螃蟹,引得站一旁的严一行哈哈大笑起来。

  “曾队,你刚才说的是不是有点儿夸张的成份哟,我怎么就滚不下去?”从堤下爬上来后,陈强拍打着身上的泥土草根,问我。

  我只是看着他笑了笑。我知道自己是没办法向他解释清楚的。

  后来在犹豫了一阵子后,我还是克制不住地告诉了陈强我其中的一位同学讲的那句话:“我这一辈子如果混不出一个永垂千古,也要努力混出一个遗臭万年!”

  我告诉陈强,我的这位同学就是在这金水堤上,看着江对岸巍峨挺拔的大军山和长江上川流不息的各式船舶说这番话的。只有对人生,对生活,对社会,对自己充满激情的人,才敢将自己心底的抱负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知道吗?这句话最先是袁世凯讲出来的。”我告诉陈强。

  “窃国大盗!”陈强说。

  “没错。”我说,“但是若作为一个普通的人,这句话道出了一个人的人生理想和追求。谁不想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浓重的一笔呢?但是首选肯定是想在历史上留下永垂千古,只有病态的人在首选无法实现时才追求遗臭万年。”

  我记得讲这句话的同学名叫任俊峰,山坡乡人。毕业后分配到新洲县公安局,但没干上五年,他就主动辞职了,回到老家山坡乡开了间卖猪肉的铺子。前几年我到山坡乡时曾在破旧的街道上碰到过他。他的变化太大了,若不是山坡乡派出所左明介绍,我都不敢认他了。长相的变化是一个方面,更主要的是读书时那种非我其谁的霸气在他的身上荡然无存了。他告诉我他辞职的原因在于他的性格与新洲县公安局的那班领导合不来,若硬撑下去,不定那天他会被逼出神经病来,为了三个孩子,他只得选择了辞职。当说起他曾经说过的“一辈子如果混不出一个永垂千古,也要努力混出一个遗臭万年”这句话时,他竟面无表情地说:“那时太年轻了,不知天高地厚,所以说出那种不切实际的话。现在,我别无所求,只是一心一意将我的铺子经营好,一天保证能挣三四十块钱,将三个孩子喂大。”

  激情是被什么泯灭的呢?谁都知道,但谁都不会在正式场合直截了当地讲出来。心照不宣不失为回避社会的一种有效手段。当然,我不会告诉陈强有关任俊峰现在的故事,也不会告诉他我对任俊峰激情泯灭的感受。真的,若年轻人都没了激情,我还真不敢相信今天的社会以及未来的社会该是什么样的。

  ……

  过了金水堤就是范湖乡的地界了。

  范湖乡在江夏最西边,东边与金口镇相临,南边与法泗乡相接,西边则是嘉鱼县的簰洲湾,而北边与武汉市汉南区的纱帽镇隔江相望。在地理位置上,范湖乡与保福和河垴等乡镇一样,都较为偏远,因而经济发展水平远较其他乡镇落后。可以说,每一个江夏人都对范湖乡有着深刻的记忆,当然这种记忆不是基于范湖乡的偏远,或者经济落后,而是每年夏天的洪水对该乡带来的严重威胁牵动着每一个人的心。从有等高线的地图上看,江夏的整个西部包括嘉鱼县的部分地区有如一块盆地,而整个范湖乡则恰恰位于这块盆地的盆底。每年防汛工作开始后,全县都要从各乡镇抽调大批的人力物力加固上起嘉鱼县簰洲湾,下至武汉市洪山区白沙洲,全长五十多公里的长江大堤。各式车辆,简易的防汛棚,被烈日晒得黝黑的领导和群众,男男女女,高矮胖瘦,挤满了整个堤面。那场面有如正进行着一场谁也不敢疏忽大意的生死战斗,而这场战斗的对手,除了大堤外日见高涨的江水以外,还有堤内不断增加的积水。堤外的江水不能允许其进入堤内,否则是灭顶之灾,这就是社会上所熟悉的防汛。而堤内的积水同样不能允许其无限制地积累下去,得用大型水泵将其抽到堤外去,否则同样是大难临头,而这是社会上较为生疏的防涝。不利的地理环境决定了范湖乡是我们江夏数一数二的贫困乡,每年县里都要动用大量的财政收入贴补全乡的百姓温饱。但是,客观存在的不利因素并不能掩饰范湖乡自身所具有优势。虽然这些优势更多是以土特产形式表现出来,但正因为这些土特产的存在,更加加深了人们对范湖乡的认识。范湖乡的水面面积在全县是第一位的,这一优势决定了该乡的水产品养殖在全县独占鳌头。以前,主要是以养鱼为主,这几年人们改变了经营方式,利用自身所具有的优势,追求最大的经济效益,结果养殖螃蟹和养殖珍珠所带来的经济效益在短时间内一下窜到了全乡财政收入的首位。有人作过统计,每年秋天武汉市人餐桌上的螃蟹,五分之二都出自范湖乡。而范湖乡独有的黑珍珠不仅在国内供不应求,甚至在东南亚地区也名声鹊起。至于盐鸭蛋,更是范湖乡的一绝。盐鸭蛋的好坏一般人是难得区分清楚的,但在与范湖乡产的盐鸭蛋作了比较后,好坏优劣则一目了然。范湖乡产的鸭蛋切开以后,蛋白呈凝脂色,而蛋黄呈暗红色,并且饱含油分,只有在野外放养,并且以小鱼小虾以及田螺青蛙为食的鸭子产下的蛋才能庵制出这样成色的盐蛋。而以青草、稻谷和人工饲料为食的鸭子产出的蛋,在经过庵制后,蛋白呈灰白色,蛋黄呈淡黄色,给人的感觉只有营养不良的鸭子才能产出这样的鸭蛋。至于两者口感的差异,还真没办法用恰当的言语进行比较,但是两者之间的价格差异则能充分说明两者口感之间的巨大悬殊:前者可以卖到一块钱一个,并且供不应求,而后者只能卖到三角钱一个,并且市场上随处可见。此外,范湖一带的江上还出产一种鱼,最大的只有筷子长短,重量不会超过半斤,形状呈梭形。这种鱼的准确学名我不知道,只知道当地的人称之为“出水烂”,意指这种鱼离开水后马上会死,并且在短时间内就会腐烂变质。在范湖乡江边一带的人家做客,主人一般都会想办法弄上两条“出水烂”招待客人,要么清蒸,要么红烧,滋味虽有差异,但鱼肉的细腻鲜嫩却是一致的。前几年我到安徽的芜湖市出差,当地的朋友拿最名贵的“刀鱼”招待我,在品尝之后,我感觉与范湖乡产的“出水烂”并无什么大的区别,虽然芜湖的朋友将“刀鱼”吹得神乎其神,什么吃“刀鱼”只能在清明节以前吃,过了清明节,原本细嫩的鱼肉变硬了不说,并且满身的鱼刺也变硬了,至于前后的价格,也只能用金子和石头进行比较。但是,在离范湖乡不到三十公里路远的江夏县城以及武汉市的菜市场里是难得见到“出水烂”的,究其原因,还是在于这种鱼出水后经不起路途的颠簸,时间的延误,难以保质保鲜。所以,这“出水烂”的滋味和珍稀,只有范湖乡的本地人以及有幸到范湖乡做客的人才能品尝得到,体会得到。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是天理,谁也不能否定。

  范湖乡派出所位于金水闸镇里,所长马俊在所里等着我们。他告诉我一个让我无法相信的消息,那台湾人隔老远跑到范湖来要见的人,竟是前天张明金提起的那个甘光忠。

  “叫人不敢想象。我们只知道这甘光忠的历史较复杂,但没想到竟复杂到与台湾人都有联系。”马俊搔着头皮,一脸吃惊的表情。马俊长得矮胖矮胖的,但从那双骨碌碌转过不停的小眼睛上,可以看出他的精明能干,要不,他怎能在三十不到的年纪就当上范湖乡派出所所长呢。

  我对甘光忠的历史不是十分感兴趣,感兴趣的是他与小男一雄这件案子到底有什么样的联系。我问道:“甘光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从现在来看非常简单,没儿没女,孤苦伶仃,一辈子都没有结婚。没听说他与谁沾亲带故,也没听说过与周围的人有什么过密的来往。虽然已经七十多岁了,但仍以自己的劳作维持生活。”马俊说,“但听说他在*中受了不少的苦,这主要缘于他解放前曾当过土匪,并且在朝鲜战争中当过美国人的俘虏。他的腿有点儿跛,左边耳朵,不,是右边的耳朵也缺了一大块,听说都是在朝鲜战争中留下的。确实是一个怪老头,表面上看去一副与世无争,唯唯诺诺的模样,但骨子里却硬气得很。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那甘光忠知道有台湾人来找他吗?”我问。

  “不知道。我们只是通知 他这两天不要出远门。”马俊说。

  在派出所没有待上十分钟,我们就往甘光忠的家里赶。其实甘光忠的家离金水闸镇非常近,沿沿江公路只走了不到两公里就到了。这条沿江公路是从武汉市武昌区的武泰闸开始的,整条路都紧贴着长江大堤,往西一直通到嘉鱼县城。路面不是很好,坑坑洼洼的。路的左边每隔几百米就有巨大的石堆,一律码成巨大的长方型,这是为防汛作准备的。路的下面,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大堤下面是一望无际的整齐划一的农田。整片整片的油菜花夹杂在绿油油的麦田之中,显得异常醒目,曲折的金水河宛若一条青紫色的缎带,在柔和的太阳光下散发着蒙胧的光晕,静悄悄地从田地间穿过,消失在西南方向的天际边。整个大地仿佛是用人工织成的一幅巨大的地毯,给人以怡静的感觉。油菜花浓浓的馨香在东南风的吹拂下,直往人的肺腔里灌,让人直想打喷嚏。油菜地和麦田里有许多的木箱子,不用说,这是蜂箱,几个罩着白色纱巾的蜂农躬着腰,正在不停地忙碌。这地方的蜜蜂确实多,从金水闸到赤矶山不远的路程中,就感觉不见踪影的蜜蜂在车前飞来飞去,并且有几只不小心撞在车子的挡风玻璃上,留下了几摊乳白色的蜂蜜。

  沿江公路到赤矶山那儿往右有一个分岔,沿这条碎石铺面的岔道往西不到一百米处有一个不到五十米高的小山包。换在其他地方,这山包确实不是十分起眼,但在眼前这一马平川的地方,它就显得有非常醒目,非常高大了。山包上野草丛生,没有一棵树木,但是,整个山包除了靠近山顶那部分,其他的地方都垒满了大大小小,杂乱无章的坟包,许多坟包前留有黑色的灰烬,并插着燃了一半的香烛,这是人们前几天清明节祭奠故去的亲人时留下的痕迹。有的坟前立着石制的墓碑,有的是水泥浇铸的墓碑,但更多的只是一个光秃秃的土包。在众多的坟包中,夹杂着几座新坟,因为坟包上淡红色的泥土在淡绿色的山包上非常醒目,但插在坟包上的花圈在风吹雨打下,五颜六色的彩纸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竹制的骨架凄凉地立在那儿,在微风中若有若无地摇摆着,似在倾诉着无尽的苦难和酸楚。

  靠南边的山脚下散落着几户人家,甘光忠的家就在其中。马俊告诉我,这个只有五户人家的村子连一个正规的名字都没有,由于长期以来人们一直称这个村子背后的那个山包为赤矶山,所以派出所在登记时就将这个村子登记为赤矶山村了。毫无疑问,赤,是指红色,矶是指河流两岸向河心突出的部分,眼下这个称之为赤矶山的山包虽然离长江不远,但其并未实实在在立在长江边,所以其与“矶”字挂上边,在一般人的理解里其实有点牵强附会。在我提出这个疑问时,马俊作了解释。他说在许多年以前,这山包原本是在长江边的,只是后来沧海桑田,江水回落,这山包就与长江之间有了一定的距离,但这距离也不远,江滩一直延伸到背面的山脚下。马俊还告诉我一个从没有听过的说法,说这赤矶山有可能就是三国时发生赤壁之战的古赤壁。

  “不可能吧?”连严一行都怀疑地直摇头,“多少年了,大家都知道长江上只有两个赤壁,一个是黄冈的文赤壁,再一个就是嘉鱼县的武赤壁。发生赤壁之战的地方是武赤壁,这一结论是经过专家们考证的,但从来没有听说过这赤矶山就是发生赤壁之战的古战场。”

  “我也不大相信,但最近一段时间有关赤矶山是否是真正的赤壁古战场的争论非常凶,有不少的考古学者专程到这儿来考察,希望能找到一个准确的答案。”马俊说。

  “如果真是这样,哈,那我们江夏可出名了。”陈强的表情有点儿兴奋。

  但是这时我的兴致并不在这上面,我想起《江夏风雷》里所描述的赤矶山上日本人的炮楼。确实,如果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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