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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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呼唤-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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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克武将故事讲完,拍了拍我的肩膀,“知道了吗?老弟,王芳若再找你,你就用这个故事搪塞她,保证管用。”

  “狗屁!”我嘴上虽然愤愤地骂了一句,但内心里还是承认王克武对婚姻的独特见解。

  王芳的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在谈了一下双方子女读书的情况以后,不知怎么王克武就主动扯到小男一雄这个案子上来了。看得出来,王克武对这个案子同样非常关心,但是,他关心的重点不在于这个案子是否破得了,以及这个案子对于我们县对外治安状况的负面影响,而是游局能否在局长这个位置上待得住的问题。

  “陈兴旺那天在会议上讲的话,全县都传遍了。我真替游局捏一把汗。”王克武长长地叹一口气,眉头皱得紧紧的。

  我摇摇头,但不知说什么好。我理解王克武此时的心情,王克武那年到公安局当实习民警就是游局拍的板,要知道那时游局还只是局里的一个分管业务的副局长,但他仍是想尽一切办法最终将王克武调了进来。虽然只是提供了一个跳板,但是若当时没有这个跳板,怎会有他王克武的今天呢?王克武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游局现在到了这个危险的境地,他能不着急吗?但我知道王克武的良苦用心,他是故意将这话说给我听的,目的是将我的军,要我想尽一切办法将这个案子早点儿给破了,将游局从悬崖边上给拉回来。

  我咬了咬牙,向王克武说:“你放心吧,克武。我不会让游局落到那个境地的。”这一刻,一股热流涌过我的全身。

  王克武没有说话,只是将我的手捏得紧紧的。捏得那样紧,让我感受到一阵忍受不了的疼痛。

  在我准备离开王克武的办公室的时候,他突然喊住我,并随手将办公室的门紧紧关住。他告诉我一个让我无法相信的消息,说我们县里有人参加了南方一个赌博集团的赌博活动,涉及金额非常大,有一百多万。

  “能肯定吗?”我吃惊地看着王克武。

  王克武点点头,表情凝重:“前阵子我们审理一起抢劫案,犯罪嫌疑人供出来的。这小子就是因为赌博输得精光才抢劫的。”

  “没向县委汇报吗?”我问。

  “哈哈,我可不会没事找事情做。这类事情最好不要惹它,当它最终露馅时自会有人处理的。”王克武打着哈哈,“这就像身上长的一个脓包,没穿孔时你若使劲挤它,非但不能马上好,还有可能导致周围的其他组织被感染。但是,当这个脓包自己穿孔后,脓就自己流出来了,这样的结果肯定对其他组织的伤害最少。”

  “没想到你也学会事不关已高高挂起这一消极的处事方式了。”我调侃道。

  “都什么年纪了,这个简单的招式能够不知道吗?哪像你,仍然纯洁得象个没结婚的小姑娘。”

  我知道他在故意笑话我,就装着生气的样子又要揪他的衣领。

  他像兔子一样躲到一边,向我挤眉弄眼道:“我可没有冤枉你哟。但是当这个脓包彻底穿孔时,一切你就知道了。”


我是四点半钟知道谢小芬的死讯的。毛实祥在电话里上气不接下气,感觉他刚刚跑了好远的路似的。他告诉我,谢小芬在青龙山背面的一个偏僻的小山坳里上吊自杀了。怎么就让她死了呢?我在电话里差点儿就破口大骂了。

  五点钟不到,我与李锐,还有刑侦科长杨新愚就赶到事发现场。宁港派出所的那辆破吉普停在路边,毛实祥蹲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闷头抽烟,其他几个人围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看见我,毛实祥就站了起来,用拳头在腰眼处捶了捶,又将一头乱茅草一样的头发使劲往后捋了捋,一脸苦相地对我说:“我们应该做的都做了,但人不想活了,你拦也拦不住的。”

  真的,我这时连骂他的心情都没有了,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从内心讲,他的话不无道理,人若不想活了,你就是二十四小时派人跟着他,他也会寻办法了却自己的生命的。前年局里逮住了一个欠下二条人命的流窜犯,关在看守所里的一个专门单间里,为了防止他自杀,局里特意将桌子、椅子等有一定硬度的东西全撤了,就是床单也换成了薄帆布的,怕那家伙撕成细条条上吊,并且每隔半小时派人巡视一遍,留意他的一举一动。对于我们来讲,这一措施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但仍是防不胜防,最终这家伙还是上吊自杀了。以前我只是听人讲用鞋带上吊自杀,这次我是亲眼见识了。那家伙将脚上的两根鞋带解下来,连在一起,一头挂在脖子上,另一头系在窗子上的铁栏杆上,双脚往后蜷起,整个身子象跪着似的,就在窗子下不到一米高的地方,悬空着就那样吊死了。为这事,我们局被市局通报批评,值班的人也被行政处分。毛实祥这人做事的风格我是清楚的,在保证谢小芬的安全上,他肯定是做到尽心尽力了。现在出现这种我们都不愿出现的结果,再怎样责怪他也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说实在话,我不相信她会上吊自杀。”毛实祥瞟我一眼,嘟嘟囔囔地说。

  “不相信她自杀就能够不采取其他措施吗?”我白他一眼。

  “除了将她控制起来你还能采取什么措施呢?但是你们也没有说要对她采取措施呀,所以我们只能派人随时留意她的一举一动。谁知昨天只两个小时的疏忽就出事了,一点儿反常现象都没有。”毛实祥双手插在裤袋里,闷声闷气地辩解道。

  我不想听他的辩解,也懒得与他理论,就递一根烟给他,并给他点上火,语气稍稍和缓地问:“怎样发现的?”

  毛实祥使劲吸一口,一根烟一下被燃去了近三分之一。他长长地舒一口气,浓浓的烟雾将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整个地遮住了。他指着路边上一丛茂盛的茅草说:“那上面长着一窝野栀子花,一个在一中读书的小姑娘想将那花采下来,就爬到那坡坎上,谁知就看见了吊在那棵柿子树上的谢小芬。”

  我顺着毛实祥指的方向看去,路基以上是一个一人多高的陡坎,而陡坎以上全是一人多高的茅草和野刺,长得严严实实,人走在上面连迈一下腿都肯定困难。我仔细看了一下,没有看见那棵栀子花,也不知那小姑娘是怎样发现的。那棵柿子树也就五米不到的高度,在乱草丛中并不显眼。黄绿色的叶片长得异常茂盛,柿树的枝丫一点也看不见。确实,站在我现在所站的地方,就是仔细看也难得发现那棵柿子树上吊着一个人。

  “走,上去看看。”我说着跨过公路,就往那陡坎上爬。

  毛实祥却拉住我,指着右边的一丛茅草说:“不需要上去,那茅草下面有个沟,钻进去就看得清清楚楚。”

  毛实祥将那丛茅草拔到一边,我这才发现那下面确实有一条沟。这沟只有半米多宽,沟底全是碗口大小的鹅卵石,两边长满了扎人的荆棘。我猫着腰,跟着毛实祥钻了进去。没想到进去不到一米,竟豁然开朗了,里面有一个三米见方的空间,下面是一整块大青石,又滑又潮。其实在山上有许多这样的地方,雨水从山上下来后,汇集到这里,将松泡的泥土全部冲刷干净,遇到下面的石块后就折射开去,天长日久,周围的泥土被剥离得越来越多,慢慢地就形成了一个大坑。我站在坑的中间,抬头望去,发现这坑竟有两米多高,上面被茅草以及叫不出名的荆棘遮蔽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光线从枝叶间钻进来,竟感觉象针一样扎人的眼睛。那棵柿子树就长在坑壁上,树干有碗口粗细,青灰色的树皮由于日照少的缘故,竟泛出淡淡的绿色,奇形怪状的树根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一样,牢牢地扎在坑壁上。树根上渗出的水滴在暗淡的光线下竟珍珠一样闪着冰冷的白光。谢小芬平日用来卖菜的那副筐子空空地放在地上,那根竹制的扁担斜靠在坑壁上。

  一进到坑里我就看见了吊在那棵柿子树上的谢小芬,她上身穿一件米色的外套,下身穿一条青灰色的裤子。看得出来上身的那件外套的年月已经不短了,因为袖口那儿已经有了毛边,并且肘子那儿还补了个不显眼的补丁。她的脚上穿的是一双布鞋,一看就知道是自己用手工做的,上面沾着星星点点的泥巴。由于是从下往上看,并且有杂草遮掩着,谢小芬的表情我看得不是十分清楚,但我仍清楚地看见她那从嘴巴里伸出来的灰白色的舌头。吊死的人我以前见过许多,舌头若从嘴巴里伸出来,那模样是非常恐怖的。没当警察以前,我象其他人一样,认为吊死的人的舌头一定会从嘴巴伸出来,后来通过学校学习,我才知道这种情况不一定会发生。这主要看绳子在颈子上所处的位置,绳子若套在颌骨处,舌头就不会伸出来。当然,在人死后再用绳子吊上去,舌头肯定也不会伸出来,这种情况在凶杀案子里有时会遇到,犯罪嫌疑人为了掩盖事实真相,有意将他杀伪装成自杀。

  “单从表面上看,能够判断谢小芬是自杀吗?”我轻轻地咬着嘴唇,问毛实祥。

  “不能肯定。”毛实祥轻轻地从坑壁上扒下一块泥巴,“上面我仔细看过,那茅草密得连腿都迈不动,并且连一点异样的痕迹也没有,所以,她不可能爬到上面将自己挂到树上。如果确实是自杀,那唯一的可能是她从现在这个坑里爬到树上,然后将自己挂在上面。她若从坑里爬到树上,肯定得在这松软的坑壁上找到一个落脚点。但是,你看见了,这坑的四壁好好的,没有石块落下来,也没有泥土落下来,没有一点儿人力动过的痕迹。所以,说她是从坑里将自己挂到树上的可能性也不大。现在最合理的解释是……”

  我挥手打断了毛实祥的话。内心里我何尝不希望谢小芬是他杀呢?

  自听说谢小芬自杀的消息后,我的心情就非常乱,脑子里时不时地浮现出她那忧伤的眼神,以及她眼角处那颗小小的泪痣,并且柯红霞读领袖著作时的专注模样也时不时交替出现。这种心情与小男一雄这件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是基于一种不可名状的情愫,或者说是触动了我内心深处的那颗柔软的心。人们都说警察是铁石心肠,我向来不置可否,我认为作为一个警察应该这样,你成天与那些犯罪嫌疑人打交道,容不得你有丝毫的柔情蜜意,你应该从那些犯罪嫌疑人的眼泪里发现他的狡诈,发现他的凶残,进而将其绳之以法。当然,整日以一种怀疑的眼神和冷漠的心境对待所遇见的一切,久而久之,难免会形成一种习惯,也就是通常说的职业病吧。但是,我的怀疑和冷漠只有在对案件的处理以及面对那些犯罪嫌疑人时体现出来,至于我骨子里的更多本性,也就是柔软和多愁善感吧,是难得有人知晓的。我知道,我的这种本性更多是在一个人独处时表现出来,比如看电影或者看小说时,我可以为里面一个激动人心的情节或者悲壮的场面而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在遇到一个急需帮助的人时,我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助之手。严格来讲,我骨子里的柔软和多愁善感只有我的父母亲较为清楚,而对于我的老婆,虽然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但她仍然知之甚少,这样导致她经常抱怨我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对她家庭以及她的喜怒哀乐向来漠不关心。但是,此时此刻,我内心真实的一面无法控制地彻底表现出来了,真的,我仿佛看见谢小芬正用那忧伤的眼神看着我,似乎有许多的哀怨和不幸要向我诉说……

  我几乎是惊慌失措地从坑里钻出来。在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潮湿的空气后,我才感觉那沉重的心情稍稍有所舒缓。我吩咐李锐和杨新愚他们在天黑以前抓紧时间将现场检查完毕,不能遗漏任何有价值的证据材料。在他们忙活的时候,我一个人蹲在路边,一根接着一根地吸着烟,毫无目的地看着远处渐渐模糊下去的原野。灰白色的太阳已经全部隐没在西边那起伏不平的山峦背后了,远处的村庄、田野和高低起伏的小丘像被人慢慢地铺上一层铅灰色的布帷,随着夜色的不断降临,颜色渐渐加深变浓,逐渐与天际连成一片,既没了层次,也没了界线。暮色中,青蛙的叫声一点一点地响起,开始还能数得清楚点数,到后来整个连成一片,将整个耳鼓充斥得满满的。蛙鸣声中,偶尔还听得到见远处村庄的几声狗吠声,鸟啼声,以及大人招呼在外玩耍的孩子回家的声音。近处的几个我叫不出名字的小村庄已闪现出几星若有若无的灯光,与不远处水田里的模糊的波光此起彼伏,在夜幕中编织出星星点点梦幻般的色彩。夜晚已经来临,但眼前的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个时候更充满生机和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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