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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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线-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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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务乙往前凑了凑:“龙副官能大声点吗?”

  龙文章把一个虚无的东西郑重其事地放在乙的手上:“我等正研究这根来自鬼子的毛,你看它乌黑油亮像不像黑狗子的毛?”

  特务乙气得甩开手想破口大骂,龙文章嚷嚷着跳开:“糟了,跟您老混一块儿了。”

  一直沉默的特务甲开口:“司令,迫不得已,我们已经把司令近日的行为上报,重庆方面也很不满意,责成……”

  “你知道我这个司令带多少兵吗?”蒋武堂瞪眼。

  “这个……军方事务我不便过问。”

  “给你个实打实数,三百!一个上校带连长的数!还都是老子从老家拉出来的!重庆方面不满意?你问他对谁不满意!是当年那个站错队进冷宫的蒋武堂!在沽宁占山养老的蒋武堂!重庆?我鸟你!”

  特务甲立刻变了口风:“司令,我对沽宁为祸的###早有成数,匪首是在逃十一年的巨枭!只要一百人,只要区区的一百人……”

  “区区一百人?这时候我有区区一百人给你剿###?你老哥醒醒吧,现在要打来的是鬼子!不是###!”

  “我会把你的立场上报重庆……”

  蒋武堂终于光火:“以前是上报南京,现在改他妈上报重庆!中国全丢完了你们改个词就得?——给我叉出去!”

  两特务刚被叉走,马弁又一头扎了进来,蒋武堂一看就蹿火:“叉!”

  “……是高老板的人!”

  蒋武堂愣了一下:“请。”

  来的人是全福,鞠了个深躬把手里一摞烫金红贴递了上来:“老爷明天在满江楼给各位设宴庆功,请司令和各位壮士务必光临!”

  蒋武堂诧异:“这庆的哪门子功呀?”

  “打跑了鬼子,奇功呀!”

  “骂人,鬼子来了吗?”

  “老爷说要没各位将士枕戈待旦,沽宁早就沦陷了。”全福瞧出蒋武堂并不是太高的兴致,知趣地放下请柬离开。

  蒋武堂翻着请柬叹了口气。

  “司令,阵地上的弟兄……”龙文章试探着问。

  “传令撤防,修整两天再上,是修整,可别修得魂游太虚。”

3 估兴车行
3

  沽兴车行里,空下来的黄包车在院里参差不齐地停了几行,车夫们围成个圈,四道风的一对大脚在人头上方灵动飞旋:“最帅的还属这一脚,这一脚直踢得金头苍蝇就再没飞起来,以后沽宁就算没这号人了!咱们行的伙计在外边拉车就没那五去一的抽头了,只要说……三的,怎么说来着?”

  古烁笑笑:“和气一点说,我是风字头的,不和气地说,老子是风字头的。”

  车夫们啧啧:“乖乖,没想到老子还有跟人称老子的一天。”“省了五去一的抽头,不就跟他娘的神仙一样吗?”“都是四哥一双脚踢出来的。”

  好话听得让四道风又一阵好踢,直到一只脚硬生生地停在钻进圈来的两人脸边,那是一老一小,神情打扮都不像本地人。

  四道风收回脚:“生脸?新入伙?想拉车?”

  老的连忙低头:“四哥真是料事如神。”

  “料你个头,啥名?”

  “小馍头,四哥。”小的显然对四道风钦佩有加。

  “我是他爹。”老的瞪了小的一眼。

  “那就是老馍头?”

  “四哥咋叫就咋叫。”老的涎着脸。

  老头子乖觉如此,四道风不由仔细看了一眼:“你爷儿俩死好命,刚打片天下就来入伙,是逃难来的吧?”

  “四哥好眼力劲,承德来的。”老馍头哈哈腰。

  “规矩都懂?”

  “都懂。”老馍头郑重地拿出钱递了过去,“四哥,今儿抽头。”

  四道风神情古怪地看看他又看四周,周围一片窃笑。

  “不懂装懂,我可懒得跟你再说一遍,二的——”四道风喊到。

  二的就是皮小爪,他只有一只半手,那半只手是一只发育不全的手,总深以为耻地缩在袖管里边。

  皮小爪上前一步:“规矩是没份钱,行里的押钱和份钱你交了就得了,还有就是每月交五毛大洋给我,”他深以为耻地看看自己的残手,“瞧见了,我不能拉车。”

  “这不跟不交钱一个样吗?”老馍头有些发愣。

  皮小爪笑笑:“就这个意思。”

  老馍头惊讶得忘了点头哈腰,小馍头则更添崇敬。四道风却忽然矮了半截,猫腰就要扎进人群。

  “四道风,看见你啦!”

  四道风只好硬着头皮站住:“你不在街上闹腾,来这干什么?”

  “那叫抗日游行,现在我要包车。”来的是高昕,何莫修寸步不离地跟着,脖子上挂了个当时新潮的木盒子相机。

  “你不说人拉人没道德,要老爷们儿用自己的腿走吗?搅了伙计们生意,小姐也自个儿走好了。”

  “我还是那么说的,不过明儿游行动静大,我要包你的车拉传单。”

  四道风哼一声:“拉你们满街乱扔的那些纸片片?上菜市场弄个平板去,我这里是只拉人的……喂,那假洋鬼子,别动我车!”

  何莫修从四道风的车前直起身来,莫大感慨:“社会低效若此,竟甘心把劳力耗在这样的原始工具上,不过很有意思。”

  四道风没好气地打量了一眼,问高昕:“你家男人?怎么说人话跟安了张鸟嘴似的?”

  高昕也没好气:“他爱说不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何莫修冲着四道风说:“你听我说,再加两条传动链,你跑起来真像风一样。”

  四道风白了他一眼:“我就乐意慢着!”

  何莫修做出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人怎么能拒绝进步呢?”

  “好了好了,那两馍头,你们明天跟着她!”四道风不耐烦地摆摆手。

  高昕嚷嚷:“喂,我是要包你的车!”

  “老子是卖艺不卖身的。”四道风拉起车,对了大家吆喝,“开工开工,赚钱拼老命啊!”

  几十辆黄包车一并分头出动。高昕让他那句浑话说得不好意思再拦,往旁边让了一下。整个行里的车洪水般泄了出去。何莫修狠敲了一下脑瓜,手忙脚乱打开相机时,取景框里已经只剩一片空地。 。。

4 我会记得你(A)
思枫的小食店今天的客人不多。

  欧阳进来,找了个地方坐下便开始发愣。思枫托着托盘过来,托盘里的内容仍精致而丰富,也没少了那一罐费神耗力的汤。

  “他们撤防了。”欧阳有些失神。

  “我知道。”

  “好像日本人不会来了。”

  “我……不清楚。”

  欧阳看着眼前那碗不知道什么汤,他忽然间爆发:“你们的工作是怎么做的?”

  “几十万人在北边打仗,几十个城市全给毁了,原来的线也全给断了,鬼子是还没来,可我们已经给闷在这儿了,看不见城外的事,看不见明天的事。”

  “这不合理!整个大队的鬼子摸到我们的后方不会为屠个村子,现了身之后更不会没个缘由就消失!他们有阴谋,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阴谋?”

  欧阳的脸庞在这半个月来已经削瘦而憔悴,思枫怔怔地看着,叹口气走开。身后的碎裂声让她回过头来,欧阳仍坐在那儿,汤碗已经摔碎了,他死死地抠着桌边,脸色苍白,整个身子都痛得颤抖。思枫在那抠得发白的指关节上覆上自己的手:“别想了,真的不要再想了,我们都只是小老百姓……”

  “你不是小老百姓,我也不是。”

  思枫苦笑:“是的,我们不是。”

  “得想,必须得想,要不我们就快完了。”

  店伙和厨娘看这边的神情都已经带上了关切和同情,思枫静静看着几颗汗水从欧阳的额上落下,一颗泪水也从她的颊上落在欧阳的肩上,欧阳忽然轻声嘀咕了句什么。

  “什么?”思枫弯下腰,她没听清。

  “我要走了。”

  “去哪儿?”

  “必须得走了,线断了,得给它续上。我去找那个能给我下指令的人,好知道我能干什么,该干什么。”

  思枫看着他,眼神中不是惊讶而是悲悯。

  “不能再这样耗下去,我肯定会是个短命鬼。”欧阳苦笑,“短命鬼浪费不起时间。”

  “是的,你真的该走了。”思枫终于将自己的额头贴近欧阳的额头,这个亲昵的动作看来充满落寞。

  “我一直很粗暴,我很抱歉,以后万一提起我来,你会说那是个坏脾气的同志……”

  思枫不冷不热打断欧阳的话:“现在别说这个,没必要。”

  “可总得说点什么,兴###天鬼子就来了,我们以后就永远没有说话的机会。”

  “他们还没来,你也最好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要说。”

  欧阳苦笑着不再说话,他们靠在一起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像是一对想要天长地久的夫妻。

  黄昏,思枫走进一家药店,她开始为欧阳的离开做准备。

  几张折迭的法币从柜台上推过去,换来的是几瓶欧阳常服用的那种止痛药片。思枫把瓶药放进包里,平静地离开。

  思枫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房间破天荒地已被欧阳收拾过,他正往箱子里放自己的行李,他主要的行李是书,欧阳正摞上最后几本,为把箱子压实一点他已经使了吃奶的力气。

  思枫走过去,帮欧阳把箱子整理了一下。欧阳苦笑着看着她,对方的平静让他很觉得内疚:“我……这些书一向是随身带的。”

  “我知道,把它们留这儿也是浪费。”

  “走,也是个好事。特务一直在盯着,我怕总有一天会连累到你们。”

  “你说得对。”

  欧阳挠了挠头:“说实话,他们不算什么大问题,鬼子也不算。我只是觉得我都等老了,现在一想事就头痛,我怕我最后除了等什么都不会了,做了一个废物。”

  “你怎么会是废物?其实你早该做你想做的事,是我们牵绊了你,这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误。”

  “不是的。”

  思枫笑了笑:“这一点也不重要,对不对?”

  “对。”

  他们俩对视了一会儿,思枫很快将目光转开了:“今天才知道,你决定走,我心里也放下一块大石头……我是说同志们都觉得你做得对,你不该有什么顾虑。”

  “谢谢同志们。”

  沉默。 电子书 分享网站

4 我会记得你(B)
“你去哪儿?”

  “你怎么办?”

  这两句话是一块儿问出来的,两人都有些哑然,难堪地笑了笑。

  “我先说吧,我好办,在这里我是老同志,”思枫苦笑,“换个地方,换个身份,重新开始。”

  “我去找那个给我下命令的人,他说他叫赵大,我叫他赵老大。”

  思枫看起来有些诧异:“他真的很看重你,这个名字他一般不会告诉别人。其实你都不该告诉我。”

  “是吗?不知道怎么搞的,今天很想说实话。”欧阳苦笑。

  “你去潮安,应该可以找到他。”思枫也苦笑,“不知道怎么搞的,今天我也很想说实话。”

  “你是怕我走弯路。”

  “你肯定能找到他的,找到他,做你想做的事。”

  “是的,找到他,他会告诉我该做什么,可能是去个打仗的地方。”他很开心地想着,“可能是什么敌占区游击队,既然我不能用脑子了就摸枪吧,可能会死,可打仗总是要死人的。”

  “我真羡慕你。”思枫真有些羡慕的神情。

  “也许会阴错阳差,他说,你和沽宁的同志配合得很好,你还是回沽宁吧。我就回来……嗳,你说我会不会回来?”

  “也许吧。”

  “或者去西北,你知道吗?我参加过上海武装起义,是个老家伙,对我们这些老家伙来说,西北是个圣地。到西北可以走在阳光下,堂堂正正地做人,你叫我的真名,我可以答应。”他笑了笑,“对了,既然大家今天都喜欢说实话,你的真名是什么?”

  思枫苦笑,摇摇头。

  “我也是,我快忘了我的真名,如果被人叫出来,通常是说你要死了。”他整个脸上都放射着憧憬和光彩,“我是老家伙,从来没去过西北的老家伙。我的上一个妻子……我是说像你一样的妻子,送过我一个火柴盒,来自西北,上边有镰刀和锤子。后来她死在苏州,暗杀。人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可我想她更喜欢穷山恶水的西北。”

  “你……很爱她?”

  欧阳笑了:“爱?不会的,她像你一样,口风很紧。”

  “你的口风不紧吗?你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同志。”

  欧阳看看她,思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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