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伐越朝士兵们一挥手,率先往西面逃窜,身后响起了赤炽狂妄自大的咆哮。
「来啊!本大爷陪你们这些没脑子的家伙玩玩……
「喂喂,你们都快烧成炭了还冲上来干什么!我可没兴趣陪葬……滚开滚开!
「还有你!凑什么热闹……脑袋都烧没了……」
听到这些语无伦次、滑稽搞笑的吼声,伐越忍不住露出会心的微笑。
士兵们也是如此,都不由自主回首眺望,虽然早已看不清面目,但烈火翻腾的身影就像跳跃在他们心上,永远留下了这一幕。
清晨,寒气更重了,泥路的表面结出了厚厚白霜,上面散布着烧成黑灰的尸人残躯,空气中依然散发着焦糊味,大火足足烧了一夜,最后在寒风的压制下才渐渐熄灭,树林也随即陷入死寂的气氛。
战场西面三十里的一条小溪岸边,一个红衣身影突然从林间窜了出来,却被眼前的画面吓了一跳。
小溪乱石滩上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具尸体,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土地,许多地方因为严寒结成了血红色的薄冰,还有几颗无主的头颅散落在石间,被薄冰整整包了一层。
顶着寒风和刺激的血腥味,他蹲下身子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嘴角忽然牵出一丝微笑,「嘿!这个伐越,下手可真够狠啊!」
赤炽利用火与尸人纠缠了一夜,清晨时分才离开战场,没想到却在河边看到惨烈的一幕。
地上的血液很新鲜,明显是凌晨发生的事情,再观察尸体的装束,无一例外皆是军官,不用想也知道是昨天逃走的那批人,敢对他们下手的除了伐越再无别人。
虽然场面有些血腥,但赤炽心里却是透亮的,伐越手段越是激烈,越说明他是个正直的人,「这个大叔,倒是可交之人。」
带着轻松的心情,他又往西走了大约十余里,平谷县城的城墙出现在视线之中,走近平谷城东门,他赫然发现伐越迎着寒风,正立在护城河边,呆呆地看着流动的河水,似乎在等什么人,心头不禁一热。
听到脚步声,伐越猛地抬起头,见到那把巨大的兵刃时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怎么才回来?跑哪混去了?」
「废话,天寒地冻,那边烤着大火多舒服,跑来吹西北风受冻?我才不干!」赤炽笑着走近他,上下打量了两眼,打趣道:「为啥一副望夫石的样子,人都傻了,不会在等我吧?想不到我还有这种魅力。」
「废话!」伐越恶狠狠地还了他一句,接着又露出微笑,「不等你等谁?你这废材烤了一夜火,我还准备请你喝酒呢!」
「不早说!走走,现在就去,这里会冻死人的。」赤炽边笑边推着伐越往城门而去,忽然想起一事,露出坏坏的笑容,小声道:「你这家伙够狠的,几十个军官全杀光了,你就不怕惹出麻烦?」
「废话,不杀光不是自找麻烦,反正那些家伙该杀,一起干掉省了不少麻烦,他们还能混个为国捐躯的美名,家人也不至于受到委屈。」伐越说完,自己也忍不住为这番诈欺的说辞大笑起来。
「想不到你还挺正义,为了这个怎么也要多喝两杯。」
「你这家伙也就想方设法骗酒喝,小心我灌死你……」
酒馆在城南近城门处,位在长街的一个角落,是间只有一层的平房,面积不算大,门口也很破旧,没有任何吸引人驻足的地方。由于还是清晨时分,街上只有扫街的,并没有多少行人,显得格外宁静。
赤炽累了一夜,脑子里只想着酒,看了两眼便迳自踏入酒店,发现店里竟然挤满了人,都是一身肮脏不堪的戎装,不少人缺盔少袍,正是殿后的那七十余士兵。
激战一夜,又狂奔了数十里路来到这平谷县城,全身的疲劳都涌了出来,他们刚进店便横七竖八地睡了,谁也顾不着礼仪和体面。
「店主还在睡觉,想喝酒自己去找,据说还不错。」伐越越过赤炽走到墙角一张无人的方桌,靠墙坐了下来,疲劳加上寒气的侵蚀,让他不到片刻也进入梦乡。
「这些家伙……」
赤炽笑着摇摇头,随手把冷巨靠着酒馆外的墙边,蹑手蹑脚走入店中,在柜台边很快就找到上好的白酒。
他笑吟吟地抱着坛子嗅嗅,刺鼻的酒香诉说着酒的味道,只闻了一下便勾出他肚子里的酒虫,迫不及待地灌了两口。
酒刚下肚便升起一团烈火,从腹中一直烧到全身,这一夜的寒气完全被驱散了,全身都说不出的舒泰,他缓缓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美妙。
「当啷!」
门外一声巨响打破了宁静,赤炽愣了愣,随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身子一晃便出了大门。目光所见,放在门口的冷巨横倒在地,一名少年的右腿被压着动弹不得,痛得龇牙咧嘴,哇哇大叫。
他不禁笑了起来,双手抱胸,笑吟吟地看着少年。
少年被冷巨压住了腿,疼得汗流浃背,脸色惨白,然而他的力量有限,根本没有能力推开冷巨。
赤炽围着少年转了一圈,仔细打量,少年大约二十左右,一身灰黑肮脏的麻布衣,满身都是破洞,脸上满是泥灰,而黑灰之下却是一张白皙的脸,眼睛眉毛因为疼痛揪成一团,看不清楚原本的样子,一头指节长度的短发倒是透着清爽气息。
「想不到我也会被小偷光顾,还是你这样一个家伙!」
少年没有回应,低着头用尽吃奶的力气去搬冷巨,可一用力,受伤的腿就疼痛难忍,因此一直都没有成功。
赤炽在他右侧蹲下,指指压住腿的沉重兵刃,笑吟吟地问道:「偷东西也要找件好点的,这么重的东西,你偷了怎么搬呢?」
少年疼得连嘴都合不拢,更别说回答了,而且他也知道对方是在嘲讽他,撇开脑袋,继续龇牙咧嘴地哀叫着。
赤炽见他如此硬气,颇感意外,但他对于不劳而获的人没有任何好感,因此对方虽然被冷巨压着,他却没有一丝同情心。
「小姐,你太过分了吧?」
「小姐?」赤炽保持蹲姿,回头随意看了一眼,发现三名武士装束的男人呈品型站在他身后一尺之地,神色不善,眼中还有敌意,不禁有些好奇,「过什么分?」
三人见到他的面容都愣住了。看着赤红的衣袍,还有那条水光油滑的红色大辫子,他们以为是哪家的大姑娘,没想到竟是个男人,几乎都傻了眼。
赤炽耸耸肩,也没想搭理三人。
三人很快便冷静下来,然而眼神中的敌意不减。
中央的短束发紫衫武士踏前一步,手指着赤炽眉心,正义凛然地喝斥道:「原来是个男人,既然如此就更不应该,他受了伤你居然不帮忙,还敢嘲笑,一点道义之心都没有。」
赤炽这才明白,三人竟是为小偷打抱不平而来,不禁哑然失笑。
受伤的少年倒是非常机敏,哀嚎道:「帮帮我,这鬼东西太重了,我挪不动它。」
三名武士都投以同情的目光,随即又被压着少年的巨型兵刃惊住了。
「好大啊!」
「谁能用这种东西,太恐怖了,一剑就能把整间屋子给劈了。」
看着三人惊愕的神情,赤炽颇有些得意,笑吟吟地站了起来,如同一个旁观者正在欣赏三人的表情变化。
紫衫武士冷眼扫了他一下,目光又落在冷巨上,似乎有所悟,问道:「这件兵器难道是你的?」
「你说呢?」
赤炽轻笑一声,慢慢走到兵器旁,弯下腰,不费吹灰之力便单手拿起了比人还高的兵刃,然而他却没像平常一样扛在肩头,而是顺手一送,抛向近在咫尺的紫衫武士。
紫衫武士猝不及防,眼见巨大的兵刃砸向胸前,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快速闪了开。
「啊!」一声惨叫打破了清晨宁静的气氛,附近不少人家都被惊醒。
「你居然让开了,这事可不能怪我!」
赤炽朝紫衫武士挤挤眼,右手指向再次被冷巨砸在下面的少年。这一次冷巨狠狠砸在他的胸口,八条肋骨应声而断,少年痛得当场就昏死过去。
紫衫武士又气又窘,脸色若暴风雨前的天空又阴又沉,敌意化作利剑,射向这个在他眼中古怪邪恶的少年:「你……」
赤炽弯腰拿起冷巨,这一次放在了肩头,冷漠的目光扫过昏死的伤者。这个世界最无耻的便是不劳而获,堂堂一个大男人做出这种下贱之事,就算死了也不值得任何同情。
如此冷漠的神情,深深刺激了原本就满腔怒火的三名武士,他们把赤炽包围在中央,手按兵刃,准备随时挥刃相击。
「一大早杀人做早餐,平谷城的风俗还真奇特。」赤炽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隐隐还有种挑衅对手主动进攻的意思。
「无耻小人,不要以为用一把奇怪的兵刃就能让你为所欲为,武士之道在于道义,像你这种冷血之人绝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武士!」
「废话,我是不是真正的武士,和你们这三个不讲道理的废材没有任何关系!」
紫衫武士愤而拔剑,踏前一步用剑尖指着赤炽眉心,喝道:「我今天一定要教训你这狂妄之徒。」
赤炽歪头想了想,一副认真的表情,半晌后忽然随手把兵器放在墙身,然后往酒店走去。
「你要干什么?」
「和你们废话了半天,差点忘了我的酒。在外面等着吧!等我喝完了再说,累了大半夜,就指望这点享受了……」
赤炽如老人般的嘟嘟嚷嚷,让正准备出手的三人懵了。
这个对手让他们找不到一丝武士的气质与应有的礼仪,突然间都觉得刚才的质问是那样无力,对一个不以武士为荣的人指责他不像武士,简直与对牛弹琴无异。
「少主!」左右两人一起用询问的目光望向紫袍武士。
「没有必要和这样的无赖浪费时间。」紫袍武士收剑入鞘,望着酒店大门发出一阵冷笑。
就在此时,赤炽拿着一个酒壶出现在门边,靠着门框坐了下来,眼睛微闭,一副乐在其中的表情,让三人更是不爽。
「要走吗?」
「无赖!」紫袍武士斥骂一句,带着两人走了。
赤炽眼中闪出一丝厉芒,但一逝而过,脸上依然被美酒的迷醉覆盖着,仰头灌了两口,对离去的身影调侃道:「大少爷,你不是要教训我吗?」
「炽老弟,你惹麻烦了。」
声音突然从耳边传来,赤炽吓得弹了起来,转头一看发现是伐越那张国字大脸,翻了个白眼,靠着门框又灌了两口烈酒,暖洋洋的感觉实在太舒服了。
「你别不信,日后你就知道。」
「你说那个家伙?」
伐越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小声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一个自诩正义使者,只用眼睛不用脑子看事情的家伙,我才没兴趣知道他是谁呢!」
伐越晃晃食指,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道:「他是我的上司。」
「嗯……啊!」赤炽先是没在意,但当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后,又是一声大叫,这次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看着伐越半晌没说出话来。
伐越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抢下赤炽手中的酒坛子灌了口,嘿嘿笑道:「龙馆的东海巡道使段子谦,暗中监察各地民风吏治,官位虽与我平级,却有监视我的权力,因此也算是半个上司。你惹了他,也就等于和东海这一带的龙馆弟子结仇了。」
「你太卑鄙了,早就知道也不告诉我,还悄悄装睡无视我的生死,太无情了。
「算了,你根本就不在乎,别以为我不知道——还笑!」
赤炽确实没有把一个东海巡道使放在心上,这个世界上除了武神,还没有几个人能让他在意。灌着美酒,拉着朋友闲扯,这才是真正的享受。
「段子谦、段子谦……」
「怎么,怕了?」伐越问了半天没见回应,歪头看了一眼,发现赤炽歪着头竟然睡着了,轻声的呢喃不过是梦呓而已,不禁笑了。
原本只是一场误会,却因缘际会地变成誓不两立的对峙,赤炽当时绝想不到这样一件小事,会给自己的旅程增添了多少麻烦。
一场青龙国史上少见的惨败,八千五百六十一人参与了朝日城反击战,活下来的仅有七十三人。当然,历史上并没有记载夜深人静之时,伐越亲手处决了自行逃命的五十七名军官。
由于战场只回来七十三人,因此当伐越对曹骑等人下了禁口令后,消息便被隐藏起来,他甚至没有惊动到平谷县的各级官员,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
与此同时,他也派出信使前往东海督帅府,把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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