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来人的眼中,羽君一生那是如何的波澜壮阔、艰险瑰丽,而于阿羽自己来说,在那一刻做出那样的选择,不过是发乎于情、止于至善的肺腑行为而已:
以这一点不昧的灵气,咱们的羽君可以应对世间任何的挑战
日已偏西,森林中略显有些阴暗。
林间多生芄萝,肥厚的肉叶衬着枝头的白色小花,热心地帮着羽遮掩行踪。先前从这里走过的敌人并没有象少年一般小心,他们匆匆踩过半身高的萝草,踏破了多汁的叶片和枝条,将叶汁溢出的馨香气味散在了森林中。
香味清淡,连血气都没有盖住,敌人经过很是有了一会儿。羽足尖点上一条坦露在地面的树根,轻飘飘地御风追去。自小在森林中长大的猎人,不愿在自己经过的地方留下可供别人追踪的痕迹。
跨过淙淙下山的小溪,羽停下了脚步。已经追了很远,地上有石斧之类笨重兵刃拖动的印迹,疲惫的敌人们也有些迷惑了,他们还在那片滴有血迹的树叶前围看了一下,然后决意顺着小溪追下山。
羽抽出楠木弓,踩着水边的片石跟过去。追踪的人们已经发现一路过来的血印太过齐整,开始怀疑起来,但他们一个也没退却,反而冲得更快了。
恩恩,只有烈山的笨蛋才会这样,他们自以为留在洞口把守几个人就稳当了,没想到正好被别人杀个精光。
啊!羽想到这里忽然猛力一跃,急速在空中转个身,背靠着溪旁一块青苔巨石下,楠木弓张得满满的,三支青木箭同时搭在粗红的熊筋弦上,清亮的双眼迸射寒光,盯着身后寂静的森林。
原来一直在困惑自己的不安就在这里!
洞口那些烈山人死状相同,均还未来得及挣扎抵抗,就被同一个人用同一样兵刃勒杀,显然是预谋已久的出手。
巡山的猎人们不过是两三人一队,发现敌情后,怎么不赶紧回去禀报部落,反而和远胜于己的敌人在这里纠缠?
这个武技高超的杀人者定然不是南山部落之人,他是谁?在自己出洞时会不会还守候在那里,而自己进入森林以来下意识潜匿躲避的,莫非就是他?
可是,羽还是有些疑惑:他真的悄悄追着来了?能跟得上自己的御风术?以近来自己炼气初成后的灵觉,再加上不丢的机敏,应该不会有这种事情。
虽然不太相信,但出于猎人素来的谨慎,羽还是静静地蹲在青石下,耐心地倾听着森林中所有的声响。
没有,完全没有异常,来时路上被惊起的一只雀鸟又开始啁啾欢唱了,穿过树叶的春风中也没什么异味。反而是手上的小龙,还成了森林中最为异常的所在。
它几乎把沿途所有的火精都收在自己身上,如果不是羽的寒玉灵气包裹着它,只怕湿润的林木都要被烤得燃起来。就算如此,羽加在自己身上的几道护身木咒也时不时被炽热的不丢弄坏,它滚来滚去,尾巴扫到哪里,哪里就是一个大洞。
“不丢乖乖的,吐出来不要吃了!”
羽心疼地看着,小家伙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可怜的小肚子被里面的烈山怪物撑得圆鼓鼓的。背上几根白刺挣的发红,一下缠着肚子,一下又松开,平素黄灿灿的鳞甲,现在变得怪模怪样的颜色,一时有些发绿,一时有些泛紫,再一会又返做了金黄。
真是倔强的家伙,这么火烫烫的,难不难受啊?羽轻轻抚摸着小龙的腹部,想要帮它减轻一些痛楚,拇指上的玄玉扳指无意中划过,一阵只有小龙才能感知的舒畅立时传了过去。
它精神一振,借着新来伙伴渡送的封印之力,把腹中神禽的气势打压了几分。真是不容易,两个难兄难弟,一位不敢真正动用龙力,一位满身的气力使不出来,两个联手合力,才把施放力量不受拘束的朱雀镇住。
见不丢好了些,羽起身继续前行。夕照之下,玄玉扳指清光致致,漂亮得紧。这黑泽光润的玉质,竟恰巧和自己防身的玉刀是相同的质地,嘿嘿,带着还挺合手!要不,回去求长老让给我算了,就让它和玉刀配一对,刚好!
第二十四章 小暑至
轰隆——,少瑕运了个极等的炎鸟咒,与少芒的刀气一并冲出去,撕碎了最后一堆拦路的刺藤。二人积存许久的恶气俱都在这一击中爆发,咒术与刀气的威势不止,硬是将洞口厚实的岩土轰得崩散开来。
神帝紧随在后冷哼一声,几个大步跨出坑道。他们在里面耽误的时候委实太长了,那少年进洞后,少瑕少芒紧追其后,少鼎即招呼余下众人集拢回来。前来支援的森林猎人长弓还未拉开,他们已经安全返回洞中。
山壁上的褐色光芒随之消隐,还复一片坚硬的岩石。少鼎听了土人巫师的禀报,率领众人跟随而来。满心以为捉那少年必是手到擒来,没想到才走出几步就遇见满头大汗的少芒少瑕两人。
这么几百丈的长洞,满满实实塞的全是荆棘毒刺!山土之下,局促之中,又不敢用力猛砍,也不能施大火去烧,而不易察觉的角落暗处,更藏着些吃肉吸血的恶花!
所幸此番进谷的少姓青年各自皆身怀绝计,几十人轮番上阵,终于闯了条血淋淋的路出来。
少鼎怒气勃勃,那善使御风术逃跑的少年究竟身怀何等异宝,不但能施放如此庞大的木行咒术,还能施放随意穿越山壁的土咒,他身上附着的怪蛇也是个极端的火怪,竟然若无其事吞了我护族神禽!
好好,现在更不得了,胆敢伤我烈山这么多条性命!看着洞外横七竖八的尸体,少鼎赤眉暴竖,一把从随从手中夺过自己的犀棍,蓬的一声,砸断了身旁一棵碗口粗细的黑松,厉吼道:
“楞着干什么!你们几个,跟去看看其余的家伙死到哪里去了?剩下的,随我走!”
一行人向深山中去了。
神帝腾腾大步前行,众人隔得远远的,生怕惹到他老人家。少瑕嬉笑着跟过去,低声问道:“父王,孩儿不明白,咱们怎么不干脆追去拿了那少年再说呢?您老不是说此行最重要的还是迎接到神兽,哦不对,迎接神禽回族么?”
少鼎睨视着这个最讨自己欢心的幼子:“哼,你少来给我装什么不懂!如果是你大哥来问,我自然要解释一二,你堂堂烈山驭师,连这个也想不透,也不用妄想迎接到神禽了!”
少瑕见父亲说到最后两句声音已放到了极低,但见他嘴角隐隐现出微笑,想是心情已有些好转。
少瑕骨头一酥,谄笑道:“孩儿委实不懂才有此问。父王,这山中景色将就还算看得,我想,以后您常来这里狩猎散心,暇儿总要常伴左右,多听些您的教诲才是!”
少鼎把手中的兵刃扔给幼子,说道:“方才洞中几根枯藤烂刺你还要烧上半天,陪我来猎兽,我还嫌你累赘!如是芒儿随同我来还差不多。”
神帝提高话音,把侧后的少芒招过来,“芒儿,长老们把那边的事情安排好了?”
少芒点点头,“回鼎叔,我们进谷前几位长老已经出发了,那边的人手也早就预备好了。此刻应该就快成事了”
“很好,我们就在那里等,这狡诈少年再如何滑脱,必定也逃不出我们掌心!”
“神帝英明!”
※ ※ ※ ※ ※ ※
漫山凹的茹茜细草挽住了盘转跳跃的溪流,一地的春水缓缓浸湿山土,就在温暖的阳光中,茹草紫红色的软根从湿土中探出来,把流水从山上带下来的花瓣碎枝绊在一处,孕育出了山间最芳菲细致的清香。
羽惋惜地看着那些粗笨的脚印把山凹一角最为清灵的春水踏破,茹草的肥嫩软根已被踩成浑浊的浆红,春泥也凌乱堆挤着。
少年皱着眉头,边上有几个脚印踏得浅些,被塞进粘粘春泥中的茹草已经挣扎了出来,还有几根正在倔强地向上挺拔。
印迹很新鲜,敌人应该很近了。空中已带着些异样的气机,从来都是亲近可爱的木精也在不安地骚动,它们似乎为远处的肃杀和炎火担忧着。
羽收回了出体只有数分的神识,这是聪颖少年琢磨来的探敌之策:只要神识出体一些些,无所不在的精灵们自会给自己透露森林中的异常,不用那么的危险费力,出神老远去探察敌情。
现下森林中,和羽比较最亲近的,还是最初就认识到的木行精灵,其他精灵倒是都见过了,只是不知为何,和它们沟通交流起来极其吃力,要真正达到运使精灵施展咒术,更是需要以后慢慢加以体会理解的艰深之事。
羽偏离敌人前进的方向,移步潜向山洼的西侧,从这边的下风处绕过去才不会被敌人发觉。
走了百十来丈,林荫下的少年轻轻一纵,拉住水边一捋高高垂下的桷树气根,微微发力,人已消失在空中那片舒卷的黄绿中。
只需微存神念,羽藏于窍穴内的玉髓灵气就源源而出,木精们依着灵气的安排,开心地推开拦在面前的枝干树叶,让裹在清风中的少年毫无阻碍地向树顶升去。
空中吟起几声春风般柔和的哼唱,错听之下,不过是些青鸟的愉悦叫鸣。就在这独特绝妙的咒语中,一些新生的黄绿出离了大树,干净地浮在少年的身上,几朵顽皮的,还爬上这可爱生命白皙到近乎透明的俊脸上。
呵呵,羽不忍坏了它们的兴致,任凭木精们将自己全身包裹得紧紧,借着桷树与其他树木的交接,不着声息地飘逸在森林之上。
这是来自于下盘长老的韧皮术,少年把它改了改,不但将树皮中的坚韧木精集聚来,还将细枝嫩叶上的新生木精也一起拉来玩耍。
真是意想不到,这两类木精坚柔并用,竟完全掩盖住了少年的行迹气息,这团人形的绿色飘过,连树洞中两只相互打闹的松鼠都没惊扰到。
唯一不好的,是少年的吸引之力过于强盛,好多热情的精灵一定还要挤进来。羽委婉地推开它们,安慰它们稍微安静,春日里的树木还需要你们去滋养生发,全跑到我这里来怎么行呢?
心存此念,羽再一次恰到好处地把握了咒术施放的节度,天下之大,能人众多,树上木精若剧烈异动,保不准下面的巫师就会有所察觉。可见,幸运的出现并非偶然,那是奠基在心中的善念、对自然的热爱这些美好的品质之上呢。
这个胆大的羽,发现自己追踪的敌人就在林下不远处,提早就攀树而上,仗着自己双修的御风术和木咒术,轻轻巧巧地来到了敌人头顶!
浑身绿盈盈的少年,除了小心地用寒玉髓气包着手腕上的不丢,剩下的就是舒舒服服倚在枝叶丛中,向下面的林间空地里偷偷瞧去。
下面两方人对峙着,这边是烈山的吧,人还真不老少,怕不有五什左右,一个个愣眉竖眼的,戾气好重。
对面,略略的十来个勇士,正与这些讨厌的烈山人争斗。
他们身着的衣衫染作奇特而又好看的青黑色,人人长得深鼻厚唇,脸上还多少涂了些花彩,也不知是哪个部落会有这样的装扮。
这些勇士在人数上远较烈山族人为少,但个个神情沉稳,静静地杵矛站立,丝毫不显慌张,全神看着空地中间的比试。
双方两人正斗得热闹。烈山族去的是一名老年巫师,他隔着对手远远的,手舞足蹈,法杖狂挥,不停从空中幻出一股股黑水冲打过去。
那些黑水粘重浑浊,腥臭难当,羽离着这么老远,还是免不得移过数朵树藤紫花掩住鼻口,辟开恶气。可是臭归臭,羽好奇之心大起:这烈山巫师施放的竟然不是火行咒术,奇怪奇怪。
一朵开谢的枯花从高树枝头晃晃悠悠地落下,随着少年的心思,正好掉在地上一滩黑水之上。
借着那一下的点触之机,羽确认,果真是自己从未见识过的水行咒术,那些水精被咒符捆绑得不成样子,更有一些莫明的恶心东西在它们身上附着,完全失去了平常在山间溪水中的干净模样。
这烈山老头放出的黑水蚀力好强,所过之处草木俱毁,积在地上也不渗入土中,只在原处起伏弹动,等到某个时候忽地窜起,直击向对手的后背,相当的诡异凶险。
那位被袭击的勇士快速一闪,避开了前后同时冲来的蚀水。两股蚀水收势不及,哗地一声撞做一处,在空中稍停,合成一道水浪继续向目标扑去。
青衣勇士知道不可再避,任凭这水浪越合越大,到后来益发不可收拾之时,见他就地向前一滚,反而向那蚀水之浪冲将过去。
那黑水在空中一展,恶狠狠地如乌云般当头盖下。羽在树上看得心中一紧,怎么回事,这样闪避可危险得很啊!
地上还在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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