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舒坦地伸了一个懒腰,亦绾虽然在心里是极度想掐死这个懒到话都不肯说完的家伙,但不得不承认他自有一种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的年少气质,也许是有一些偏见,但和家明比起来,亦绾还是觉得自家的家明更气宇轩昂一些。
亦绾一开始还以为他会呱呱地缠着自己陪他一起去食堂吃饭,谁知道这家伙在窗子前左照照又照照,末了还不忘向窗子外驻足流连的花痴们打招呼。
连肚子饿了都不忘泡妞,当时的亦绾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个自恋到家的家伙,可还没等亦绾从刚才的浑浑噩噩里缓过神,却被他拖着两只胳膊风风火火地拉去学校门外的一家高级餐厅里。
这间餐厅是典型的英伦苏格兰风格,天花板上悬着一盏盏用鹿角装饰的水晶玫瑰吊灯,星星点点的灯光摇曳着落在象牙白色的地板上,像指缝里缓缓流逝的迤逦的沙子。到处都是黑白格子色调的相互映衬,虽然没有过多华丽的装饰,却自有一种扑面而来的高贵典雅的气派,就像电影慢镜头里优雅从容地向我们走来的奥黛丽。赫本。
a市一中虽然不是地处繁华的闹市黄金地段,却是一所可以称得上富家子弟最多的贵族学校,学校附近有很多这样高楼林立的名邸餐厅,但同时在马路的另一边的商品房前面也有许多用油布蓬子搭成的简易的油炸小摊和麻辣烫小摊,安静与喧嚣尖锐地对峙着。亦绾很少会出来吃饭,基本上一次性在食堂的饭卡里充上足够一个月三餐温饱的钱,然后衣兜里仅留下买各种课外资料和笔纸的零用钱,虽然很多时候亦绾都控制不好自己,但在钱这一点上她会精打细算到锱铢必较的地步,很多家庭优越的孩子都没有吃过钱的苦,但她懂得,每一分钱的背后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千辛万苦才能挣来的,她不舍得乱花,每次都是把它们整整齐齐地一张一张地叠放在钱包里,揣在贴身的衣兜里。
她没有想到姚丞昊会带她到外面的餐厅来吃饭,本来从衣兜里拿出来的食堂饭卡,又被自己给硬生生地塞了回去。
当穿着格子短裙的男服务员礼貌地拿出画面精致包装高雅的点菜菜单的时候,亦绾才倒吸了一口凉气,光一盘最便宜的菜就得一百多元钱。
亦绾咬了咬唇又把菜单重新塞到姚丞昊的手上,然后把手窝在嘴巴边小声地说道,“喂,这里太贵了,咱们直接去路边摊上吃一吃就算了,”亦绾忽然又觉得这家伙指不定在心里鄙视我多寒碜,虽然对自己没什么损失,但总不能给家明跌面子啊,于是又咬了咬牙,特温柔大方地说道,“大不了我请客,怎么样?”
姚丞昊“啪“地一声把菜单拍在桌布上,顺势把两条修长的腿疏疏落落地选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跷了起来,一副二大爷的模样眯缝着双眼满腹狐疑地说道,“那玩意能吃?”
亦绾腾得一下从座椅上跳了起来,拍着胸脯保证,“放心,绝对吃不死人。”
事实证明,那玩意不但吃不死人,而且味道绝对地道够味。
麻辣烫小摊永远是人满为患,寒冬腊月的天气,大家都喜欢迟迟热气腾腾的东西来让身上暖和起来。虽然亦绾拽着还在犹豫中的姚丞昊是紧赶慢赶地横穿整条马路才抢到了位子,但却是红色篷布里最拐角的位置。
缓缓沉下去的夕阳透过红色的绸布帐篷映得满座晕黄,姚丞昊看着油渍渍的桌面和台布是一副敬而远之的神态用餐巾纸擦了一遍又一遍。
亦绾懒得管他,就自顾自地拿起铁夹子在冰柜前拣了平时最爱吃的海带和豆腐干,鱼香菜混搅着菠菜的香味,牛肉的膻味和煤炉里呲啦冒着青烟的呛辛味,在咕嘟嘟冒着滚烫气泡的麻辣汤里腾腾地翻滚着。
亦绾忽然觉得自己食欲大开,本来没什么胃口的她被姚丞昊这么一折腾竟然也觉得饿了,倒是一开始就嚷嚷着饿了的姚丞昊擦完了桌子,又不放心似地把筷子在滚烫的开水里搅了一遍又一遍。
这家伙,真是个自恋式地洁癖患者,也许纨绔子弟们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傲的优越感,他哪里晓得就算是这些不起眼的小摊贩们也是起早贪黑才能挣得养家糊口的钱。不过想想,亦绾与他也只是萍水相逢,他有他天长水阔的生活,亦绾不想去打扰他,亦不容许别人来打搅她,除了家明,别无一人。
姚丞昊忙活了半天,亦绾早就着一瓶辣椒酱吃得是满头大汗,他看着她吃,亦绾吃得不亦乐乎,在蒙蒙的雾气里,他一口气闷完最后一罐啤酒,酡红上了脸。亦绾是到后来才知道,姚丞昊是不能喝酒的,一喝酒身上就会起密密麻麻的小红疹子。
但是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一罐接着一罐,最后在淡淡的啤酒花的香气里,在迷朦的眼神里,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倾诉心事一般地说道,“只可惜,我始终比他晚了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我旁边的旁边是你,只是忽然想起安妮宝贝的文里有过这样一种悲怆的故事,忽然觉得隔绝我们的不是距离,而是时间。
第29章 情无钟贪心的你偏爱哪一边
那天晚上;亦绾也记不清姚丞昊到底灌了多少啤酒下了肚,只是后来和麻辣烫老板算账的时候,亦绾才倒吸了一口凉气,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亦绾这一个星期的伙食费是要打水漂了。
亦绾本来以为这个家伙会借酒装疯或是胡言乱语什么的;但没想到他竟然还能清醒地把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迎着风吹着潇洒的口哨走直线。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校园里的林荫道上;林荫道旁两侧的路灯是一盏盏赤铜边镶玻璃彩绘仿古宫灯;a市一中到处都是古色古香的年代久远的古朴建筑和陈设,在莽莽的寒风里;只看见绿玻璃灯罩里簌簌摇曳着灯光,绿幽幽地,仿佛小时候那些被藏在铁匣子里的五彩缤纷的糖纸,在月光中闪耀着鳞鳞地绿色的光棱。
姚丞昊是大步流星地向前迈着步子,凛冽的寒风将他的衣角吹得翻扑起来,淅沥哗啦的,像阁楼铁栏窗里那群呼哧呼哧乱飞的灰鸽子。
亦绾没有刻意去追上他的步伐,冷风咝溜溜地钻进她的脖颈里,她只是觉得今夜格外地冷,冷得整个半边耳朵都快冻僵了。
亦绾用手捂着冻得发疼的耳朵,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在哈出的一团蒙蒙的雾气里,她忽然仰起头看了看初冬的星空。十二月尾的纤月是一钩眉黛的烟青色,冻得发青的天色里只有几点寂寥的星子还在闪耀着微弱的光芒,而此时的姚丞昊却也停止了那五音不全的流氓口哨,回过头来,眯缝着眼睛,只是轻微地喊了一声,“喂,丫头……”
亦绾因为望着星空晃了回神,已经被他落了一小截,虽然是在幽暗的夜幕里,但在流丽的灯光里,亦绾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姚丞昊那弧度优美的唇线颤颤地擎动了一下,但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只好把两只手做喇叭状窝在嘴边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姚丞昊很少会等人,但这一次他却停下脚步等了等落在后面的亦绾。待亦绾赶上来的时候,他才神秘悠然地说道,“好话不说第二遍,猜猜看,刚刚我说了什么?”
不愧和阮家明同学有着这么浓厚的交情,原来都喜欢玩神秘啊!亦绾好整以暇地搓了搓被冻得通红的手指,对着幽幽的黑夜深深地哈出一团白雾,笑着说道,“又没有鉴证人,我猜不猜得对,多半你都会赖皮。况且你会有什么好话,多半是在骂我呢?”
姚丞昊“噗哧”一声,笑着说道,“这么了解我,那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骂你吗?”
亦绾小鸡啄米似地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末了,还浓墨重彩地添了一句,“像。”
姚丞昊笑得更欢了,虽然此时的亦绾可以稍微跟得上姚丞昊的大步流星,但更多的时候,他都与亦绾保持着一种刻意的距离,不会太亲近,亦不会太疏离。亦绾觉得这样的距离刚刚好,不多不少,不远不近,算是萍水相逢的有那么点交情的朋友,但中间始终隔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纱。亦绾爱上了那面纱,就注定要与他隔绝。这一点,姚丞昊在心里比他计算地更加清楚,任何东西都需要分清界限,他计算地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是亦绾从来就没有了解过这样的姚丞昊,在她的印象里,姚丞昊虽然是学校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但也与人无害。他的身上有太多的标签,学校橱窗里光荣榜上的佼佼者,老师眼里的天之骄子,女生眼里的不可方物的高傲王子,姚氏集团鼎鼎有名的二公子,这些本来就与农村里的野丫头萧亦绾同学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如果不是家明,她想可能会在学校的某个角落里与他擦肩而过,但绝对是擦不出任何火花的。
姚丞昊偶尔会回过头来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亦绾瞎扯着,亦绾怕显得没有礼貌,就心不在焉地附和着。他们彼此相隔着走了很长一截路,林荫道左侧的铁栏杆外就是a市一中著名的景观情人坡。
尽管学校里的大多数学生都在自习室里专心地复习期末考试的书本内容,但也不排除在尖子学校里有荷尔蒙翻腾的情侣们在花前月下谈恋爱。
亦绾只是匆匆像树林里瞥了一眼,就看见好几对野鸳鸯的身影在晕黄的灯光里扭动着,想到了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亦绾的脸刷得一下就涨红了起来,姚丞昊蓦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亦绾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幸好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化解了这场尴尬,她连续打了四个喷嚏,还没等亦绾缓过神来,姚丞昊早已将身上的那间银灰色的外套披在了亦绾的身上,带着他身上的妥帖的温度和洗衣粉淡淡的芳香味道。
亦绾这下是真的感冒了,浑身也在冷得发抖,姚丞昊摸了摸亦绾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有一点轻微的发烧。学校的医务室早已经关门了,亦绾说没事,回去用被子捂捂出了汗就好了。
姚丞昊二话没说就急匆匆地往校外的小诊所奔去,亦绾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姚丞昊早已经跑得没影了。
这家伙真是疯了,学校十点半就要锁上大门了,他要是在关门之前赶不回来的话,很可能就要被关在大门外了。眼看着手腕上的手表一分一秒地滴答滴答地消逝着,亦绾心急如焚。
好在姚丞昊腿长跑得快,在学校保安大叔关门的前一秒溜了进来。他气喘吁吁地提着两盒药舒了一口气才递到亦绾的手上,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说明书上有吃药的说明,一日三次,一次两粒,”他顿了顿,看似云淡风轻但更像心疼地接着说道,“你穿得太单薄了,这里早晚温差大,以后晚上出来要记得多穿一点。”
哟,大少爷也会关心起人来,亦绾真觉得自己是不是神经错乱了,不过还没有欣喜一秒钟,姚丞昊早已大步流星地自顾自地走回男生宿舍了,就好像刚才那个在风中凌乱的奔跑的疯子是另外一个人似地。
虽然对于姚丞昊的大少爷架子亦绾有些恨得牙痒痒,但亦绾还是在心里记下了这个人情,她不想亏欠旁人什么。然而在转身走向女生宿舍的大铁门的时候,亦绾似乎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只是那一瞬,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亦绾正在疑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忽然看到宿舍围墙上跳下来一只慵懒的小花猫,喵喵地消失在幽幽的树影里。
是他吗?也许不是。
那天晚上亦绾做了很多梦,以前菲菲总和她说,每次做梦就像放电影一样,舞台,布景,灯光,迷幻的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一个镜头切换到另外一个镜头,毫无逻辑,却生生地存活在记忆的某个角落里。她说,每次梦到林正宇的时候,她都会从梦中咯咯地笑醒过来。亦绾以前总觉得菲菲这丫头一说到林正宇的时候就有点疯疯癫癫的,哪会有那么夸张,但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容,她不记得梦里的那个他到底是谁,但是她确信菲菲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睡在对面上铺的康晓敏早上蹿到亦绾床上喊亦绾去操场跑步的时候,还特八卦地说道,“喂,我说亦绾同学,最近你是不是走桃花运了啊,瞧这一脸春风荡漾的,都快遍地杨柳开花了。”
亦绾从来没有刻意在宿舍里同其他女生说过她和家明之间的关系,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地看到过阮氏集团的公子爷阮家明曾在女生宿舍楼下等着亦绾一起去水房打开水,却从来不会往男女朋友关系这个层面上去想,光不说两人之间的悬殊家境,就算有王子曾经给过灰姑娘蓦然回首的惊鸿一瞥,但那毕竟只是个童话,灰姑娘的水晶鞋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亦绾其实在心里比她们更清楚,但有时候爱情就是盲目的,就像电影《了不起的盖茨比》里说的那句话,我们身处其中却又置身其外,我们隔岸观火,却又想学着那飞蛾,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