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子就“蹿蹿”地冒出了一大截,竟然比亦绾都高出了一个人头。大人们都说,男孩子到了青春期开始的时候那就是疯长的年纪,而二狗子他爸因为长年浸淫在烟酒和赌博场里,才到中年的身体就已经开始呈现出疲乏之态。他是打也打不动二狗子了,二狗子也不再因为犯了错而像小时候一样躲藏在父亲的淫威之下战战兢兢。父子关系的僵硬程度,让长这么大的二狗子似乎早就忘了多久没有当着自家老头子的面喊过一声“爸”,而老头子教育他的唯一的方式就是打。
虽然说二狗子考不上高中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其实上不了普通高中,学生依然可以选择去上职高或是技术学校。亦绾没想过二狗子竟然会放弃继续读书而选择出去打工。
二狗子的母亲许丽珍是陈家从小抱养的童养媳,因为陈妈妈的家境贫寒,家里姊妹众多,二狗子的外婆周全不过来这么多孩子的吃喝拉撒,所以才决定把生下来没多久的最小的女儿丽珍抱养给有亲戚关系的家境较好的陈家。
二狗子的母亲虽然与二狗子的父亲陈晋元是从小一起长大,但两人的关系似乎并不像言情剧里说的两小无猜或是青梅竹马之类的。陈爸爸从小就喜欢欺负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小妹妹,他总是和村里的小孩一起嘲笑丽珍是“野种”,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丽珍恨透了这个脾气火爆且喜欢揪着她的头发骑在自己身上任意妄为的大哥哥,可是作为童养媳的她,在陈家像个小丫环被使唤来使唤去的她似乎没有任何可以去恨的权利,唯有簌簌而下的眼泪,可以哭诉衷肠。
但是从小皱皱巴巴并不讨人喜欢的丽珍似乎有天生丽质的本质,十七岁的黄花大闺女出落得如花朵一般的标致娇艳。陈晋元是陈家的长子,当时在瓜渡村,陈家因为祖上留下的一点基业而富甲一方。
也许殷实的家境给了陈晋元挥霍的资本,个性顽劣不堪的他,在一帮狐朋狗友的怂恿下愈发比先前坏了好几十倍,花花肠子不说,还滥喝滥赌成性。
不过丽珍和陈晋元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丽珍也没想过从来只把自己当妹妹看的大哥哥会对自己动手动脚,后来有一天晚上陈晋元喝得烂醉如泥,竟然像一头发情中的野兽一般跌跌撞撞地踹开丽珍的房门强行将她按在身底下玷污了她。
丽珍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她失魂落魄地冲进浴室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自己的身子,但身体里翻涌的剧烈疼痛让她觉得一阵阵恶心,而羞耻却像一根根尖锐的刺扎得她颤巍巍的心鲜血淋淋。她不敢对陈家任何一个人说起这件事,她不想卑微地活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嘲笑和羞辱的寸寸凌迟。
可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丽珍怀孕了,而这个命途多舛的孩子就是二狗子陈乾赫。陈家对此讳莫如深,二狗子出世没多久,他的母亲就死了。没有人告诉过二狗子他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但村上老一辈的人都说这个女人是败坏门风而上吊自杀的。
二狗子背起行囊走得那一天,亦绾和菲菲都去给二狗子送行。
跨出门槛的那一刻,亦绾忽然拉住二狗子的胳膊眼眶红红地说,“俏妞走了,如今你也要走了,我们都是一起从小玩到大的最好的伙伴,开学了我也要去城里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还能再在一起划船爬树掏鸟窝……”亦绾忽然就哽咽起来,声音沙哑地渐渐消失了声音。
二狗子强忍着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一把揽过亦绾的肩膀像好哥们的那般故作轻松地说道,“傻丫头,别哭,别哭,你二狗子哥哥是出去挣大钱了,等哥哥哪天发大财了,哥哥请你吃大餐。亦绾,给我听好了,要好好念书,还有家明那家伙,我看出他是喜欢你的,那天早上他从山上背你下来的时候,他也受伤了,但他从始至终却只关心着你的安危。亦绾,二狗子哥哥没什么本事,大难临头还喜欢当缩头乌龟,但我希望你可以过得幸福,狠幸福。”
菲菲从来还没看过这样煽情的二狗子,好得曾经的二狗子对自己也一番痴心绝恋过,她拍了拍二狗子的肩膀想要缓和一下悲凉的气氛,说道,”你看你们,一次饯行也搞得跟生离死别似地,二狗子,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祝你一路顺风,一个人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你家人为你担心。”
“家人?”二狗子忽然冷冷地笑了起来,也顺势一把揽过菲菲的肩膀说,“柳菲菲同学,我二狗子可是一颗心全放你身上了,可你说你这么个大美人儿,怎么就便宜了林正宇那阴冷的家伙,唉,世风日下啊!”
菲菲和亦绾同时狠狠地锤了一下二狗子说,“小心你家绒绒过来撕烂你的嘴。”
二狗子一番嬉皮笑脸过后,同村里的一起出去城里打工的农民工搭乘着到城里送货的卡车走了。
蓝色的车影像一道漂浮的弧线绝尘而去,就在亦绾转身之际,她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葱葱郁郁的大槐树下,气喘吁吁。
第20章 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
撕裂的阳光如水晶琉璃般在绒绒的身上肆无忌惮地流转着,她的头发因为奔跑的缘故有些微微的蓬松,额头上沁出的细密的汗珠在璀璨夺目的光芒里更加晶莹剔透。
她的眼里似乎有隐隐的泪水,身后是洒落一地的易拉罐的银灰色拉环,像阳光下一粒粒凋零的金钟般的花瓣。
亦绾向她走过去的时候,绒绒正在努力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亦绾蹲下身子将易拉罐的拉环一粒粒地重新拾回那个扎着粉色蝴蝶结的玻璃罐子里面,绒绒满怀感激地笑着说了一声谢谢。
亦绾能感受到她的笑容里有了一丝不可名状的落寞与孤寂,绒绒用纤细的手指缓缓地摩挲着玻璃罐的木头塞子,忽然像倾吐心声的一般说道,“以前是我死缠烂打地揪着乾赫要和我在一起,可是我知道他一直都不喜欢我,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喜欢你才故意疏远我。后来在有一天放晚学的时候,我在学校的篮球操场上找到了他。一开始我以为他会对我说出分手两个字,但他什么也没有说,我们一言不发地坐在塑胶跑道的观众席上,就那么静静地坐了很久。后来他随手递了一罐啤酒给我,我轻轻地摇了摇头,他不像平时一样嘻嘻哈哈地说我们这些女生是胆小鬼,连啤酒也不敢喝。他沉默了很久,后来忽然将扯开的易拉罐的拉环放在我的手心里,最后只是说了一声对不起便走了,后来我莫名地就有了这种收集易拉罐拉环的习惯。很久之后,他没有再找过我,我也没有刻意去再与他见面,直到他要走的时候,我才听说他要去城里打工。”
亦绾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用手轻轻地拍了一下绒绒的肩膀安慰道,“你的心意,他会明白的。”
亦绾是看了学校橱窗里宣传栏上的应届毕业生录取的情况才知道,绒绒考上了a市二中,是一所仅次于a市一中的省级重点示范高中。
虽然瓜渡村只有亦绾一个人考上了a市一中,但瓜渡村的邻村西河村却一下考上了好几个,林正宇就是其中的一个。柳菲菲同学的中考分数虽然没有达到a市一中的录取分数线,但亦绾想,以菲菲那神通广大的本领以及柳爸爸那座强而有力的money的后盾,想要进a市一中不是不可能。
汤晶晶虽然中考的过程中因为出现痛经晕厥而导致中考科目中有一门缺考,但汤晶晶的其他科目确实考得非常优秀,再加上老爸是中学的副校长,走后门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
“**啊,**……不过就算那只落汤鸡进了a市一中的大门,她也休想靠近我的正宇半步,哼……”落汤鸡是菲菲同学给汤晶晶取的外号,菲菲躺在亦绾的床上,鼓捣着亦绾的那个蓝壳白边的复读机。
自从送走了二狗子之后,菲菲非要拉着亦绾的手说晚上要和亦绾挤一张床上说女孩子之间的闺蜜私房话。
但是患有间歇性拧巴洁癖强迫症的萧亦绾同学有一个怪癖,那就是从来不喜欢和别人同床共枕,就算家里偶尔来客人了,她宁愿打地铺,也不愿和妹妹挤在她那张小小的床铺上。
亦绾的妹妹萧亦萱总爱埋怨自己的这个姐姐简直就是个怪胎,虽然两朵姐妹花出自同一个娘胎,但两人的性格确是截然相反的。
亦绾虽然与自家的妹妹不大合得来,但与毫无血缘关系的柳菲菲同学却有着一种气场相投的默契,也许这就是友谊的力量,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那夜,她们肩并肩躺在床上聊了很多关于未来,关于梦想,关于童年的话题,最后绕来绕去又说到了阮家明和林正宇的身上。
亦绾也是那天听老爸喝醉酒无意中说出自己的老战友的儿子阮家明平时成绩那么优异,考场上却失利到连普通的一本都差了好几分,更别说是国内重点的名牌大学。
菲菲侧过脸来望着亦绾,清冽幽静的月色里她的脸微微泛青,菲菲忽然靠在亦绾的肩膀上轻声地说道,“亦绾,这个暑假他会来看你吗?”
亦绾笑着摇摇头,也许她和他的相遇本来就是寂寥时光里一场荒唐的邂逅。悬殊的家境,不同的成长环境,他那高不可攀的严厉的母亲,还有那娇俏甜美的声音。
或许他早已经将亦绾忘了吧,那个会为她包扎伤口时可以将白布条扎成蝴蝶结的细心少年,那个会在中元之夜的山岗上承诺要给她捉一百只萤火虫的清俊少年;那个在电闪雷鸣的暴风雨之夜亦绾给他讲的“小和尚”的故事……
这一切的一切,他都还记得吗?诗人们都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能换来今生的一场相遇,在最美好的时光里,他给了她期待,给了她回忆的力量,给了他相信承诺的勇气,可是如今他又在哪里?为何连一声简单的问候都变成了彼此的负荷,如果时光会倒流,她再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让他闯入自己的心房,霸道地让自己为他的失败而担忧,为他的成功而喜悦,而他却可以毫无顾忌地无动于衷。
菲菲侧过身子紧紧地拥住亦绾的肩膀,笑着说道,“亦绾,忘了他吧,或许他不值得你这样的付出,就像林正宇一样,那夜在ktv包厢喝醉了之后,我硬要他陪着我出去吹吹风,我醉得迷迷糊糊的伏在他的背上,不知走了多久,只记得那夜的月亮格外地亮,像一面浸在水里的明晃晃的镜子,漫天的星子就像淘气的孩子一样欢快地追着我们跑,就像一场梦,我久久地不想醒来。后来路过一个荒废了许久的茅草屋的时候,我疯疯癫癫地吵着要爬到屋顶上去看星星,后来我们真的神通广大地爬上去了,我紧紧地抱住他,就好像哪怕有一刻的松懈我就会失去他,我害怕再失去什么,所以唯有拼尽力气抓紧手里握住的东西。我们彼此依偎在一起谈天说地,他说着他那个苦难贫穷的单亲家庭,我说着我支离破碎的离异的家庭。后来我说,正宇,我们在一起,好吗?他苦笑着摇摇头,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我真恨不得扇他两巴掌。可是他说,菲菲,有些事情或许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样,其实晶晶的母亲在她六岁时就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而去世,晶晶是在汤妈妈身体的掩护下才得以幸存下来,那场变故对她造成的巨大的阴影可能都是你我无法理解的,所以,菲菲,请你原谅我,没有办法再去伤害她。后来的很多次,我都反复问过他,那天深夜的医院里,那个吻又算是什么?他笑笑,沉默不语。亦绾,你说,他说他不愿意去伤害汤晶晶,可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我又算是什么?”
她的声音里有颤抖的沙哑,仿佛在低泣。亦绾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蓝壳白边的复读机里反复地播放着王菲的那一首《流年》,那哀愁缠绵的细絮倾诉如流水般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幽幽地漫开来,菲菲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生似地,低低地哭了一场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亦绾转过脸去给她掖被子的时候,她在梦里嘟囔了几声又睡过去了,亦绾轻轻地笑了笑,忽然就看见了菲菲脸上犹自挂着的泪水在泠泠的月色里愈发地刺眼明亮,像水晶琉璃一般,带着所有这个年纪的女孩关于城堡爱情的幻想,寂静欢喜。
后来菲菲还是去了城里的家里一趟,柳培东一声不吭就砸了一大笔钱又找了学校的一些领导人帮忙才让菲菲顺利拿到a市一中的入学资格。
菲菲的母亲韩月茹为那个秃头的建筑商暴发户生了一个胖嘟嘟的可爱的儿子,虽然菲菲并不待见这个同母异父的从天而将的弟弟,但那小家伙实在是长得太卡哇伊了,菲菲也忍不住要左亲亲,右亲亲,亲得那小家伙的口水都涂了菲菲满脸,也许毕竟是有亲密的血缘关系,上一代的恩恩怨怨菲菲不想掺和进去,她虽然一直都渴望妈妈可以和爸爸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