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爸爸故意把家里的锁换了?可是这里的一切明明是她从小长到大的家。
她不甘心,就咬紧牙使劲地拍打着家里的这扇富丽堂皇的大铁门,直到两只手掌被拍得通红,大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了。
出现在她面前的不是家里的保姆许阿姨,而是一张严肃而陌生的老女人的面孔。
菲菲忽然觉得心慌,她径自推开那个女人,大步跨入自家的客厅。她焦急地环顾四周,家里的陈设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连她最爱的那盏曾经由她亲自在灯具城挑选的玫瑰水晶吊灯都换成了几束玻璃彩穗灯盏。
爸爸正慵懒地半依在铺着鸭丝绒的沙发上看着新一期的财经杂志,茶几上是一杯刚泡好的浓浓的蓝山咖啡。他听见菲菲闯入客厅的笃笃的脚步声的时候,只是微微地蹙了蹙眉头,随即又全神贯注于手上的那份杂志,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他久已未曾谋面的身体里流着他的血液的亲生女儿,而是一缕可有可无的空气。
菲菲挣扎了良久,还是最后咬着嘴唇才喊出无数次在梦里心里喊着的那个字,“爸。”
柳培东再次把埋进杂志里的头抬了起来,他微微抬了抬鼻梁上架着的老花镜,悠闲从容地端起面前的咖啡,袅袅升起的烟雾里,他的脸变得模糊不清。他呷了一口咖啡,才缓缓说道,“怎么了,难道我给你的钱还不够你在乡下花的?”
菲菲的目光变得僵直,一点一点地往下坠,她很想再声嘶力竭地喊一次那一个对她的生命极具意义的字眼,但那个字却如施了魔咒一般卡在喉咙里,有眼泪顺着喉管和着血液滴进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撕扯着,绞得人肝肠寸断。
曾经的那个总喜欢把自己架在脖子上骑马的父亲,曾经的那个每次出差回来都会带一个泥塑娃娃或是布娃娃的父亲去了哪里了呢?现在坐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除了自己的血液里还流淌着和他一样的血液,菲菲已经想不起来,她和他之间到底还存在着怎样的千丝万缕的关系?
柳菲菲没有想过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苦,然而不争气的眼泪却偏偏固执地要在她的伤口上撒上一把盐。柳菲菲用手背擦干眼泪,转身就‘蹬蹬’地踏上旋转楼梯朝自己的卧室的方向走去。
她回来的目的只是要找回那个曾经属于她的东西,她甚至不想再在家里哪怕多待上一分钟。
柳菲菲刚转身踏上第一级阶梯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穿着蕾丝吊带衫的妩媚年轻的女人从厨房里端出一盘甜点,声音娇俏甜美地说道,“honey;你常常我新做的法式慕斯杯甜品怎么样?”
爸爸带女人回来过夜那是柳菲菲最司空见惯的事情,但是爸爸有一个癖好,那就是就算再晚,也会把那些女人送回去。而这个女人却大张旗鼓地在这里住了整整一夜?
柳菲菲不禁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这个女人,第一眼望过去着实惊艳美丽,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那女人精致的柳眉一挑,热情地招呼道,“这一定就是菲菲了,常听你爸爸念叨你起来,果然是个漂亮伶俐的小姑娘,快过来,过来这边坐,尝尝阿姨的手艺怎么样?”
柳菲菲只是撇了撇嘴,扭过头,径直朝着自己的卧室的方向小跑过去。
可是,当刘菲菲刚一推开自己卧室的房门的时候,她就彻底傻眼了。房间里被弄得一片狼藉,最可恨的是还有一个小屁孩坐在自己摇动的小木马上,正在用彩笔在菲菲最爱的布娃娃身上涂着各种各样的颜色。
菲菲当时就被气得鼻子都歪了,她使劲地吹了吹挡在自己眼睛上的斜刘海,突然一个箭步冲过去,横拽硬夺地去抢那个小屁孩手里的布娃娃。
谁知道那小家伙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拼命地攥紧拳头就是不肯把布娃娃还给柳菲菲。
菲菲咬牙切齿地嚷嚷道,“这是我的布娃娃,还给我,还给我。”
那小屁孩顶多也就十来岁,力气显然比菲菲小,眼看就要抢到手了,他却突然咬了菲菲一口,理直气壮地说道,“是柳伯伯给我玩的,就不给,就不给。”
菲菲吃痛地哎呦了一声,赶紧甩了甩手,两排红牙印赫然地印在菲菲白皙的手腕处,菲菲气得火冒三丈,谁知那机灵鬼竟从菲菲的j□j伸手矫捷地溜出去,不过他还是太小了,刚跑到楼梯处就被菲菲拎着衣领子逮了个正着。
两个人撒开手来绞缠在一起厮打着,菲菲扳起一脚踢在了那小家伙的膝盖上,吵闹声哭嚷声惊扰了底下的两个优哉游哉的大人,他们连忙趿着拖鞋就冲到了菲菲的面前。
两个大人一开始还是在劝架,结果四个人就扭打成一团,就在菲菲即将胜利地抢回自己的布娃娃的时候,却感觉到身后一股强大的力量推搡着自己左右摇摆。
菲菲的脚跟是踩在最后一级阶梯沿子上的,她一个不留神,踩空了一觉就从大理石的旋转楼梯上‘咕噜噜’地滚了下去。
电光火石间,她看到一张惊恐万分的脸。
那是爸爸的对吗?他依然是关心我的,对吗?
当120救护车赶过来的时候,摔得浑身血半昏迷状态的柳菲菲的生命已经处于极度危险之中。
而那双她始终紧紧攥住从来不肯松开半秒钟的手是她梦里无数次想要醒来的最后一缕晨光。
第14章 冰淇淋流泪
也许是上天对这个可怜的女孩的眷顾,经过医院里医护人员的极力抢救,菲菲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
但菲菲的主治医生说,因为病人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时候,脑部遭受过多次坚硬物体的撞击,经脑部ct检查结果表明,是颅内出血量过多导致颅内压力过大,压迫到大脑周围的神经组织,从而引起昏迷不醒状况。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抢救,菲菲已经从急诊室转到了icu重症监护室进行四十八小时的紧密观察。虽然现在菲菲的心跳血压都处于平稳的状态,但主治医生仍需警告菲菲的父亲,因为菲菲受伤的是脑部,所以不排除以后会出现后遗症的状况。
柳培东憔悴不堪地瘫坐在医院走廊的蓝色靠椅上,天花板上惨白的白炽灯光像一道凌厉的闪电狠狠地打在这个父亲焦急而又疲惫的面容上。而那个在厮打过程中狠狠地推了一把柳菲菲的精致妩媚的女人始终没有来医院露过一次面。
柳培东思索了良久,最终还是把菲菲受伤的事情告诉了韩月茹,那个毕竟还是菲菲母亲的女人。那女人一接到电话就咬牙切齿地把柳培东狠狠地骂了一通,随后哭哭啼啼地哽咽道,“要是菲菲有个三长两短,老娘和你拼命。”
当菲菲的母亲跌跌撞撞地从家里赶到医院的时候,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柳菲菲渐渐地苏醒过来,她微微地动了动手指,一直守候在菲菲身旁的柳培东突然激动从板凳上跳起来,紧紧地攥住菲菲的手,轻轻地在菲菲的耳畔唤了几声‘囡囡’,菲菲似乎也有感应,她回握住苏醒过来的第一缕温暖,但是撕心裂肺的头痛让菲菲几欲要呕吐出来。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强忍着含在眼眶里的泪花凝望到那个风尘仆仆的女人哭花了的精致的妆容和已经出怀了的隆起来的小腹。
眼泪滴在枕头上,洇染开来绽放成一朵半凋的百合。柳菲菲突然害怕去细望那张熟悉而又陌上的面孔,她别过脸去去看窗外簌簌飞舞的红色枫叶,一切的一切都如浮花浪影一般从心头掠过。
如果当时妈妈在场,如果妈妈肯帮她把那可恶的巫婆和那个抢了她最心爱的布娃娃的小屁孩赶走的话,也许今天躺在病床上从鬼门关上逛了了一圈的就不会是她。可是,这一切的一切都还来得及吗?妈妈已经和那个建筑开发商有了新的小孩,大人们纷繁复杂爱恨纠葛的感情赌债里,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累赘又算得了什么?
菲菲逼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因为剧烈的头疼让小小年纪的她实在难以承受这种刀绞般的痛苦。韩月茹也只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是她毕竟是怀有几个月身孕的高龄孕妇,那个一脸褶子半秃头的建筑商老板早就不乐意自己的妻子再与前夫有什么瓜葛,韩月茹来到医院不到两个小时,就被那老男人给接走了。
护士给柳菲菲打了一剂止痛针,才稍微缓解了一些菲菲的疼痛。在柳培东办好住院手续的第二天,菲菲最终还是决定给班主任徐老师打电话过去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徐老师虽然不大待见平时不受管教又有点叛逆的柳菲菲,但毕竟是自己的学生,她例行公事般地嘱咐菲菲要好好配合医院的治疗,多多休息。然后,又把柳菲菲的病况反映给了学校的上级领导,校长特批了柳菲菲的一段时间的病假。
亦绾本来还满腹狐疑地听着二狗子绘声绘色一惊一乍地描述着柳菲菲从楼上摔下来情景,因为毕竟她了解菲菲虽然性格大大咧咧的,但并非一个冒失莽撞的人。但是后来听二狗子说,他也是听他一好哥们说起来的,而那个男的就是菲菲乡下的一个姑舅表哥。
亦绾很想去城里的医院探望受伤的菲菲,但毕竟才考完期中考试,学业负担很重,况且亦绾也没去过城市,一个人去也不知道会不会迷路?
以前亦绾放学的时候,都是柳菲菲用脚踏车载她回家,有时候是她坐在后座上,菲菲载着她,有时候是她载着柳菲菲,两个人就像黏在一起的双胞胎似地,现在就只能跟着二狗子他们一起甩腿走路了。
其实,亦绾在过十岁生日的时候,舅舅买了一辆刷着天蓝色油漆的自行车送给她做生日礼物。但骑了几天,菲菲也不知道是哪里坏了,卡槽里的那根链条总是掉,每次骑到半路轮胎也是越骑越瘪,最后就只好满头大汗地推着去学校。爸爸修了好几次也不管用,后来,亦绾索性把自行车放家里的车棚里,搭着自己的十一路公交车甩腿去学校。
可是有一天,一家人围在小院子的四方桌上吃晚饭的时候,爸爸说起自行车的事,亦萱心直口快地说漏了嘴,亦绾才知道,原来是自己的堂弟萧亦绾捣的鬼,而幕后主使,亦绾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是自己的那个鬼头鬼脑的奶奶。
亦绾当时听了,火气腾得一下就上来了。亦绾对那个十恶不赦的老巫婆早就恨之入骨,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一辆自行车,她也要算计着,简直是欺人太甚。
亦绾的奶奶家是挨着二叔也就是萧亦帆家的,也就是亦绾家的隔壁的隔壁。亦绾像一只小火球似地冲到了奶奶家,当时亦帆是坐在自家门槛上捧着个大瓷碗在啃山芋,看到亦绾两只眼睛都红了,深知大事不妙,赶紧‘哧溜’一声就蹿到了自己的卧室里赶紧把门销给插上了。
奶奶正在大锅灶里给二叔家烧开水,亦绾不由分说地冲了上去想要为自己讨个说法。谁知那老巫婆二话不说,就把亦绾推搡到一边,然后径直跑到亦绾家的堂屋里打滚放赖,痛哭流涕地嚷嚷说自己怎么这么命苦,老头子走得早,儿子又不孝顺,连自己的孙女儿都开始欺负她这个孤苦伶仃的孤寡老人。
住在隔壁的村上的人纷纷探过头来瞧热闹,也有过来假惺惺做做样子劝解的,也有双手交叉着搁在胸前冷嘲热讽的。亦绾的父亲有点抹不下面子,摔门而出。亦绾的母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本来是好心地想要拉起这个蛮不讲理的婆婆,谁知这老太婆力气还真不小,一把就把亦绾的母亲给推搡到地上摔了一跤。
亦绾气得火冒三丈,一个箭步冲上去就朝那个深恶痛绝地老巫婆的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一口,那老巫婆也气得浑身打颤,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跟狗咬似地蹿到亦绾家的车棚门口,拿起一块砖头就朝亦绾的自行车上砸去,就这样,一辆崭新的自行车被砸得七零八落,破碎不堪。
亦绾抄起搁在门后面的一根扁担就冲过去和那老巫婆拼命,结果还没到车棚门口就被一双大而有力的黑黝黝的手给逮住了,那双手毫不含糊地就甩在了自己的嘴巴上,亦绾被打得晕乎晕乎的,火辣辣的疼,整个人差点脚一软就跌了下去,然而却依然清晰地听见那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恶狠狠的话语,“你这兔崽子,竟敢打我妈,反了你了。”
原来是爸爸的二弟,自己的亲二叔,萧亦帆的爸爸。亦绾当时看得很真切,亦帆是抱着他爸的大腿躲在后面的,当亦绾的嘴巴被印上了五个红红的大狼爪印的时候,亦绾看见萧亦帆脸上荡漾着一种奸计得逞的邪笑。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亦绾觉得恶心,一张张丑陋无耻的嘴脸像厕所里最肮脏的蛆虫一样浮现在眼前,亦绾忽然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孬种!”
亦绾的耳朵被那一巴掌打背了气,嗡嗡了好几天才算能听得清楚人讲话。萧妈妈心疼得直抹眼泪,但更多的是有一根坚硬的刺鲠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