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护卫骇了一跳:“王爷,您说什麽?”
方晏蹙起眉,神情有些苦恼:“不瞒你说,我总觉太後死得蹊跷!便是染了风寒,也不会突然登仙啊?”
易扬心头暗暗盘算,面上神色平静:“王爷多心了,太医的诊断不会有错,陛下也是这麽认为的!”
贤王轻轻叹息,转移了话题:“今日可曾与京中联系,淄阳那头有动静吗?”
大护卫摇头:“京中不曾有讯息传来,想来淄阳那头暂无动作!”
方晏怔了怔:“你快马加鞭赶至金陵,少说也要半个月,难道半个月来淄阳那头全无动作?”
易扬也觉得有些奇怪:“确实不曾有消息传来,难道是绍和的人放松了警惕?”
贤王脸色渐显沈肃:“这不是什麽好状况,明日你再飞鸽传书一封,问个清楚!”
易扬点头:“属下知道,也许。。。。。。”话音未落,却见贤王冲他使了个眼色,手掌轻拍椅背,身影微晃,已跃出了窗外。
易大护卫这时候也听到了些许动静,心下一跳,拔剑在手,旋即冲了出去。
第十章
易扬冲到外头庭院,便见方晏与一名黑衣人对峙而立,易扬眼尖,已发觉墙头人影憧憧,想来潜入府内的贼人不在少数。
黑衣人黑巾蒙面,浑身上下乌七麻黑,看不清面目,并不主动进攻,只静静立著。
蟾光泠泠,方晏俊美的脸庞沈肃凝重,他的武功套数善於以静制动,对方若是进攻,反而对他有利。等了半晌,仍不见黑衣人出手,贤王心里疑惑不已,眼前这名对手难道清楚自己的武功路数?
易扬眼神轻闪,他对方氏兄弟的武功根底知之甚多,方晏因自幼身体不够健朗,练功时走的路数与其兄完全相反,主练守、避、逃三法,此时这种对峙的状况。。。。。。看来这个夜闯太守府後院的黑衣人对方晏的武功必定是有所了解。
大护卫眼观八方,贤王那头只要双方不动暂无危险,怕只怕墙头上的那些人惊了王爷心神,敛敛眉,探手入怀摸出一样物事,忽地扬了扬,“吱”地一声一朵烟花飞上高处,照亮半片天空。
烟花示警是宫庭侍卫相互联系时所用的办法,贤王府内的锦衣侍卫均是由宫内挑选而出,烟花甫一升空,便听见急乱的脚步声传来,住在别院的护卫们俱都赶了过来。
黑衣人皱眉,知道今夜的行动终归失败了,想不到这个细皮嫩肉的王爷如此警觉,自己一进院便惊动了他。
长啸一声待欲冲出院去,甫动身形,一柄长剑闪著寒光迎面刺来,黑衣人忙不迭挡拦,抬目望向前,方晏笑意冷冷:“你确实懂得本王的武功路数,不过你却不知道,只要你有了动作本王的剑便能拔出!”“唰”地一声刺出第二剑,继续道:“并非定要受到攻击才能出剑!”
方晏的拔剑促使墙头上半趴著的一群人纷纷呼喝著想要跳下墙来,易扬扬声大喊:“拿下这些贼人!”
墙头上顿时多了双倍的人,风声、刀砍声、剑劈声,“砰砰啪啪”响得杂乱,伴著惨叫、尖啸,好端端的太守府後院顿时乱成一片,月光愈发朦胧,似是不堪忍受下界的繁杂争斗,索性拉来一片云半遮了流华。
黑衣人身手不凡,可惜失了先机,处处受制,再加上方晏的打法以轻缓、小巧为主,擅於四两拨千斤之术,黑衣人空有浑厚的功力,却苦於打不到实处,眼见著贤王便在眼前,一出手对面修长的身影晃了晃便到了自己背後。
如此打了几十回合,墙头上带来的下手俱都被锦衣侍卫拿下,黑衣人有些心浮气燥,猛攻几招待欲逼退方晏趁机脱身。
贤王小巧的功夫十分到位,脚下轻点,浮光掠影闪过攻击,长剑指向黑衣人背心,冷然道:“你太心急了!”瞬间制敌。
黑衣人凉凉地感觉到冰冷的锋刃抵在了後心处,知道这场打斗自己是彻底输了,长叹一声,猛地一掌拍向自己的头部,竟是想自杀了事。
方晏眼神蓦然沈凝,眼见著白皙的手掌堪堪将要到达头顶,长剑上挑,剑气释放而出,黑衣人但觉掌心透凉,不由自主缩回了手,长剑抵在了脖子上。
贤王似笑非笑:“想自杀,没那麽容易!易扬,带他回屋,本王要好好瞧瞧,究竟是谁竟敢夜袭本王。”
一名锦衣侍卫恭恭敬敬地请示:“王爷,这些贼人如何处置?”他指的是从墙头抓下来的一群人。
方晏皱了皱眉头:“你看著办吧!明日还要赶路,带著这麽多人总是不方便!”
锦衣侍卫跟随贤王多年,对这位王爷的脾气秉性颇多了解,听了这话,便知王爷恼恨贼人半夜偷袭,故而不愿再留活口!行了礼,带著一干侍卫们押著擒下的人离开了院子,准备找个地方把这些人逐一处理干净。
方晏将黑衣人交给易扬看管,自己却出了院,往左侧蔚缌三人所住之处走去,不知道缌缌那处可曾受人骚扰。
蔚缌居处静悄悄的,半点烛火都不曾瞧见,想是屋中人睡得深沈,并不曾发觉外头的打斗喧嚣。
方晏静静地立了片刻,清幽迷茫的月光下,贤王俊秀的脸庞神色很是古怪,似有几分了然,又似带了几分哀伤,额尔自嘲地笑了笑,转身缓缓回向自己居住的院子,脚步迟沈。
贤王走後不久,屋内传来轻悄的人语:“小少爷,你倒是沈得住气,不闻不问!”
少年的声音清晰可闻:“便是打翻了与我有什麽干系?他既是个王爷,难道连这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吗?”
尹竹风叹了口气:“他对你倒是上心,这会儿还记挂著来瞧瞧!”
少年似是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笑道:“这点儿事哪说得上上心?皇家的人心思难测,谁知道他心里头究竟是怎麽想的?风叔叔,不说他了,再睡会儿吧,困死了!”
屋内静默下去,似有人声轻叹,稍顷归於沈寂。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贤王回到自己居处,缓缓进了屋,便见到易扬木桩子般立於门边,脚下黑衣人瘫软在地一动不动,想是被大护卫点了穴。
方晏轻声问道:“是什麽人?”
易扬脸色莫名,隔了片刻方才回话:“是祈太守!”
贤王微微怔愣,蓦地轻笑出声:“这倒有趣了,居然是他!”
大护卫十分困惑:“属下方才问不出什麽原由来,王爷可要亲自审问?”方晏点点头,坐在外室的太师椅上,顺脚踢开黑衣人的昏穴。
黑衣人迷迷糊糊清醒了过来,头脑沈涩,好不容易看清了正坐面前的人,眼瞳蓦地收缩。
方晏客气地打招呼:“祈大人!”
“祈太守”这才意识到脸上的面巾罩子已被揭开,恨恨地瞪向贤王:“方晏,本座既然落到了你的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方晏接过易扬递上的茶水,微抿一口,杯盖碰击杯沿发出清脆的响声:“你是朝廷命官,遵照国制,本王是不能杀你的!本王只是不明白,你若是想要加害本王,可以用更好的办法,比如这杯子,如果在杯子上洒点儿毒,这事情不就成了,何苦还要劳你半夜三更翻墙动刀?”
“祈太守”气得翻白眼:“方晏,本座行事不周被你察觉,是本座技不如人,本座甘愿认输!只你却不可污辱本座,放毒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本座不屑为之!”
方晏呆了呆,忽然“噗嗤”一声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呛咳著大笑:“咳。。。。。。本王竟不知祈大人居然是这麽可笑的人。。。。。。咳咳。。。。。。放毒是下三滥的手段,半夜三更翻人墙头难道便是正人君子的行径吗?咳咳咳。。。。。。也对,私入他人宅门也是君子的一种,本王今日受教了,咳咳。。。。。。”
黑衣人顿时愣住,嗫嚅著说不出话来,易扬接过贤王手中的茶杯复又斟了杯茶,好心提醒:“王爷,再喝口水顺顺气!”
方晏就著易扬的手喝了口水,好不容易止了咳,仍是觉得好笑,挥著手道:“罢了,且不谈翻墙头的事,说起来这是你的府宅,你爱翻便翻吧!本王只问你,为何要夜袭本王?”
“祈太守”目中闪过一抹异色,竟似有些温柔,又有些哀戚,额尔慢慢转回森冷:“方晏,你不用问了,本座是不会告诉你的!”
贤王炯炯双目不曾放过黑衣人脸上半点变化,忽然回过头冲著易扬吩咐道:“把他脸上的皮去了!”
易扬愣住,黑衣人既惊且惧,方晏端坐不动,回头盯著“祈太守”的脸庞啧啧有声:“易护卫,你没瞧出这人脸上戴著层面皮吗?揭了,本王倒要瞧瞧这位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究竟长了副什麽相貌!”
大护卫顿时领悟过来,敢情这位不是真正的祈太守啊!凑上前冲著那张脸仔仔细细瞧了一遍,终於在耳後发现了细小的人皮接缝。
黑衣人慌乱无措,恨不得一掌拍死眼前这个年轻的护卫,却苦於手脚穴道被制,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任那人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哗”地一下撕开。
屋中烛火晃耀,照在呈现出来的面容上,方晏与易扬俱都怔了怔,实在不明白这名黑衣刺客长得竟是这副模样。
那人眉目清丽,鼻若悬胆,靥不笑而成勾,唇不点而自朱,特别是那洁白的皮肤,烛光下肤色宛若琼脂,水嫩嫩地,流光溢彩,趁著漆瞳胜墨,竟是个长相出众的绝色少年。
方晏唇角微笑的弧度加深:“真正是越来越有趣了,这麽漂亮的人竟是名刺客,倒叫本王没了主意。易扬,你看咱们怎麽处置这个人?”
易扬似乎也没了主意:“王爷的意思是。。。。。。等等,还不知道他究竟为何要夜翻院墙行刺呢!”
方晏摇头:“这麽个细皮嫩肉的人,叫本王怎生往下审问?”掩嘴打了个哈欠:“到厨房去找些碳灰,给他把脸抹上,暂不审问了,这等麻烦事回京後交给皇兄处理便是!”
易扬笑了起来:“王爷倒是爽利,没地陛下又要头疼了!”
贤王晃著脑袋:“这你就不清楚了,皇兄最喜欢干这种盘问的活儿,何况这人长得水灵灵地却跑去做什麽刺客,皇兄见了必定感兴趣!”
黑衣人尖叫:“你杀了我吧?”
方晏得意地摆了摆手指:“别喊,这时候会吵著睡觉的人。你可知本王为何能够发现你并非是祈太守本人?”
黑衣少年怔住,不由自主摇了摇头。
贤王不吝赐教:“你的伪装很成功,若不是你一口一个本座,本王决不会起疑?祈太守少年入仕,如何口出这等江湖之语?唉!”轻轻叹了口气,话语渐显沈重:“本王曾听闻江湖中有一门邪术,取人脸皮做面具,想来。。。。。。”瞥了瞥易扬手中的人皮,面色渐显沈痛:“真正的祈太守已为你所害!”
易扬骇然抬手,愣愣地望著被撕得有些残缺的面皮,抖著声音:“这块皮是。。。。。。”
方晏的声音清清冷冷:“这块皮是祈太守。。。。。。”
“不错,这块皮正是本座从那个死人脸上割下来的,方晏,你果然厉害,本座输得心服,你杀了我吧!”
贤王缓缓站起身:“你残杀朝廷命官,当治以极刑,只是按照本朝法制,若无陛下亲允下诏,任何人无权斩杀他人!本王会将你带回京去,以国法惩处!”
第十一章
第二日一早,祈太守的尸体在後院的莲花池中被找了出来,为了避免飘尸池面,尸身上绑缚了巨大的铁块。尸体面目坑坑洼洼,看不出脸的模样,皮色浸泡得发涨发白,死相极其惨烈。
方晏默默地站在屋檐下,静静瞧著易扬忙里忙外安排善後事宜,心里浑不是个滋味。
对於这位彭城太守,方晏略有所知。当年金殿严试,祈姓少年脱颖而出,他与皇兄陪在先帝身侧。犹记得少年温和稳厚的声音,平生志愿不过是做一郡之守,造福一方百姓。先帝问其民之福表现在何处,少年淡淡地笑,说道百姓之福实则极为简单,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三餐无忧、卧寝而鼾便可满足。先帝哈哈大笑,点了探花,赐了一个七品县令的小官,言说且先管好一个县域瞧瞧,若确有才干,日後提拔至州郡。
可惜此後连连生事,先帝直到崩殂也未曾将其升调到州郡府任职,却在病重时将两位皇子唤到榻前,交代了诸多事宜,其中便有这位祈探花的情况,嘱咐长子多多提携,此人确有才干,可调到一州出任郡守。
方荀登基後,辅国公温涵之摄政,遵照先帝遗命,祈氏很快调离原县,官位一下子跃了几级,直接升任太守。起先派往湖州,约摸过了四五年,辅国公归政,皇帝正式掌权,将其从湖州调往军事要地彭城,成为彭城太守。祈氏为人耿直,行事果断,颇得民心,平生不曾有什麽话柄落人口舌,唯一令人奇怪的是这位才华横溢的探花老爷年过而立却一直不曾娶亲。
方晏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