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缌觉得两人的距离太远了,拉着凳子靠到床前:“其实偶尔少喝些酒可以活络血脉,对身体有益无害。”
少年望着他:“家里每逢过节,父亲也会破例让我喝两杯。”
黄缌歪歪头:“令尊家教甚严。”
少年明丽的双眸流露出深深的孺幕之情:“因为我的身体,父亲平日不让我下山,好不容易下山了。。。。。。黄大哥,让你见笑了。”
黄需看着他眼角点点泪光,压低声音:“你想你父亲了?”
少年轻轻点头,用手背拭了拭眼睛,复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十五章
黄需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床边扶住少年的肩膀:“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少年摇摇头:“没什么事,只是突然想起了父亲。。。。。。”
黄需微微弯下腰,手指戮了戮少年的胳膊,哀叹道:“完了完了,你是真的被关出毛病来了!”
蔚缌失笑:“黄大哥。。。。。。”言犹未尽,却听见屋外宫女太监慌乱的叫喊声:“唉唉唉,小皇子。。。。。。”“小皇子,这里可不能进去。。。。。。”
二人对视一眼,当今圣上没有子嗣,唯一被称作小皇子的人。。。。。。蔚缌站了起来:“是勖皇子!”
黄需抢步上前打开房门:“小皇子。。。。。。”
门外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玉般细腻的脸傻乎乎地仰起:“鱼。。。。。。鱼。。。。。。”
一名太监拉扯着孩子的胳膊:“小皇子,快走吧!这里可不是您能来的地方。”
黄需沈下脸,刚要发话,却听身后少年冷冷地开口道:“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来作主了?”
黄需摸了摸鼻子,小美人原来憋了一肚子火气啊,好了,正巧被这个太监撞了个正着!他索性斜斜退到门后,看着蔚缌慢慢走出门牵起傻皇子的手,美丽的眼睛瞪向不知死活的太监:“小皇子是我请来的客人!”
那太监从未见过这么恶狠狠的少年,以往便是与陛下争执,蔚缌也从不会圆瞪了眼看人,突然变了一种神情,倒让太监骇了一跳,抓着方勖胳膊的手不由自主放松、垂下,险险地后退两步:“公子。。。。。。”
蔚缌不理他,牵着方勖进屋,随即“砰”地一声房门紧紧关死。
门外的太监宫女面面相觑,有个像是管事的太监皱着眉头:“傻皇子怎么跑这儿来了?得快些禀报陛下!”
栏柱旁的一名小太监自告奋勇:“王公公,奴才这就过去?”
王姓太监不置可否,只微微点头,小太监提起衣摆,飞也似地奔上了长廊。
屋内,方勖仍在傻傻地笑,蔚缌取了案头一块小软糕递到他手上:“吃吗?”孩子并不动,却慢慢流下了口水。
黄需走过来,叹了口气,从傻皇子手中拿回软糕,直接塞进孩子嘴里:“不用问他,他根本听不懂。”
蔚缌坚持道:“我刚才瞧见他自己用手将食物送进嘴里。”
黄需摇摇头:“他不是不会吃,而是根本不知道哪些该吃哪些不该吃,你若是问他,他只会更加糊涂。”
少年抚了抚孩子清秀的脸庞:“怎么就不通人事呢?”低低叹息:“也许像他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没有烦恼。。。。。。”
太医忍不住皱眉:“缌缌,你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蔚缌恍然觉得情绪太过外露,暗暗自责,怎地一点点小事就把自己弄得放不了心怀!随手捏捏方勖的脸,倒了杯水喂他喝下。
傻皇子喝完水,咽下嘴里的软糕又开始嘟喃:“鱼。。。。。。鱼。。。。。。”
蔚缌笑了起来:“这孩子,怎么老说一个字?这么想吃鱼吗”
黄需拍拍少年的肩膀:“这你就不知道了,勖皇子每学会一个字或者词语,便会一直念叨,要念个两三天直到学会新的为止。”
蔚缌微笑着:“是个好学的孩子呢!想吃鱼吗?一会儿哥哥让他们取午膳的时候端碗鱼来可好?”后面两句是对着傻孩子所说。
方勖没反应,嘴里的口水仍在不停地流淌:“鱼。。。。。。吃鱼。。。。。。”
黄需在旁哀声叹气:“真不知道那些混蛋是怎么照顾他的,静太妃也不言语一声,连头发都梳不好。”
蔚缌笑了笑,从桌上取了插在木筐中的象牙梳,拉着孩子走到椅子边让他坐好,将方勖头上的玉簪摘下搁在案上,一下一下开始梳理孩子杂乱的长发。
太医看着他的举动,眼中掠过一抹感动,这个绝丽若仙的少年没有一丝娇矜傲慢之气,难怪那两兄弟俱都为他痴迷至此。
梳头的蔚缌突然“咦”了一声,梳子在一处打了结的头发上来回转动,“啪嗒”,头发上的结好不容易梳通了,却有一样硬物掉落在地,圆圆的滚了几滚,停在书案下。
黄需眼尖,看出那东西是个小小的蜡丸,眉头一紧,少年已弯腰将蜡丸拣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蔚缌拣起那蜡丸时嘴边竟挂上了一抹微笑,将蜡丸收进怀里,转眸望向黄需,眼中有请求之色。
黄需耸耸肩,转过脸:“你梳头的技术不行,差点儿把小皇子惹哭了。”
少年感激地冲着他笑了笑,低头望向方勖时,正见那孩子哭丧了脸,一只手摸向头顶:“疼。。。。。。疼。。。。。。”
蔚缌满脸歉意,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顶:“不疼了,哥哥小心梳,不疼了!”心下暗暗思忖着,这蜡丸定是小墨的杰作,小墨有个怪僻,凡制出新药喜欢在上头裹一层蜡衣,自己也曾问他原因,臭小子歪着脑袋一本正经地回答:“哥哥,你不觉得药丸在手里传来传去很脏吗?加了层蜡衣,就不怕脏了,吃的时候也简单,把蜡衣去了便行。”
看来,小墨并没有离开京城,当是留在贤王府上。大哥知道我中了蚀功散,小墨的医术比爹爹还强,小小的蚀功散必定难不倒他,这蜡丸应是蚀功散的解药没错。只不知蜡丸怎会藏在小皇子的头上?是谁故意塞进方勖头发里的呢?
再想想,方勖是个傻子,根本不会认路,怎么会稀里糊涂跑到水庭来?没有人指引,这孩子是绝对来不了这里的。如此看来,怕是宫里有方晏的内应,利用方勖将药丸送到自己手中,反正方勖傻得厉害,塞个药丸在他头上,不仅他自己不会取下来,便是旁人也绝对想不到傻子头上有东西,便算见着了头上的药丸,怕也不至留意,反正是个傻子,他就是顶头牛在头上,外人也只是觉得好笑,哪会生出别的想法?
低低叹了口气,这个送药丸的人真是好心思,要将方勖骗出,要把药丸塞进他的头发里,要引着他来到水庭,还要故意拉乱方勖的头发以便于自己有心梳理,只是这人恁地机灵了,怎知自己定会替傻皇子梳头呢?怕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想赌一赌,想不到竟被他赌中了。
不对,不定是赌,方才在锦湖边与方勖说话时想必被人瞧见了,当时自己亦曾掏出手绢替傻皇子擦手。。。。。。
蔚缌不觉摇摇头,大哥的心眼并没有这么重,想不到大哥手下竟有如此机敏之人。
长发已梳得顺滑,少年抓成一把绕了几圈挽在头顶用玉簪簪住,将方勖拉转过来正对自己,仔细看了看笑道:“这样才好!”
黄需敲敲桌子:“可以吃午饭了。”
蔚缌一笑,自行走到门前随手推开房门,和言悦色地吩咐:“有劳你们替我去取午膳,对了,请多加一份鱼。”他收到蜡丸心情奇佳,一反方才横眉怒目的凶狠样,语声轻软,倒让房外的宫人全都怔在了当场。
一名小宫女首先回过神来,脸一红,行个礼急匆匆走向长廊。蔚公子长得这么美,还是温和一点更好看!
黄需站在门后伸头伸脑,暗叹少年魅力无穷,不仅男人,连女人见着他一样地抵受不住,迷得晕头转向。
不由又有几分沮丧,这样的美人,怎么自己就不曾遇到过呢?再换一句,怎么就不是自己先行遇着呢?
方勖仍旧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脸傻笑地流口水:“鱼。。。。。。吃鱼。。。。。。”
午膳端来时,蔚缌吓了一跳,自己只不过提了一份鱼,可摆上桌的竟然有七八种不同烧法做出来的鱼,便连鱼的种类也完全不一样,满满地铺了一桌后,一名宫女捧出一碗汤,蔚缌一瞧,险些摔倒,居然是鲫鱼汤。
黄需扫了一眼布上桌的菜,忍不住哈哈大笑:“就因为你一个鱼字,御膳房今日是卯足了劲了。”
蔚缌却没有那么开心,拉着方勖落座,淡淡道:“黄大哥,我们吃饭吧!”
太医看他虽然极力镇定,神情间却是带着几分苦涩之意,眼珠子微微一转,大体明白少年定是藏了什么心事。
大大咧咧地走到案边坐下,提起筷子,慢腾腾地开口:“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少年正夹了一块鱼肉送进方勖的嘴里,听到黄需的话,动作微微一顿,稍稍垂头,再抬眸时,眼中一片澄静:“多谢黄大哥。”
黄需大惊小怪地看着他:“谢我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蔚缌笑笑,掏出丝帕替傻皇子擦拭嘴角的口水:“他会自己吃饭吗?”
太医见他很快恢复了正常,不由暗赞,孺子可教也!随手取了一个银匙放在方勖面前的碗里:“用调羹,他会自己吃。”
果然傻皇子见着银匙立时用右手握住,蔚缌刚把一块鱼肉剔了刺放入碗中便被他舀起来送进嘴里。
蔚缌看他吃得乖巧,不由低低叹息:“这孩子虽然不聪明,却很惹人喜欢,并不麻烦。”
太医闲闲地夹着菜:“是呀,小时候更安静,不哭不闹,让他吃就吃,让他睡就睡,一点不让人心烦。”
少年深思地看着他:“黄大哥很关心这个孩子!”
黄需叹了口气:“他还在娘肚子里的时侯,我就是坤宁宫的小医官,先帝令我留在坤宁宫照顾怀孕的皇后。嗯,那时他的母亲还在正宫的位子上。”
蔚缌点点头:“可惜,事过境迁,只是连累了孩子。”
太医点点筷子:“皇宫就是这么个地方,吃人不吐骨头,一不小心便会中了别人的圈套。这孩子幸好是个傻子,否则哪能活得这么安泰。”
蔚缌若有所思:“是呀,便算陛下并没有此意,总有人在替他谋划着呢!罢了,这些事与你我关系不大,不用想那么多。”
黄需微笑,正待接话,却听敲门声轻轻响起:“蔚公子!”
蔚缌扬声道:“进来!”
“吱呀”一声,一名小太监走了进来,面向外吩咐道:“在外头侯着!”转脸又是另一种神情,涎笑着弯下腰:“蔚公子,和嬷嬷来接小皇子回去了,您看。。。。。。”
蔚缌眼色一深:“让勖皇子吃完饭再走也不迟!”
小太监迟疑着:“这个。。。。。。”
少年见他不爽快,忍不住皱眉,正待再说,却听门外老宫女的声音响了起来:“小皇子的午膳早就准备好了,不敢有劳公子,还是让奴婢带走吧!”
黄需清楚地看到蔚缌的脸皮子僵了僵,双唇微启,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是轻轻一叹,拿下方勖手上的银匙,牵着孩子往门口走去。
第二十六章
黄需扬起眉毛,不对劲啊不对劲,一个老宫女,缌缌怎会出现这样的表情?眼看着蔚缌已带着孩子跨出了门槛,太医连忙扔了筷子起身跟上前去。
方勖被老宫女一把搂进怀里肉啊宝啊疼了一阵,蔚缌默默站在门边,一语不发。那老宫女揉弄了片刻,勉强冲着少年行个礼,随即避瘟神一般牵着傻皇子急急忙忙离开。黄需自认耳力不错,老宫女一边走一边对方勖说着悄悄话,话的内容太医全都听清楚了:“小皇子,你怎能跑到这儿来?要不是徐公公告诉奴婢,奴婢可怎么找得着你啊!这地方不能来,别看那人长得好,可不是什么好人,做男宠的,全身都脏。”
黄需眼色一深,脸上已有怒气,“砰”地一掌拍在门板上,抬脚就要追上去,不妨衣袖被少年一把拉住。
蔚缌的脸色微微带了几分苍白,勉强微笑:“无妨。”
太医脸一沈:“你今日早上也听到这种话了?”
少年不置可否,拉着黄需走进屋内,随手将门关紧:“剩下这么多菜,黄大哥,你可得多吃一些。”
太医看着他,难得正经地板起了脸:“缌缌,她说的都是疯话,你不要多心。”
蔚缌苦苦一笑,慢慢坐回桌边:“吃饭吧!”
黄需皱眉:“缌缌。。。。。。”
少年抬起头,眼神明澈:“黄大哥,那样的话我听了确实很难过,可是,我不会永远呆在这儿,你不用替我担心!我是个男人,这样的话伤我一次便罢,不会再伤第二次。”
黄需跳到桌前,认认真真真地端详少年的脸色,忽地咧嘴一笑,大大方方将蔚缌搂进怀里,一只手拍着他的后背:“好孩子。。。。。。”
蔚缌轻笑着也不挣脱,心里明白他是试图用这种方式安慰自己,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