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伸手揽紧淄阳王的腰身:“爷爷,我放不下。。。。。。”
方恕若有所思:“这世上,没什麽事是放不下的!”回头转向一直默立在旁的两兄弟:“他杀了人,按照法制应当偿罪,但看在他也是为人利用,放他一马!算来我也是你们的叔爷爷,同祖同脉,便是因了这两辈的情份,答应我这个请求吧!”
“至於那罪。。。。。。我来替他偿还。。。。。。”话音未消,淄阳王猛然推开怀里的爱孙,一头撞向石墙。
“砰”地大响,人体撞在石头上沈闷地声音敲进众人心头,方晏失声:“等等。。。。。。”飞身待要冲过去,却是为时已晚。
方恕额上破了个大洞,鲜血汩汩流出,明丽的颜色瞬间盖住了鼻、盖住了唇,盖住了苍白的脸庞,方晏撇过头去,这人,再怎麽说,也是自己的叔爷爷啊!
方荀喃喃怔愣:“这又是何苦呢?”
易扬快步上前待欲施救,却发现撞成这样已是回天乏力了,不免黯然。红衣少年怔然半晌,蓦地惨呼出声:“爷爷!”连滚带爬地赶到墙边,死命抱起方恕软倒的身体。
方恕吃力地张口:“好孩子,记住爷爷的话。。。。。。”手臂颤抖著挣起,似是想摸摸少年的脸,最终颓然垂落,缓缓阖起双眼。
少年悲啼:“爷爷。。。。。。爷爷。。。。。。”竟然抱著方恕的尸身一头向墙面撞去,幸得易扬便在一旁,一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脯。
红衣少年双目冲血:“姓祈的是我杀的,我给他抵命。放手!”
方荀叹了口气:“一命抵一命,你们是一家人,这债。。。。。。算是还了吧!”
少年冷笑:“你执法不严,滥杀无辜,却放了真正有罪的犯人,有何颜面做百姓之主?”
皇帝摸摸鼻子:“朕可没说要杀他,是他自己撞的墙,这滥杀无辜的名头可不能随便乱安!”
方晏冲著易扬使了个眼色,大护卫会意,随手点中少年的穴道,任他软软坐倒在地。贤王淡淡道:“方恕毕竟是皇族,若杀了你,怕是要断了他这一脉的香火,先帝当年犹下令不许杀他,如今我们也不愿杀你。你放心,方恕的後事我们定会好好办理!”
皇帝立时打蛇上棍:“皇弟,既然你承诺了,那此事就交给你办吧!”
贤王愣了愣,苦笑道:“皇兄,你可真会推托,罢罢罢,这样的小事如何能劳得陛下大驾,臣弟自去好好办妥!”
皇帝呵呵一笑,吩咐道:“易扬,把他换个地方居住,这里的环境也太差了,不适合我们的小王爷啊!”瞧了瞧少年怀里的尸体,微微摇头,再不愿呆下去,自行走出房门。
方晏慢慢踱过来,靠近少年蹲下身去,双目与他平视:“别忘了你爷爷的话。你还年轻,不要做了傀儡,又被别人当了工具,算起来,我们才是你的亲人!”
少年猛地怔住,亲人。。。。。。耳边贤王声音渐显温和:“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觉得心神似是被他盅惑了一般,喃喃道:“我叫方曦!”
贤王点点头:“方曦,你想想,要想得清楚了,若论亲情血脉,陛下与本王究竟是你的什麽人?那钱离和什麽郎大哥又是你的什麽人?他们挑拨了你爷爷,又来挑拨你的父亲,挑拨你,外人听到的俱是淄阳王爷、淄阳小王爷造反,便是事败了,你爷爷、你父亲、你也是罪魁祸首,而他们却可推得干净、趁机脱身。。。。。。”眼瞧著少年尖细的下巴沾上了血渍,叹息道:“何苦总是去做别人的替死鬼?你爷爷临死前明白了这个道理,教给了你,他用他的生命换取了你以後的生命,你要辜负他的心意,让他在天上永远看著他的子孙重复著他的老路,要让他死不瞑目吗?”说著,随手解开少年的穴道:“好好想一想吧!”
方曦浑身颤抖,满面泪痕,忽地垂下头去,将脸贴在方恕满是血污冰冷的脸庞上,失声痛哭。
第三十一章
方荀立在院子里,听著屋内少年痛不欲生地嚎陶大哭,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身後方晏慢慢走了过来,低声唤道:“皇兄!”
皇帝苦笑:“朕只是想吓吓他,可没想过真地杀人!”
贤王默然,半晌低叹:“想不到方恕临到最後居然清醒了过来!”
方荀慢慢向院门走去:“也许这麽多年他根本没有疯。。。。。。”
方晏摇头:“一个人装疯装个三四天或许有可能,谁能成年累月地装?应是真地疯了,只不知为何最後却恢复了神智。”
皇帝沈吟:“谁知道呢?晏弟,你与那孩子说什麽了?”回头诡异地一笑:“哭成那样!莫不是被你的话吓坏了?”
贤王啼笑皆非:“臣弟什麽都没说,只是提醒他记住方恕临死前的话,不要辜负了祖父替他赎罪的心意!说来也奇怪得紧,这孩子并不是个傻人,怎麽就甘心为人所用?”
皇帝呵呵一笑:“或许另有隐情,要不,我们再回去问问?”
方晏摇头:“他这会儿伤心得很,估计什麽话都问不出来,慢慢来吧,等他放下些心防再问不迟!现下最重要的是淄阳那头,绍和仍是没有任何消息吗?”
方荀抬头瞧了瞧,半弯勾月如洗,淡淡道:“或许一会儿绍和会来了!”
闲云归後,月在庭花旧阑角。
二人一路慢慢走慢慢逛,方晏颇有心事,几次欲言又止,只拿眼瞧向兄长。方荀的侧面光洁如玉,月光迷迷,脸颊隐隐生辉,他今日撤了玉冠,随意地束了束长发,用一个簪子别住,穿一件云龙长衫,腰间绕了玉带紧收,样貌风流俊俏、身材修长挺拔。
皇帝无意间瞥到了弟弟的目光,笑道:“你尽偷看朕做什麽?”
贤王有些不好意思,心里暗自嘀咕,怎地还是半字不提缌缌之事?皇兄究竟打的是什麽主意?
边走边暗暗思索,不妨後头易扬匆匆赶了过来:“陛下!”
方荀点头:“还在哭吗?”
易扬笑笑:“哭著呢,属下也不便多劝,明日再给他另外安排住处吧!只是方恕的尸体该如何处理?”
皇帝随口推卸:“方恕的後事就交给贤王了!易扬,这几日绍和一直不曾进宫,你与他可有联系?”
易扬摇头:“绍和自立府独居後,除非确有要事,与属下来往不多!”
方荀微笑:“说起来你们俩小时候是焦不离孟的,便是解个手也要两人一起,怎地长大了反倒生分了?”
易大护卫“唰”地一下红了脸,嗫嚅道:“这个。。。。。。这个。。。。。。职责不同,绍和比属下更加辛苦。。。。。。”
皇帝打断他的话:“好了,绍和做这差事比你可憋屈许多,有时间好好与他聚一聚!嗯。。。。。。晏弟,随我回寝宫等一等,若是过了三更绍和仍不来,那便是淄阳仍无消息!”
方晏诺诺,其实心里十分不愿意陪兄长回寝宫,寝宫啊,那里头挂著一副画儿呢。。。。。。
便是再不愿意,走过一段路,巍峨的太极寝宫便在眼前,方晏禁不住缓下了脚步,方荀似是感觉到了弟弟的迟疑,回头温和地笑道:“晏弟,快进来吧!”
事到如今,方晏也想不出什麽推托之词了,硬著头皮随皇帝进了寝宫,易扬遣散宫外随侍的太监宫女,自己立在门口守著。
贤王一进殿,便下意识地瞧往那副画的方向,却是一愣,原先挂在寝宫的画儿这会儿居然不见了,只留一块在烛光下白得耀眼的墙璧。方晏四周望了望,却见墙上一向挂著的画轴俱都还在,独独缺了那幅熟悉的肖像。
方荀默默地打量著弟弟的反应,轻笑道:“晏弟,你没来过朕的寝宫吗?瞧得够仔细!莫不是在找什麽东西?”爽快地拍拍手:“说吧,看中什麽了,朕都给你!包括。。。。。。”不怀好意地瞄了瞄案头:“今日户部呈上一批女子的肖像,晏弟,你勤於国事,自己的终身大事却一直无瑕顾及,朕实是有愧啊!朕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後宫里都有二十多个老婆了!”几步来到案前,随手扯下一大叠画卷:“你瞧瞧看,若有合意的给你当个侧妃,也好多多照顾照顾你的生活!”
方晏心下一跳,恭恭敬敬地折腰作礼:“多谢皇兄大恩,只是臣弟现下有红珊服侍著,这丫头尽心尽力的,臣弟暂不想考虑婚姻大事!再者,这些姑娘臣弟都不曾见过,想必不会喜欢,既不能真心喜爱人家姑娘,何必娶回来害了人家?”
方荀嘻嘻笑:“你看都不看一眼,怎知一定不喜欢?再说了,贤王纳妃,不用你喜欢,只要你挑中的,人家还能不喜欢你?朕後宫的大小老婆们,有几个是朕真心喜欢的?”不容分说,将手里裹著的画卷塞进方晏怀里。
贤王静立片刻,默默地拢住塞过来的画卷:“多谢陛下隆恩!”
皇帝继续道:“回头户部还会呈上一批来,朕选几个,也替你挑挑!晏弟,你放心,以朕的眼光必定能给你挑到最美丽、最贤惠的侧妃!”
方晏垂目瞧著怀里的一堆画卷,没了肖像,却塞给自己一大堆的美人图,皇兄啊皇兄,你到底还是放在心上了!
风吹树动,枝叶唰过窗棂轻轻作响,方荀眉间一跳:“绍和居然来了!”快步走到窗前,开了窗,低声喝令:“快进来!”
人影疾闪,黑衣劲装的左绍和轻烟般跃进屋内,瞧见方晏陪在一旁,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之色,随即单膝跪地:“属下见过皇上,见过王爷!”
方荀笑笑:“起来吧!这段时日总不见,都去哪儿瞎跑了?”
左绍和立起身微微一笑,手中多了一粒药丸:“陛下,这几日可觉得不舒服?”
皇帝随便回答:“还好!”转身背著贤王冲左绍和使了个眼色。
果然,方晏有些吃惊:“皇兄龙体欠安吗?”
方荀连忙回过头:“不是,绍和前些时候找人配了些提升功力的药丸给朕吃,结果吃了以後居然泄了,故而又让人配了相冲的药丸抵去药性。”
贤王似信非信:“是吗?”却是对著黑衣人发问。
左绍和默默叹息,缓缓道:“不错,陛下练功心切,想快速提升功力,故而让属下找人配了些药丸!”
皇帝继续不眨眼地撒谎:“不过,这几日似是和气了不少,不再泄了!好了,绍和,淄阳那头有消息吗?”
左绍和点头,眉眼尖带上了几分笑意:“据淄阳方传来的消息,叛党中有人去了彭城。陛下,贤王在彭城不是遭遇刺客了吗?想必与此事有关系!”
方荀拍手:“看来这个小王爷还是有点用处的,晏弟,你可曾放出消息,刺客已被带到京中来了?”
方晏微笑:“臣弟早在彭城时便已放出刺客被擒缚京的消息,这些叛党消息可真迟滞,居然晚了这麽久才去彭城!”
皇帝哈哈一笑:“怕是替身出了问题了!”
贤王却有相反的意见:“替身必定不会只准备一个,臣弟想,或许叛党中有人也是真心关心方曦。。。。。。”
皇帝仍在笑:“原来那孩子叫方曦啊。。。。。。若是真有人关心方曦,这件事就好办了!”
贤王轻轻叹了口气:“毕竟还是个孩子,谁忍心总是利用他,却不给他一点实惠?绍和,除了这个消息,还有别的什麽消息吗?”
左绍和回答道:“据报,此次叛党出来的人数不多,不过是一老一少,年长者五旬左右,年少者似当弱冠!”
方荀愣了愣:“就这麽两人?不带一卒一兵?”
左绍和语气很肯定:“就此二人,不带一卒一兵!”
皇帝沈吟:“倒是怪了。。。。。。”忽尔抬目:“绍和,你让他们继续盯著淄阳,去彭城的二人也别放松了,不带一卒一兵。。。。。。倒是好胆量!”
黑衣人应声,随即向兄弟二人拱手作揖,飞身跃出窗外!
方晏怀里一直捧著画卷却不记得放下,这会儿被绍和的消息吸引住,垂目沈思,半晌方道:“皇兄,这一老一少莫不是方曦口中的钱离与什麽郎大哥?”
方荀揉揉额角:“或许是或许不是,若说这二人当真关心方曦,怎麽听方曦的口气,却是全然感觉不到?”
贤王皱眉:“这事情真是奇怪了,难道是方曦撒了谎?”
皇帝只是摇头:“看样子不像!方曦一股孩子气,在那种情况下如何还能撒谎?”
方晏沈吟:“臣弟也觉著不像。可是这事就奇怪了,照方曦所言,叛党并不是真正尊重他们父子,居然任他前往彭城行刺,如何这会儿又有人赶去彭城?”
方荀敲敲脑袋:“或许彭城有讯传到了淄阳,他们要继续前去捣乱?”蓦地双掌合拍:“不错,若说已得彭城传讯,如何不来京城救人?看来,非是为了方曦!”
方晏微笑:“要说这叛党的头脑实在不够用了,经过上次那件事,朝廷如何不会更加看重彭城,这时候去,自投罗网吗?”
方荀却没有那麽乐观:“只有两人。。。。。。不是这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