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灵芝美目灵动,回眸处瞧见少年绝丽的容颜,暗暗赞叹:自己的容貌也算较为出众,便是在这秦淮河上,谁不知道水灵芝豔冠群芳、风华绝代!和这少年一比,却堪堪起了自怜之意,颇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但不知是何家的儿郎长成如此风姿,瞧他的口气竟似识得,怎地这少年竟不识得他?唉,早知他心中有人,今日看这态度,想必令他倾慕的佳人竟是这少年了!
不免有些失落,也曾几番猜测那人的意中人究竟是何模样,却料不到竟是一名男子。。。。。。轻轻叹息,男子又如何?只要他喜欢,是男是女他又怎会介意,他。。。。。。本就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否则,如何和自己一个歌妓相交为友?却害得自己。。。。。。
眼光不由自主转向对面忙得不亦乐乎的人,见那人殷勤地挑开了汤包口,轻声叮咛:“慢点,小心烫著。。。。。。不要吃得太快,一会儿不舒服。。。。。。”
水灵芝忍不住复又长长叹了口气,自行夹了一个小汤包,点开包口散热,檀口微抿,汁液浓浓地流入口中,这秘制蟹黄汤包果然是天下一绝啊!
少年头一次不受拘束地吃著各色各样的美食,开心得摇头晃脑,虽然耳边一只苍蝇不停地唠叨著,也浑不介意,冲著桌上的盘子指指点点,旁边自有人如数夹来侍奉著。
其实他的胃自小因服了过多药物的缘故,比常人差了许多,冷得不行,热得也不行;甜得不行,盐了也不行;吃少了难受,吃多了更会引发胃疾,胀疼难忍。在庄中,每个人都知道他这个毛病,平日里十分小心他的饮食,故而这麽多年来倒也没什麽大问题。此番离了庄,两位父亲知道他自己不懂得保养,特意遣了庄中暗卫一路随行,保护倒是其次的,最主要便是提醒他饮食一定要规律。
眼下可以放开来大吃一顿,少年著实欢喜,想著即便不好了,身边带著药,疼疼也就过去了,索性不忌讳,有什麽吃什麽,吃得不亦快哉!
“小白脸”虽然知道他自小胃弱,却并不清楚究竟弱到什麽程度,见他吃得撒欢,只道他必定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倒也不曾过多在意。
日头渐渐西行,最後几缕灿烂斜射入窗,照在少年洁致秀美的面庞上,白嫩的皮肤泛著淡淡的金光,眸光过处水晕流动,同桌的两人微显呆滞。
好不容易回过神,唤小二收了桌上的汤点,传上晚膳,少年瞧著一盘盘精致的菜肴铺满整张方桌,咂了咂舌,假装客气地开口询问:“可以吃吗?”
水灵芝别过脸去,假装不曾听见这句问话,清丽的秀颜挂满忍俊不禁的笑意,看这模样,定是在家里被管束得厉害了!
“小白脸”微笑著点头:“只要你的胃没关系,就可以吃了!”
少年嘻嘻一笑,歪了歪脑袋:“多谢关心!我的胃没那麽不中用!”伸出筷子夹了一只凤尾虾,随意用嘴卸了壳,便吞落入腹。
“小白脸”宠溺地摇著头,净了手,一只一只将虾子剥得干净放进他碗里。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不用这麽干净啦,壳子很松脆!”
“小白脸”和声道:“思思,你在家里吃不到这些菜吗?”
少年眯了眯眼:“父亲不让我随便乱吃!我已经十六岁了,不要再叫我思思了,那是小名!”
“小白脸”笑得柔情似水:“其实思思这个名字很好听!我叫方晏,晏日之晏,请问你的尊姓大名!”
少年回头瞧了他一眼:“我以为你知道我的大名呢。方大哥,认识你很高兴,我姓蔚名缌!”
水灵芝听著二人的谈话,忍不住回头插嘴道:“是思念的思吗?令尊令堂替你起这个名字,是为了怀念谁吗?”
少年停了筷子,脸色微黯,隔了半晌方道:“非是思念的思,乃是缌服之缌,取这个名字确实是为了怀念一个很重要的人!可惜。。。。。。”顿了顿,似是在考虑要不要说下去,最终仍是道出了原由:“其实我并非承继父姓,这蔚字乃是过世的义父之姓,义父膝下无子,父亲将我过继於他。。。。。。”忽地笑了笑:“本来是思念的思,义父十年祭时,我却溜出了家门,不曾为他披麻戴孝以尽人子之道,父亲十分生气,便将名字改做了缌服之缌,用以为义父披孝。。。。。。”声音渐渐低沈下去。
蔚缌垂著头,轻轻扣弄竹筷。方晏瞧著他自责的模样,暗暗叹息,伸手抚了抚少年如云青鬓,柔声道:“我也以为是思念的思。。。。。。再吃些吧!”
蔚缌一瞬间觉得没了胃口,微微摇了摇头,侧脸瞧向窗外。
夜色渐渐迷漫开来,秦淮河上灯光桨影热闹非凡,五彩画舫随水轻轻起伏,灯舞如蛇。少年叹了口气:“果然不同於白日!”
方晏探头瞧了瞧:“你平日很少出门吗?”
蔚缌随口答道:“因为我的胃很差,平日在家中有人照料著倒也无碍,出了门却不太懂得自己照料饮食,家父颇多担忧,索性便不让我随意出门了!”
方晏“哦”了一声:“那此次是。。。。。。”蔚缌扮了个鬼脸:“你想错啦,我再不会偷溜出门了。。。。。。”停了停:“自那次错过了义父的十年祭後,便不曾偷溜过,此番是得了父亲的许可!”说著,无端皱了皱眉头。
方晏没有忽略他些微的面部变化,悄声问著:“怎麽了?”
蔚缌压低声音:“不能再吃了,好像有点疼!”
方晏吓了一跳:“怎麽办?可有带著药?”
蔚缌点头:“给我叫杯白水,那药丸只能混著白水服用!”
方晏忙不迭唤小二送上一杯白水,回头便瞧见少年秀致的脸庞渐显苍白,光洁的额头冷汗隐现,暗暗吃了一惊,自己仍是大意了,缌缌的胃比想像中还要弱。
服侍著蔚缌用了药,胆颤心惊地观察著少年的神情。片刻後,白得透明的双颊渐渐添上了血色,方晏松了口气,这药丸果然见效神速!
蔚缌毫不在意地嘻嘻笑:“不用担心,这下可舒服多了!”
水灵芝默默地望著二人之间的互动,不曾吱声。方晏焦急担忧继而放心欣喜的神态尽皆瞧在眼中,明眸微黯,虽然早知会有这麽一天,却不曾料到这一天当真来临时,自己的心情竟是如此地纷纭难理!
窗外传来烟花冲上高空的呼啸声,蔚缌甫一抬头便瞧见半空绚烂的彩光四射如虹,映著天际勾月浮舟,愈发地令人心驰神往。忍不住开心地问道:“今日是什麽好日子吗?亦或秦淮日日皆有烟花鸣空?”
方晏瞅了瞅水灵芝,笑容带了几分调侃之意:“说起来,今日是水姑娘一展姿才的大好时机啊,却与我等在这儿耽搁了!”
蔚缌回过头,明亮的双眸定定地瞧著水灵芝:“此话怎解?”
水灵芝淡淡一笑:“今天是秦淮十豔争夺花魁的日子,本来我是需要去参加的,只不过。。。。。。”似有意似无意地瞟了瞟方晏:“既有贵客前来,这花魁做不做的也没什麽大不了了!”
方晏装傻,拱手作揖:“水姑娘如此照顾方晏的面子,方晏愧不敢当!只是误了水姑娘夺魁的好机会,这。。。。。。岂非是方晏之过,此番来得著实不是时候啊!”
蔚缌绝丽的双眸光彩流转,猛然一拍桌子,立起身:“现在去可还来得及?”
方晏抬头瞧向他,眼中颇多笑意:“烟火初绽,尚未开始!怎地来不及?”
蔚缌高兴地抚掌:“好,我们这便过去,一来不会误了水姑娘夺魁之机,二来也可为水姑娘加油鼓劲。。。。。。长这麽大了,还不曾瞧过这般盛景呢!今日定要瞧上一瞧。”
水灵芝垂下头去,心里已猜著那人的反应,轻轻叹息,吐气如兰。
果听方晏接言道:“这个提议好,免得令人懊恼!灵芝,我们这便过去吧!”
第三章
六朝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秦淮自古风流态。
华灯璀璨,金粉楼台,鳞次栉比,画舫凌波。不远处,弯拱如月的长桥披红挂绿,巨大的宫灯挂满桥梁,人潮如涌,蔚缌随著方晏、水灵芝二人缓步上桥,垂目轻笑道:“这便是朱雀桥吗?”
方晏尚不及回话,便见一人急匆匆走过,不经意间脚下似被什麽东西牵绊住,竟歪歪斜斜冲著蔚缌倒了过来。
蔚缌眼瞧著那人身形失了力,若自己闪开,只怕要摔倒在地,出於好心,并不闪避,反而伸出手想要扶住摔过来的路人。
方晏眼尖,映著通透的灯光,那人袖口一抹刺亮晃过眼角,骇然惊呼:“缌缌小心!”
蔚缌神色不变,纤白的手蓦然轻甩,改搀为劈,顺手挥过一道掌风,身形飘起。蓝光掠处,白衣少年轻盈地立上桥梁,星眸清冷,静静地看著偷袭之人被自己一掌打翻在地。
方晏一声忽哨,随行的侍卫立时现身,吩咐其中两人护住水灵芝,自己带著另两人奔向刚刚跃下桥梁的蔚缌。
白衣少年神情冷峻,瞧见方晏奔过来,只淡淡瞥了一眼,伸出右脚踏上偷袭之人的胸口,脚下使力,厉声喝问:“为什麽要害我?”
那人“啊”地一声惨叫:“公子饶命啊,小人只是奉命行事。。。。。。”
蔚缌漂亮的长眉微微皱了皱:“奉命行事?说吧,奉谁之命?”
方晏赶到少年身侧,颇为放心不下:“缌缌,你有没有受伤?”
蔚缌转眸瞧了瞧方晏,摇头道:“不曾!说,你是受何人指使?为何无辜害我?哼哼,若是不说,小爷要了你的命!”後面几句却是冲著地上的偷袭者。
脚下的人哭丧著脸:“公子饶命,真的与小人无关哪,小人只是收了刘二哥的银子,答应他将公子迷昏!”
方晏蹲下身搜出另一枚暗器,瞧著上头蓝幽幽的颜色,缓缓道:“不是毒,是金陵一带十分特别的迷药。”
蔚缌点头,脚下丝毫不见放松:“刘二哥是谁?为什麽要迷昏我?”
那人尚未回话,便听得一个甜美的语声轻轻响起:“刘二哥便是今日在我舫中无礼之人,乃是伏虎帮的二头领!此人素来好色,想必是看蔚公子相貌出众,故而起了歹念!”
蔚缌转过脸去,接话的正是罗裙摇曳、风姿绰约的秦淮名妓水灵芝。
水灵芝带著两名侍卫缓缓走了过来,瞧著地上仰面向天的人:“此人想来也是伏虎帮的帮众!”
蔚缌松了脚,嘲笑道:“这姓刘的竟是个孬种,自己不敢出面,找来这等无用之人妄图加害於我。。。。。。罢了,反正也不曾伤到我,留你一条狗命,快滚吧!”说著,犹不解气,一脚揣在那人的屁股上,眼瞅著那人“哎哟”一声,反手护住屁股,连滚带爬溜得飞快。
方晏背著蔚缌悄悄做了番手势,一名锦衣侍卫得了命令,转瞬消失在灯丛人海之中。
这一边动静虽然不小,却由於那头夺魁大赛已然开始,来观赛的人俱都往擂舫前涌去,并无几人注意到这边突发的事件。
方晏靠向蔚缌,忍不住牵起了少年温润的手:“和我一起走!”
蔚缌垂头,望见握住自己的手骨节分明,掌心融融的暖意渐渐涌上心头,微微一笑,倒是不愿甩脱了!抬目瞧向水灵芝:“比赛想必已经开始了,我们快些过去吧!”
水灵芝眼眸流转间已瞧著了二人紧握的手,神情微微一黯,复又开颜道:“是该早些过去了!”
一行人随著蜂涌的人群朝著擂舫所停的岸头走了过去,锦衣侍卫经此一事,不再隐身,小心地围在三人身边,注意观察著四下里的情况。
蔚缌立於岸头,瞪目结舌地望著前方人头撺动:“这样子,如何能够看得到?”
方晏轻轻一笑:“有水姑娘与我等为伴,你愁什麽?”
果见一人推挤著行人急匆匆迎了上来,朝著水灵芝作了揖,压低声音:“我的姑奶奶,您可是来了,快随我上船吧!”
水灵芝纤手稍抬,指向身边几人:“和管事,这几位是我的朋友,今日要随我一起入舫!”
这位和管事日日往来於风月场中,颇有点眼力,瞧见这架势不同一般,围著的几人虽是侍卫打扮,却俱是锦衣玉带,想来主人非富即贵,生意人和气生财,船上空旷,多带几人也是无妨,忙不迭应诺了。
方晏吩咐侍卫留在岸上,自己与蔚缌随著水灵芝上了画舫,这艘舫停靠在秦淮照璧之前,空间很大,想来是为了做擂台专门而造。
舫内虽大,却也摆设得精巧,四周香炉青烟嫋嫋,香氛缭绕,云罗丝帐隔了障子,内中佳人纤柔的身影若隐若现,只等著上了擂台便可尽情一展才貌。
水灵芝那厢云罗转得广了,看得出身份比之诸女犹有不同,帐内私设一案,案上添著竹立香,气清怡人。
蔚缌似有几分惊喜:“水姑娘喜欢用这香吗?”
水灵芝明眸微转、螓首轻点:“不错!素喜竹,况这香点得容易,便用了!蔚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