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咱们一言为定!明天上午九点半,到总统套见肖市长。”
丁能通从薪泽银房间出来时已经是下半夜了,他默默地开车回驻京办,当车驶过天安门广场时,他突然放慢了速度围着天安门绕了起来。
丁能通记得刚给肖鸿林当上秘书时,一起出差到北京,每次坐驻京办的车到天安门时,他都让司机绕一圈,起初丁能通不明白肖鸿林的用意,就问:“肖市长,为什么要这么绕一圈?”
肖鸿林颇为感慨地说:“北京城几乎是根据《周礼考工记》中‘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左祖右社,面朝后市’的规划思想建设起来的,当年马可·波罗到了北京,就跟乡巴佬进城一样,吓蒙了,欧洲人哪里见过这么伟大气魄的城市,你看看这千古帝国城,再看看广场上的芸芸众生,你就会理解什么叫庙堂,你就会理解范仲淹为什么说,‘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能通,我敢说,这广场上的芸芸众生中就有我们东州人,望一眼这帝王城,你就会理解什么叫千秋功过,到了我这个位置背负的是八百万生灵,在这广场上转一圈是为了提醒我自己责任重于泰山啊!”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次到北京肖鸿林开始住五星级酒店,由标准间进而豪华套,如今已经住进了总统套,丁能通搞不懂是肖鸿林变了,还是环境变了。
奔驰车绕着天安门广场缓缓地行驶着,丁能通觉得自己也与刚给肖鸿林当秘书时不一样了,好象是与肖鸿林一起变化的,特别是自己到驻京办后,连读书也从《资治通鉴》,转向了《厚黑学》,这或许就应了《麦天里的守望者》中的一句话:一个不成熟男人的标志是他愿意为了事业英勇地牺牲,一个成熟男人的标志是他愿意为了事业卑贱地活着。
53、总统套new
第二天一早八点钟,丁能通就去了肖鸿林的总统套,肖鸿林似乎早就准备好等着丁能通,白丽娜和郑卫国都不在,可能是吃早餐去了。
肖鸿林一边品着极品茶一边看着报纸,半天才问了一句:“能通,听说贾朝轩最近与王老接触甚密,你知道吗?”
丁能通看不到肖鸿林的脸,但他知道报纸后面的肖鸿林的表情是扭曲的。丁能通心里清楚,肖鸿林对这件事一定是了如指掌的,他不敢隐瞒,只好如实做答。
“老板,这件事我知道,本来想昨天晚上告诉您的,不过看您太累了就……”
“那你就说说是怎么回事。”肖鸿林仍然没正脸看丁能通,一边翻看《新京报》一边问。
“贾市长通过我找古玩商买了一套价值不菲的‘永子’围棋,估计是送给王老的。”丁能通只细说了买围棋的事,并没有深说贾朝轩见王老的事。
肖鸿林突然把报纸往沙发上一扔,肃然说:“这个贾朝轩,想夺权不是一天两天了,想拿王老压我,真是零智商,你能送难道我就不能送?这个老头子也实在是为老不尊,仗着自己在省里说话有几分份量就指手画脚,一套‘永子’就被收买了。上午你陪我到国家开发行办完事,咱们就去拜访这位老爷子,给他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就不信我手里的寿山石还顶不上一套‘永子’!”肖鸿林说完慢慢地呷了一口茶,看了一眼丁能通。
“老板,我倒觉得这种事看得不要太重,王老在省里的份量再重,毕竟没有实权了,在全国政协只挂了个闲职,量他也翻不起大浪来。”
“能通,这你就不懂了,当年林白、赵长征、刘光大这些人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些人都是吃水不忘挖井人的人,不能不防啊!”肖鸿林若有所思地说。
“老板,中组部地方局咱倒是有接洽的人,你既然到北京了,不妨见一见,我觉得比见王老值!”丁能通试探地说。
“这个人大概叫周永年吧?”
“老板,什么事也瞒不过您的法眼,我本打算过一段向您汇报这件事呢。”
“能通,这层关系搭得好,这种事,也就你小子有这本事,改革开放嘛,驻京办守着那么多京城大员,就要想尽一切办法为我所用,市场经济讲公平竞争,但也要出奇招,要不怎么能取胜啊!”肖鸿林正说着,有人按门铃。
“老板,是薪泽银,我约他九点半到,估计是他。”丁能通说完起身去开门。
薪泽银西装革履地走了进来,肖鸿林热情地迎上去握手。
“哎呀,薪先生,本来昨晚就想见你,可是太晚了,请坐,请坐!”
“肖市长公务繁忙,能拔冗见在下,不胜感激!”
“薪先生太客气了,当今世界已经进入地铁时代,然而,东州一个八百万人口的省会城市,地铁连影儿还没有呢,诚惶诚恐啊!薪先生既然代表加拿大最大的地铁公司来见我,对东州来说是机遇呀。我非常想听听薪先生的高见哪!”
“肖市长,常言道,耳听是虚,眼见为实,我们总裁诚挚地邀请您在方便的时候访问加拿大,去我们公司总部看看,我们总裁与加拿大总理是好朋友,届时,他将安排总理与您见面。”
丁能通听了心下佩服,因为肖鸿林就喜欢见这些大人物,人物越大他越兴奋,薪泽银的确很会对症下药,看来他是事先研究了肖鸿林,上来就使出了投其所好的杀手锏。
“多谢薪先生的邀请,我抽空一定去一趟,不过,东州地铁的可行性报告始终不过关,一直卡在国家发改委,既然贵公司有一流的技术,可不可以帮助我们搞一份能够过关的可行性报告?”肖鸿林老奸巨滑,不见兔子不撒鹰,先扔出一块石头试试对方的刀。
“没问题,我向总部汇报后,很快就会组织一个考察组到东州,考察后再定。”
“薪先生,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这个可行性报告做下来估计要花个二三百万美金,如果东州地铁工程将来真的由贵公司做,这个可行性报告就算是贵公司送的了。”
“肖市长可真够厉害的,您要是做生意一定是个高手。”肖鸿林听了薪泽银的话哈哈大笑。
54、田黄石new
上午,丁能通、郑卫国陪肖鸿林拜访了国家开发行的刘司长后,奔驰车径直驶往西单,丁能通开着车七绕八绕地钻进了一个胡同,又在胡同里绕了几圈,停在一处四合院前。
这是一处标准的四合院,大门吉向,在东南角,朱红门像是刚漆过不久,郑卫国扣了扣门,没有声音,丁能通按了门框上的门铃,过一会儿,门吱扭一声开了个门缝儿,从里面探处个头来,是个小保姆。
肖鸿林通报了姓名后,小保姆把众人让进了大门,进门左手是一进跨院,是小客厅的北向“倒座”,院中有一棵老石榴树,转过第二进院子的影壁,正面是五间大北房的正厅,看来是主人的居室和内客厅,两侧东西厢房。西墙下长着几丛幽篁,透出主人几分闲适的性情。
小保姆喊了一声:“爷爷,肖市长来了。”
王老一手拿着老花镜,一手拿着放大镜热情地迎了出来,这是一位身穿休闲裤褂的精瘦老人,看上去精神矍铄,精力健旺。
“鸿林啊,你一到北京我就知道了,我以为你那么忙,不会来看我老头子了,想不到我的秘书昨晚通知我,说你要来,这不,上午有个会我都推掉了。”
肖鸿林心想,“我一到北京你就知道了,说明东州有人通风报信呀,除了贾朝轩还能有谁?”
“承蒙王老关心,我再忙也应该看看您老!”肖鸿林寒暄道。
“王老,肖市长是昨夜从荷兰飞回北京的,下了飞机就让我与您的秘书联系,说是东州申办花博会成功,要专程向您汇报呢!”丁能通溜缝儿地说。
“好好好,快请进屋坐!”
众人随着王老走进客厅,小保姆上了茶。肖鸿林一边呷着茶,一边环视了一下客厅,以往他拜访过这位在省里的元老级人物,曾任过东州市委书记、清江省委书记的王老,是九十年代进京的,但是对省里的工作十分关心,说话也有份量,不过自从离开东州后,几乎就没有回去过,倒是逢年过节省市大小官员络绎不绝地前来拜访,无形中便抬高了老爷子的威望。客厅的博古架上摆了许多古玩,墙上的字画也不是凡品。
“王老,听说您退下来后靠收藏这些玩意修身养性,今儿,我也给您带来件小玩意,不知道能不能入您老的法眼。”
肖鸿林说完示意郑卫国把东西拿出来,郑卫国就从皮包里拿出了一个紫檀木小盒,肖鸿林接过小盒,放在窗前的大书桌上,大书桌也是文物级的,他亲手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块黄得温润通灵的小石佛放在大书桌上,王老看见这尊小佛,双目顿时冒出光来。
“王老,这尊用田黄石雕琢成的福寿如意,您可喜欢?”
丁能通看后心里暗吸了口凉气。民间早就有一两田黄,三两黄金的说法,其实,市面上一两田黄何止三两黄金,十两、百两也未必求得。
丁能通心想,肖鸿林为了与贾朝轩斗法,真下工夫呀!一山不容二虎,二虎相争未必只有一伤,很可能能是两败俱伤!丁能通觉得肖鸿林与贾朝轩一般见识,自己过去真是高看了这位服务多年的领导。
“还是鸿林心里有我老头子啊!这可是女娲娘娘当年补天剩下的灵石啊!”王老兴奋地拿起放大镜爱不释手地赏玩着。
“也是乾隆皇帝做梦时,玉皇大帝赏赐的宝贝,这福寿如意放在家里,‘驱邪避灾’,延年益寿啊。”肖鸿林补充道。
“谢谢,谢谢!这田黄石有上板色淡,中板色黄,下板天质好之说,看这尊佛像温润灵透,色泽如金,大概是中板田黄,难得难得啊!”
这时,一位老太太笑哈哈地走了进来,“听说小肖来了?”
“哎哟,老部长,您好啊!”这是王老的老伴,曾经在东州市当过市委组织部部长。
“老伴儿,叫保姆搞几个菜,今儿高兴,正好中午了,我和鸿林喝两杯。”
王老说完走出客厅,来到院子中的一棵大树下,让众人围坐在树荫下的石桌旁的石凳上,小保姆又重新沏了茶,王老兴致勃勃地与众人闲聊起来。
丁能通见王老的架势,不禁暗自感叹,看来贾朝轩那套“永子”围棋是白送了。正想着,王老说:“鸿林,饭菜还得等一会儿,不如你陪我老头子对上一局如何?”
“好啊!早闻王老围棋了得,正想领教呢!”
丁能通最清楚,肖鸿林围棋水平比贾朝轩强,但很少下,自己酷爱围棋,看来今天要一饱眼福了。
“老伴儿,把我那套‘永子’拿上来,我要与鸿林较量较量。”
不一会儿,王老的老伴捧着“永子”过来了,当棋子摆上时,肖鸿林的脸上掠过一丝阴云。
肖鸿林回到东州与王元章沟通后,召开了专门研究花博会的常委会,会后,李为民请贾朝轩一起到市委大院小花园的草坪上走走。
贾朝轩看出来李为民有话,便跟着李为民来到市委小花园。远处的金融大厦直插云端,十几只鸽子在上空盘旋飞舞。
两个人信步走在石子路上,李为民环视四周说:“朝轩,东州的城市建设这几年真是日新月异呀!”
贾朝轩也感慨道:“是啊,每次出差回来都有新变化,有时候我都不敢任了!”
李为民诚恳地说:“朝轩,东州城市建设的步子迈得这么大,这其中有你的功劳啊!”
贾朝轩苦笑着说:“在其位谋其政,功劳苦劳无所谓,别弄出罪过来就是万幸,否则,对不起头上的乌纱帽呀!”
李为民看了一眼贾朝轩,颇有感慨地说:“是啊,比起普通百姓,咱们当领导的会更多地面对诱惑和考验,在领导岗位上,真正做到坚守操守、承受考验,比常人更难啊!”
贾朝轩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李为民站住说:“一个‘利’字让多少人为之倾注一生,甚至丢掉性命啊!”
贾朝轩回过头来说:“为民,恰恰是利益的车轮在推动社会前进啊!”
李为民肃然道:“那也不能唯利是图啊!”
贾朝轩不耐烦地问:“为民,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李为民正容道:“我是听到一些反映,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但是我始终不敢相信你贾朝轩糊涂得连党纪国法都忘了。”
贾朝轩冷笑道:“为民,谢谢你的提醒,我相信组织上的眼睛是雪亮的,不应该让那些想整我的人得逞!”
李为民正色道:“朝轩,那么多的群众来信都是整你?”
贾朝轩冷哼道:“那是诬陷!”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向自己的轿车走去。
李为民注视着贾朝轩上了车,轿车疾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