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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漂流在小河之上(2)
孤独的小镇就显得落寞。日上三竿,茶馆才开始卸下门板,饭铺的瓦顶刚刚开始冒烟。小街尽头,一排木板老屋房门大开竟看不见人影。一只乳房膨胀的*卧在路中央,不时经过的行人也无法打断它那些与即将做母亲有关的幸福玄想。小镇上打扮得最鲜艳的是老榕树下的菩萨。穿红着绿,重彩浓妆,神情像街上看得见的那几个人,无所事事,睡眼惺忪。倒是老树本身,从几个朝代的风雨中走过来,宽袍大袖,长髯飘飘,比菩萨更有仙风道骨。我蓦然发现,在射洪全县三十多个乡镇中,双溪是长得最慢的孩子。一尾小鱼从时间深处游来在码头上候船。河水清澈,近岸的河底,卵石历历可数。几条小鱼从水草中游出,我可以用目光像儿时一样对它追踪,像观看现场直播的《动物世界》。
鱼,从小就是我羡慕的对象。它们代表着极致的自由、浪漫、灵动和美丽。它们生活在一个神秘的世界。我一直认为它们可以长生不老,不断长大,从小河游进大河游进长江,最后游进大海,修成正果。那时,我深信它们一定是鲤鱼精一般灵异,或者是像鲸鱼一样的庞然大物。
一次父亲回家,顺便在河边的渔船上买了几斤鱼。有大有小,鲤鱼、鲢鱼、草鱼,装了一口袋。有一尾小鱼回到家里居然还活着,于是我偷偷将它放入了水井。我要在井边等待它长成鲤鱼精或者是鲸鱼一样的庞然大物。我一直守护着这个天大的秘密,日日夜夜惦记着井中之鱼。它每天都在我的想像中成长,让我在井外分享它井底的自由和幸福。每当看见有人吊下水桶打水,我的心都会七上八下,担惊受怕。我生怕桶底桶沿碰疼了它,更怕水桶将它舀了进去,让它的修炼功亏一篑。
两年之后,大旱,井枯见底。我找了个长辈帮忙,要抢在人们发现秘密之前将未来的鲤鱼精或者鲸鱼拯救出苦海。千方百计,千辛万苦,鱼终于被捞起来了,一个牵动了我七百多个日子的谜底随之揭开:它不但没有见长,反而变得更瘦,更小,躬腰驼背,丑陋得让人惨不忍睹。很快,这一尾小鱼被我重新放进了小河,让它延续起成长为鲤鱼精或者鲸鱼的伟大进程,在另一个神秘的世界里继续引爆我的想像。时间深处的鱼游出了我的视线。眼前的小鱼也游出了我的视线。而我,觉得自己游进了故乡的视线——我成了从另一条大河溯流而上,回游到故乡小河的一尾丑陋并且疲惫的小鱼。
沿河一带
沿河一带的风景让我放慢了脚步。粼粼河水,泊岸渔舟,疏朗桤柳,浓密竹荫,果园瓜棚,还有小码头上浣衣的红衣女子,都被薄雾缠绵着,被一一收进一幅上一世纪的田园画卷之中。土地的颜色像是金粉和银粉合成,光泽耀眼,可以捏出油来。洪水年年都有,小块小块的冲积平原在水边不断变幻着腰身,演绎着沧海桑田的故事。一个个村庄始终坐在平坝中央,花朵一般绽开。以奔跑的速度接近土地。在松软潮湿的泥土里收获与老乡们在秋收时才有的那种心情。借过老大爷的耙子,要过牛鞭,站上去,赶着黄牛摇摇晃晃地耙过田野,有在大沙漠开着悍马狂奔的*。
院中的梨花如雪。听说当年邀请我前来这里作客的女知青回城后生活幸福,事业顺利,风韵犹存。但房东大娘神情呆滞,稀疏银发簑草般飘拂,肩上落满凋零的花瓣。我曾经端着一碗煎蛋面,边吃边听她讲娘家的故事:村中一个有钱的大户刁钻刻薄,仗势欺人,贫穷的邻居性格倔犟强悍。两家人为一亩河滩地结下大恨深仇,冤冤不解。土地改革,恶霸被枪决之时,穷汉将仇人剖腹取肝,炒而食之以解心头之恨。老大娘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从美丽的女知青到心惊肉跳的故事。她家房后的地上,隔年的玉米秸纷乱地倒伏在地上,如断枪折戟,使这一片土地像保持着原样的古战场,诉说着一个关于土地的寓言。 。。
故乡漂流在小河之上(3)
牛铃叮叮当当
湿漉漉的山道上叠印着牛的蹄印,像是一匹打开的单色印花布。这是牛们在最自由状态下的即兴创作,效果出乎意料。自从被人驯化,乡村的牛从来没有如此幸福过。过去它们劳役一生,结局多是累死。那时死牛与死人相反,它总是以自己的死亡为人们制造一次狂欢,一个节日。炖牛肉的大锅支在生产队的晒场中央,烈火熊熊。流着涎水的男女老少围了几层,所有的眼珠都落进了锅里,随那些牛肉、牛骨和牛杂碎上下翻腾。等肉吃完,汤喝干,大家的眼睛马上又在搜寻:谁是下一头可以让我们美餐的牛?
在一个非正常的年代,失去了尊严的人们,总是在更卑贱的生命那里寻求补偿,转嫁苦难。而今,让牛干的活少了,闲时它们被主人宠物一样养着。农忙一过,索性取下它们鼻上的绳子,让它们大摇大摆钻进山林。昔日光秃秃的山岭在不知不觉之间窜出了树木,渐成密林,将山野遮蔽得天衣无缝。于是,它们祖先才拥有的铃铛重又挂上了脖子。牛铃叮叮当当,成为牛们最爱听的音乐。它们也因此而踌躇满志,似乎觉得增加了披挂,有了骄傲的本钱。其实,老实巴交的牛又被狡猾的主人算计了。因为铃铛其实是主人为它们设置的一个定位系统,一个监视器,一个只花了几毛钱买来了的盯梢者,告密者。牛们依然活在自己幸福的感觉中。山道尽头,一头公牛摇响了铃铛。也许,密林深处,有一头母牛正在屏息等待,这令她*摄魄的金属之音。
走进一个小村
走进这个小村完全是因为河的缘故。河边有一条渔船,泊在柳林边,构成一个画面,很诱人。近了,才发现是一条河汊,被柳林掩映,深入到很远很远。这河汊实际上是小村的肠道,盘曲而进,连结着小村的心脏,小船可以进出。小村吞进的是船,排出的也是船,润滑而顺畅。从小码头上船,可以到县城太和镇。在那里上车,可以直达绵阳、成都、重庆,乃至更远的广州、上海和北京。小村的年轻人都是被小河一把一把撒出去的。他们带着一家人的梦想,带着老人的牵挂,也带走了小村的喧闹和笑骂。于是,我看到的小村安静、寂寞,满脸皱纹。与年轻人出门的运动方向比,电视机、洗衣机和化肥走的是逆向路线。碳氨和尿素停留在厚皮菜、青菜和莴笋的根部,如积雪未化。村中最恩爱的老夫妻在堂屋并排看着电视,像电影院里的情侣。他们当然不是哈韩族,也听不懂普通话,但他们无所谓韩剧还是新闻,有声音就够了。并且是许多个人的声音。这些声音补充了人气,旺了烟火,有儿孙绕膝的感觉。儿子寄回的钱藏在谷仓里面。老人每天都在屈指计算:儿子每天可以挣回多少谷子?
村里的恶人少了。从前很厉害的生产队长,儿子在深圳死于车祸,忧伤和老迈让他变得善良和慈祥。最霸道的那一家子,老大死于肝癌,老二强占*被杀,老三死于扯风,而老四根本就与他的兄长不同,一向安份。清静了的小村仿佛进入了尧舜时代,似乎人人有圣人情怀,古道热肠,互相帮助,夜不闭户。
人总是熬不过时间。一个鳏夫死了,陪伴多年的老狗在坟头哀鸣不去,力竭而死。又一个老人死了,儿子媳妇匆匆赶回,将他抬上坟山,锁上房门,马上又返回城市。这时,腾空了的老屋没有了精气神,成为家的躯壳,很不经老。时间之手就趁机伸了进来,先是掀掉几片屋瓦,然后揭掉门上的年画,最后开始啃啮墙脚。终于有一天,老屋悄然坍塌,一败涂地,完全被时光吞没。先是一户,接着又轮到一户,他们的消失像一个又一个气泡被挤掉。踏着杂草疯长的小径,我推开了一扇木门,向陌生的老汉要水喝。他却推过来一碗烧酒,递过来一把花生。
这里不是我出生和生长的地方,更不是故居。但是我嗅到了故土的气味,祖宗的气味。于是,我喝下一大口烧酒,在幽暗的老屋内作了一个深呼吸,然后离开。
小河深不可测
小河本来清浅。但双溪小镇上下都是被称为沱的深潭。沱与沱之间就是滩。滩上水浅流急,仍然可以过船。重载的下水船可以听见船底与卵石磨擦骨碌碌的响声,让人惊骇。上水船则要拉纤,我曾看见背纤的纤夫们全身*,贴地而行,让人想到原始人类。好多年前,文学小青年陈霁曾经在诗中写道:“被大山挤扁,小河/将一川恼怒/掷向颠簸的木船/木船伸出长长的手/抓住纤夫黧黑的肩/于是,应和着/爸爸河道般悠长的号子/作业本折叠的纸船/载着沉重的希冀/驶向遥远……”在这里我撒了一个小小的谎,因为我的爸爸不是纤夫。并且,儿时最让我着迷的不是滩,而是沱。
被称为沱的河段深不可测。渔舟游弋。鱼鹰,水毛子在水中钻进钻出,总看见它们衔着鱼在向主人邀功请赏。河里的鱼总是打不完。五六斤重的团鱼,十来斤重的棒鱼,一斤多重的母猪壳,频繁在渔人手上出现。我常常还想到深沱里还有龙宫,想像千年老龟卧在水底,神态超然,看着岸上忙忙碌碌的人们,窃笑。但是这些已经是陈年旧事了。而今下游筑坝,水位上涨,这里就有了一条大河。长滩、乱石、沙洲,以及许多与小河相关的往事,一起沉入河底。过去的小河整个被今天的大河一口吞下。涛声消失了,听不到时间流动的声音。河变得不露声色,更显得深沉,极有城府。
故乡与我的联系变得更加脆弱。这里的一切,从日常生活到惊天动地的大事的发生,我都无从知道,成为隐秘。并且这种隐秘每天都在成长,扩张,积聚,最终故乡会成为一个整体的隐秘。故乡的小河也因为隐秘的增加而具有了新的深度。小河越是深不可测越是令我神往。所以,我很多个夜晚都会打开全部的感觉器官,让小河流进来,充盈我的人生。所以,只要我伸出双手,就会清晰地看到小河在我血管里缓缓流动,缓缓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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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正在失去记忆(1)
故乡不期而至
故乡是人生的起点站。出生,成长,有了一定阅历之后才发现自己与故乡的脐带永远也剪不断。不但如此,它还会变成一个精灵,平时躲在你身体内部某个角落,在你不经意的时候才跑出来,爬上你的心头,拨动你那根敏感的神经。那时,你也许惬意,也许落寞,还可能忧伤。当然你的意识也有可能完全处于休眠状态。这就是故乡,它对我们总是那么不由分说。
又一次想起故乡的时候,我正在沃尔玛的电动扶梯上。时间是2005年2月19日午后,正月十一。当时刚送走诗人梁平,脸上还明显地感到沱牌曲酒的燃烧。商场还在竭力渲染过年的气氛。满眼晃动的红色饰物,试图引诱人们继续来狂购年货。煎烤食物的色拉油以分子状态从鼻腔入侵,然后兵分两路,同时刺激我的胃和大脑,让人想呕。更要命的是那首《老鼠爱大米》,难听不说,还以高分贝反复播放,持续地对耳朵实施饱和轰炸。我搞不懂商场这是要吸引我还是要赶走我。我决定立即结束这百无聊赖的闲逛。电梯在花花绿绿中顺流而下。这时我看见前方出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背影:高个、瘦削,灰色中长防寒服,鸭舌帽压住一头白发。我的心猛跳了几下,几乎喊出声来。一直紧跟到一楼,老人右转,我才发现他并非父亲。酷肖父亲的老人走远了,但故乡却笼罩了我。因为母亲早逝,父亲早就是故乡唯一的符号。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四川盆地本来就很少下雪,何况临近元宵。这让我惊喜。雪花在空中作诗意的飞扬,与远处零星的鞭炮一起渲染出几分童话意味。这就格外让人怀旧,走近故乡的意识很快就被诱发为一种压倒一切的欲望。
故乡在射洪。小时候它是一个含混的地域概念。因为我出生时县城刚从金华迁往太和镇不久,不少老百姓一提射洪,既可能是指太和镇,也有可能说的是金华。
金华镇是我的出生地。很奇怪血脉相连却唤不起我的亲近之感。北街、江西街和天上宫之类名字,也仅限于被大人提起。后来一细想,这应该与陈子昂之死相关。开一代诗风的陈子昂死于金华,死于故乡怀抱,死于一个叫段简的小小县令之手,并且是在家财被勒索一空,以可笑的罪名被投入大牢,然后被乱棒重伤再被折磨致死的。我以为这是故乡对一个名垂千古的文化巨人的亏欠,甚至是罪孽。这帐就被我顺势记到了金华头上,这一来金华的历史就显得不大清白。于是历史不清白的金华在我心中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