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孔子右手老子》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左手孔子右手老子- 第1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史籍未记载。
  一般人对他印象最深刻的是:当他妻子的棺木搁在屋角待葬时,他坐在地上“鼓盆而歌”,他的弟子问他何以如此时,世上最玄奥的生死谈便流露了出来。庄子最有名的智语,便是谈到他本身的死就是一大玩笑——那带着诗人感触的玩笑。
  另一件有趣的事,便是有关他形态的变化。有一次他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在花丛间轻快地飞舞着,那时的他,一心认为自己就是蝴蝶;但当他清醒后,发觉刚才的一切不过南柯一梦,顿然若失,不禁自语道:“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庄子尖锐的矛总是指向官方的奢华和显贵,当时的他真是极尽挖苦之能事,下面就是一例:
  有一位寒生(宋国人)去京城晋谒皇帝后,带着皇帝送他的大批马车和随员衣锦还乡。他对自己的晋谒成功颇为自得,不时在人前露出骄傲的神色,一般人对他钦慕不已,惟独庄子说:“秦王有病召医。破痈溃痤者,得车一乘。舐痔者,得车五乘。所治愈下,得车愈多。子岂治其痔邪?何得车之多也?”
  写本书前,我为自己做了一篇老、庄思想索引,发现他二人教人的特性虽一致,表达的方法却颇不相同:
  

绪论(6)
一、老子教人的原则在谦恭,他再三重复柔和、忍耐、争论之无益(不敢为天下先)、柔弱的力,以及就低位的战术优势等思想,而在庄子的理论中是绝不可能看到这些言辞的。尽管如此,我们仍可确信他二人的哲学基础极为相同。庄子不是不喜欢谦恭,只是不愿说这两个字而已。
  老子的不争,正是庄子口中的寂静、保守、以及透过平和以维持精神均衡的超然力量;老子认为水是“万物之至柔”和“寻向低处”的智慧象征,庄子则坚信水是心灵平静和精神澄澈的征象,是保存“无为”的巨力。
  老子激赏失败,表现失败(老子是最早的伪饰家),庄子则嘲笑成功;老子赞扬谦卑者,庄子苛责自大的人;老子宣扬知足之道,庄子让人的精神在肉体之外“形而上学”中徜徉;老子无时不谈“柔”胜“刚”的道理,庄子则很少提到这个主题。
  二、庄子不仅发展了一套完整的“知识、现实、语言”三者无用的理论,更由于深切体会到人类生命的悲哀,而将老子的哲学转为自己的诗谈,作为慰藉。从这种哲学的滋润和对人类生命的感触中,他说出了惊古震今的生死论:“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 “是其所美者为神奇,其所恶者为奥腐,臭腐复化为神奇,神奇复化为臭腐。”
  这篇“灵魂的颤动”实是庄子或昔日我国作家的最佳创作。
  (二)
  老子爱唱反调,几成怪癖。“无为而无不为”、“圣人非以其无私,故能成其私”,这种反论的结构恰如水晶之形成:把某一物质的温度收变,即成水晶,但成品却是许许多多的水晶体。
  一件事理的基本观点和价值,与另一种普遍为人接受的观点完全相反时,便产生了反面论。耶稣的反论是:“失去生命者,获得生命。”这种反论的起因,乃是把两类特殊的生命观(精神与肉体)融而为一,呈现在表面的,就是反面论。
  到底什么思想使老子产生了那么多强调柔弱的力量、居下的优势,以及对成功的警戒等反面论呢?答案是:宇宙周而复始的学说——所谓生命,乃是一种不断地变迁,交互兴盛和腐败的现象,当一个人的生命力达到巅峰时,也正象征着要开始走下坡了;犹如潮水的消长,潮长退尽,接着开始涨潮。
  老子说:“心困焉而不能知,口辟焉而不能言,尝为汝议乎其将。至阴肃肃,至阳赫赫,肃肃出乎天,赫赫发乎地;两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或为之纪,而莫见其形;消息满虚,一晦一明,日改月化,日有所为,而莫见其功。生有所乎萌,死有所乎归,始终相反乎无端,而莫知其所穷。非是也,且孰为之宗。” (6 )
  另外一种研究老子之法,乃从爱默生的短文“循环论”着手。这篇文章的观点,基于道家思想,爱默生运用诗歌顿呼语“循环哲学家”中之“循环”,导出了与老子同样的思想体系。
  爱默生强调:“终即始;黑夜之后必有黎明,大洋之下另有深渊。”惠施亦言:“日方中方睨。”另外,庄子也说道:“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爱默生更谈到:“自然无定”,“人亦无定”;所以,“新大陆建于旧行星的毁灭,新种族兴于祖先的腐朽”。
  从这些循环论,爱默生发展了一套类似老子的反论:“最精明即最不精明”,“社会的道德乃圣者之恶”,“人渴望安定,却得不到安定”,读者可在庄子的精选中,发现爱默生的这种论点。
  由此可知,爱默生的两篇短文《循环论》及《超灵论》,和道家的主张确有异曲同工之妙,看过老子一书后,读者自可体会出其中滋味。爱默生对相对论深信不疑,他曾说“一人的美是另一人的丑;一人之智慧是另一人的愚蠢。”且引用美国北佬农夫常说的典型道家谚语:“不必祝福,事情愈坏,情况愈好。”
  以哲学观点而论,道可概括如下:它是天地万物的主要单元(一元论),是“反面立论”、“阴阳两极”、“永久循环”、“相对论”、“本体论”的主体;它是神智,是复归为一,是万物的源泉。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绪论(7)
了解这个道理,你争我夺的欲望顿化无形,而基督登山宝训中“仁”与“柔”的教条,也会在人们心中播下和平、理性的种子。就“无法抵抗的恶”这个思想来说,无疑的,老子的某些思想家乃托尔斯泰所说“仁爱的基督徒(道德家)”中之先驱。
  如果世上的领导者看过老子的战争论、用兵法、和平论、不战论就好了;如果希特勒在猛扑之前有一些老子“持而盘之,不如其己”的智慧,人类就不会空洒那么多的鲜血。
  (三)
  昔时,我就希望能找到一种被科学家所接受的宗教。倘若强迫我在移民区指出我的宗教信仰,我可能会不假思索地对当地从未听过这种字眼的人,说出“道家”二字。
  道字的道是宇宙的神智,万物的根源,是赋予生命的原理;公正无私,含蓄无形,看不见摸不着。它创造了万物,改变了万物;它是不朽的本体。道家不和我们谈上帝,只再三强调道不能名,可名之道就不是道。最重要的是:道给物质世界带来了一统和灵性。
  我曾观察科学思想进展的程序,有理由相信19世纪愚钝的唯物论已经不住考验,尤其在近代物理学之光的照耀下,它再也稳不住阵脚了。
  卡尔·马克思在工业极盛期发表他的唯物辩证法,一位新英格兰哲人在他的书中写道:
  “新的法则不足畏,如此的愚蠢的思想难道会强迫你降低自己的精神理论?不要反抗它,它不但损不了你的精神理论,反而会使你的物质理论更加精纯。”
  这是在1847年出版的书籍,当时的物理学家已探究出物质本身的基础,尤其爱丁顿(Eddington)还简述了一世纪来的研究报告说:“我曾四处探索固体物质,从液体到原子,再从原子到电子,结果在电子里失去了它的踪影。” (7 )
  电子在原子里究竟做些什么呢?他说:“一种不知名的东西正在进行我们不知道的事。”
  因为某处的光,电子和非电子相遇而混合,竟引起了人类追求真理的欲望。
  自爱默生后,求真的研究已过了一世纪,业已完成了一个周期,而爱丁顿又紧跟着写道:
  “从近代科学争论可导致出一个结论:1927年左右,重理性的科学家将会接受宗教。不仅如此,到那个时候,这些专讲乏味理论的科学家们,甚至对最普通的事物,也会极感兴趣,说不定还会失去他一向强调的理性而坠入爱河。假如在1927年,我们能看到海森堡(Heisenberg)、鲍尔(Bohr)、波恩(Born),及其他学者将因果关系推翻,那年势必会被命为哲学发展中最伟大的一年。”
  神秘(自然)主义常使得有理性的人害怕,主要的原因是由于某些皈依者的放肆言行所致。但老子、惠特曼、爱丁顿的神秘(自然)主义却非如此。
  以方程式操作的科学工具——数学,除了给我们方程式及物质空虚论的新知外,别无它用。老庄虽谈道之“捉摸不到”,却并非意味着他们就是神秘主义者,我们只能说他们是观察生命入微的人。
  这两者关系,就好像一位在实验室里思考的科学家,突然碰到生命“捉摸不定”的本质正在进行,科学家拼命敲门,没有得到回音,这时正是他急欲发现生命秘密的时刻,而生命之门却关闭了。他搜索物质,竟在电子中失去了它;他探索生命,又在原形质中失去它;他追寻意识,却又在脑波中失去它。然而,当他面对数学方程式时,一切又都显得那么清楚明白。
  忍耐、坚毅、意义、爱、美和意识,均无法以科学的方法去探讨;直觉和数学的观念永不相遇,因为它们所依恃的是不同的平面。数学是人类心灵的工具,透过心灵察觉物质现象的一种表达法,此外毫无他途可循;直觉却不同于此,它不是数学或者其他象征知识的附属品,无法以方程式表达出来。
  耶鲁大学的教授拿托普()了解认知直觉知识——美学——的重要,这类知识比区别理性心灵的知识还要来得现实。老子常警告人们抵御“分”所带来的危险,或许是这个缘故吧!庄子尤其声言:“所恶乎分者,其分也以备;所以恶乎备者,其有以备。故出而不反,见其鬼,出而得,是谓得死。灭而有实,鬼之一也,以有形者象无形者而定矣。” 由于需要,物理学家必须谨慎地控制自己去观察形态、物质和活动等现象,他服从数学所无法解决的问题,还是得留给非科学家去处理。因此,对我们来说,能够远离科学的大门,确是非常幸运的事。
   。 想看书来

绪论(8)
爱丁顿以严密的“不法之地”,即意义和价值的范围为例,描绘出科学性的“象征性知识”,以及由生活体验得来的“精湛知识”之间的不同。
  他机智地反驳那些称其神秘地观点为“胡说”或“该死”的批评家,他问道:“物理的基础能胡说些什么?”某些评论家有权批评他“胡说”,而平实主义者却无权如此,胡说和该死都属于价值观的领域,站在平实的立场,那确实是不合逻辑的。
  “在醚或电子的世界中,我们或可邂逅胡说,但绝非该死。”所以,我们虽离开了科学的大门,却拥有了意义和价值的世界。
  “身为科学家,我们了解颇色只是波长的颤动,但它并没有因反射在波长五三○○的色彩特别微弱,就驱散了反射在波长四八○○的强烈视感。” 美国科学界领袖米里坎(Robert A。 Millikan)阅读了1947年4月29日美国物理协会出版的刊物后,就宗教方面发表了极为重要的声明:
  “我以为,纯粹的物质哲学是极为无知的,因为每个时代的智者,都有使自己的心对任何事均充满虔诚和敬意。借用爱因斯坦的名言:‘沉思不朽的生命之秘密,熟虑微觉的宇宙之构造,谦卑地接受出现在自然界的极为微小的启示等,对我而言,这些就足够了。’那就是我最需要的‘上帝’之定义。
  “我很少将自己的‘明断’认为是我个人的荣誉,为什么呢?当上帝把早期的进化的过程展现在我们眼前时,他所创造的万物便开始以惊人的步伐迈入进化的过程,所以,我们的责任只是尽可能地扮演好我们的角色。”
  不论任何国家,任何时代的智者,似乎都已看到宇宙伟大的真理。虽然米里坎、爱因斯坦、爱丁顿、爱默生、老子和庄子等人的背景和知识不大相同,但是他们研究的重点几乎都回归到同样的一桩事——自然——上。
  相信前面有关信仰的陈述,近代有思想的人必然都能接受,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是“我思足矣”、“自然表达的智慧”、“我们能微微地察觉”、“他的一部分变成了我们”,以及爱默生所说,他是“自然神”的一部分。
  爱默生百年前所写的东西至今仍是真理:“我们每人都需具备左右世界宗教的正确观念,刻意在牧场、池中的船、林中鸟儿的对答声中寻找寄托,那是绝对看不到基督教的。”换句话说,现在我们站着的地方就是我们最需要的所在。
  老子也说:“其心以为不然者,天门弗开矣!” (8 )
  (四)
  1942年,我翻译了《道德经》和《庄子》三十三篇中的十一篇,刊载在《中印思潮》这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