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天!”他终于大声说道,而且边说还边扯开嗓门儿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迈齐姆满脸涨得通红,他被船夫的笑声吓得直往后退;而迪克则面带怒容地将一只手搭在渡船夫的肩上。
“好啦!好啦!”迪克大声说道,“还是干你的正事吧,别再傻笑了!”
于是,大个子船夫嘟嘟嚷嚷地解开了他的船缆,并将它推进了深水中。然后,迪克牵着马上了船,迈齐姆也紧跟在他后面上去了。
“您的身材可真是娇小啊,少爷,”大个子船夫咧开嘴笑道,“我看您应该是个女的才对,而不应该是个男的。啊,谢尔顿少爷,我这是为您着想呢,”他拿起双桨,补充道,“既便是小人物也有权对大人物瞧上一眼呀!我只不过瞅了瞅迈齐姆少爷罢了。”
“下流坯,别再啰唆了,”迪克说道,“赶快摇你的船吧。”
这时,他们来到了小河的河口,将铁尔河的全貌一览无余。只见河面上到处是一座座小岛,河堤东倒西塌,柳树随风摇摆,芦苇此起彼伏,成群的水鸭子一边点水一边嘎嘎嘎地尖叫着。在这如同迷宫一般的水面上,根本见不到一个人影。
“我的少爷,”船夫用一支桨保持着船的平稳,说道,“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觉得沼泽地的那个约翰就在这座岛上呢,他和丹尼尔爵士手下的人全都结下了深仇大恨。如果我把船朝上游摇,送你们到离小路只有一箭之遥的地方上岸,你看怎么样?我说您最好还是别碰上沼泽地的约翰。”
“怎么?他就在这附近吗?”迪克问道。
“唔,别出声,”大个子船夫说道,“现在我可要向上游摇了,迪克。要是迈齐姆少爷中了箭那可怎么了得呢?”说着,他又哈哈大笑起来了。
“就这么着吧,大个子。”迪克答道。
“那好,您听着,”船夫继续说道,“既然是这样,那就请您取下您的弓来对啦,就这样准备好好的,将方镞箭对准我。唔,您得保持这个姿势,还得恶狠狠地盯着我。”
“这是什么意思?”迪克问道。
“哎呀,我的少爷,如果说我要把你偷渡过去,那也得是在您的强迫或是威胁之下才行哪。”船夫回答道,“不然的话,万一让沼泽地的约翰知道了,那他就会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那些乡巴佬就这么横行霸道吗?”迪克问道,“难道他们竟敢控制丹尼尔爵上的私人渡口不成?”
“喂,”这时,船夫眨了眨眼睛,低声说道,“听我说!丹尼尔爵士快要倒台啦,他的日子已经不长啦,他快要完蛋啦!嘘!”说着,他俯下身子使劲摇着桨。他们的船只向上游航行了相当长的一段路,绕过了一座小岛,轻巧地驶进了对岸与小岛间形成的一条窄窄的河道。这时,船夫将渡船停在了河中央。
“你们得在这柳树丛中上岸,我只能将你们送到这儿了。”他说道。
“这儿除了长满柳条的沼泽和泥潭之外,根本就没有路啊。”迪克答道。
“谢尔顿少爷,”船夫说道,“为了你们的安全起见,我不敢再远送你们了。要知道,他正用头枕着弓箭在监视着渡口呢。凡是跟丹尼尔爵士有爪葛的人经过此地,他都会像射兔子一样把他射死呢,我亲耳听到他为此还起过誓呢。要是我和您没有往日的那段交情——哎,说来话长呢——我会由着你们去,才不想管呢。可是看在往日的交情上,再加上您现在又带着个既不会打仗又经不起伤痛的娃娃,我只好拼着自己的这条老命来护送你们。你们也该知足了,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了,我敢发誓!”
船夫倚着双桨,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听到从岛上的柳树丛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吼叫,接着又传来像是一个体格强壮的男人粗暴地从树林中冲过来似的僻啪声。
“糟啦!”船夫大惊失色地嚷道,“原来他一直都呆在上游的这个岛上呢!”说着,他径直朝河岸摇去,“好迪克,请您用弓箭对准我,做出让人一看就知道您是在威胁我的样子。”未了,他又补充道,“我尽了最大的努力救你们,你们可也得救救我呀!”
只听小船“轰隆”一声撞进了浓密的柳树丛中,迈齐姆顿时吓得脸色惨白,不过他仍然十分机警,镇定地照着迪克的手势,飞快地沿着船上的坐板,跳到了岸上。迪克则牵着缰绳,也想跟着跳上岸去。可是一则由于马的身体过于庞大,二则由于树林太密,结果人和马都没法跳上岸去。那匹马一边嘶叫着一边乱踢乱蹬,直弄得那只原本在旋涡中打转的小船一上一下猛烈地颠簸起来。
“不行,大个子,这里上不了岸。”迪克口中虽在大叫着,可他仍在勇敢地与浓密的丛林和受惊的牲口进行顽强的抗争。
这时,小岛的岸边突然出现了一个手里提着一把大弓的高个子男人。迪克用眼角瞥了对方一眼,只见那人憋得满脸通红,正使劲地拉着弓。
“谁要过河?”那人大声吼道,“大个子,是谁要过河?”
“约翰,是谢尔顿少爷。”船夫答道。
“站住,迪克·谢尔顿!”岛上的人怒吼道,“我以十字架起誓,我决不伤害你!站住!你退后,大个子!”
迪克嘲讽地回敬了他一句。
“那你以后就只好靠两条腿跑啦。”那人说着便放了一箭。
那马中了一箭,又痛又惊,猛地往前一冲,小船顿时倾覆了。接着,人和牲口全都掉进了旋涡里,拼命挣扎着。
当迪克冒出水面的时候,他离河岸大约有一码远。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一只手却抓到了一件结实而坚硬的东西,那东西直把他往前拖。原来那是一根马鞭子,迈齐姆爬到了一棵垂柳上,恰好把马鞭子塞进了迪克的手心里。
“天哪!”迪克被拖上岸之后大声说道,“你救了我的命呢。我掉进水里简直就像一颗炮弹,怎么也游不动。”说完,他转身立刻向岛上走去。
大个子船夫扶着底朝天的船才游到一半,就听见约翰在大发雷霆,因为他的箭射得不尽人意。他在一个劲儿地冲着船夫吼,叫他赶快游上岸来。
“来,杰克,”谢尔顿说道,“快跑!趁大个子还没把他的船拖到岸边,将船身翻过来,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儿吧!”
他边说边开始跑了起来,以柳树为掩护,他在那到处是沼泽泥潭的小岛上从一个草丛跳到另一个草丛上。由于没有时间辨别方向,他只好朝着与河道相反的方向拼命地奔跑着。
不一会儿,地势渐渐高了起来,这证明他并没有走错路。很快,他们便来到了一个斜坡上,坡上长满了青草,并掺杂生长着众多的榆树和柳树。
可是,这时,一直远远落在后面的迈齐姆猛地往地上一倒。
“别管我,迪克!你先走吧!”迈齐姆气吁吁地喊道,“我再也走不动了!”
迪克转过身来,走到他的同伴的身旁。
“离开你!不,杰克,”他大声说道,“这不成了恩将仇报了吗,你冒着被箭射中、落水甚至溺死危险,救了我的命,而现在你却要我离开你。说真的,刚才我差点就被淹死了。至于我当时为什么没把你也一起拖下水去,那只有上帝知道!”
“不会的,”迈齐姆说,“我不但可以救自己,而且还可以救你呢,好迪克,因为我会游泳呀。”
“是吗?”迪克眼睛瞪得大大地问道。原来,在男子所擅长的诸般技艺中,只有这一项他不会。因此,除了对上阵只战一个回合就把敌人致于死地这一本领之外,他最羡慕的就是游泳了。“唉,”他说道,“这件事也给我了一个教训,那就是不能轻视任何一个人。我答应过要好好地照顾你,一直把你送到圣林修道院。可是,杰克,说实话,你倒更能照顾我呢。”
“哎呀,迪克,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了,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嘛。”迈齐姆说道。
“不对,我可一直都当你是朋友来着。”迪克答道,“你虽然有些像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可在某些方面你却是个勇敢的小伙子,像你这样的人今天我还是第一次碰到。好了,请你打起精神来,我们还是继续往前走吧,这里可不是聊天的地方。”
“我的脚痛得厉害。”迈齐姆说道。
“哦,我忘记你的脚受过伤了。”迪克答道,“那好,我们就慢慢地走吧,要是我知道我们现在到了哪里就好了。我简直找不到路了,不过这样也许反倒对我们有利呢。因为他们既然会守住渡口,那他们很可能也会守在那条路上的。现在要是丹尼尔爵士能带上四十来个骑兵赶来就好了,他准会像秋风扫落叶似的把这帮匪徒一扫而光的。来吧,杰克,把你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可怜的家伙。唉,你太矮了,还够不着呢。说真的,你多大了,十二岁吗?”
“不,我十六岁了。”迈齐姆答道。
“那你的年龄和你的身高大不相称了。”迪克说道,“不管怎么说,你还是拉着我的手吧。别害怕,我们慢慢走得了。你救了我的命,要知道,杰克,我是个有仇必报,有恩必还的人。”
于是,他们开始往斜坡上走去。
“我们早晚都得找到那条路,”迪克说道,“然后再从那条路继续往前走。天哪!我说杰克,你的手怎么软得跟没有骨头似的呢?要是我有你这么一双手,我一定羞死了,我告诉你,”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又继续说道,“我敢发誓,大个子船夫一定以为你是个女孩。”
“不,绝对不会!”另一个满脸通红地说道。
“绝对是的,我敢打赌!”迪克大声喊道,“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你看上去的确不像男孩,而像女孩。再说啦,你这模样如果是个男孩那可就太那个了一点,可如果是个女孩呢,还是蛮不错的。杰克,你要是个女孩,那准是个美女。”
“好啦,”迈齐姆说道,“你很清楚我并不是个女孩。”
“是的,我当然知道,我不过是在开开玩笑而已。”迪克说道,“杰克,你会让你母亲为你是个真正的男子汉而感到骄傲的。怎么样,我的英雄!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勇士的。唉,杰克,我在想,你和我谁会先被封为骑士呢?我将来要么被封为骑士,要么力争取骑士封号而献身。骑士理查德·谢尔顿爵士,听起来有多威风啊。可是约翰·迈齐姆只要加上个‘爵士’头衔,听起来就蛮不错的了。”
“迪克,请停下来让我喝口水吧,”迈齐姆停在一小股清泉旁说道。只见那股清泉是从斜坡上流下来的,正好流入一个与口袋差不多大小的铺满了沙砾的小潭里。“哦,迪克,我要是能弄到些吃的东西就好了!我现在正饿得心里直发慌呢!”迈齐姆说。
“哎呀,你这个傻瓜,难道你在凯特利没吃过东西吗?”迪克问道。
“当时我发过誓我是被迫才不肯吃东西的,”迈齐姆喃喃地说道,“可现在呢,哪怕只有一块干面包,我也会把它狼吞虎咽地吃下去的。”
“那好,你坐下来吃吧。”迪克说道,“趁你吃东西这会儿,我到前面不远处去探一探路。”说着,他从腰带上解下一个包裹,从里面拿出面包和几块咸肉干。于是,当迈齐姆尽情地吃着这些东西的时候,他便走到树林深处去了。
在离他不远处的地上有一条小沟,只见沟里的枯叶浸泡在一小股溪水里,小沟那边的树木比这边长得更加茂密,树枝也生长得更加舒展。在这里再也看不见柳树和榆树了,只有橡树和桦树。那一阵阵呼啸而来的大风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完全将他踏在栋树果子上的脚步声给掩盖了,正如没有月光的晚上什么也看不见一样,那呼呼的风声吞没了所有的声音。尽管如此,迪克仍然边走边仔细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小心翼翼地从一棵大树溜到另一棵大树下。突然,一只雌鹿像影子似的从他前面的灌木丛中一蹿而过。于是他顿时停住了脚步,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吓了一大跳。这一带树林原本了无人迹,可现在这只受惊的小鹿一跑,倒像是自己派了个信使出去,宣布他的到来似的。于是他决定不再往前走了,而是转身走到最近的一棵大树旁,飞快地爬了上去。
他的运气可真好。原来他爬上去的那棵橡树正好是这一带树林中最高的一棵,比周围的树木都要高出那么一寻半。迪克爬上了最高的枝头,正当他被大风吹得摇来晃去、头晕目眩的时候,他看见了自己的身后是一大片一直延伸到凯特利的沼泽平原,还有蜿蜒在长满了树木的小岛间的铁尔河,在他的前面是一条曲曲折折地横贯整座树林的白色公路。那只渡船已经被扶正了正在返回渡口的途中。再远处,除了阵阵山风之外,既看不到一丝人迹,也听不到丝毫动静。于是他朝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