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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紫嫣就背着书包走了,我被搁置在这张狭窄的书桌上。
我看到水仙花脸上的露珠,高扬着头在等待朝阳的升起。
我问她:“你在这里多久了?”
水仙花没有理会我,依旧高昂着头。
我说:“我是昨天被带到这里的。我的主人很年轻,他从书店买下了我,然后又把我转送给你的主人!”
水仙花依旧没有理会我。
我问她:“你一直保持着那样的姿态,你在做什么?”
水仙花终于不耐烦,却依旧高昂着头:“我在吸收阳光和雨露!你可以安静一些吗?”
于是我沉默!
由于躺在书桌上,我只能用仰望的姿态看着水仙花。太阳升起,阳光打在它洁白的身体上,留下耀眼的圣洁的光芒,那样美,却又那样不可靠近。阳光经过水仙花时留下的影子斑驳地投在我身上,这或许就是我和她唯一的关联。
我安静地躺在书桌上,忍受着时间的煎熬,听着窗外的喧嚣,期待着傍晚的早点来临。
紫嫣总是在晚上才会翻开我。阅读我的时候,我可以端详她的留海,她的眉毛,她水灵的眼睛,她时而变换表情的脸,那个时侯的她是最丰富的,也是最真实的。她偶尔会心地一笑,偶尔会停下来沉思,偶尔眼角会有少许泪光,偶尔也会合上我然后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累了的时候,紫嫣又把我搁置在桌上,关掉台灯,然后回床上睡觉。有时候,月光从窗子里偷进来,我可以看到她在月光下那张洁白的脸,那样安静,一种淡淡的冷冷的美!
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过了很多天,朝阳来了又走,夜幕降了又升!窗外的街市变着不同的法子演绎着不同的喧嚣,窗口的水仙却仍是高昂着头。
突然有一天,紫嫣回来得比以前早,却没有像以前一样看开我。她只是把书包扔在床上,关上门,爬到床底,蜷缩着身子,抱着双腿,把头埋进黑暗的视野里,轻声哭泣。
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哭声,希望和绝望交织在一起,夹杂莫名的悲痛和无助!那哭声,像无助的呐喊,歇斯底里;像决堤的水,汹涌澎湃。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哭,如果是偶然的事件,绝不可能让一向坚强而又冷峻的她哭得这么撕心裂肺。
从她的哭声中,我仿佛看到了她脑海中破碎的意念;又仿佛看到了隐藏在她心中已久的伤痛;又仿佛什么也没有,只是莫名地想要哭泣,就只是哭泣!
我知道,每一种情绪都是一种积累的结果,未必有单一的固有的来源,就像没有人知道宇宙开始膨胀的那一刻是什么状态,也没人知道它被黑洞吞噬时的情景。所以我没有探求紫嫣哭泣的缘由,只是感受着她哭泣时的状态。心疼,却无能为力!
这时,紫嫣的母亲推开门,走进来。看到紫嫣哭得这么厉害,她并没有问紫嫣为什么哭,只是伸出手,把紫嫣牵从床底牵出来,搂在怀里,静静地听着她哭。这一系列的动作,紫嫣的母亲似乎做得很熟练,熟练得像排练了多次的话剧,连出错的机会都没有!
过了很久,天色渐渐暗下来,紫嫣擦干眼泪。“妈,我没事了!”
紫嫣的母亲站起身:“那我下去了!”
紫嫣:“妈!我总是在热闹喧嚣的世界里,越感到失落,越感到害怕!”
紫嫣的母亲回过头:“你要学会坚强起来。妈妈不可能一直陪着你,不可能每次都在你害怕的时候,在你哭的时候搂着你!妈妈会老去,你要学会自己长大,自己面对这些恐惧!”母亲停了停,“今天你就为这些哭吗?”
紫嫣摇摇头。
母亲下楼后,紫嫣坐在书桌旁良久,我看到她红肿的眼睛。最后她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卡片,在上面写了很多很多。然后,她翻开我,把卡片放进我的体内,合上我!而那一次,竟是她最后一次翻开我。
紫嫣睡去后,月光渐渐消失。天开始下雨。我听着窗外的屋檐滴答的滴水声,久久不能平静。而躺在床上的紫嫣,也辗转反侧。
雨中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水气从窗口袭来,使水仙花浑身不自在,微微抖动着身体。那场雨就这样一直下到天亮。。。。。。
雨停后,太阳依旧升起。雨后的阳光有种特别的味道,有泥土的清香,也有蒸腾的云雾。
水仙花今天终于放弃自己的矜持,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喂!新来的那本书。”
“有什么事吗?今天不用吸收阳光和雨露吗?”我并没有嘲讽水仙花的意思,只是今天她的行为有点反常,不太相信一向孤傲的她怎么会突然跟我搭讪。
“你觉得我美吗?”水仙花低下头俯视着我。
我重新仰望着她,看到她的脸,她的脸上淡去了那份孤傲的姿态,多了一份亲近的渴望。“你是我见过的最娇艳的花。圣洁,像孤峰上的雪,散发出一种光芒!”
水仙花显出得意的神色。“真的吗?谢谢你!”
我说:“是的。只是。。。”我迟疑了一会儿,没敢告诉她。
“只是什么?”她有些迫不及待!
“只是你孤傲的姿态,使我从未有机会真正地端详你!”
“这是作为一朵水仙花固有的矜持,我一定要有这个姿态,我也只能是这个姿态。一朵像我这样的水仙花就应该这样。”
“孤芳自赏?”
“可以这么说吧!这是作为一朵水仙花的骄傲,也是她的无奈,注定了没有爱,注定了只能孤芳自赏!”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神色变得有些黯淡,“其实我也需要很多爱,很多很多的爱!只是我不能俯视这些爱。我只能仰头沐浴阳光和雨露。”
“为什么?”
“因为爱并不能给予我生存的力量,只有阳光和雨露可以!”
我很想告诉她,其实我是爱她的。但我只能用仰望的姿态去爱,把爱当成一种信仰,而给不了更多,特别是给不了她生存的力量。所以我没有跟她说出这份爱。
我只是问她:“虽然爱给不了你这些,但有爱可以使你活得更有意义,使你的存在更精彩,这样不是很好吗?你又何必奢望更多呢?”
她叹了口气:“或许吧!只是我是孤傲的,孤傲得很容易偏执,不放弃自己的原则。我只能这样,这是我的无奈!”她停了停,“你知道吗?我经常悲哀。因为我感觉我正在老去。马上,我所有的花瓣就都要凋零了,我的生命很快就会走到尽头!”
“这是作为生命存在的必然,你也改变不了啊!”我只能这样安慰她。
“可是,我不甘心就这样离开。我的美丽没被看到,我的孤傲没被欣赏,我不想我所有的姿态都只是徒劳!作为一个生命,不应该只是这样的。我的生命虽短暂,但我希望它是绚烂夺目的。”
“其实。。。我并不知道,我不是一个生命,只是一本书。我不会死,所以并不知道作为一个生命需要承担这样的使命,或者说坚持这样的信念和执着!”
水仙花有些失落:“对不起,我差点忘了!”
“可是,我感受到了你的美,你孤傲的姿态,以及你的坚持!”
水仙花笑了笑“谢谢你!书,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如果我一天我彻底凋零了,就将离开这个世界了,你能不能说你爱过我?”
“。。。好的!”
水仙花很满足地笑了笑,继续地高昂着头,用孤傲的姿态享受着她的阳光和雨露。
这是我第二次和她对话,没想到是最后一次!
自从紫嫣把那张写满字的卡片放进我的身体中之后,她就没有再翻开过我。一连好几天,我都只是被搁置在张方桌上。
终于有一天早上,紫嫣把我带到学校操场的树荫下。那应该是她所在的高中,操场傍边是一排古老的白桦树,白桦树很高,茂密的树叶使得我们可以随处可以找到一处阴凉的地方。
紫嫣在树荫下站了没多久,我多日不见的主人便来了。
“终于考完了。昨天考得怎么样?”煜钦兴致勃勃地问紫嫣。
“不说了,都过去了!”
煜钦故作姿态:“我代表组织,代表人民来采访你一下,请问这位同学,你现在什么感觉?”
紫嫣停了停,笑着说:“落幕了!一切自有安排。”
“落幕了,一切自有安排。”煜钦重复着紫嫣的话,回过头,看了看紫嫣的眼睛,“高考已经结束了,如你所说一切自有安排,马上很多人都会各分东西。。。。。。以后。。。我是说以后。。。你会记得我吗?”
“当然会!”紫嫣说得有点斩钉截铁。她自然知道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和重量。这是一种肯定——对过往的肯定。这也是一种承诺——只是对珍视过往的态度的一种承诺,而不是其他。而她给得起的承诺也就只有这个。
“这就已经足够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能感觉到煜钦的伤感。他无力阻挡即将到来的变故,却又极力盼望和寻找一些可以长久的东西。这种迂回的抗争使他陷入了无限的惆怅。
紫嫣:“。。。。。。”这时的她,除了沉默,什么也不能做——这不仅仅是她习惯的姿态。
可是,煜钦似乎有点不甘心,他固执地问紫嫣:“这说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什么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
紫嫣当然知道煜钦是什么意思。只是,她真的没有这个能力给煜钦一个他想要的承诺,她能做的就只有这些。她是不会轻易投入的,她知道她投入不了,她永远只是一个局外人——一个沉默的局外人。她永远只把自己当成生命过程中一个过客,一个过客是不会背负太多东西的。她知道,她终会安静地离去——最终在煜钦的心里离去。她在心里问:“你明知道答案,又何必要为难我呢?”
可是紫嫣没有这么残忍,她很成功地回避了这个问题。她只是淡淡地说:“我想应该是家人吧!”
“家人?”煜钦没有想到紫嫣会给他一个这样的答案,他知道紫嫣是故意曲解他的问题,可是煜钦决定放弃了,他不再盘根究底,只是随声附和,“是啊!只有家人是一直在我们身边陪伴我们的!”
紫嫣突然想起来,把我递到煜钦跟前:“这本书我看完了,现在还给你!”
煜钦看着我,很惊讶,紫嫣为什么会把我还给他。煜钦当时把我送给她,并没有想过要她还的。煜钦终于明白,她是真的想了无牵挂,是真的不想背负任何重量。煜钦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没有说什么,最终还是从紫嫣的手中接过了我。他只能接受这种无奈,这是紫嫣选择的。
接过我之后,煜钦显得有些不知所措:“那。。。我先走了!”怀着深深的眷恋,他转身。
“煜钦!”紫嫣从背后叫住他。煜钦再次本能地回过头,听到紫嫣微笑着说,“谢谢你!再见!”
这是紫嫣第二次跟煜钦说“谢谢你!”那个微笑,我和煜钦一直都记得,那样纯粹,不含任何杂质!那也是我和煜钦最后一次看到她如天使搬纯净的微笑。
煜钦依旧没有说什么,再次转身,带着我离开。。 最好的txt下载网
倔强的M
两个月后。我被主人带到一个新的地方——他所在的大学。
在整理行李出发的时候,他看着被搁置在桌上的我良久,终于带着失落的难舍的神情把我放进了行李箱中。一起被放进行李箱中的,只有很少的几件衣服,没有其他的书。
来到大学后,我依旧是被安放在一张书桌上,我依旧可以天天看到煜钦——在一个新的环境里看到另一个他。
他已经没有以前快乐了,甚至是失落。我在书店窗口看到的那张稚嫩的脸早已找不回来了。坐在书桌前的煜钦很少笑,很少说话,很多时候,他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
那是一个比较大的寝室,住着六个人。时隔这么多年,其余的五个人是怎样的我已不记得了。我只知道,只有煜钦在寝室的时间最多。而且很多时候都只是他一个人。
他在想什么我不知道,或许我永远也没有机会知道。
人不是一本书,书可以永远坚持一种状态,直到风化为尘土。可是,人的状态会变。煜钦的脸会变,他的性格也会变,他的生活方式也会变,他对世界的态度也会变。稚嫩的脸慢慢变得成熟慢慢显出清晰的轮廓;曾经开朗的他渐渐变得沉默寡言;他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