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恨不得主动收缩自身长度。事实上,楼梯只能永远静默,承载着一个希望!
爬楼者是蒙古族著名女中音歌唱家德德玛老师,她每天都要强迫自己做这样的康复训练。1998年4月,在“庆祝中日邦交正常化20周年”大型演唱会的现场,德德玛突然感到舌头僵硬不听使唤,紧接着一阵眩晕,眼前模糊得只有观众黑压压的头在晃动,勉强坚持唱完后,瘫倒在地,不省人事。日方诊断说,她将全身瘫痪。
打击因毫无先兆而更具杀伤力!接下来她将面对与患病前迥异的生存境况:主观能动的身子变成被动受限的躯体,失去常人最宝贵的自由。一宗宗生活细节上的具体麻烦,会如白蚁般切切地咬噬着她以及相关亲属的精力。就算生理障碍尚不至逾越她的心理忍受底线,演员身份的德德玛,也不得不接收一个足以对其意志构成“颠覆性”的事实:再没机会重返舞台唱歌了。
无疑,正常人遭遇瘫痪之灾后,从事的工作必将被迫中断。但把唱歌也草率地看成一种谋生职业,未免平庸了些。千万别过滤掉“现实”本身沾着的“理想”光芒,紧盯蛋糕反而忽视了精美的奶油。艺术职业,是艺术家兴趣爱好有所附丽的羽翼,我更愿把歌唱当作德德玛老师悦已悦人、愈演愈烈的兴趣,穷其一生追逐、向往的爱好。
如今又意味着什么?切入要害,点中死穴,享受“爱好”的权利被剥夺,这张优质的“兴趣之皮”被硬生生扯了下来,谁能忍受那鲜血淋淋的残酷呢?何况,横祸恰恰分秒不差地坠落于德德玛演绎自己爱好的唱歌途中,更让结果弥散着一股悲剧气息。她漫长的后半辈子,日常行动受阻能借助轮椅;事物不能自理可叫人代劳;身体机能下降会由医生把控。但对唱歌的欲望长期积郁在心,“爱好”找不到释放渠道,只剩空落落的心情无依无着,幽灵般飘来荡去,这一切到底如何舒缓呢?
我猜,德老师也有过短暂不理智的纵情发泄:抱怨、愤懑、狂躁、易怒,以极端的方式麻目焦灼。不过,骨子里根深蒂固的歌唱“爱好”,既是搅得思绪翻云覆雨的“金箍棒”,又是保持内心镇静的“定海神针”。暴风骤雨过后,她将过渡到对以往光辉岁月、美好感觉的深深缅怀:一次次演出场面,一番番登台景象,一轮轮精彩歌唱,一回回出色表现,在脑中给自己反复播放从艺生涯的纪录片。由于深爱唱歌,自然爱上了掌声、喝彩、鲜花;爱上了节目单、麦克风、演出服;爱上了光影重叠的动感地带、视听交轨的奇幻空间、声色纵横的绚烂舞台。这大量附带元素像散落在海滩上的珍珠,被自己用丝线般的歌声串起。
任何刻骨铭心的“爱好”,总有一段浑然天成的渊源。
我们共同来想想德德玛小时候的家乡生活情景,蓝蓝的天,青青的草,白白的毡包和奶酪,牛羊游移就像珍珠撒,骏马奔腾有如彩云飘。轻风阵阵,所到之处,将植物的小脑袋低低地压下,微波细浪便在这片无垠的毯子上传递开来。这些极其简单的生态组合不仅制造出一种亘古不变的永恒,更为“原生态”艺术的勃发提供了最苍茫的视野,最干净的疆域,最清爽的气息。于是,琴曲更加悠扬了,笛声越发脆亮了。有琴声、笛声的地方就有动人的歌声!德德玛每天纵情地撒欢在这片热土上,心门敞开,感官启动,随意一个翻身俯仰即能博得“自然”的灵悟,草原少女的歌唱之梦,正悄悄编织。乘着歌声的翅膀,德德玛乐此不疲一路飞驰下去。夜幕降临,天黑了,星星闪银辉,明月总相随,追梦人已醉,牛羊落边陲,少女踏月吟唱不忍归。
“爱好”刺激生命无穷动(2)
大草原赠予了她浪漫的希望和与众不同的气质,更是她“爱好”滋长的温床。但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她要把这份独特的草原情怀带给更多人。正如她的自述:“我是一个贫苦牧民的孩子,来自内蒙古大草原深处,带着对民族歌唱艺术的执著追求,怀着对家乡故土的眷恋,1982年我来到日夜向往的首都北京,开始了崭新的艺术人生。”从此,她的歌唱家道路开始了,演唱了许多歌曲:《美丽的草原我的家》、《我是蒙古人》、《我从草原来》、《草原夜色美》、《小黄马》……以浑厚醇美的女中音,浓郁的民族风情感染了无数观众,享誉海内外。
这段从歌唱到患病的日子,德德玛活了几十年,唱了几十年。世界上最幸福的体验莫过于干自己所爱,圆自己梦想,在没有压力的宽松环境中,任心底最自由的声音绵绵流泻,冲刷干净一切“不情愿”的因素,跟着最真实、最强烈的良性感觉一路畅通!我想,“爱好”的申发机制虽无法参透,但它肯定是某种与基因结缘的血液气质,然后才谈得上兴趣培养。一旦内因巧遇客观环境、外部诱因,爱好随即浮出水面,正所谓:爱好本天成,妙遇偶得之。一旦被个体认知后,就成了人类拿得起,放不下的情结。为什么有科研者为一个实验放弃休息,收藏者为一件器物倾尽资财,探险者为一次穿越无视生死?正是这个情结赋予了他们无穷无尽的生命潜能。
于是,我们便不难理解德德玛的后续行动了。坚持爱好的惯性、获得再生的向往、对浩浩舞台重新释放自我的渴念异军突起,对抗麻木的四肢百骸和虚脱的自信。她叫来老伴,商量对策,拟定计划,宣布自救。这位马背上长大的草原女儿,凭着坚强的毅力与病魔顽强抗争,每天半天练歌,半天治疗。为锻炼腿部肌肉,家在13楼的她不坐电梯,坚持一步一步爬楼梯;为锻炼不听话的手,坚持练习夹蚕豆,从几颗到几十颗、几百颗。生命之轮终于开始重新转动。
当德德玛老师由儿子搀扶着蹒跚地迈进演播室那一瞬,我突然有想哭的冲动,究竟为什么,我也说不清。她体盘比较大,典型的蒙古式强壮,节目中稳稳地坐着,平和地回答问题,偶尔也有激动之处。我们两个主持人刻意着重当前,不提旧事,但她几次主动提到自己的病,提到生死边沿挣扎的经历。她说一切就像场恶梦,她说感谢所有帮助过她的亲人、朋友、歌迷、好心人,她还说自己太爱唱歌了,根本离不开它。话到此处,两行热泪从眼眶沁出。
是啊,她无法删去历史和自身的坎坷、辛酸。她调动常人难以想象的韧劲、力量拔掉这颗“灾难之钉”,创造出一个奇迹,很让世人震撼。这震撼出现在熙熙攘攘的现代人生活中,单纯地说,仅仅来自一个艺术家对自身“爱好”的悉心守护。
现在的德德玛老师已经摆脱掉了轮椅生活,又能登台唱歌了。她用那只灵活的手握住话筒,另一只手由于后遗症处于半悬空状态,她巧妙地用条彩色纱巾遮在上面,微风吹来,飘逸翩飞,观众看不出任何破绽反觉更美了。就在昨天,央视“青歌赛”评委席显眼的一点,出现了德德玛老师。于是,全国观众都对着这一点投去最尊敬的目光。
每个人成长历程中,麻烦和琐碎或多或少,打击和坎坷或大或小,灾难和痛苦或重或轻。生命的很多东西可能因此衰减、削弱、变质甚至流失。但我相信,天性烙印在骨子里的“爱好”,静悄悄地埋藏于世俗喧嚣扰攘之下,一旦抖落杂质、拂去蒙尘、拭掉污锈,她照样金光闪闪,将我们心灵的每个犄角都照得亮堂堂。
母亲节的不了情(1)
这些天连续看青年歌手大奖赛,欣赏了很多好歌,也从电视里看到许多熟悉的评委身影,我采访过其中一部分艺术家,所以总有股亲切感。但以前每做完一期节目后,都未及时把心情和体悟变成文字,让每位嘉宾都踏上我稚嫩之笔在稿纸上铺设的“星光大道”,于工作是一份记录,于自身则是成长的见证。现在很为当时的懒惰后悔,一位老师就曾告诫过我,行动热闹收场后,平静的沉淀不可或缺。
青歌赛偶然让我产生弥补这一缺憾的念头。既然人物形象昨日重现、动笔意识覆水难收,那干脆让这次重现定格为不再分别的永恒,让这股洪水卷起几个闪亮的浪吧。
今天是母亲节,“青歌赛”现场偶尔飘着一两首与母亲有关的歌,主持人的有意提起更触动了很多观众的神经,大家都在内心默默祝福自己的妈妈,多么温情的场面啊。
李双江评委坐在监审组席位上,肯定对这样的场面心有戚戚,对今天的日子不会陌生……他此刻在想什么呢?
李双江是大家很熟悉的著名歌唱家,现任解放军艺术学院音乐系主任,演唱过一系列经典好歌,我们父辈那代人很多都是他的粉丝。我爸爸就喜欢他的歌,称赞他声音响亮、脆亮、有特色、有感染力,我也深受老爸影响记住了这位总是一身军装、经常出现在大型综艺晚会中的双江老师。灵感与冲动同时光临,我决定策划一期双江老师的个人专访。
电话里双江老师对这次邀请答应得很爽快。当我出演播室迎接他时,映入眼帘的依然是那一身的墨绿,虽与电视里并无二异,但确实不在屏幕而在当下,在身边,在眼前。我不禁感叹生命的饱满和丰盈,无论是主观撮和还是客观偶然,自己能在某个日子结识以前曾与身边人共同投入过目光、言语、关注的公众人物,是一种特别有意思的体验。
节目准备期间,在网上查到他刚随央视赴江西瑞金慰问演出,于是我们有以下这番开场白:
小玮:双江老师,您刚到江西瑞金演出吧?
双江:对,我经常去江西,江西可是个好地方啊!
小玮:太巧了,告诉您吧,我可是正宗的江西人哟!
双江:喔!你也是老表嘛!(老表是对江西人的方言称呼)
小玮:我还听说您特别爱吃南昌“炒米粉”?
双江:是啊,南昌米粉太好吃了,我每到江西都会点一大盘,吃完
还不过瘾呢!对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玮:那当然了,否则怎么敢请你来呢,呵呵。
双江:那你还知道我多少事情?
气氛非常轻松,我们都很自在,聊天就这样一路敞开着铺展下去。激动起来双江老师饶有兴致地用歌声表达情绪,没有事先准备,完全是即兴式的信口拈来,孩子般的想唱就唱,功夫水准自不消说,单单那份纯真和激情就已经把一位艺术家的气质推广开了,我真的很幸运。
“一生中,对你影响最深的人是谁?”我问他。“是母亲。”我的这个问题,与双江老师的惯性思维非常对路,没想到他完全融入在自己的情感世界和有关“妈妈”的语境里。虔诚地投入,深深地沉潜,接下来百分之九十的时间他都在谈母亲,回忆同母亲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丝丝脉脉,待到不得不收复自己时,我发现他已经支离破碎。小小插曲其实偏离了事先准备的访谈提纲,但我又不忍将他拽回来。我想,这个问题就如同一枚起子,打开了他心灵的小小缺口,情感是满满的,水位是高高的,既然喷涌出来,又何必把它堵住?访谈节目最怕嘉宾闪烁其辞,言之无物,虚晃一招。如今,一种真性情正在天然流露,不正是我与观众求之不得的吗?
他说,没有母亲自己就不会有歌唱爱好。自打记事起,都是在母亲的歌声中入眠,母亲的声音多情、温馨、好听。
他说,没有母亲自己就不会成为歌唱家,母亲最支持自己的事业。考音乐学院,母亲做了一身当时很流行的列宁装;买不起皮鞋,就连夜纳了一双千层底的布鞋。
母亲节的不了情(2)
他说,每一首新歌,母亲都是第一个听众,第一位创作鉴赏者。记得给她演唱了《再见吧,妈妈》这首歌后,老母亲泪流满面地说:“儿啊,这支歌好听,就是后娘听了也会流泪的。”
他说,1973年自己从新疆调到总政歌舞团后,第一件大事就是缠磨领导把母亲从哈尔滨随调北京,20多年一直陪伴、守护着她。母亲80多岁以后,患了老年痴呆,只要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跟她说话、拉家常。
他说……
情真意切,老师的眼角上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这就是双江老师,一个永远感激母亲牵挂母亲的人,一个把母亲放在第一位的人,一个提到母亲会不自然落泪的人。
“不管你走多远,无论你在干啥,到什么时候也离不开咱的妈;不管你多富有,无论你官多大,到什么时候也不能忘咱的妈!”阎维文这首声情并茂的《母亲》,不正是双江老师的真情告白吗?
母亲是伟大的,天下儿女永远是妈妈最亲最疼最爱的心肝宝贝,是妈妈提供给了他们最安全的庇护。正如冰心老人的散文诗:
母亲呵,你是荷叶,我是红莲。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