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家书忧思录》是两年前我过生日那段时间,一气之下提笔写的一篇博客,很情绪化。决定出书时,反复考虑是否应该将它拿掉,因为我今天重新阅读,依然感觉火药味十足,即使有妈妈那封家书最后垫底作“灭火器”,我那股强烈的泄愤欲望也昭然若揭。这很可能影响兄弟感情的。
反复考虑,最后还是决定将这篇文字留住,作为我曾经情绪无常、脾气暴躁的“档案”和“罪证”,立此存照。经常拿出来翻翻,对自己是一个警告——遇事要尽量克制情绪,从行动上,而不仅仅口头说说。而且也希望它的“大白天下”能起到一个让身边朋友监督我的作用。
大学期间,与寝室哥们儿共同生活、朝夕相处了四年,或多或少闹过一些小矛盾,起过一点小冲突。我又属于那种老虎屁股摸不得,得理坚决不饶人的主儿,很容易冲动,反正特别难缠。可兄弟无隔夜仇,室友们一般都对我最大限度地宽容,实在气得不行那不理我总可以吧。我也有健忘症,生气之后睡一觉,醒来当什么事儿没发生一样,照样乐呵呵地跟大家打招呼。总的来讲,纵向来看,我们之间的感情还是非常好的,这个我自己心里清清楚楚。
毕业前夕,我们班开了大学期间最后一次班会,每个人轮流上台发言,内容随意,没有限制。我就以“可爱的室友”为话题把他们在宿舍内部的“隐私秘料”全都给爆了出去。虽然台下顿时笑成了一团,他们仨假装咬牙切齿直跺脚,可在场的人谁都明白,要没有笃厚的室友关系,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首先谈谈洲哥(苏洲),一直认为他是位才子,文理都挺厉害。但他还不满足,偏要加个“大”字,老自称是“湖南大才子”,我持保留意见。洲哥本质上是个又红又专的传统好孩子,身上最让我佩服的品质就是严谨,态度端正,颇有上进心,自制力超强,常常一本正经,比如我偶尔会听到他在电话里语重心长地教导他亲弟弟:“弟弟,你最近在看哪方面的书,什么?网络小说,哎,我建议你少看一些那种泡沫读物,多读一些有品味的经典世界名著,像《茶花女》、《小妇人》、《包法利夫人》之类的。”那种长兄如父的感觉,有时还真让人羡慕。其实洲哥长我一岁,也一直把我当弟弟看待,但我个性与他截然不同,本质上是个极端散漫和随便的人。因此,我们之间增进感情的方式常常要退到无关原则性的嘻嘻哈哈上,反倒更自然了。洲哥给很多人的印象都比较强势,其实他也有嬉皮的一面,老说话不算数放别人鸽子,是我们班公认的“鸽子王”。我有很多美好的回忆是跟洲哥在一起的,一起写文章,一起上台演讲,深夜外出办事一起被警车带回,实习结束一起乘火车回家,他第二天特意凌晨起床为的就是叫醒我先下车,还帮我提行李,那一刻,我真的很感动。个人认为,爱关注国家大事的洲哥以后能在仕途上大展拳脚,还听说他最近在爱慕一位“美女加才女”,祝他事业爱情双丰收。
再说说寝室长伟哥(闫伟),伟哥是个很柔和的老好人,个性像水一样,脾气极好,对别人的过失基本不追究,对很多事情往往也不置可否,立场一点都不鲜明。我曾经一度为他外在的这种“没有棱角”而感到恼火,并不无偏激地认为那是圆滑。其实我错了,如果他真要追究起什么来,我第一个跑不了。因为我是寝室毛刺最多、最浑不吝的人,常常当面给别人下不来台,往往这个时候,伟哥肯定不会跟我叫劲,总是默默地回避正面冲突。所以我现在理解了,他本质品性就是很宽容人,很体谅人,不爱计较,有大哥风范。记得大二的国庆长假,我回家休息,他也来南昌看女友,一路上,伟哥对我照顾有加,让我安安心心坐在位置上,他则艰难地挤出去,到很远的开水台帮我泡方便面。伟哥还是个心思非常细腻,非常有情趣的纯情小男生,很爱摆弄些小资情调。有一回女友过生日,他精心挑选了一盒粉红色很暧昧的“心型”饼干,拿回来后把饼干全部掏出来分给我们这帮兄弟,再把果冻、吊坠、唇膏等生日小礼物一件一件很有层次地摆放在盒子内,中间还夹着一封信,然后亲手包装好寄过去,简直太贴心了。他还常常在宿舍里的镜子前穿上新买的外套摆两下Pose,或者给我们展示刚淘来的小挎包,因此被我们一致评为寝室“时尚先生”。温和、低调的时尚先生有时就是这么可爱!
重拾室友缘(2)
坤哥(张洪坤)跟我最有缘分了,我们同月同日生,都是4月19号,这太难得了,只不过不同年,他更大一岁。在寝室我们差不多最谈得来,总感觉他彬彬有礼、温文尔雅,还有那么一点点书卷气,所以我老称他“绅士”,虽然偶尔也会有些世俗的地方,比如吃饭时嘴唇张合动作分明以及每回聚众打羽毛球都不邀请我。对此我一直耿耿于怀,人家实力不就菜点吗?可谁不是先从“菜鸟”而一步步起飞的呢?坤哥的思想和精神气质,都比其他同学更接近西方,他喜欢外国电影、没事就琢磨外国地图,爱看凤凰卫视,希望去德国留学并定居,看得出来他很崇尚自由和民主。因此,对于我在别人眼里可能很不舒服的不拘小节、没有边幅等毛病,他倒更能接受并理解,还认为这叫“率性的个性”(不好意思,又借着别人的嘴把自己夸了夸)。坤哥为人做事相当有策略,但凡他看不惯的东西,他绝不会姑息养奸像伟哥那样忍着,也不跟我似的风风火火就要拉开干仗的架式,而定是面部带着扭曲的哭笑不得,适时地、见好就收地插几句风凉话,那表情生动极了!也得爆爆他的料,那回伟哥的内人——我们的嫂子远道从南昌来京看望这几个“小叔子”,当然主要目的是跟伟哥牛朗织女相会了。小两口请全宿舍去吃烧烤自助,我跟洲哥乐得屁颠屁颠提前赶到,唯独坤哥缺席,后来才知道,这小子陪他大连老乡(女)过生日去了,瞧瞧人家吃的东西——泰国餐厅的海鲜自助,开洋荤呐!多美的二人世界呀!
写着写着,脑海里就不断地涌现出越来越多我们四兄弟曾经一起生活的画面:世界杯的时候,通宵看完球赛,四个人拉着窗帘关着门,一起睡到大中午的感觉实在太棒了。毕业前夕,我们每天从晚上12点开始联机CS和帝国时代,这一联不要紧,竟然把整个楼道联机CS的风气都给带起来了,成为一段相当有意思的班级集体回忆。同样是在毕业前夕,我们一共吃了四顿寝室散伙饭,这在众宿舍中简直绝无仅有,每人轮流做东,变着花样吃。洲哥请大家到校内“合一厅”吃家常菜;坤哥领我们去北航东南门的“东北虎”感受东北大餐;伟哥别出心裁,在“口福居”定了四个火锅;我干脆请兄弟们到学校南门对面的“渔公渔婆”吃海鲜。反正那段时间,饭局基本天天都有,差不多一个月没光顾过食堂。最难受的算毕业离校那天,宿舍里循环回放着《一生有你》和《睡在你上铺的兄弟》这两首歌,我们各自默不作声地收拾着东西,心情郁闷沉重极了,收拾完毕到食堂吃了大学期间最后一顿晚饭,哥仨儿开始帮我搬家。从我租的房子出来之后,大家又一起打车到北京火车站送坤哥,当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彼此心里虽然都有着一股强烈的说不出来的感觉,但我们延续着平常在寝室里的的相互调侃和耍贫嘴,故意不把自己的难受表现出来。列车就要启动了,在坤哥钻进车厢的那一刻,我们拥抱在了一起。这是在大学四年都从没有过的,我们四兄弟的感情积累了四年才终于在关键时刻爆发了这个动作,所以显得那样自然从容。列车缓缓开动,隔着车窗向我们挥身作别的坤哥身影越来越模糊,他最后一个能让人看清的神情显得相当落寞,而我和伟哥、洲哥出站的时候,相互间没怎么说话,大概心里都怅然若有所失吧!
以前浑然不觉的室友情谊,到彼此分开之后才显示出了珍贵,我们四个就是这样,虽然相处时互相之间老垃圾垃圾、烂人烂人地戏谑,但感情却在这戏谑中不知不觉无声无息地滋长。想想看,数以百万的大学生里头,偏偏就我们四个人,在那特定的四年组合成一个寝室,这是多么巧合啊!这需要多么大的缘分啊!
以后我们根本不可能像大学那样朝夕相处、同处一窝、低头不见抬头见、谁放了一个屁都能听见了,但这感情、这缘分,将是我们一生的财富,永远的财富。
害怕出门(1)
我是从南方的一座小城来到北京上大学的,与很多羡慕大都市繁华的人不一样的是,我更喜欢小城的生活:宁静、舒适、便利。由于地方小,交通就不成问题,上班、上学、去医院等都不必大费周折,平常探亲访友甚至走走路就到了;由于圈子窄,办事也不会麻烦,到哪基本都有熟人或熟人的熟人,可以省掉好多零零碎碎杂七杂八的小环节;由于物价低,即便拿钱不多,消费也不高,例如,一桌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根本花不了多少成本;由于离农村近,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活鸡、活鸭、活鱼、鲜肉、鲜蛋、新鲜瓜果时蔬,绝对比大城市那些冰冻过的东西原汁原味!
小城较之大城市的优势还有不少,最主要是因为我生在那长在那,生活习惯已经形成,很多东西都熟门熟路,没有在大都市那种陌生、渺小、空旷、沧海一粟的感觉。所以,逢大小节假日我都要回家休整,因为小城有安全感。
但现在回家,我却越来越害怕出门了,心中的恐惧感犹如显微镜下的生物波片,每一缕微观细纹都被放大得清晰刺眼,毫无保留!
害怕出门碰到同学的家长或父母的同事。一般他们都会特别热心地询问我的近况和发展前途,虽然表情风平浪静和颜悦色,但那一连串问句背后隐藏着的急迫却有板有眼,好似一阵阵仓促的击鼓,在耳畔声声不息:孩子,你大学毕业了吧?打算怎么办?考研还是工作?或者出国?读研在哪所学府?工作在什么单位?户口是北京的还是外地的?出国是欧洲还是北美?遇到这类比王小丫还“笑面虎”的考官,我既不可以让电脑去掉一个错误答案,又不可以申请场外求助,只能羞愧难当地翻阅我的“伤心辞典”,无言以对。
并不是我刻意隐瞒、讳莫如深,而的确是在这个人生转折的重要当口,潜藏着巨大的未知。心绪难平的我很多东西都吃不准,只有摸着石头过河,一时间难以做出斩钉截铁的选择,更无法一眼看穿将来的轨迹。此时此刻,真就非得给出一个具体答案,真就不容许我有一个考虑的余地、一个修整调节徘徊的过渡阶段吗?这简直太残酷了!
其实,家长之间更乐于讨论这个话题,之后往往又容易带着别人的干扰来干预我们:谁谁谁的儿子毕业后考上了清华大学的研究生,谁谁谁的女儿被录取到国家某部委当公务员,谁谁谁的儿子早就过托福了、马上前往纽约留学,谁谁谁的女儿已经是上海某中外合资集团的高级白领了……那天,我的一位同学被他父母说了几句后,短信跟我诉苦:“家长们成天在一起就知道攀比,争面子!”我很同情他,却认为他说得有点偏激了。其实我很理解家长们的心情,他们一辈子生活小城里,相互间的差别并不十分大。因此,他们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下一代身上,辛辛苦苦地培养自己的孩子,让他们跳出去,长本事,有出息,只要子女生活幸福,他们则心满意足,别无它求。我深知自己目前似乎不能给爸爸妈妈那些突然性爆破性的惊喜,但我相信来日方长,真有实力,不在乎几年的蹉跎,以后尽全力争取不让他们失望!
我也害怕出门碰到亲戚,亲戚更会询问自己的近况和动态了。因此,他们比父母的朋友同事更难用闪烁其辞来敷衍。亲戚们也都各有下一代,子女之间相互比较的方式不会张显在面儿上,却是暗暗较劲、竞争。更狠更绝的是,提及对方子女时,他们毫不吝惜各式各样的溢美和夸赞;提及自己子女时,却谦虚到底,流露出怒其不争的口吻,怎么低调怎么说。对于我这个一向被认为是家中最懂事听话的乖孩子,亲戚们就像大胆的预言家,什么都想到了,他们把不敢对自己孩子寄予的厚望,慷慨地安置在我的肩上;他们理所当然地向众人宣布他们认为我未来的人生电影会如何的辉煌和精彩,连我自己都听得汗颜。我担心现在被捧得越高,以后可能摔得越重……而且,本来我们兄弟姐妹的关系透明友好单纯,却被这种家长的行为弄得相当尴尬。
害怕出门(2)
我还害怕出门碰到老师。高中毕业,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