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痴想:那感觉许是被“早发白帝城”的大诗人李白的轻舟载去了。要不,便是被久居夔州的另一位大诗人杜老先生悄悄地偷了去,藏在草堂里了。
哦,“夔门天下雄”,雄在哪儿呢?
山势挺拔堪为雄了:南白盐,北赤甲,“两峰对耸,上入霄汉,其平如削成,仰视天,如匹练”。倘两峰相约意欲合璧,滔滔江水便无可奈何了。
偏巧,“众水会涪万,瞿塘争一门”,滚滚江涛汹涌澎湃,硬在白盐、赤甲两峰即将靠拢的一刹那间,冲开了宽约百米的狭长跑道。从此,夔门永未关闭。古老三峡在其入口嵌上了一个“雄”字。
山因水势,水倚山景,创造了令人惊叹的天下奇观。
李白仗剑品酒,摇摇晃晃地远去了;
杜甫苦守草堂眺望夔门多年,终于也想亲眼看看峡内的世界,抱着改善伙食的愿望而出发了;
刘禹锡唱着“竹枝词”来,又唱着“竹枝词”,乘着竹筏子走了……苏轼父子三人自家乡赴京都,当年也从夔门经过,大概嫌白帝城庙小,白盐山和赤甲山太凶神恶煞,看一眼什么话也懒得说,就匆匆地去了。
如今,我辈自西陵峡,逆水行舟前来拜谒白帝城,从夔门的缝缝里看天看地,看山看水,竟把个“雄”字看得“消瘦”了,人在船上晃悠,眼里的夔门,支离破碎……
山翁告诉我:入三峡,雄字写在小船上!
船夫告诉我:走夔门,雄字只在心里头!
于是,便请来渔船,与主人讨价还价,令“孔方兄”替我捡回丢失的感觉。
于是,乘着阳光,借着水势,战战惊惊地把命运交给船老大,从白帝城下的小溪出发,小船箭一般射向那扇历史的奇门……但好生奇怪哟,一路上竟有惊无险,船至巫山,除了喝闷酒,我啥也不想了。
回味起来,便想写一篇关于夔门的记忆,为了那次的遗失,也为了永远地忘却;
雄三峡,我今生今世是永远写不出来了,为此,我憎恨我当年的“一不小心”;
雄三峡,既不在发黄的古诗里,也不在今人的眸子里。
假如硬要找的话,它只在你的脑海里瞬间抛锚,雄三峡这艘奇异的小船,随时都会“拜拜”……
秀三峡
毫无疑问,长江三峡是神州众多自然景观中最令人荡气回肠、心旷神怡之所在。
美是一种境界。而体验美,本身也是一种境界。
三峡很美。但在不同身份、不同职业者心目中,“美”的界定千差万别:才子佳人眼中的三峡,是一幅画或一首诗,可以随意把玩;达官贵人眼里的三峡,是一本贫脊蛮荒的奏折;船夫和峡江人民眼里的三峡,则是“鬼门关”或“地狱”,那著名的“川江号子”,喊出的全
是被峡江千年浸泡的辛酸……
客观地说,美的三峡出现在世人面前,只是在新中国诞生之后。五十年代末期,夔门天险“滟堆”和位于西陵峡中段著名的“崆岭滩”被炸除,来往船舶航行条件稍有改观。待到葛洲坝建成,整个三峡区间水位壅高20多米,使昔日的暗礁险滩尽淹水底,整个三峡才容颜巨变,美得令人陶醉了。
世间事物,得与失之间,往往不依人的意志而转移。
葛洲坝使整个三峡区间水位壅高,水势平缓,主观上增强了船舶航行的安全度,而客观上,却把千古流传的一个“险”字丢了,丢得无影无踪。因此人们不无遗憾地说:古老三峡之美,在于雄、险、奇、幽四个字,如今雄字尚在,而险与奇却名存实亡。
叫我说,大三峡的所谓幽,也是沾了雄字的光。去过大宁河小三峡么?曾经从巫山沿大宁河直抵巫溪县城么?大宁河七峡形成七绝,那里才真真切切地写着一个“幽”字哩。
风情千万种,品位各不同。如今的三峡幽境难觅,却秀色可餐。毕竟,有“众水会涪万,瞿塘争一门”的雄姿作陪衬,有一泄万里不复回的江涛作铺垫,更有十二峰作笔,巫山云雨着墨,四百里三峡画廊依旧清秀无比,妩媚动人。
秀色是大自然的恩赐。
三峡两岸,秀字写在边坡、江岸和峰峦之巅。即使是草木凋零的冬季,三峡两岸仍旧是春意盎然的绿色屏障;即使是长江汛期,因为葛洲坝的缘故,碧兰的江水虽然变得浑黄且焦躁不安了,但从飞机上岛瞰,三峡宛若一条潇洒飘逸的金色缎带,显得端庄秀丽,温温尔雅;由秋入冬,由冬入春,由春入夏……周而复始,秀丽的长江三峡,只以水的颜色和水的流态展示自己的容貌,昭示自己的企盼……
秀三峡是我们中华民族的瑰宝。当三峡大坝建成之后,坝上的半个西陵峡的自然景观将大有改观,而整个巫峡、瞿塘峡以及坝下的半个西陵峡、景色依旧。秀三峡失去的是水位差和沿岸古城,换得的却是一座举世无双的大坝和一座座崭新秀美的现代城镇。
秀三峡由古老变得年轻,自雄奇跨向俊美,除却岁月沧桑,变化的诱因主要在于人为吧。那朝朝暮暮往返于长江三峡的各种船只,借助气笛,向三峡传递了多少信息呀?
三峡腹地的农民兄弟,扛着扁担出门,回来竟西装革履。当“川妹子”也穿起牛仔裤,嘴里哼着“小妹妹坐船头”了,谁还会怀疑三峡年轻呢? 。 最好的txt下载网
春三峡
春天的脚步,在三峡是不易觉察的。
春天的容颜,在三峡同样难以辩认。古老的峡江两岸,即使是在桃花盛开的季节,山峦与峡谷绝少向你透露春的信息:自夔门顺流而下,奇峰异石令你目不暇接,美妙传说逼你想入非非,思想的船儿被“神女”牵引着,出没在“巫山云雨”之间,即使遇上春,早与春同住;从宜昌南津关逆江而上,你刚与白居易兄弟、苏轼父子和欧阳修在三游洞话别,迎面又会碰上屈原大夫和王昭君……古老的峡江,荡涤着历史的战火硝烟,存留着历史演绎的痕迹,利用峡江这面长镜,可从现实遥望纵深,游人多凭自身的喜好,选择镜里的春光春色了吧?
百里三峡画廊,每一个景点,都蕴含着古老三峡独有的意境,都是一首无字的歌无韵的诗:
繁花似锦不是三峡,浓妆艳抹不是三峡,妖艳庸俗更不是三峡。
长江是条季节河。冬与春季,江水是清纯可人的;夏秋两季,江水便因汛情而变得浑黄浑黄了。但,春与夏、冬与春,节令交替与水色改观缘自何日何时,则始终是个谜。只知道:桃花汛来时三峡当是春归夏至了。
峡江两岸四季常青,时令的变化非峡江人不能觉察。远古时代的“大溪人”,大抵是依据“巫山云雨”的起伏变化,凭藉古老的习俗适时劳作、修养生息吧。
近两年我常出入西陵峡,在那个世界著名的神奇小岛附件附近转悠。那是一处令人荡气回肠、眼花缭乱之所在:昔日沉寂荒芜的小岛不翼而飞了,巨型围堰正以保姆般的情怀,祈盼着等待着一个现代化的伟大生命的诞生!三斗坪两岸,数以千计的钻机昼夜呐喊着向岩石宣战,数以千计的挖掘机、推土机和装卸车昼夜奔跑着,在贫脊的土地上掀起金色的潮浪! 潮起潮落,仿佛是眨眼功夫,一座崭新城市被挪位,“朱家湾”的容貌成了“开发型移民”的美好赞歌!
哦,三峡,你春光明媚、春潮涌动显得多么年轻啊!三峡寻春,过去我枉费心机;如今我扑向你的怀抱,作为炎黄子孙,感受到的岂止是春天的气息?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夏三峡
一
春姑娘要走的消息,是谁泄露的?
峡江两岸的山峰,沉睡在云里雾里。绵绵细雨无声地洒落在村庄、田野和树林里,似在没完没了地诉说着自己的心事。弯弯曲曲的峡江,不知是听懂了细雨的唠叨,还是想在容易打呵欠的季节里做弄江水,竟凭借雾的屏障把船儿锁在了江心。
游人心急。清澈的江水却不急着流离峡江。
等雨住了,雾散了,太阳从山峰窥探峡江的时候,两岸的桃花竞相怒放,笑得合不拢嘴。 她笑峡江傻:春姑娘走时,竟不和她吻别;
她笑游人痴:夏小伙蹦进峡江洗澡,把水都搅浑了,竟毫无察觉。
没多久,桃花汛来。峡江开始烦躁,江水便浑黄浑黄了。这时,人们才幌然大悟:夏天到了……
二
不知怎地,我面对浑黄的江水,便想起了我们民族的皮肤和脸色,想起了同治年间的那场千年罕见的灾难。
我们民族的肌肤,到底是黄河、长江浑黄的水色浸染呢,还是因为经受了太多的苦难和惊吓呢?
每回到奉节,我总要在石拱门下长久地抚摸城砖和砖上刻着的文字:它是水灾的证物,沧桑岁月的泪痕。
每回跨进黄陵庙,我都会仰望庙内的顶梁柱,朝着1870年发呆:同治年间,峡江洪水峰高浪急,每秒流速高达11万立方米,它使长江中下游千千万万炎黄子孙的冤魂的呻吟,长久地缠绕在我的耳畔,“荆州不怕刀兵动,只怕南柯一梦终”……
翻开峡江各县县志,我走进恐怖的深渊。
查阅水文资料,便无法不诅咒峡江了:自公元前913年至1949年,湖北发生大水洪灾633次,平均5-6年一次;其中荆江地区堤防,从1499年至1949年,先后溃堤成灾186次,平均约两年半一次。十九世纪中叶,连续发生1860、1870年两次特大洪水,荆江两岸冲开了藕池口和松滋口,形成了南北分流的可悲局面……
近50年,情况又如何呢?
1931年长江洪灾,受灾面积万平方公里,淹没耕地2650万亩,受灾人口达1152万,其中死亡6万多人……汉口市区水过屋顶,荆江大堤麻布拐溃口,荆北中下地区汪洋一片;
1935年长江、汉口发生大洪水,荆江大堤得胜寺溃口,沙市、江陵城被水淹,荆北平原尽成泽国……这一年,湖北受灾53个县,受灾人口700万,其中死亡9万余人。
1954年长江来洪,全国动员救灾抢险,虽以人为分洪方式保住了荆江大堤和武汉市,湖北仍有重灾县28个,轻灾县36个,受灾人口900万,其中死亡3万多人。交通命脉京广铁路,百日未能通车……
倘若你有机会乘飞机鸟瞰夏长江,荆江河段便便显现出令人生畏的“九曲回肠”景观;而当你俯视峡江,那群峰脚下飘舞着的,定是一簇金色的缎带!
缎带狂舞,金色的洪流发生冲撞,南津关――川鄂咽喉破了喉咙,定会急速腹泻……
三
炎炎夏季,你曾站在坝顶眺望过葛洲坝水库么?
金色的缎带自三峡一路狂舞,冲出西陵峡最后的隘口——南津关后,因江面一下子由200多米拓宽至2000多米,洪水被葛洲坝的两翼挟制(即两个防淤堤保护),自然形成扇状,后又分成三股。两股侧向两翼因去路被阻而沿防淤堤折返成回流,中间一路则被27孔钢铁铸成的泄洪闸诱引着,气势汹汹地朝葛洲坝拦江大坝迎面扑来……此时此刻,你产生惊恐产生幻觉是很自然的,但就在你心里“咯登”一下的瞬间,27孔钢铁的喉咙齐声呐喊,把洪流吸进嘴里,重重地吐在了坝后,“卷起千堆雪”,创造出“雪浪飞虹”的奇妙景观!
多好呵,洪灾悲剧演变成奇绝的画卷,美与丑在葛洲坝聚集,泄水闸成了新中国人民引以自豪的圣物:那27齿银梳,谁说不是在为年迈的长江母亲梳妆打扮呢?
这两年,三峡的汛期似乎来得格外地早哩:未来桃花汛,三峡即涨潮。一打听,原来是位于西陵峡中段的那座著名小岛不翼而飞,整个三斗坪镇仿佛是在一夜之间异位。两岸的山坡、丛林涌动着金色的泥浪;困惑的峡江以为误了季节,急急地发声喊,便将那金色的缎带抖动起来……
长江巨龙哟,且放慢你奔腾狂舞的脚步吧,眼下的中下游地区,尤其是荆江大堤,还承受不住你的狂热。但我保证,再过十年,顶多十五年……所有的炎黄子孙都将真诚地期待着你的腾飞!
―三峡作证!宏伟的三峡工程作证!! 。 想看书来
秋三峡
无知无觉,葛洲坝水库浑黄的江水褪了颜色。
恍忽之间,泄水闸下“雪浪飞虹”的奇妙景观被谁偷走了:奔涌的江涛仿佛是在一夜之间骤然改了脾性,变得温文尔雅了;那集团军式地紧急突围形成的水柱银花凋谢,使得巨型弧门垂下了高昂的头,闸下宽阔的江面竟然风平浪静,令游人好不遗憾哟。
谁在作崇?不久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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