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时中道歉的话下意识脱口而出,高秀明连忙搂住捂著胸口彷佛心有余悸的丁香,细声安慰:“怎么还在说这事?那天是时中不对,好险没发生什么事,我都还来不及好好说他,怎么倒是你还替他担心了?”
“不是的。”丁香急得推了高秀明一把,瞪大眼睛一字一句道:“时中从来不会抛下我就擅自离开。我只是进去复健不到半小时,一出来人就不见了。我本来以为王六哥找你有事,没想他一听到你不见了,立刻下车去找你,我一个人守在车边根本待不住,我知道……”
他抖著嗓子,茶褐色的发丝瘫软在雪白的额头上,无不可怜。
丁香眼眶微红,圆溜溜的眼眸氤氲水气,他看著余时中,话锋却是对准坐在他身旁的男人的心窝:“你也知道,那个男人他……”
他?谁?余时中完全茫然,他被高秀明逐渐暗沉的脸色敲打得七横八竖,还没想出开怎么办,就被高秀明冰冷得打断:“这么说,王六把你一个人晾在停车场?就因为去找余时中?”
“秀明,你怎么都没抓住重点,我跟你说了半天你都没听懂?”
丁香扯著高秀明得衣袖,语带恼怒:“王六哥跟时中交情不比常人,关心则乱人之常情。时中他的身分怎么能跟别人比,怎么说也是半个高家少爷。真要算起来,我还比他少认识你三年呢!我叫他余少爷都不为过。”
余时中吓得从椅子上跳了一下,盯著高秀明惊慌得对两人摆手:“不,别、丁少,我怎么能……”
“你怎么不能?时中,你就是人太好了!”丁香嗔怒得瞪著余时中:“我掏心掏肺的跟你交心,你却这样同我生分,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讲,是不把我当朋友吗?”
他连珠放炮,把累积许久的怨愤一次性爆发,不留一点转圜余地:“是,是我没有眼识厚著脸皮跟你套关系。你在外面,大家都把你当秀明的弟弟看待,而我只不过是藉著高总的财势博取镁光灯的东西……”
“丁香!不许你再说这种话!”高秀明厉声打断丁香,余时中看到他眼中的怒火真情流露,烧得他心凉。
“不是的,秀明,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丁香红了眼眶:“我只是担心时中,那个男人……”他气急没喘过来:“你……还记得他当时是怎么看时中的……?”
“行了,先别说了。”高秀明柔声打断他:“瞧你眼睛都比兔子要红了。听著,丁香,你刚刚的话我不要再听到第二遍,你怎么把自己跟时中比?”
“你看你,又说这种话!他是你弟弟同样就是我的弟弟!哪有人这样对待自己的兄弟的?”
高秀明听了不禁漾开唇角的微笑,丁香一句话就把方才的阴郁一扫而空。
他不顾四周还有其他人,伸手把丁香搂进怀里,贴在他的耳边情浓细语:“你能这样想我真的很开心。但当初时中跟在我身边本来就是做随扈,他身手好性子也温顺,放在你身边保护你我也比较安心。你别觉得别扭,这本来就是他该做的事。”
余时中怎么会听不明白,急忙踩著台阶下,他笑著对丁香露出一对虎牙:“丁少,我本来就是打下手的,别人称我少爷是大哥疼惜我,您真的不要想太多。”
“Clock,丁香会这么说也不无道理,谁叫你都不肯说实话。”
一直保持沉默的万成一开口,又把才刚缓和过来的气氛拉紧,他叹了一口气:“自从你搬走后就越来越不肯告诉我们你的事了。”
这时,服务生从外头敲门进来送主餐。
布置好后,一位漂亮的女侍为大家上酒,在经过丁香的玻璃杯时不小心碰撞到桌沿,餐桌上的杯子没事,反而是女侍手中的酒瓶哗啦撒在丁香的白色毛衣上。
一时间道歉的道歉,斥责的斥责,擦拭的擦拭。好在是白酒,不然这一身崭新的白毛衣就算是毁了。
手忙脚乱过后,丁香失陪到洗手间做简单的清理。
高秀明本来想跟上,却被丁香一句:“你就只会当我三岁小孩吗?”给堵回去。少了鲜花装点,桌上只剩下三个男人跟一桌奶油味。
高秀明望著丁香离开的方向,良久才移开视线。当他转向余时中时,青年正低著头,双方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说吧。趁他刚好不在。”
☆、十七
余时中沉默片刻,道:“是楼青云。”
“楼青云?……海市的市长?”万成低呼一声才想起来:“为什么?”
“不知道。”
“他对你做了什么?这里不是海市,他没有这么能耐。”高秀明虽然脸色微凝,但显然没有放在心上。
“他……”余时中闪烁著回答:“他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查到我在这里,他找人要带我去他那里。”
“五年他都没有动作却在这个时间上抓你?不可能,你做什么让他有蛛丝马迹查到这里?”
“没有。我完全没有离开这里!”余时中斩钉截铁。
“或许是你留下什么痕迹,东西,或是话?信?”万城挑眉。
“没有,我……啊……”
“什么?”
余时中抬头瞄了两人一眼,沮丧的垮下肩膀:“我几周前在医院遇到一个以前认识的人。”
母亲要是知道他还活著,一定会奋不顾身得要找到他,那个男人绝对会抓狂,他恨透让母亲缱绻爱恋的父亲,恨到不惜搞垮他们全家害死他的父亲,甚至连长的和父亲极其相似的他也不肯放过。
肩膀突然被温热的掌心覆盖,厚实的触感散发清冽的松子香,余时中抬起头才发现高秀明不知道何时走到他的旁边,用最简单的方式安抚他的仿徨,就像往常一样。
“你没受伤吧。”
“……你自己说我的身手很好的。”事实上,没用著就是了。
高秀明笑没多久,外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不一会餐厅经理就小跑步过来。
“高先生,丁少爷和人起冲突了。”
经理才说到丁这个字,高秀明就甩下西装往外冲。
肩膀上比梦境还轻浅的余温比泡沫般的碎片还不真实,余时中把手交叠在前一秒中高秀明搭上的位置。
他和万成面面相觑,随即疾步跟上。
“七少,三小姐已经等候多时,正在包厢内恭候您的到来。”
“怎么是你?我记得她不是才从英国回来。”
杜孝之刚踏进极尽奢靡浮夸的欧式宫廷设计建筑物,早已站在大厅等候多时的长者立刻趋步上前,他的发鬓早已染白,却仍旧以迎接主人的姿态恭迎男人进入刚回国的杜三小姐特别指定的顶楼景观餐厅。
“三小姐云英未嫁,长期旅居国外,在国内一时之间找不到像样的住处,他一个姑娘家,还是回老家落角好。”
“那里能住人?”
“七少您放心,老宅闲置的日子,老叟绝对没有辜负老爷子的嘱咐,每天都把房子整理成原本的样子,随时欢迎主人回来。”
杜孝之一言不发,迈开修长的步伐旁若无人地往前走,只有老管家知道,他那双长腿迈出的步伐看似不近人情,但其实速度调整过,让他老人家疾步却又不至于喘。
“三小姐打算定居国内一阵子,如今七少的基业已经步上轨道,欢迎您随时回来老宅。”
“她难得回国,你照顾点。”
“那我先告退了。”老管家在大理石的包厢门外又朝男人深深一鞠躬,才离开。
杜孝之转了转左腕上的手表,身侧的随扈立刻恭敬得为他开门。
包厢内,暧暧烛光编织出一幅华靡富丽的景致,慵懒微醺的基调,所有的餐具、布景全漆上一系列铜金色的光彩,包括一袭金色鱼尾洋装,和RPRADA金色细根鱼口高跟鞋,以及立身于一片富丽堂皇依旧闪闪发光的女人。
“喜欢你看到的吗?”五官精致的女人眨著浓艳的金色眼影,用食指无限魅惑点了一个飞吻。
☆、十八
“这次换了金色?”面对眼前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杜孝之重头到尾只用余光瞄了一眼,便从容得坐上主位,他优雅的延展布巾,随手接过递上的菜单。
“喂,一来就看菜单,你是长期没吃饱吗?”
杜三小姐自然熟知道自家七爷的死性,但还是不满得插著被勒紧的小蛮腰。
她粗鲁得垮下精心设计好的姿势,却丝毫不见粗鲁,相反的,连挥臂抢夺杜孝之手中的MENU都非常有美感。
杜孝之突然站起来,轻轻松松把菜单举到女人即使颠脚也构不到的位置。趁著她扑过来的空隙,大手握住她的纤腰,稍稍使力,就让她动弹不得,大气不敢一喘。
“你说对了,我出国一个月,吃得非常不饱。”
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让人浑身酥麻到不寒而栗。
杜莉丝对著近在咫尺,做孽度完全媲美自己的脸蛋,比杜孝之还淡定,她粗鲁得翻了个大白眼:“吃不饱,找你家倒血楣的宝贝去。”
杜孝之闷哼一声,松开手,抽出一张烫金的今日菜单:“鳕鱼?”
“Stop!怎么会有鱼?这不是法国餐厅吗?经理呢?我明明有交代……你!”杜小姐瞋圆一双盈盈秋水,不可置信得瞪他。
杜孝之垂眼看著风情万种的美女露出不符合气质的炸毛表情,他轻轻松开收拢腰际的手,并张开手臂拥住她:“莉丝。”
杜莉丝的脸立刻不争气得红了,结巴了半晌,还是不禁动容得勾住眼前高大的男人宽阔到足以支撑起杜家的肩膀。
杜莉丝突然觉得鼻尖很酸涩,启唇带著薄薄的哭腔:“孝……”就被捂住嘴。
“说好不这样叫我的。你不是刚回来吗,选这什么地方。”
“这里怎么了?不会是仇家的地盘吧?”
“莉丝。”杜孝之淡淡道:“杜氏在这里没有仇家。”
“哼,少来。”杜莉丝娇哼一声:“我看那位狐媚的病央子恨不得拿钢琴砸死你。”
“看来你很关心国内的事情。”杜孝之眉眼不抬:“那应该知道吴信在找你。”
杜丽丝立刻翻出白眼:“Oh; mon,Go to hell,你没放消息出去吧,我这次回国只有你和Aaron知道。”
杜孝之蹙眉:“你有先到海市?”
“Aaron现在不住在海市,反正蒋大爷就爱把他当小王子养,谁管的著?”
她不以为然得耸耸肩:“Anyway,我的确有去海市找他而且也找到了,呃这中间有点复杂不过先跳过。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巧在帮他的朋友准备婚礼,有趣的是,你猜女方是谁?”
杜孝之抬眼,等她说完。
杜莉丝随兴得撩开鬓边的碎发:“楼家的人。嗯……这样讲不好,应该说是楼市长的乾女儿,没有血缘关系,姓许。”
这时候服务生刚好敲门送餐,莉丝动了几口海鲜,就丢下银叉拿起水杯灌了几口,边含糊得嘟嚷:“这也太恶心,不是最高档的法国餐厅吗?”
“然后呢?”
“噢对,恩……没记错的话,就在明天。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有看到……”
她小心打量杜笑之的脸色,犹豫道:“你知道我说谁。”
“她过的怎么样?”杜孝之的声音低哑,习惯性得抚摸腕上系表的位置。
杜莉丝被气氛感染也哑了嗓子:“也就老样子,你也知道韩小姐她的身体一直很不好。总归也有了年纪,即使楼青云金枝玉叶得捧在手心,唯一的儿子不在身边,我想她应该不会过得多好。”
她又补充:“我带了礼物和问候,你放心。”
“那她的病呢,有恢复记忆吗?”
杜丽丝摇摇头。
“是吗?”怀想点到为止,杜孝之迅速换回淡漠的神情,不带情绪得品尝上桌的龙虾意面。
杜莉丝望著他:“你很清楚她的身体为什么怎么调养都不见好,你要把人家最挂念的人藏在身边多久,我真的完全搞不懂你在想什么?有你这样对以怨报德人家母子的?”
“是以怨报德,还是以德报怨可不能太早下定论。”
即使是她,在对上杜孝之的目光时也止不住颤栗。
她知道杜孝之上位的路途坎坷曲折,却只看到浴火重生后的他,而不晓得他是如何重扭转最险恶的局势,最终站到最上面的位置。在掌控整个杜氏家业的门脉之前,他全身上下唯一剩下的,就只有一命之悬。
杜孝之深沉的眼眸蕴含太多东西,唯独看不到柔软的情感,那身为人类能证明自己值得活下去,最迫切需要的情感。
上甜点的时候,杜孝之的手下突然推开包厢的门。
“杜先生,抱歉打扰您用餐。”黑西装的随扈忌惮了三小姐一眼,在杜孝之的示意下把话说完:“外面出了一点状况,颜少和丁少起了冲突,高总带了人,余少爷也在。”
杜孝之闻言睫毛不颤,眉眼不抬,但略向前弓的姿态已然泄漏他的不悦,就像一只潜伏欲发的黑豹。
当然关键字杜莉丝听得很清楚。
她托著香腮,把男人情绪的变化看得一清二楚,不怀好意得扬起冶艳的唇线,道:“走吧,我还没亲眼见过韩小姐的儿子呢。”
☆、十九
半夜两点,夜色同睡意一样浓得化不开,一通没有预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