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的黑暗之中,苏乔突然睁开眼睛,却没有任何焦距。
她抹了抹额发间的冷汗,正要翻身,却碰触到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体温,小小的身体正浅浅得打著甜酣,她先是吓了一跳,怎么会有陌生人躺在她的床上,这才突然想起来她已经不是十五六岁的豆蔻少女了,她现在也不是躺在以前家里的的单人床,门外更不会有疼爱她的父亲,不苟言笑的夏夫人,和总是调皮捣蛋的小弟弟。
而睡在她旁边的小家伙,虽然在睡梦中时她总是不想承认,但的确是她的孩子。
这样软软的、小小的生物,会呼吸,会蹦跳,会喊她妈妈,苏乔自知从来没有喜欢过小孩子,也对这个称呼再陌生不过,但当他真正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时,却还是免不了心疼自己的孩子,毕竟,那曾经是她骨肉中的一部份。
她下意识用手捂住腹部,她流过产,所以下腹部畏寒的毛病从没断过,即使后来摘除了孕育孩子的部位,虚冷的毛病就更加严重,用了多少药材都没用,她知道那不是病,是心病。
翌日清晨,小男孩翻了一个身,缓缓从被窝里钻出来,他揉了惺忪的睡眼,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妈妈正在角落烫衣服,他迷迷糊糊嘟囔:“妈妈,妈妈。”
“嗯?”少妇应了一声,顺手仍了一件小外套到床上。
小男孩爬过去捡起来,很费力得学习大人把衣服抖开,再把小胳膊一左一右伸进去,他穿完后随即跳下床跑到妈妈的身边,抱住她的腰撒娇:“妈妈,早安。”
“早安。”少妇把熨斗的插头拔掉,淡淡道:“球球没有别的事要跟我说吗?”
“咦?”球球瞪大眼睛,困惑得使劲摇头。
“为什么你会在我的床上?”苏乔面不改色,语气温和,话里也没有谴责之意,球球却心虚得低下头:“妈妈,球球会怕。”
“怕什么?”苏乔拉开球球的手,把熨斗放回柜子里,旋即蹲下身帮球球把钮扣扣上:“你怕什么?你是男孩子,胆子不可以这么小。”
球球甚是委屈得看著她,看著看著又凑过去搂她的脖子,苏乔握住球球的肩膀,摇摇头:“来,抬头挺胸,不可以整天抱著我,你已经六岁了,再过几个月就要去学校上学,不可以再一天到晚黏著我。”
球球眉头一缩,眼眶立刻蓄满泪水,他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骂他。
苏乔抹去他不小心掉出来的眼泪,道:“再说你是男孩子,更应该要独立,不可以哭。”
球球哭丧著脸,负气道:“我不要独立,为什么不可以哭,为什么男孩子就不可以抱妈妈,那我不要当男孩子。”
“因为男孩子长大后,都要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如果每天哭,就没办法变成男子汉,只有男子汉才能够保护我,你如过不当男孩子的话,就没办法变成男子汉,更没办法保护我。”苏乔垂著睫毛瞅著自己的儿子,柔声道:“你难道不想保护妈妈吗?”
球球毫不犹豫得点点头:“想,我想保护妈妈。”
苏乔这才露出笑容,在宝贝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是吗,那首先你得先成为一个男子汉,男子汉是不会偷偷躲到妈妈的被窝里睡觉的。”
球球一被温柔的对待,知道她气消了,立刻缠住她的脖子,马上换来女人的轻斥。
“要学会自己走路,我不可能永远在你身边,知道吗?”苏乔道:“球球?”
“……知道。”
“这样才对,走,我们去准备早餐,你要吃什么?”苏乔站起身往外走,球球马上跟过来牵住她的手,苏乔无奈得叹了一口气,只好任由他撒娇:“球球,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在你身边。”
“为什么?”球球又想掉眼泪了。
苏乔沉默了一阵子,缓缓道:“你知道这世界上除了妈妈外,还有一种东西叫做爸爸吗?”
球球迟疑得点点头,似懂非懂得看著她。
苏乔捏了捏手心,延迟了几秒才开口:“球球,听我说……”
叮咚──
苏乔一愣,这么一大早,会来敲她的门铃的人并不多,如果是邢秘书派来的人,那一定又是家里那位小少爷出了什么状况,她皱了皱眉,随即云步踱往大门的方向。
门一打开她又愣住了,一位艳妆精致的熟女扑门而入,她还来不及反应就差点被太过热情的拥抱给撞倒,这才听到女人犀利又爽朗的语调:“姊,好久不见了。”
苏乔很不习惯与人亲近,女人显然知道这点,就相拥了一下,便蹲下身搂住苏乔脚边的小家伙,笑道:“球球,有没有想阿姨?”
球球显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被香了好几个红唇印,才被焦虑的母亲出言解救:“朗殷,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想你了啊。”她低头又亲了球球一下:“当然还有你,小宝贝蛋子。”
苏乔面无表情,既没有赶她走,也不是欢迎:“你有什么事吗?”
“自然是有事才过来。”朗殷爽朗一笑:“还没吃饭吧,走,我请你跟球球去吃饭。”
“你少来,到时候又是我付钱,我现在没有工作,可付不起你那种大象的食量。”
“别这么说嘛,再说楼市长应该给你不少钱吧,哪有平白无故就捡来一个现成的儿子,还是像咱球球这么可爱的小宝贝。”
“……”苏乔轻轻撇开视线:“你走吧。”
“我不行,我还欠你一顿饭,你忘了吗?”
苏乔冷淡得垂下睫毛,道:“你到底来干嘛?就如你现在看到得这样,我现在暂时就打算这样过下去,很难懂吗?”
朗殷摇摇头:“那孩子呢?最近身体还好吗?他知道他将要成为海市市长的养子了吗?”
苏乔神色漠然,就好像球球不是她亲生的,朗殷非常厌恶她这种消极的态度,正要开骂,却听见她说:“现在不会了。”
“什么意思?”郎殷哼道:“楼青云花大钱养你们母子,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他堂堂一个公众人物不会出尔反尔吧?还是他觉得球球年纪太小,他等不到球球为他送终。”
苏乔露出不耐的神色,疲惫得揉著太阳穴:“他找到了真的儿子,怎么还会要球球,虽说不是亲生的,但照他那种几乎……”
朗殷挑眉:“几乎什么?”
苏乔摇摇头:“我不会讲,两周前这个人突然就出现在医院,接著没两天就住进楼先生家,楼先生也只说那是他的儿子,大家都把他当少爷看待。”
朗殷恍然大悟得点点头,耸肩道:“私生子嘛,这又没什么,不过如果是真的话,球球之后怎么办,你是不是得重新好好打算?你现在也没工作,一个人怎么抚养他,我看哪……”
“不是……”苏乔欲言又止,若有所思:“你能想像吗,楼先生莫名其妙突然就捡到了一个儿子,如果是真的就算了,但……你知道那男孩长得有多漂亮吗,楼先生对他……那才不是对待儿子,这一点都不正常……”
这时朗殷的电话突然响了,她打了个手势便接起来,低声应了几句,挂断后笑道:“姊姊,我们待会再好好聊聊,既然你都起了话头,那更要好好来谈谈球球的事,走吧,你应该还没吃饭吧。”
苏乔瞟了她一眼,警戒道:“你跟谁讲电话?”
殷朗含笑不语,旋即弯腰拉起球球的手,傲人的身材几乎要抖出低胸的小衬衣:“走吧,球球,跟阿姨去吃点心好不好?”
球球紧张得抬头询问妈妈,苏乔柳眉一皱:“我可没答应你,你到底来做什么?”
殷朗扬唇一笑:“请你吃顿饭而已,用得著这样好像我是人口贩子一样,你还是一样顽固,就吃一顿饭不用你三十分钟,好嘛,姐姐……”
“你再叫我一次姐姐你就死定了。”苏乔横了她一眼:“出去,别挡在门口,去哪里?”
抵达餐厅后,苏乔牵著忐忑不安的球球,还没走进包厢,就被人通知说泊车出了一点问题,苏乔见朗殷在,便放下球球匆匆跟著去领车子。
朗殷半哄半劝得把球球带进包厢,妈妈不在身边球球哪里坐得住,时间一久,他不顾朗殷的叮嘱,趁著没人注意就推开门就跑出去,跑没两步,就被困在来往穿梭的人群里,进退不得。
“妈妈、妈妈……”球球边啜泣边漫无目的得寻找著苏乔的身影,他想哭又想到妈妈今早才叫他要当个男子汉的话,只好强忍著泪水,不停得用手摩擦通红的鼻子。
他走著走著,突然撞到一面墙,仰头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大人。
球球仰头呆站在原地,吓到连逃跑都忘记了,他本能对陌生人感到害怕,何况这个人脸上都没有表情,看起来很凶,妈妈虽然平时也没什么表情,但她尔偶也会笑,妈妈只要一笑,他就觉得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妈妈更好的人。
球球维持著发呆的姿势挨在男人的脚边,陌生人不但没有把他推开,竟然还蹲下来与他平视,面无表情得把他来回审视一遍,就像在医院里照一种可以拍出骨头的光一样,甚至比照那个还要恐布,因为他突然伸出一只大掌,直接朝他的头劈过来。
球球吓得闭上眼睛,结果什么事都没发生,头顶上却多了一层厚实的温度。
那个陌生人其实声音挺好听的,很低沉,而且好像感冒一样有些哑哑的:“迷路了吗?我带你回去。”
球球愣了一下,紧紧握住自己的小手,摇摇头道:“不行,妈妈说不可以跟陌生人讲话。”
陌生人顿了一下,旋即站起来,他好高,球球只能下意识抬头去寻找他的声音:“喔?为什么?”
“因为,她说陌生人有可能是……”眼见男人迈开长腿往前走,球球为了把话说完,只好跟著男人的脚后跟追上去:“坏人。”
“听起来挺合理的。”男人低声道:“看来你妈妈是个很聪明的人。”
“当然,妈妈最厉害了。”球球听了不禁挺起胸膛。
“怎么个厉害法?”男人边走边低头看著紧跟著他的小家伙。
球球童颜童语讲了一大堆,讲了妈妈煮的鸡蛋,还会吹长笛,甚至连小别墅的事情也说了,里面有严肃的楼伯伯,对他很好的婆婆,和好看的童叔叔。
陌生人就静静得走在他的旁边,球球迳自道:“啊、最近还多了一个小哥哥。”
陌生人不动声色得问他:“是怎么样的小哥哥,他也住在小别墅里?”
球球点点头。
“你时常见到他吗?”
球球偏头想了想:“妈妈有去的时候。”
“喔?为什么你妈妈也要去?”
“妈妈会去帮小哥哥看病。”
“看病?他生病了吗?”
球球点点头:“小哥哥人很好,他上次还说要教我骑小马,只是他一直躺在床上,妈妈说生了病的人才要白天也躺在床上,就像球球以前一样……”
陌生人一顿,音色又降了几分:“你喜欢那个小哥哥吗?”
球球又点点头,这次却把眼睛睁得亮亮的。
陌生人道:“那你想不想把他的病治好?”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陌生人允诺:“不过你得先带我去找你妈妈,来。”男人说完,便朝小男孩伸出温厚的大掌。
球球瞪著他好久,终于把小手塞进宽大的掌心里,就在这刹那,男人凶巴巴的脸上居然闪过一丝微笑,球球眨了眨眼,这才确定男人真的在笑,很温暖,妈妈……有时候也会这样对他笑。
“你、你是谁啊?”
男人捏紧小男孩的手,低下头用高大的身躯垄罩他的视线,把他的影子纳入自己的还里,用不符合外表的温柔,低沉道:“记住了,我叫作爸爸。”
☆、一四九(上)
“我不要、……不、……”
房门半掩,暧昧的风神不知鬼不觉得交换著屋内和屋外的空气,隐隐约约夹杂著一道恼怒的低吟。
“不要、我不要……不要逼我……”
房门内除了断断续续传来青涩的怒嚷之外,仔细一听,还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间或传来耐心的低语,似乎在哄劝那位不安分的青年,一躁一静,形成强烈的对比。
青年又呜呜含了几声,便安静了下来,发出一些唇舌碰撞的水渍声,没隔多久,突然传来一声剧烈的挫响,随之而来的是玻璃激烈的破裂声。
正要上楼的年轻男子被这声巨响吓走了冷静,赶紧掀开门板,不管不顾得突门而入。
“楼先生!”
坐在床上的男人鲜血直流,胳膊上被碎掉的玻璃划开一道怵目惊心的伤口,雪白的衬衫瞬间被鲜血染红,坐在男人身边的青年正失神得看著汩汩冒出来的鲜血,没有任何反应,一双大眼睛好像是画出来的。
“没事。”男人面不改色,丝毫不把这点血放在眼里,伤口扎得挺深,玻璃碎片还插在上面,年轻男子不敢轻举妄动,男人便叫他把药箱拿过来,顺便找人来把地板上的碗和蛋粥清理乾净。
年轻男子很快就镇定下来,语气却掩不住焦虑:“你先不要动,我去叫医生。”
“先把碎片清走,别伤到他了。”楼青云不以为意道。
童丹颐不可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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