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自私,为什么这种时候不再自私一点?”火气在刑毅心底沸腾燃烧,那吼声震得他怀里的人耳朵近乎失聪。
“还有你们,为什么不阻止他?”
刑毅面色铁青地盯着围在身边的车店高管——这里已经被封锁,普通员工都疏散出去,留下的只有管理层的人员。
这些人在刑毅的注视下全都绷紧了神经,腿脚开始打颤。
毕竟谁都想不到这位素来铁面如山、雷打不动的刑总也会有大动肝火的一天。
刑总平常不生气都足够令他们望而生畏,更别说怒火排山倒海般大爆发的时候了。
“平时养着你们是吃干饭的?全部扣一年奖金!”
像这种5S车店,高管薪水并不高,大部分都来自绩效奖金,没奖金加成,薪水比餐馆端盘子的强不了多少。
但此时根本没人敢抗议,甚至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救护车怎么还不来?”
半天没人说话,高管们个个想了无生气的雕像般闭紧了嘴巴。
焦灼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谁都没勇气说出救护车堵在路上了这件事。
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受伤这人和刑总关系不一般。
刑总之前试车自己受伤的时候,那眉头连动也不带动一下。
可现在,他不仅气炸了,神情还紧张成这样。
“我在问你们话,听不见吗?”
这时才有人支支吾吾地开口,“堵……堵路上了。”
说出这句话,那人两眼一闭,准备好了接受老板破口大骂洗礼的准备。
而就在这时,一个高挑身影钻进了人群,所有人看到他,都仿佛看到救世主般松了口气。
纷纷向前出现的男人投出求救的目光,“唐总。”
“刑毅,他的伤等不起了,我们开车送他去。”唐韵边说边拨通了于耀的电话,“车店出事了,你过来帮忙处理一下。”
“听说了,我在路上。”
唐韵知道于耀很快就会到,于是放下一点心来去拿车了。
刑毅脱下外套压在秦默的伤口上让秦默自己摁住,接着就把他横身抱起。
唐韵开车,刑毅在后座照顾秦默,一路闯了无数红灯,风驰电掣地驶到了医院。
另一边,于耀放下电话就立刻赶到了车店。
几位高管站在店门口张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毕竟有人死在店里,等等警察来了该怎么交代还是个问题。
“于大哥,刑总杀人了,怎么办?”这是于耀走进车店大门听到的第一句话。
于耀弯了弯嘴角,有神的双眼盯着说话的人看了一会,甩手就是一耳光。
那人被打懜了,又感觉于耀冰冷的手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脸。
于耀笑容温和灿烂,暗影则全部潜藏在眼底,轻声问,“杀人?你看见了?”
那人闭着嘴摇头,其他人见到此状也不敢开口说话了。
于耀接替尤勇不过几个月,但已颇有声望。
尤勇得到的评价是狠辣残暴,于耀得到的评价则是阴狠诡谲。
于耀第一眼给人的感觉是和善可欺,不像尤勇,光是往那里一站,就能让人胆战心惊。
但于耀做事的手段,却更让人生畏。
有传言说,尤勇背着刑毅走货的事情,就是于耀给捅上去的。
这人平时不露声色,其实是扮猪吃老虎,闷着坏。
流言传开,加上于耀平日做事的手段,渐渐手下的兄弟都觉得这人看着像只弱鸡,实际上却是真正的狠角色,比尤勇都可怕。
而且虽然手段刁钻恶毒,于耀平常却是从不发脾气的。
他待手下那些兄弟态度都非常好,只对事,不对人。
因此,于耀这一哥的位置坐得是稳稳当当。
下面的人既怕他也敬他,总之是没人不服气的。
在高管们的陪同下一起走到尸体边,于耀蹲下观察了半分钟文陆的死状,然后招手叫自己的兄弟过来,指着地上那一道弧形血迹说,“这个,清干净。”
几个兄弟立刻上千动手清理地上的血迹。
于耀看他们动作利索,满意地笑了笑,才转回身。
“等等警察来问,就说文陆是失足自己摔在刀上的,这是个意外,和你们没有关系,和你们刑总更没有关系,明白么?”
高管们知道于耀是在给他们统一口径,纷纷点头。
“救护车到了就说人已经送走了,别放他们进来。”于耀吩咐着,心下不禁觉得刑毅让人叫救护车这个举动实在冒险,急的都失去理智了?
摇了摇头,于耀暗叹一口气——刑毅真是留了好大一个烂摊子给他收。
“不忙的人去联系一下刚才在店的客人,除了安抚之外最好能劝说他们抽出时间录个口供,证明文陆当时神志不清,想要自寻短见。”
在高管们表示明白准备去打电话的时候,于耀叫住了他们。
“今天的情况谁是谁非大家都看得很清楚,我这么做呢,是想为你们刑总省去一点麻烦,也为你们省去一点麻烦。”
“所以,如果让我听说谁在局子里说漏了嘴,自己看着办。”笑着发出威胁,于耀眼里渗出的冷意却几乎能将人冻住。
“于大哥放心,我们知道怎么做。”说话的是刚刚被打了一巴掌的高管。
于耀抿了抿嘴,走进对方,抬起手,轻轻帮对方揉了揉脸颊,“刚才打疼你了吧,真不好意思。”
那高管仿佛受宠若惊般急忙道,“不不,是我嘴巴说话不利索,您只打我一巴掌已经是对我很好了。你们说对吧?”
“没错,于大哥是帮我们和刑总解决问题。”
“他这巴掌挨得不亏。”
其他高管纷纷表示赞同。
所以说,这就是发自真心的敬畏。
他没有像尤勇那样暴跳如雷,粗话连篇,却能令人心服口服。
“那这里就有劳你们了,我先去医院看看。”
于耀笑了笑,把手放到口袋里,转身出了车店。
将车门关上的那一刻,他脸上的笑容便完全垮了下来。
他跟着尤勇混了多年,对刑毅不说完全了解,七八分总该是有的。
刑毅做事向来是稳中有序,临危不乱的,可今天却不分场合就动手杀人,甚至连怎么善后都不去考虑,还叫救护车……来围观命案现场么?
本来,于耀还以为刑毅和秦默只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
但看这个局面,他不得不怀疑两人是否只是“朋友”那么简单。
第九十六章 那我就放心了
五点钟,天色刚刚开亮,病房窗子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水汽。
秦默苏醒过来,一转头就看到了刑毅。
刑毅下巴冒出了胡渣,黑眼圈明显,眼里也布满了血丝,神态十分疲惫。
这恐怕是第一次,秦默看到这男人如此憔悴,不修边幅的样子。
心好像被用力拧了一下,秦默缓缓伸出手,覆上刑毅的手背,捏了捏,“你是不是一直没睡?”
“你关心?”语气不善地反问,刑毅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眼见他就快丧命,一连几天都没能脱离生命危险,刑毅根本没办法说服自己给他好脸色看。
秦默虚弱地笑了笑,“我就随口问问。”
“还真随意。想必生与死对你而言也不是什么太大不了的事。”刑毅拧着眉头,说话的语气仿似训斥。
秦默发觉自己说什么都像是往枪口上撞,索性扬了一下眉,“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就算知道面前的人重伤卧病在床,刑毅还是有种很想把他从床上拖下来打断腿的冲动。
——该逃跑不知道逃跑,看来这两条腿长在他身上也没什么用。
“好吧,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心情不好,”话说到一半,秦默就听见刑毅咬牙切齿的磨牙声,但他没太伤心,“我饿了。”
刑毅强忍住现在就把他狠狠揍一顿的冲动,黑着一张脸拿出电话,叫人送饭来。
“忘了问你,那天你怎么会那么巧刚好赶到?”秦默瞥向刑毅。
“我在开会。”
用最简洁的语句回答,刑毅心里所想却和脸孔上冷峻的表情背道而驰——如果不是刚好这么巧他在,他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结果。
秦默忽然发出一声笑,仰望着天花板,似是感慨般说,“没想到竟然是你的店。”
听这语气好像他还觉得他亏了……
“你注意休息,赔偿方面由车店承担。”刑毅说着就起了身,秦默醒了他就是脱离危险了,他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
“赔偿?难道我会起诉你不成?”秦黙语气始终很平淡,这么问似乎不是在质疑刑毅提出赔偿的动机,倒像是为了用语句留住他。
“我不知道。”而刑毅完全不愿意领这个情,他现在半句话都不想和秦黙多说——尽管他以为他已经消气了,但看到秦黙这副把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他还是感觉很生气。
秦黙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眯起眼,“你在生我的气?担心我?”
“我不担心。”刑毅冷笑,“因为你不需要我担心,不需要任何人担心,你连死都不怕。”
秦黙看到刑毅转身就要走,直接从病床上坐起来,叫住他,“等等,你站住。”
他的动作牵动了输液瓶摇晃,也牵动了伤口,痛感使他发出的声音变得有些扭曲。
他知道会这样,但还是不带半点犹豫起了身。
刑毅站定了脚步,“还有什么事?”
“其实我挺怕死的。”
他不是不怕。
经历过一次死亡的人,会产生更强烈的求胜欲望,他们对生存更执着,对死亡更恐惧。
更不用说还有那么多事等着他去完成。
他怎么可能甘心就这么死了?当视野渐渐模糊变黑,最懊悔最害怕最不甘的人就是他。
“还有,再见到你很开心。”
听出秦黙声音不对劲,刑毅猛地转身,一眼就看到秦黙坐起了身,脸色因为疼痛变得煞白的样子。
缠绕在伤口上的绷带甚至渗出血来……
刑毅快步走过去,把秦黙摁回病床上,狠狠盯着他,“你是不是嫌气我气得还不够?”
说罢,刑毅拿起床边的电话,“让医生来一趟,现在,马上。”
秦黙看着刑毅把电话放下,才缓声道,“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生我的气。”
“你永远都不会明白。”刑毅不想和他解释,不想告诉他“我生气是因为我不能忍受失去你。”
因为,事实上他并不拥有他,他没有资格生那份气,这也是令他最窝火的地方。
很快的,医生来了。
刑毅出门前对医生道,“病人神志不清,刚才企图自残,最好把他手脚绑起来。”
“刑毅,你!”秦默朝刑毅的背影吼了一句,但因为他现在很虚弱,声音有气无力的,还未传到刑毅耳边 ,就在空气里散去了。
医生看了看秦默绽开的伤口,认定刑毅说的是真的,叫护士上去把秦默手脚绑住。
秦默没办法动弹,只能把牙齿咬得嘎吱作响。
帮他换绷带的护士被他那冷到渗人的视线盯得压力颇大,一换好就赶忙离开了。
护士离开后,医生走到秦默身边,问他身体有无不适。
秦默冷着一张脸看医生,不说话。
“小伙子,你就当行行好,配合我一下。”医生万般无奈地望着他,“你都不知道你送来那天,刚刚你那位家属的脸色多可怕,我被他瞪得魂儿都快飞了。”
“你说刑毅?”秦默不记得什么时候刑毅成自己家属了。
“对,就是刚出去那位。”
医生回想着那天的记过,眼里浮起一点忌惮的神色,“他揪着我的领子要我救你,而且必须是救活,要是眼神能杀人,估计那天我已经死了好几回了。”
秦默隐隐皱眉,答道,“我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让我安静休息一下。”
医生点点头出去了。
十几分钟后,于耀带着饭来了。
于耀这半年来的变化可不小。
脸部线条更明晰了,眼神也比过去凌厉了不少,仿佛整个人都罩上了一层冰冷的气息。
“秦先生最近过得可好?”于耀把打包的东西放在桌上,解开塑料袋的结,将餐盒一个个拿出来。
“除了忙,其他都还好。”
“伤口还疼么?”
于耀转过身,冲秦默微笑。那围绕在他身上的冷意瞬间被这个笑容驱散——不,或许该说,是被掩盖。
“有点。”秦默开始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不太准了,这个于耀真跟他原来想象中不一样。
于耀微微皱眉,随即夭了一勺汤,送到秦默嘴边。
秦默没有接,而是让于耀把束带解开,他自己可以动手吃饭,不需要别人喂。
“你喝了这口汤,我就帮你解开。”于耀面带笑意望着秦默,意思是这勺汤他非喝不可。
秦默只好张开嘴,异常别扭地接受了于耀喂他,以换取手脚的自由。
束带解开之后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