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皇岭》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玉皇岭- 第1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它再张精作怪,就喊来八个身强力壮的青年后生,要他们连根刨去这棵树。八个后生干了好几天,到底将树“拔”出来了,留下一个深深的坑,下雨天,汪了一洼的黄水。
  老盖头
  山墙头一棵老盖头树,长得很霸气。树的枝枝梢梢都给人以张牙舞爪的感觉。树冠大,结的柿子也大,一个半斤多,柿底边上还有一圈鼓鼓的印子,隐约间杂着淡淡的小斑点,真像是新媳妇红红的盖头。
  这种柿子皮厚,耐放,软得慢,适宜于冬藏。摘下放在用小竹竿铺出的露天凉棚上,拿秫秸杆盖了,大雪压在上面一冬,来春揭开,红亮亮,软鲜鲜的,正好吃哩。
  关于老盖头柿名的由来,有一个传说:很久以前,一位仙女看上了村里一个勤快忠厚的小伙子,仙女因怕被人认出,就常顶了盖头来溪边相会,时间一长,还是被王母娘娘发现并派天兵天将来捉拿仙女。匆忙中,仙女将自己的盖头抛给小伙儿做纪念,小伙子慌乱中没接住,红盖头被风挂在了最大的一棵枯树梢上,哪料想,老树从此还阳了,年年长出满枝红红的柿子,玉皇岭从此才有了这个珍稀的品种,胭霞坪的柿子树因它而更加让人赞不绝口,引得远远近近的人都跑来尝鲜。
  年年秋天,白水桃总不忘来摘一篮子老盖头柿子给赵大发留着,他们一起品尝柿子的同时,也在品尝着那很久远的故事吧?
  老盖头树不多,柿子奇,树的造型也颇具盖世英雄气。近几年,秋天柿子成熟时,总会引来不少摄影记者搞拍摄,报纸、电台都上过,出尽了风头。
  前年,深秋里,省报一位记者又来拍照片,偏巧树上的柿子刚摘完,秋高气爽天,村里一群小孩子,正麻雀般上在这棵老盖头树上玩儿,记者一时灵感大发,按动快门,留下了一张题名为“果实”的照片,参加一个规格很高的大型影展,一举夺冠,玉皇岭人很为这事感到骄傲。
  鬼灯笼
  七月杨桃八月楂,九月毛栗笑哈哈。
  秋天里,一直神秘紧裹着的刺栗包子裂嘴了,露出里面黑红油亮的大栗子,胭霞坪的风中也便有了时而栗子落地的声响。
  长在南地坟院的这棵栗子树,粗大,茂盛,结的栗包子大,栗子也不小。每个刺栗包子里都有三四个大栗子,个个饱满光亮。年年用竹竿打下,殷红的栗子拾到竹篮子里,似片片落霞。少数几个还没炸开口的栗包子,用剪子夹了,放在鞋底下一剜,栗子就退出来了。有经验的村里人,从来不乱用石头或别的硬东西砸栗包子,那样里面的栗子受惊后会坏掉,再也无法保存。只有用剪子慢慢拨开栗包子,将栗子轻轻取出来。
  要想将湿栗子晾干,保存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将湿栗子放在太阳下晒几天,晒的过程中要不停地翻搅,不等晒干,半湿就装进竹笼子里,笼子需是粗网眼的那种,便于透气。将笼子吊在阴凉通风处,每日摇晃几次,这样的栗子软和,香甜,还不生虫子。别看方法简单,实际做起来分寸却不好掌握,晒得太干了咬不动,太湿了又十有*生虫子,储藏栗子也是很有些学问的。在玉皇岭,最会储藏栗子的是谭永阳的媳妇程明月,经她晒出的栗子或煮,或蒸,或炒,或熬,味道鲜美异常。省电视台生活时空为此还特意采访过她。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胭霞坪(6)
若想在冬天能吃到原汁原味的湿栗子,就得将那些还没炸开口的栗包子埋进沙堆里保鲜。待下雪天扒出来,栗包子全裂开口了,那栗子鲜生生的,放进羊骨汤里炖了,滋补,暖胃,壮筋骨,比城里的参汤还受用。
  作为公认的优良品种,这棵栗树不断被三里五乡的人来取枝嫁接,也有用它的栗种育苗的,远近几十里,没有人不知道这棵栗子树的。
  只是大人们一般不轻易让小孩子们单独到树下去的,因为传说这棵栗树上有精怪。很久以前村里有一个叫二盛子的人,一辈子光棍,不信鬼神。一日外出,黄黄的月光里竟迷了路,走来走去不知怎么竟走到了这棵栗树下。猛抬头,只见树上挂满了蓝幽幽的鬼灯笼,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手执折扇,口吐火光,越扇那火越大,直往二盛子身上窜跳,吓得二盛子上下牙打颤,不意中咬破舌头晕倒在地。第二天早上,放牛的张二叔发现二盛子正头枕了一方墓门石,脸上显显地抹了五个手指的血印子。
  后来,二盛子气不过,便用白公鸡血抹了栗树一整圈儿,说是要把那精怪杀死。
  由于这些骇人的传说,村里人对这棵栗树的感情很复杂,既认为它不净有邪气,又每每禁不住它果实的诱惑。谭寒木说,因为这棵栗树太超群太优秀了,自然就要遭受妒嫉和诽谤呢。
  蒜头栗
  下阴坡上一棵栗子树,并不见奇异,长出的刺栗包子和别的栗树上的也没有什么两样,可每个栗包子里的栗子,只有一个,个个都是圆圆的独栗。独栗自是要比一般的栗子大得多,样子蒜头似的,十分有趣。
  独栗树低,枝多,有几根枝梢几乎快垂到地上,人很容易上到树上。
  独栗治腰疼。村里人用这单方医治很见效。取三十个独栗(不知为什么用这个数字)和一只没有下过蛋的小母鸡,放在一起,炆火炖了,不放盐,早晚空腹喝下,很快就见轻。同样是栗子,别的栗子就是不治病。妇女坐月子,也用小米汤里放独栗仁来补身,消火,温补,比银杏仁的效果还好。玉皇岭的女人们,在养娃娃时都吃过这树上的独栗子,多少年来,就是这个风俗。
  老年人说,这棵栗树原来结出的栗子也极平常,并不是独栗。有年发大水,远处来了个僧人,在这下阴坡唱着谁也听不懂的曲子,唱着唱着,天就阴了,便将脖子上的一串珠子挂在了栗树上。后来,僧人不知去向,栗树也蔫儿巴叽地歇了好几年不结果实,再结时,怪了,全成了一个个的大独栗哩!
  独栗树旁,又长出了一棵小栗树,和独栗树一个根系,结出的栗子,却没有一个独栗,村人越发觉奇。独栗树在村人心里渐渐神秘起来,谁家婚丧嫁娶了,或要去做一件特别难办的事儿时,都不忘到独栗树下祭奠一番。偏偏谭永阳从不去拜树,他说了:树就是树嘛,独栗有啥?人还会由男变女,由女转男哩,树就不兴变化了?真是的!他虽然不拜树,却照样用独栗来治他的老腰疼病。
  外乡人闲来没事就又有了词儿:
  玉皇岭,怪事多,
  独栗子个个赛梭罗(梭罗:即菩提果);
  玉皇岭,人心善,
  独栗子长得像大蒜……
  谭四爷
  胭霞坪之所以集中了玉皇岭最多最好的果树,除了谭家老辈人相继留下的一些树外,主要是谭顺利四爷年年又栽种和嫁接下了许多果树,这些果树早已高标挺拔,硕果累累了。。 最好的txt下载网

胭霞坪(7)
浓眉长髯,面目清癯,精神矍铄的谭四爷,一生最大的兴趣和爱好就是侍弄各种果树。在农忙之余,他起早贪黑地忙乎着,用那两只多少能通一点路的瞎眼睛,摸索着把胭霞坪的周围全都种成了果树。他栽果树,没有任何功利性目的,完全是为了自己心里那一份说不出来的满足。看到自己亲手栽种和嫁接的各类果树活了,长大了,挂果了,就像是一个个的人都成才了一样,心里就格外舒展,就比什么都美气。当全村人擓着篮,背着篓,担着箩筐,一趟趟从胭霞坪将果实摘走时,他那皱纹纵横的紫红色脸膛便笑成了一朵大菊花 ,飘飘的长髯使这朵花显得更加气韵生动。而他自己,却从未享受过大饱果实的口福,因为他牙不好,怕酸,还有胃病,一吃瓜果就烧心,就疼得厉害。村里人很觉过意不去,就劝他:有空歇歇吧,你又不吃,弄恁些果树干啥?他笑笑,捋一下长髯,一句话不说,照旧栽植那永远也种不完的果树。
  除了果树,他还种植桐树、槐树、辛夷树、梅树、榆树、松柏树等,他给这些树们浇水施肥,整枝打杈,除草灭虫,常常一个人对着那一棵棵的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他仿佛也是它们中的一棵,与它们息息相通。
  谭四爷常说,树和人一样是有灵性的,每一棵树都有自己不同的心事。在他面前,它们哭,它们笑,它们愤怒,它们伤愁,它们尽情地向他说着自己想说的话。他呢?先静静地用心听它们说完,然后再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它们,时间长了,他和树相知相通,灵犀在心,许多时候连他自己也恍惚了:到底他是树,还是树是他?
  有一年腊月,龙卷风刮得特别狂烈,谭四爷夜半醒来,突然叹着气很伤心地跟妻子梁国荣说:河坡上的那棵五月桃树让大风给刮断了,碾道弯的那棵梨树怕也保不住呐。
  你咋知道?是让那些树给弄疯了吧?半夜三更还胡诌。妻子觉得他是被树迷了心窍,睡着了也说梦话哩。河坡和碾道弯离胭霞坪差不多都有一里远,他怎么能知道树断没断呢?
  我听见它们在大声喊叫里,它们都与风拼命撕打了好一阵子才倒下去呢。
  妻子不再理他。她觉得他不可理喻。满天满地都是尖利吼叫的山风,别说是离得那么远的树断的声音,即使再近也不可能听见。
  可第二天风住了,人们发现河坡上的那棵大桃树果然断裂在地上,而碾道弯的梨树被刮折得只剩下了西北边一根树枝儿。
  这老东西,还真神了哩。妻子梁国荣暗自惊叹。
  村里不论老少人,都很喜欢谭四爷,他们也说不清为什么,只觉得谭四爷很有些不一般。有时,四爷会随口问一些简单又古怪的问题:菩提每簇由几片叶子组成?玉米穗上的玉米粒是单行还是双行?杏花一朵有几片花瓣?桃花咋就染不红指甲?吃的泉水里为什么要放上柳木桩?……往往是被问的人张口结舌,他自己再将这些一一回答出来。
  这时候他脸上往往露出来很自豪的神情。
  由于他在村里辈份高,又被树弄得五迷三道的,大伙儿便干脆将四爷喊成了“树爷”。
  谭家到了谭顺利父亲这一辈上,共有六个本家弟兄。谭顺利的父亲谭福来排行老三,按照当地长子不下堂的风俗,福来得把自己的小儿子谭顺利过继给五弟谭福堂,福堂再把自己惟一的亲儿子谭顺法过继给没有儿子的六弟谭福通。

胭霞坪(8)
作为过继儿,谭顺法活不养死不葬谭福通夫妇;就是对他自己的亲父母谭福堂夫妇,也照样不养活不安葬。四爷谭顺利先后将这两家老人养老送终。那时,谭顺利和梁国荣育有一儿一女,再加上四位老人,一家八口只有谭顺利一个劳动力,光景一直很穷。但他和妻子为人处事却从不小气,“四海”(即大方)得很,只要他有,任凭自家不吃不用,别人若需要绝不吝啬。他给人当了十四年长工,夫妇俩饿极了就头朝下躺在石板上倒饱倒饱再干活。要帐的人整天不离门,曾有一个多月没见过一粒粮食。没有被褥,钻麦秸窝整睡了十二年,大雪天,顺利常穿一条灯笼裤,出不去门围火边,弄得两条腿梁上全是紫红色的火疤,天阴下雨就疼痒得难受。
  谭福堂死时,按玉皇岭的风俗得为老人破孝(即把白布撕成一尺五宽三尺八长的一块块孝布,让本家的儿孙们披戴在头上),谭顺利买了四个半布准备破孝,谭顺法说破孝布的钱他出一半儿(实际上是他看中了福堂留下的地和竹园)。可孝布刚一破完,和谭顺法同在地主家干活的帐房先生胡照亮跑来拦阻说:你不敢抬一半孝布钱,抬了按规矩就得分一半家业。八路军来了,要划成份哩,分了家业就得当地主富农。顺法吓得当场就宣布,一半的孝布钱他不出了,家业也不分了。总不能挺尸不管吧,谭顺利冒着不堪设想的后果,将老人埋葬了。
  土改时,由于潘石良的陷害,组织上一时不明真相,果然以继承绝门家业为由,将谭顺利一家划成了富农。贫农代表仝运升及玉皇岭的村民们争着去向上级反映问题,都说虽然谭顺利最后继承了两家老人的家业,可那是在没人管老人的情况下,他是为了养活老人。这些田地家产,他一天也没享受过,现在情愿全部退出来,给人家穷了半辈子的人划富农太亏。工作组经过详细调查,立即将富农改为了中农。
  年轻时的谭顺利,曾被抓到别庭芳的常备队当过两年多兵。他在刘茂亭手下干,刘茂亭感到他实在,厚道,不争名利,便很信任他,给他班长他坚决不当,后来偷偷跑回了玉皇岭。
  三十七岁那年暮春,灾祸突然一夜之间降临在了谭四爷身上:他的双目一下子失明了。这对他是多么大的打击啊!一切都远去了,世界永远一片黑暗,这对于高个子,双眼皮,大眼睛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