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皇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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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皇岭-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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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俺不怕,你说吧。那妇女很诚恳的样子。
  你是西山定云洞里的狐狸精脱生来的,身为女人,不守妇道,引狼入室,苟且偷欢。近日,天降劫难,也是报应,不出几天,家里定有血光之灾。
  哇地一声,那中年妇女竟倒在地上大哭起来,边哭边说:神人说得太准了,都是我不好,把原本好好的一个家弄成了这样,求你快帮帮我吧,救我们家人一命,我丈夫他可是一个大好人啊……
  与你相好的那男人左脚被剁去了一个脚趾头?
  是。是。外号叫“缺一趾”哩。
  胸前还长有指头粗的一撮黄汗毛?
  有。有。那汗毛足有半拃长。
  你家院门口一棵桃树脸盆样粗?
  对。对。那树上结的桃子茶碗样大哩。
  回去后,鸡叫头遍先把那棵桃树砍了,记住,一定要用桑木柄的斧子砍。再想办法将缺一趾胸前的那撮长汗毛刮掉。然后让你丈夫暂时避开一阵子,最好他一直向南走,过九九八十一道河,三个月内不要回家,血灾自可祛除。
  那中年妇女感激涕零,头都快要磕破了,双手颤抖着掏出几张大票儿放在桌上,才泪眼蒙蒙地和老者一起离去了。
  围观的村人们个个称奇,没有哪一个不服气的。看来,谭雪如的功力确实非凡,竟把那位素不相识的中年妇女的底细端得这般清楚,没有真本事会行?很可能是身怀绝技哩。在村人们的影响下,谭雪如越来越被神化了,简直就成了谭半仙。
  这些日子里,女儿谭雪如挣了多少钱?她那么多的钱将干啥用?谭永定夫妇说不清,也不敢问。那些别人留下的求卦算命的钱压根就不归他们保管,无论多少都是女儿一个人经手。这几个月来,女儿只给了他们三次钱,算起来一共也就一千多块。
  你也不管管雪如,她这流水样来得太容易的钱,我总感到有些后怕,心里很不踏实。背后谭永阳曾多次劝说过谭永定,他虽然吃不透如今的年轻人都在想些啥干些啥,却凭一种朴素的认识,觉得这样闹下去会出现不祥的事情。
  怕个啥,咱一不偷二不抢,谁能咋着!钱多不假,可那是人家愿意给的,让他们眼红去吧,气死他们才美哩。一惯小气、见钱眼开的谭永定口满得不行,根本听不进永阳的话。
  没听人常说,钱多必招灾,财去人安落。何况,雪如收的又是这种钱哩,想想,老觉着不对劲儿。不管永定想不想听,永阳还是把窝在心里的话全说了出来。
  没啥不对劲儿的,啥种钱都是钱。这年头,钱就是爹,是爷,是老祖宗,是一切!
  谭永阳吃惊地望着谭永定,大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好。
  谭永定和杨红莲早盘算好了,过几天他们就向女儿开口要,用她那些钱在小西岗盖出玉皇岭第一座四合院大瓦房,让别人眼红去吧——正所谓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没等到他们向女儿要钱,谭雪如就出事了。
  村人们记得清,那天傍晚的火烧云格外红亮,红亮得有几分妖气,将一河的兰溪水映成了流动的胭脂,照得山石、树木、房屋、田地都红闪闪的很不真实。披一身红光的谭雪如像一棵着花行走的树,被上边来的几个人带走了。他们说她是个骗子,利用搞封建迷信到处骗取钱财,其中还涉嫌一起不小的诈骗案。那个所谓的石门山老者及那位中年妇女,原来都是特意安排的两个托儿,他们三人原是一回事儿的,自从在西州结识后,就一直联手四处行骗,那老者还是她的师傅……
  小西岗像被霜打了一样,重又恢复了往日的沉寂,连那棵铁青色的大皂角树,也裹在一片浓重的烟雾里。兰溪河边,孩子们依然唱着那些不知听了多少遍的小曲儿:
  红眼绿鼻子,
  四只毛蹄子,
  吃你不吃你,
  给你两蹄子。
  

梨花谷(1)
谭家的老宅院在胭霞坪,因当时人丁兴旺,六门几十个人在一个院子里生活,显得太拥挤,故而先后有几门人搬离出去。
  谭顺利的亲哥哥谭顺昌大爷及父母就住进了后来成了大队伐木厂的梨花谷。
  梨花谷在大河湾与小西岗之间的兰溪河西。沿梨花谷前的这段河床向上走半里就是簸箕潭,向下走一里则是牛槽潭。
  簸箕潭由一块完整的颇似簸箕形状的大石组成的潭壁而得名。兰溪河到了这一段河床骤然逼窄,水从簸箕的后背上流下来,堆积出一潭深不见底的墨绿色。久旱无雨天,哪怕整条河水快瘦成了一条小溪,这簸箕潭里的水也不见浅;洪水暴发时,狂奔的河水到了这潭里似乎不敢停留就走了,故而,潭水也不见大。人都说,这簸箕潭里盛多少水,都是有定数的,是上天早已规定过了的,不可能随便添减哩。
  在玉皇岭人心目中,这簸箕潭可是个有灵性的“神潭”。就像簸粮食一样,它能把人一年的灾难若尘土谷糠般的全簸出去,让它顺水流走,而将祥瑞福祉若粮食般的全留下来给人们。因此,在这一带有一个很重要的习俗就是“簸灾”。
  年年农历三月三,村人们都要早早起身,来到这簸箕潭边净手焚香,虔诚跪拜,簸灾祈福。他们在烧香磕头之后,一个个神色庄重地站在潭边,边用双手做出不停簸动的姿势,边小声说:
  簸,簸,簸灾难,
  把我的灾难全簸完;
  日日冲,夜夜散,
  一直流到海里边,
  欢欢喜喜过一年。
  一连簸够三遍之后,还要自问自答:灾难簸完了没有?簸完了。再把一根红线拴在中指上,意为将吉利祥瑞已带在身上,这一年就要“走红运”了。
  簸箕潭因了那条黑蟒蛇而更增加了它的神奇。
  那是一个并不很热的夏日午后,谭顺昌大爷从梨花谷走出来时忽发奇想,仗着自己好水性,便到簸箕潭去洗澡。脱完衣服跳到潭口,在清水里刚打了一个扑腾,还没来得及细享受那凉爽的滋味,他便两眼一黑,顿然恍惚起来,脚下的沙子越踩越虚,身子直往下沉,很快便喝了几口水,呛得十分难受。眼看就要沉入水底了,突然一条黑粗绳子缠在了他的腰间,他能感到那绳子在拼命把他往外拉。后来哗哗哗一声响,他被抛到了河滩上,正奇怪是谁救了他,手往腰里的绳子上一摸,摸到的竟是黑蟒蛇的尾巴梢,他惊得噢地大叫一声,眨眼间,黑蟒蛇却又不见了。
  潭水静静的,白花花的阳光烤得树叶没精打采地低垂着,知了的叫声雨一样纷纷飘落。谭大爷渐渐清醒了,清醒过来的谭大爷只觉得像是做了一个梦,内心里对那条黑蟒蛇充满了无限感激,越发觉得它非同寻常了。这之后,玉皇岭人都相信村里不少人见过的那条黑蟒蛇一定是住在这个簸箕潭里了。
  牛槽潭也是因其形状像长方形的牛槽而得名。这潭位于来来往往的人们必得经过的路边,四周绿树红花掩映,潭水土黄色,灰乎乎的,竟看不出它有多深。据传,早年,外村一个新媳妇因和婆家人生气,回娘家时路过这潭边坐下歇息,潭里竟有一个白面书生微笑着向她招手,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去的,反正一走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后来那新媳妇给家人托梦说,她是被这潭里的一只比磨盘还大的老鳖精吃掉了,那老鳖精平日里会变出各种面相来,悲愤不已的新媳妇的丈夫便背了一支猎枪,来到潭边,对准那一潭黄水,狠打了一阵子,枪子在潭壁上留下了无数个深深浅浅的坑。

梨花谷(2)
牛槽潭着实有它的奇处。寒冬腊月,冰封雪飘,河水及别的潭都结冰了,只有牛槽潭的水依然完好地荡动着,不但四周一点儿冰花也没结,水面上还升腾着一股股乳白色的热气。曾有一位远方的道人路过这里,将这潭上下左右看了许久,忍不住叹息道:这潭原是一方主贵的砚池,本来是要成大事的,至少这地方能出个状元,可惜后面的笔架山还没长成,却被一个精怪抢先住进了潭里,那精怪作恶多端,专吃年轻人,多亏那新媳妇丈夫的枪子将它打得一命归阴,要不然,不知还要有多少人命丧虎口呢。
  玉皇岭人却说,这潭里的精怪虽没有了,却还有些未散尽的邪气,要不然,谭顺利谭四爷能出那样的事吗?
  那一天正晌午,谭四爷从亲戚家取牛套绳回来,因天太热,走出了一身臭汗,到牛槽潭边时,听见潭里有扑嗵扑嗵的响声,由于他眼不好,看不清楚,模模糊糊只感到那个在潭里晃来晃去的人影,像是村里的潘老七。
  老七。他叫了一声,没人答应,潭里也没有了响动。
  老七,你个龟孙子,还跟我玩藏猫猫哩。从来不信邪的谭四爷说着,就*衣服跳进潭里准备和老七打水仗。潭水绸子般光滑柔软,他觉得舒服极了,洗了一会儿,还不见老七过来,他怕老七上岸去藏他的衣服,就想先出来穿,可身子却像是被一只手牵着似的直往潭里边沉去。
  不敢,不敢。四爷以为是潘老七在给他开玩笑,故意推他不让出来,他的两只手乱抓乱挡着,拼命喊着往外游。游着游着,仿佛有一片树叶贴在了嘴上,让他干急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呜呜哇哇的声音。
  恰在这时,谭顺昌大爷和潘老七一同从宁河村回来,经过这里看见顺利像是着了魔般在牛槽潭里乱舞乱挣,就大喊一声:老四,利娃,你给我出来!便和潘老七一起跳进潭里奋力将他拉了出来。
  躺在地上的谭四爷仍是昏昏迷迷的,口里还哇啦着:老七,你娃子别这样整治我,看我出去能饶了你再说。急得谭大爷给了他弟弟一耳光,把顺利的鼻子打流血,又和潘老七各折了三根桃枝儿照他的头顶身上一顿猛抽,他这才明白过来。
  玉皇岭人用桃枝儿祛邪的风俗由来已久。屋里躺有重病人或妇女刚生了孩子的人家,门楣上都少不了要插三或七根桃枝儿,说是那些邪马歪道的精怪一见了桃枝儿就不敢进门了。大人们抱着吃奶的小孩子在路上走,孩子的衣背上也要别三根桃枝儿,这样,再厉害的鬼怪都无法缠身哩。如果哪个人突然暴死,或死得很残很凶,以及那些急于找替身想再脱生的吊死鬼,它们的鬼魂就会常在月黑风高夜出来祸害人,这时,只要在月亮背圈的夜晚,到那人的坟墓前揳下桃木桩,鬼魂就被钉死了,再不能出来作恶。而用桃枝儿叫魂,更是人们最常用的一种做法。谁的魂儿被吓掉了,母亲或家人就将柳条簸箕扣在丢魂人的头上,手拿七根桃枝在簸箕上边抽打边说:
  隔山叫隔山应,
  隔河叫隔河应,
  随叫随答应,
  王母娘娘显神灵。
  反复念过三遍之后,还要对那个丢魂人提名道姓地自问自答:某某某回来了没有?回来了。如此,魂就又重新附体了。
  从此,这里的人再也不敢到牛槽潭洗澡了,人们都认为这潭里不净。
  整个梨花谷的地形像是一把椅子。这里只有一棵雪梨树,树干有三人合抱粗,在离开地面两米多高处便发出了一根根较为匀称的分枝,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枝梢却都长而挺直,树干上有几团色泽不同的木纹,组成的图案颇似一只正在凝神静听的虎头,故而,这里又叫虎头寨。这棵树上的梨,小碗口般大,皮薄水多,肉厚核小,清甜香脆,鲜美爽口,是百里山乡惟一的一棵雪梨树,它可以一直长到十月底。在草木凋落的山野,一树白梨直似千万朵白牡丹,那惊心的洁白透出一种迥异于环境的华贵。这雪梨,霜不杀,甜酸微苦,经霜后清香沙甜,说来奇怪,霜杀前一天的梨与后一天的相比,那味道简直判若云泥。村里的家家户户都来这里摘过雪梨,谭大爷有时还将那梨留下一些,用泥土保鲜,待春节时再一一分送给亲戚邻居。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梨花谷(3)
一棵雪梨树,成就了一个梨花谷!
  梨花谷两边的山岭上,是虬曲苍劲的一些大树,好像玉皇岭最老的花栎、青木冈树全集中在了这里,它们挺立出一派古意。树上还生长有金灿灿毛茸茸的猴头,这些猴头都是成对长出的,只要发现一个,顺着树根下一条晶亮的细丝寻去,就一定能在不远的树上找到另一个。大树底下的过风口处,往往生有鹿茸,乍一看,还当是丛丛簇簇的红珊瑚呢。
  满谷里,到处都是通草树。值春日,朵朵黄花若蝶,风中上下翻飞起舞,那花黄得灿亮耀眼而有光泽,把幽幽芬芳洒得一谷都是,人在谷里走,襟袖生香,分明也成了一只花丛中的蜜蜂或蝴蝶了。通草树内的白瓤,是一味中药,村里的不少人将春季里从老树身上发出的新条子用镰割下来,截成二尺左右的段儿,用圆头的筷子或铁条将那白而柔韧的通草瓤透出来卖钱。
  队长潘石良的母亲席翠花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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