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臻夜一把推开朱岱:“不,我相信他,他一定会赢,而我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朱岱望着梁臻夜冷笑,斩钉截铁地道:“只要你在他的身边,而不是在我的身边,我可以保证,那一刻一定不会到来。”
梁臻夜愣了一会儿,语气渐渐软下来,只是喃喃道:“岱,你这是为什么!你难道不明白如今让宁王大军后撤,给羽林军留出去路,是后患无穷的事吗?对你绝对是不利的啊!就算是为了我,可是岱,你明明是知道的,我并不爱你,即便你得到了我的身体,得不到我的心又有什么意义呢?”
“意义?”朱岱摇了摇头,语气低沉下来,“没有什么意义,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选择的良人并不是我的对手,从一开始你就选错人了!”他死死的扣着梁臻夜的肩膀,喝道,“我要让你知道,即便你选择了他,我还是可以得到你,朱昱有的一切,我都会一件件的夺回来的,而你就是其中一件美丽的战利品。”
“疯子!”梁臻夜忍不住战栗着喘息,看着他,他竟然还可以笑得如此灿烂。
“想一想,还在病床上发烧的朱昱吧,也许等他一觉醒来,他辛苦经营多年的心血已经全部化为灰烬了……”朱岱沉沉地笑着,将手捋了捋她鬓边的碎发,“或许今夜之后,你会发现我其实并没有那么令你讨厌……你一定很寂寞吧,最近老三压力很大,不知道这有没有影响到他的表现呢?”他暧昧地笑着,手却并不停驻,轻轻地抚过她的凝如远黛的眉梢,在她鲜红欲滴的唇瓣上游走。
梁臻夜胸膛居然的起伏,盯着朱岱,久久地不发一词。一旁的朱岱却是神情笃定,宛如猫捉到老鼠后戏谑的眼光,含笑地注视着她。
金枝昱夜 (5)
果然梁臻夜没有叫他失望,不一会儿便恢复了冷静自制的神态,她抬眸看过来,眸光冷冽,竟看到朱岱腾起一丝的心虚:“好,我答应你,只是我却不敢相信你,若是今晚我就留在这里陪你,明日你翻脸不认人怎么办?”梁臻夜一抬手,止住朱岱欲要开口争辩的嘴,“你若真的有心,今晚便先放我回去,明日起床我见到宁王大军真有后撤迹象便来此地寻你,你要留下我,或者如何都悉听尊便,陛下觉得如何,我一届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陛下既然能在我军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插下人手,若是我背信弃义,不守誓言,明日没有来此树林和陛下见面的话,陛下大可遣人来取我项上人头!”梁臻夜掷地有声地说完,分明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摸样,竟叫朱岱再也生不出半分旖旎之情。
他无奈一笑,胸口竟微微发窒。朱岱目光灼灼看她半晌,终于开口道:“好,成交。”虽称不上青梅竹马的感情,但毕竟也是纠缠半生的情愫,朱岱不明白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竟是变成了赤裸裸的交易,这到底是梁臻夜和自己的错抑或是命运无情的戏弄呢?
见着梁臻夜利落的翻身上马,在薄薄的夜色中绝尘而去,树林深处缓缓走出了一个身披黑铁铠甲的白发老者,他立在朱岱身后微微鞠了鞠躬:“恭喜陛下,大事可成矣。”
朱岱回过头,笑着叹了一口气:“这几个月辛苦外公了。”
宁王闻言却是做出一副惶恐,不堪深受的样子,拜辞道:“为陛下尽忠,剿灭叛贼是臣等应尽的义务。如今陛下亲临前线,有陛下的天纵之才,洪福庇佑,想要拿下此等跳梁小丑实在是易如反掌。”
朱岱淡淡地开口:“如今老三昏迷,完全不能理事,以梁臻夜平日在军中的威望,怕是有不少军官都是肯信奉拥戴她的,到时候我军后退三舍,她定然会以为这是我履行诺言之举,于是毫不怀疑地命人从这条我特意留出来的小道撤走,殊不知这小道两边外公早已命人埋伏下大军,就等他们羽林军自投罗网,我们前后合围,定可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只是朕如今就担心老三忽然苏醒过来,以他多疑的性格,未必不会看破此中的陷阱。”
宁王摇头道:“陛下不必担忧。我们派出去的人虽还不能潜伏到朱昱身边下药,但是据探子传来的消息,那朱昱身染苛症,高烧不退,只怕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而且羽林军被我军围困在睢水之地,军中药材匮乏,治疗措施十分有限。”
金枝昱夜 (6)
朱岱点点头道:“话虽如此,但是仍旧要小心为上。老三为人狡诈阴狠,未必没有留下什么后着。只是睢水这一战实在拖得太久了,不光羽林军人疲马倦,就是我们自己的兵马也好不到哪里去,希望明天诱敌深入之计可以一举将这些叛贼打散,睢水之战是时候需要一个了结了。”
他回过身对宁王笑笑:“走吧,我们回去吧。”
宁王点了点头跟上,朱岱回头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笑道:“外公还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宁王怔了怔,唯觉得眼前的孝康帝却是越来越看不透了,他母亲温婉而秀丽的容貌在他身上重叠,然而他却感受不到那份通过血缘传递下来的温暖,从朱岱登基后不动声色地除去朝中那些老臣,对叛军中留在京中亲眷的斩草除根,还有层层布置下的连坐株连制度,都昭示着这位君主绝非心慈手软之辈。
“哦。”宁王从沉思中惊醒,望着自己年轻的外孙用亮若星辰的眼睛注视着自己,忙弯下腰,轻声道:“那么梁四小姐,不知陛下决定如何处理呢?微臣是怕混战之中,万一有伤……”
朱岱摆了摆手,止住宁王的话:“明天,是朕给梁臻夜最后的一个机会,若是她遵守诺言到这片树林里来见我,那么朕便饶她一命,甚至可以让她做朕宫中的懿妃,她即做了四大正妃之一的懿妃,那么不管她是不是真心愿意留在我身边,她也没有了后退之路。天下人人皆知燕王的随军夫人梁氏,淫贱放荡,卖主求荣,贪图懿妃之位,引羽林军数十万大军入陷阱,害死士兵无数,朱昱身边再也没有她容身之所,而另一方面,此举又可以向天下众人昭示朕心胸宽广,竟然连朱昱的夫人也能封为懿妃,那么叛军之中再罪大恶极之人,只要有悔改之心,真心投诚,朕一定不会薄待之。”
“如果梁臻夜明日背弃今日之誓,仍旧留在大军之中……”朱岱阴沉一笑,“外公你也不必手下留情,干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宁王听得心惊胆寒,竟不知这朱岱如今有如此绝情,原以为梁臻夜还是他唯一的软肋,如今看来竟是不值一提。他慌忙唱了一声喏,便不敢再开口了。
东方渐渐出现了赤金长线,清晨的空气格外的清新自然,像是涤去了喧嚣的烟尘血腥。一切果然如朱岱所料的,朝廷派出的探子们回报,在随军夫人梁臻夜的指引下,羽林军渐渐沿着朱岱给出的路线开始了数十万人的大撤退。离开营地的人漫山遍野,无数个火堆熄灭了,只留下飘着青烟的残迹。
而远处,站在山林高地里眺望着那一行黑压压长线的朱岱,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满意地微笑。
金枝昱夜 (7)
“陛下,梁小姐已在山下等候了。”听到侍卫们的禀报,朱岱眯着眼,闻了闻风中带来而花香,他皱着入鬓的飞眉眯起双眼望着湛蓝的天空发呆,自己也没料到此刻等待他的正是梦想波澜壮阔一生的开端。
“带她上来。”朱岱下令道。
没有等多久,就见着梁臻夜跟着侍从们缓缓上了山顶,衣诀飘飘,宛若姑射。朱岱见了她,原本微有寒意的双目顿时令人不觉有春风拂面之意,“你来了。”到底还是不能忘记她,不管自己口中是如何决绝,可是最后见了她真能信守诺言前来,朱岱的心中仍旧是欢喜起来,他自己也说不清对梁臻夜是否还有旧情还是单单逢场作戏呢?
梁臻夜默默颔首,沉默了一阵,忽然哑哑地开口道:“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朱岱虽见梁臻夜神色有异,但是只想着要她陪自己一夜毕竟有违她的本意,因此稍有不愉也是应该的,并没有往其它地方去想。长久以往的压抑,不得志,如今眼看着大权一朝在握,从前压在之上的对手们纷纷落马,唯有自己还屹立在高山之巅,胜利的喜悦压倒了朱岱平时的冷静自制,他不假思索地摆摆手,对四周守卫的侍从们道:“你们先退下吧。”
山林的高处,四周仍旧有苍莽的古树环绕四周,待那些侍卫们退到一边之后,默默相对的两人之间更现静谧,只闻沙沙的树叶声随风而散。
“你为什么要来呢?”梁臻夜先开了口,“你难道不明白君子不坐危堂之下的道理,还是不知道孤军深入乃是兵家大忌?”
梁臻夜平平叙述的话一出口,落到朱岱耳中却恍如平地起了一个惊雷,他上前一步,拉住梁臻夜的袖子道:“你这话却是什么意思?”
梁臻夜目色黯然,垂头摇首道:“王爷根本没有中你的计,而是你派入羽林军中的探子早就被王爷收买。”她摇手指了指那条黑色的长龙,“他们的目的地不是你设计好的山谷,而是——此间!”
“而这片树林中早就安排下上千羽林军,就为了等这一刻,宁王如今率领大军在前方等待他永远等也等不到的燕王大军,而此地,除了你带出来数十护卫,便再也无人能救你了。”
梁臻夜说完了话便不再言语,只是冷冷地望着朱岱,两人之间有了片刻的沉默。朱岱忽然拔出突然纵声大笑,拨出佩剑:“好,好啊!臻夜,我是如此的爱你,可是你一次又一次地选择背叛我,这一次我们就一起下黄泉吧,朕得不到的东西,朱昱也休想得到!”他握着长剑的手背上隐隐勃起起青筋,眼中透着摄人的寒光。
金枝昱夜 (8)
梁臻夜目中既无喜也无悲,只是凝视着朱岱身子微微一震,旋即口气讥诮:“既然说开了,那么我也不妨直说。朱岱,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从小到大,你喜欢的,你爱的那个人,并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啊!我只是一个幻影,一个可以让你实现追求,站在高端时的幻影。你爱的是当年我被众人簇拥的身影,你爱的是我当年在帝京之中可以肆意妄为的行事,而这些都是你没有的,是你一直想要追求的,所以你把你的梦寄托在我身上,希望得到我,而这仅仅不过是你自恋的一个虚影而已。所以我怎么可能爱上一个只喜欢自己虚幻影子的男人?从我爹被贬之后,当年那个嬉笑怒骂,玩世不恭的梁臻夜梁四小姐早就已经不再了。对不起,朱岱,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朱岱似是恍若未闻,只听见树梢的枝叶在风中仍旧是不住地抖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山顶上一片死寂,只听见山下林间呐喊声、厮杀声和着兵刃交加声响成一片。
梁臻夜脸色一变忽然猛地推了他一把,砰呛一声,朱岱手中的佩剑似是不堪重负似的狠狠地砸在地上,梁臻夜看了朱岱一眼,没有犹豫立刻拾起长剑,朱岱清醒过来却是发了狂似的大笑:“好,好,好,终于连你也要杀我,既然你从来不爱我,那么死在你的手中倒也干净!”
梁臻夜转过身来直视他,青玉凤头的簪子,映得她眸光流转,风霜相侵之下,竟似仍如当年一般妩媚娇柔:“废物!”
“你说什么!”朱岱的眼睛眯起来,三年又三年,他们第一次在京城郊外相见,是梁臻夜的一声废物,彻底唤醒了他自怨自艾的心;第二次在虫二会里相见,又是梁臻夜的一声废物,点醒了朱岱,间接促成了朱岱与宁王联合,及至最后称帝登基,而今天,睢水江畔高山之上,云卷云舒,竟然又是一个轮回。
“拿着剑朝东走吧,不要再回来了,这大胤天下注定是朱昱的了,你再无反攻的机会了。东边是绥南军在搜查,那是我安排下的嫡系,他们不会太过为难你的,只要你一路向东行,到了海边就会见到我安排下的船只,有人会送你出海,从此以后天下间便再也不会有孝康帝朱岱了。”
梁臻夜上前一步,将手中利剑递到朱岱手中,“走吧,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朝东的山坡上上芳草连天,寂静无声,只有长风柔和地轻啸着绕梁而去。朱岱从梁臻夜手中接过长剑,望着那纠缠了半身的女人,他不禁呵呵笑了几声,长身而起,大步踱到别亭之外,使劲呼吸着初秋温暖干燥的气息,他一扫平日阴沉的神色,眉宇间英气飞扬,颇见侠气,犹如藏了几十年的利刃陡然出鞘,照人双目。朱岱突然回头朝着梁臻夜朗笑道:“我走了!”
金枝昱夜 (9)
梁臻夜立在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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