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臻夜任由朱昱抱着,她并没有理会朱昱的心思,只是心中另有所想,看着朱昱的表现只怕晋王朱涟并没有将她那日挑拨他与朱涟之件的事告诉朱昱。想到这里,梁臻夜反倒舒了一口气,虽说她早已准备好了若是朱涟将那日离间之计告诉了朱昱,她也不惧燕王翻脸,如今她明白自己还有利用的价值,朱昱不可能会抛弃她,只是若不用面对朱昱的诘问,那却是最好的。不知为何,她明知自己和燕王朱昱不过是逢场作戏,却是仍旧不想戳破这一层美丽的泡沫。
反正人生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今昔明日朝朝,前生后世迢迢。不过是及时行乐便了,又如何能顾忌地了许多呢。因此倒是愿意与燕王朱昱这样虚浮应酬着,恍如一对人中龙凤,相得益彰。
见着没有旁人,她身子发软,柔柔地便靠在朱昱身上,斜眼媚笑着望向燕王:“不知王爷有何差遣?”
这样的游戏,她岂是弱手?
虫二会这般风月场中出来的女子,最擅长的不过就是迎来送往,肆意谈笑?男人与女人的追逐,一场游戏——象是变换多端但却有迹可寻的双陆,这无疑是梁臻夜最擅长的,比赌术更加擅长的东西,只要自己掌握了规则,就注定无往而不利。
“淑妃的命。”朱昱咬着梁臻夜的耳垂,恍如情人间甜蜜的呢喃,却是比黄蜂尾上针更毒的催命符。
梁臻夜对着朱昱报以一笑,身子却是纹丝不动。
朱昱了然地点了点头,他们的感情一向只是一场交易,若是没有给足梁臻夜一点甜头,她是绝对不会起身办事的。朱昱从怀中取出一瓶碧色的瓷瓶,上好的釉色,倒映着波光涟漪的湖水发出透明的光泽。
“这是能解你身上种下毒的解药。”朱昱顿了顿,“不是像从前宁三娘给你吃的解药,需要一日一服的,而是服下之后便可一劳永逸,彻底摆脱虫二会,彻底摆脱我父皇控制的解药。”朱昱朝她笑得难得的和气,“这也是你摆脱我控制的机会,服下这瓶解药,你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和我较量了。”他靠近她,呼出的热气就吹在梁臻夜吹弹可破的脸蛋上,“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午风吹断江南梦 (14)
然而梁臻夜的脸上并没有露出朱昱期待的神色,只是默默的接过这瓶解药,塞进自己的怀中,才缓缓地开口:“还不够。”
“还不够?”朱昱挑了挑眉。
梁臻夜没有迟疑,再一次用肯定的语调重复道:“还不够。”她轻轻地吻上朱昱的脸颊,却是如蜻蜓点水般只在还尚有半寸间停著,“若是只要淑妃一个人的命,自然是够了的。可惜……”她笑得越发的媚惑,“可惜……你我都知道,淑妃的命不是她一个人的,淑妃一倒,她背后要死的只怕有一大群。”
“所以还不够。”梁臻夜斩钉截铁地道。
朱昱闻言笑了,是了,好久没有和她讲话了,倒是忘记她是这样一个锱铢必较,厚颜无耻的个性了,必是要占足了便宜才肯罢休。
朱昱瞧着她浅浅微笑:“你还要什么?”
“我爹。”梁臻夜顿了顿,注视着燕王深邃的眼睛缓缓道,“只要你把我爹送到绥南军军营中,淑妃的人头立即奉上。”
朱昱露出一丝讶然:“绥南军现在可是在关外打仗。你爹现在人在青州,虽然行动暂无自由,可是总比送到战场上去做炮灰好,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绥南军如今在前线的作用。光禄勋聂安东那个老家伙行军打仗不行,可是权术城府极深,极通为官之道,齐了心的要以绥南军为诱饵,让犬戎人消灭方裘之的旧部,自己坐收渔利,就是败了仗,前面也有绥南军挡着,自己的人马损伤不了半分。你确定要将你爹送到前线去吗?”
朱昱伸手用食指慢慢勾起臻夜的下颌:“其实……若是你信我,我可以在青州为你父亲盖一座别院,不再禁锢他,还他自由,还可以接你母亲过去,岂不是要比你送你父亲上战场来的好?”
梁臻夜别过头去,不经意地与朱昱拉开些距离,方才笑道:“王爷说笑了。臻夜都已是王爷的人了,又岂敢不信王爷呢?只是这件事方是我们交易的条件,不知王爷允不允呢?”她扯住朱昱半解的衣带,一圈圈缠在指尖,口气如在撒娇,只是心底却依旧提了一口气,生怕朱昱看出她心中的真实想法。
谁知朱昱并没有起疑,或者早已起疑只是没有表现出来,倒是放开了梁臻夜,笑道:“成交。你父亲到了绥南军那里,你自然有办法会知道消息的吧?”他目光灼灼,直探梁臻夜的心底。
梁臻夜知道在此事上瞒不住他,朱昱也素来知道宫中有武穆帝留下来的人脉,因此毫不避忌地点了点头:“我得到消息之时,便是你如愿之日。”
梁臻夜款款地起身,又理了理衣衫,方才慢慢退到一边,恭敬地行礼道:“王爷安,容臻夜告退。”
午风吹断江南梦 (15)
朱昱微笑着朝着她挥了挥手,示意退下,只是临到臻夜退到门口的时候又叫住她道:“你不好奇,我会怎么对付瑞王吗?你毕竟曾经要做过他的妃子。”
梁臻夜不假思索地笑道:“不是我该知道的东西,臻夜不敢过问。”
朱昱仿佛得到了他满意的答案,不再理会臻夜,又重新低头去看他手中的书籍。梁臻夜对着他福了福,做足了礼数便退了下去,只是出了门,身子竟是微微的颤动。
瑞王……朱岱……如今,只剩你了,为何你还不来找我?
你可知道晋王和燕王两人准备了什么计谋来对付你吗,还是你也准备了什么陷阱等着我们跳下去?自君别后,你说你再也不会对我留情。
自从我选择了要和燕王朱昱一起合作之后,与你为敌便是势在必行之事,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对我处处手下留情,你难道不知道我素来行事便从不会心软,若是真要到了必须杀你之时,我也绝不会犹豫的。
正出神间,忽然觉得手上有些微微的凉意,伸手一看,不知何时指尖沾上了一颗洁白无暇的冰晶,然而瞬间便化了。梁臻夜茫然地抬起头,天空中洋洋洒洒飘起些细微的颗粒,不知何时,昌平三年冬天里的第一场雪就这样平淡无奇地开始下了起来。
二十二章萱草记
《大胤书》:昌平三年冬十一月癸亥,芳林叶氏下毒于永安宫,宣敬帝圣躬甚危,得绅药始苏,然终口不能言,神志不清。经查淑妃哥舒氏背后主使,后又勾结梁国公哥夏,右相哥舒翰,左金吾大将军赵承恩及宦者左监门卫等人颇预密谋。未果事发,淑妃哥舒氏携赵王朱寿自尽于永安殿,哥舒氏青州宗族,无少长皆斩之。翌日,敕收淑妃尸,追贬为庶人;收赵王朱寿葬以二品之礼,追贬为悖逆侯,不得入太庙配飨。
转眼就到了昌平四年的春天。这个春天并没有因为淑妃哥舒氏以及青州外戚宗室的倒台而重回生机,后宫之中依旧是笼罩在一片肃杀萧瑟的氛围之中,人人都已知道,随着淑妃自尽,青州外戚的消亡,瑞王、晋王与燕王之间本来就并不稳固的联盟如今已是变得岌岌可危,还堪堪维持着三王之间兄友弟恭假面具的不过是双方都没有一定的把握可以确保自己必胜。然而一待其中任意一方准备好,那么剩下的便是你死我活的殊死较量。
因此在这一场明争暗斗的权位争夺赛中,后宫朝廷中的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的被牵连进来,没有人可以幸免,或自愿或被迫,每一个都必须要选择出他所站立的阵营并且承担这个选择的后果。
此刻就像一场拿生命来做代价的豪赌,押对了便是荣华富贵,后世无忧,押错了便是生死人灭,万劫不复。
午风吹断江南梦 (16)
而此刻昭庆殿女史梁臻夜,这个后宫中如今真正实权的掌握者正蹲在千步廊的花溪畔放着纸船。
水波里的倒影照出一截如玉的小臂,上面套着一只细金丝镯子,春葱般的指尖滑过水面,溅落几滴珍珠般的水滴。
“生日快乐,寿儿。”她双手合十,嘴唇默默地抽动,发出细腻温婉的声音,““寿儿,姐姐去年秋天答应过你,今年你生日要和你一道折纸船、放河灯,今天是你生日,我叫御膳房的人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糯米凉糕、奶油菠萝冻……”
“他难道不是你和朱家的三兄弟一起害死的吗?何必还在这里假惺惺的祭奠!”花溪畔的另一侧,珮络半身斜倚在贵妃榻上,手里握着青胎酒盏,醉眼朦胧,依旧却是冷冷地打断梁臻夜道。
自打宣敬帝中风之后,方珮络原先还只是性格直爽,从来藏住话的性格,如今变得更加变本加厉,常以喜欢尖酸刻薄地说话。淑妃一死,懿妃仍旧称病不理世事,宫中便以正二品的沈昭仪,陈婕妤为尊,剩下的便是正三品的良娣方珮络。
宣敬帝病倒数月,人人都知皇上已是再无康复可能,未来的皇上不过就是从瑞王与燕王中出的了。因此宫中诸人便待沈昭仪,陈婕妤等人如太妃般可有可无,而珮络却和宫中实权人物梁臻夜交好,地位又是不同,因此珮络如今更加横行无阻,肆无忌惮,仿佛要把那股怨气都发泄在旁人身上似般。后宫之中,人人都晓得千步廊的差事最不好当,原因无他,方良娣最爱发脾气,一发脾气轻者咒骂罚跪,重者笞打廷杖,从来没有善终的。
然而梁臻夜却并没有理会珮络的言语,这么多年来她早就习惯了珮络火爆脾气。子墨此刻不允许珮络杀了宣敬帝朱铎,她父亲被虐杀,一代名将竟然死得如此凄惨。如今仇人近在眼前,却为了要顾全大局,暂时还不能手刃仇敌,依着珮络往日的性子还不憋死,难为她如今到底是忍了下来。臻夜怜她失怙,倒是难得好脾气,不与她计较,慢慢从溪畔起身,接过身边侍女躬身递过来的白色手巾将手细细地擦干,才走过去对着珮络道:“淑妃的死,是我害的,可是寿儿……我从来没想要让他死过,只是没想到朱昱他们会那么狠,连自己的亲生弟弟都不肯放过,一个才不过八九岁的孩子……”
午风吹断江南梦 (17)
珮络不耐烦地打断她:“哼,没想到?以你梁四小姐的智慧怎么可能没想到?他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如果失了淑妃的庇护,在宫中怎么可能还能活得下去,你答应动手杀淑妃的时候就应该知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当年武穆帝放走秦王,结果是什么?朱铎不杀我们而贬放青楼教坊,结果又是什么?那一个个活生生的例子在前,你叫朱岱,朱昱他们怎么可能放过朱寿?退一万步说了,便是你保住了朱寿,让他活了下去,你让他将来如何自处?一生同我们般一心想着复仇二字,不择手段,最后杀了你,替他母妃报仇吗,还是让他忍辱偷生,苟延残喘,给不管最后是登上帝位的朱岱或是朱昱,这杀母仇人磕头称颂吗?”
珮络丢了酒盏站起身来,走到臻夜面前道:“所以梁四小姐,不要再扮你的圣母摸样了,瞧着就恶心。你我的良心早就被狗吃了,自我们进了虫二会之后就已经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你不要以为在这里假惺惺的说几句话,折几条纸船就可以洗清我们身上的血腥。你不是不知道自己害死了朱寿,而是你不敢承认,不敢去想而已。”她话一说完,便甩了袖子往内堂去了。
梁臻夜立在当地,怔忡了半天,久久不能言语。她立了半响,身后的宫娥太监们也陪站了半响,一阵风过,吹着不远处的樱花阵阵飘落,几片粉丝的花瓣沾在她月牙白桃花氲染曳地的裙上。一个稍大胆些的宫娥走上了一步,屏气凝神地问道:“梁女史,虽说这里景致秀蕴,可是春寒料峭最易伤人,女史大人还是要注意身子,不如进屋里去坐着观赏吧?”
梁臻夜回过神来,见着那宫娥谨小慎微的面孔,忽然笑出声来,这人倒是个聪明人,知道替她遮掩,珮络刚才刺耳的话她都是听去了吧,哈哈,看风景,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出来的?梁臻夜饶有兴趣地盯着那宫娥细细地看了两眼,忽然冷声道:“拉出去,砍了。”说完便不再理会身后惊愕的众人,以及那宫娥凄厉的惨叫声,转身进了千步廊的内殿。
“方良娣呢?”梁臻夜看了一下内殿竟不见珮络,她回过头冷冷地问道。
身后的宫女刚刚才见过那无端飞来横祸的一幕,此刻答与不答似乎都是个问题。
梁臻夜有些不耐烦,俏丽的柳眉隐隐一树,转眼便要发作,那千步廊的总管太监总算抢先一步站了出来,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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