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狼藉 （25）
太医兢兢战战地哆嗦了半天，想是宣敬帝的身体一向强壮，这样的状况他亦是第一次碰到，过了半天才结结巴巴道：“这……这……微臣以为……这症当属‘脱症’，症状多见于昏仆，不省人事，口张目合，手撒遗尿，汗出肢冷，舌质淡，苔白，正所谓脉象沉细欲绝，缘由邪盛正衰，阳微阴竭，阴不敛阳，阴阳将离。”他还在那里背书，瑞王，晋王，燕王三人六目一点，脸上泛起点尴尬之色，这脱症，原来又叫“房事猝倒”，民间有的叫“大泄身”，又有叫“马上风”的，都不是什么体面的说法。
他们三人一时倒也难堪，沉默着不语，只听那御医叽叽喳喳地还在卖弄着说辞。瑞王忍不住怒道：“谁要听你啰嗦，快说，父皇还有没有救？”
那太医听了吓得打了个寒颤，忙忙点头不止道：有的，有的，禀三位皇子。这脱症用四逆汤合生脉饮加味，药用人参、附子、干姜、甘草回阳救逆；麦冬、黄精、五味子育阴敛阳；黄芪、龙骨、牡蛎益气固表，收涩止汗，使将离的阴阳得以互济，正气得复，厥逆自除。若阴血大亏，虚阳浮越，面赤足冷，心烦不宁，脉大无根，可取熟地、山茱萸、肉苁蓉、附子、肉桂、巴戟天滋肾阴，温肾阳，引虚阳返归于肾；配远志、菖蒲、茯苓益心脾，开清窍，交通心肾；配石斛、麦冬、五味子以壮水制火。”
瑞王见着太医又开始掉书袋子，忙不迭地走开，不欲再听，无奈只能叹了一口气，对左右吩咐道：“让淑妃娘娘和赵王进来吧。”
外面淑妃拉着赵王朱寿还在与顾永争执，听到里面的话，忙整了整衣冠带头进去。梁臻夜略一迟疑也跟了上去。
朵云轩的内堂原本就不宽敞，如今又以纱帐隔成了两层。外面一层站着瑞王等人，里面一层太医进进出出想是正为着宣敬帝治病。这淑妃带着人进来之后，内室更显得拥挤不堪。
“到底是怎么回事？”淑妃面露不悦，厉声质问。
晋王朱涟常在宫中走动，与淑妃也熟，就拉过她到一旁悄声诉说。原来是宣敬帝和叶芳林行房事之时，忽然惊厥，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叶芳林吓了一大跳，跌下床来，急急忙忙地点了灯，去太医院喊人。等燕王、晋王到时，虽然不甚明白，可她也知道自己是惹了天大的麻烦，衣衫凌乱地坐倒在一边，目光呆滞，已是不能正常言语了。晋王朱涟见了无奈，只得遣人替她穿好衣着，先送到一旁的偏殿里休息，又暗暗嘱咐了人严加看管，如今整个朵云轩都不得随意进出。不过好在皇上仍旧一息尚存，太医们都说皇上还有的救，只是神志不清，四肢瘫痪，也不知何时能复元。
红衣狼藉 （26）
淑妃不语，心中却是分外凄凉，虽然只是隔了帘幔远远瞧了皇上一眼，她已明白太医的意思，皇上只怕是不会大好了。如今也只能尽人事，看天命了。
晋王朱涟说完，又劝慰道：“如今情况已是坏的不能再坏了，淑母妃还请保重自己的身子，我们几个兄弟是说什么也一定会想办法救父皇的。父皇吉人天相，又有全国最好的大夫们照顾，一定能复元的。”他顿了顿，瞧着淑妃愈渐暗沉的脸色道，“淑母妃有什么见地不如说出来，我们几个兄弟或者有什么思虑不周的还请母妃指教。”
淑妃咬了咬唇，瞬间眼眶就红了，只是柔声道：“难为你们了。”她原先以为宣敬帝竟是要不成了，因此不顾撕破脸面也争着要进来，如今见着皇上性命无忧，晋王朱涟又是如从前般待自己恭候孝顺，还柔声劝慰自己，倒也觉得刚才有些过分了，不禁口气也软了下来。
晋王朝淑妃点了点头：“淑母妃，没有话对我们几个兄弟讲，儿子倒是有件事要请教母妃的。”
淑妃茫然的抬起头，望见暗夜里灯光照射下晋王的脸庞轮廓分明，眸似寒星，精光锐利，嘴角却还挂着一贯温和的笑容。她的心猛烈抖了一下。
“儿子刚才和几个兄弟们商量了一下，怀疑，父皇是被人下毒给害了的。”朱涟淡淡地说出这句话，盯着淑妃细看，仿佛猫儿盯着面前犹在挣扎的老鼠。这话落在淑妃的耳朵里恍如响起一个惊天动地的巨雷。
“你……你说……什么……下毒？”淑妃惊恐地问道。
“是啊，母妃你想。父皇平日里身子极为健壮，登基这三年来一次病也没生过，太医院几乎成了一个摆设。昨日和儿子去北苑围猎还射死了一头黑瞎子，这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忽然得了脱症，儿子瞧着其中必定有鬼。”朱涟顿了顿，目光盯在淑妃脸上，细细打量，仿佛猫儿抓住了老鼠，却并不急于咽下去，只是逗着她玩，正把淑妃看得毛骨悚然，手心冒汗之时，忽然张了口道，“如今那叶芳林被扣在隔壁的偏殿。母妃来了正好，毕竟男女有别，我们几个大男人派人去问芳林的话多有不便，还怕被人疑心我们几个从中栽赃嫁祸。刚还想着等父皇的病情稳定下来，就请人去将三宫六院的妃嫔们请来，一同做个见证，如今不如就有母妃代劳去问问那个叶芳林到底是怎么回事吧？”朱涟顿了顿，“或许也不是什么毒，可能只是叶芳林为了固宠，点了什么香薰催情之药，只是有些东西，母妃也明白，宫中向来禁止，不干不净的，就是怕出现如今这样的局面。”
红衣狼藉 （27）
淑妃被晋王朱涟这样细细的一说，也起了些怀疑，先前初闻这个消息还被唬了一大跳，如今听他这样一分析倒也有几分怀疑这个叶芳林了。心中不免有些忿恨，这蠢钝的妮子，竟然搞出这许多麻烦来，恨不能至她于死地的。只是她也是向来心细，忽然记起刚才朱涟那一番奇怪的神情来，斟酌良久，忽然悟了过来，好啊，原来你们竟是想拿我做戳子，将这个烫手山芋抛到自己手上，审好了，若是有干系的，她叶芳林住在自己掌管的永安宫里，向来又是被人视之为自己的人，难免脱不了关系。审差了，没有查出什么，那么仍旧是自己包庇，再被有心人捏造一个串通私谋，枉法徇私可就又是牵连进了这段无头公案里了，因此她连忙极力托辞，仍是道：“既然如此，那么还是照几个王爷的意思，把后宫之中上得了台面的几位妃嫔一同请过来做个见证吧。我掌管后宫失德，出了这样大的事竟然毫无知觉，已是万分愧疚的了，叶芳林又是住在我宫中的，事有牵扯，更是不好由本宫出面查问叶芳林的了。”
瑞王见晋王朱涟与淑妃斗智斗力，只是暗中瞧着冷笑，难怪他刚才要让淑妃进来，原来打的是这主意。如今三人意见难得的一致，竟是都要扳倒淑妃，淑妃一倒这背后的青州外戚才能倒，自己是名正言顺的地位，继承大统，倒也不怕这晋、燕两王还能玩出什么花头。因此他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他们两个做戏。
晋王点了点头：“母妃所虑极是，即使如此就等明天天明，由母妃下钧旨请各宫的妃嫔们过来吧。”
淑妃此刻却摇了摇头：“今天晚上搅动了一宿，又是军队入宫，又是太医们奔进奔出，她们岂能不惊醒的，此刻若不是怕犯了宫规，只怕也点了灯过来看了吧。我刚才进来前，听闻下面人的禀报，已是有不少妃嫔遣了人过来看。此时宜急不宜缓，拖久了，只怕便是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的也消失了，还是此刻就宣她们到永安宫吧。”
晋王颔首道：“母妃既然有心，做儿子的岂敢不从的。还请母妃带路，我们一同去正殿吧，这里既然有太医院的医正们照顾，想来父皇不会有事的。”
淑妃点了点头，又唤过自己太医院的人细细嘱托了一番，若是皇上醒了即刻来报，这才领了瑞王，晋王，燕王一起往永安宫正殿去了。
等她们一行到了正殿坐定，遣去各宫的人也都以回来，四宫之中只有懿妃惯常抱病，如今仍以这个借口托辞了，只是说“梁女史既然在淑妃宫中，就当昭庆殿的代表就好了，她也不另派人过来了，自然是信任淑妃和宫妹妹们做出的一切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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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无法，但见其余宫的诸如沈昭仪，陈婕妤，甚至居住在千步廊的方良媛也到了。座下唧唧喳喳，宣敬帝在朵云轩忽然脱症之事也多多少少便传开了。淑妃虽然想着这不是一件光彩之事，本来想瞒下，只是如今不知是谁嘴快，竟然说出去眼见着是瞒不下了，只是如今发作叶芳林事大，一时倒也并没有特别在意。
淑妃着意咳嗽了一声，便有满殿的人都静了下来，目光怔怔地望着淑妃。淑妃微微颔首：“即使如此，大家都到了，本宫也不多说了。今日请大家一起来无非是做个见证，出了这样大的事，还是要先听听叶芳林是如何说的。”
此刻早就有人将叶芳林带了上来。经过刚才那一会儿被关在偏殿的时光，她也已经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极为明白将要发生什么，冷眼盯着宫中诸人，却是一声不吭。
淑妃因为她是自己宫里人，此刻避嫌不欲打头问话，刚开始闻着宣敬帝的消息，她一时慌了分寸，竟没有往那上面想去，如今得知皇上不省人事，痊愈也不知是何时的事了，自己孤儿寡母的身处后宫，娘家势力虽大，可是却进不得宫来，这宫中如今已是隐隐受了三位王爷的掣肘，因此更是分外小心谨慎了起来。
既然淑妃不肯说话，懿妃称病只是遣了她宫中的一介女史梁铁心来，剩下的沈昭仪，陈婕妤等人心中掂量了下自己的分量，又瞅了瞅一旁面色铁青的三位王爷，心中更是打定主意，决不做那出头鸟。不说这叶芳林原先亦是深得皇上宠爱的后妃，单就是看她背后淑妃的力量也不好先落井下石，如今形势未明，急匆匆地被人从热被窝里叫起来到永安殿里来陪站，虽然刚刚听了别人三言两语，以讹传讹的消息，到底不怎么真切，如今事关重大，因此倒是一齐打定了主意闭口不言。
瑞王朱岱坐在左侧上首的椅子上，见着忽然沉寂下来的永安殿心生出莫名的烦躁，透过窗子，望见黑夜中下得没完没了的大雨，轰隆隆似砸在人心上一般，天上无星无月，只是漆黑一片。除了灯火通明的永安殿，远远望去，只见南宫暗沉沉的一片殿宇。
他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满室诡异的静默，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跪在下面的叶芳林，不耐烦地道：“既然你们都没有什么说的，那么就我起个头吧。”他侧头看了一眼身边晋王，燕王两位，微一颔首道：“刚才我们兄弟几个也去看过了，太医院的几个医正也断了，说话的时候淑母妃也在边上。”他顿了顿，“我们怀疑父皇身子忽然中风的事没那么简单，只怕其中有人动了什么下作的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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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王朱岱目光扫过众人，被他目光所视之人只觉得如坠冰窖，本来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事的，被他这样一盯竟心口一窒，微微哆嗦起来。燕王朱昱与晋王朱涟侧身附耳交谈，言毕朝着众人亦是点了点头：“刚才陈太医着人递了条子进来，说是已然差得朵云轩里的香薰有催情之功效，这样的熏香宫中一贯是严禁的，只是不知何故会出现在叶芳林的寝宫之中，还请叶芳林当着众人的面，给我们兄弟几个一个明示。”
叶芳林闻言瞬间变得雪似惨白，她挣扎着挺起胸膛，按下心中的激愤，一个字一个字清晰而高声地说道：“这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我寝宫中所有香料碳熏均有记档，都是内务府采办进贡的，和各宫的姐妹一般，并无有任何专美的。皇上在我宫中出事，这件事我认了，是臣妾无能，未能照顾好皇上，该怎么责罚的就怎么责罚，至于我根本没有做过的事情，若是想在我身上泼脏水的，那我一个字也不会认的！”
她面朝着淑妃忽然重重的磕头拜倒在地，脑门撞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砰砰的声响，这沉闷的声音在大雨磅礴的深夜听来格外的令人毛骨悚然，“淑妃姐姐，请您替我做主。妹妹依附在您永安宫下多年，对姐姐忠心耿耿，这么多年来，替姐姐打理后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姐姐，您是最了解我的人，向来安分守己，行事举止半分也不敢错踏，这样鸡鸣狗盗之事，是我们这样世家小姐想破头颅也想不到的事。”说到这里，叶芳林忽然停下来，别有深意地斜眼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方良娣，才继续道，“姐姐莫听了一些小人挑拨离间之言，这宫中妹妹倒是知道有些人专门会挑弄一些淫奇刁钻之物，或者此事就是拜那人所赐也未尝不可。”
方珮络又岂是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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