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我所料,他终于沉下脸来,眸子深沉地如夜色,看不出一丝端倪,过了半响,哈了一声:“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又是那种该死的口吻,明明是疑问句却要当成陈述句来说。他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只是说出自己准确无误的推断而已,那又问自己来做什么呢?
我朝着他冷冷地笑了笑,直起身,如今连演戏都不必了:“是。”
“是我大哥告诉你的。”
夜色倾城22
我轻蔑地一笑:“不是。”
他终于提起了几分兴致,十指交叉,歪着头道:“说说看吧,说得好我便有赏。”
我双眼睥睨,鼻尖轻哼一声:“不稀罕。”
他露出行云流水般闲适地微笑,手中的银扇敲打着桌沿:“梁清风梁大人我可是向来仰慕地紧,若是机缘巧合,或许免了他的罪也不一定,就算不能一下子放出来,但他好歹也是在我军中做着苦役,便是有些照顾也是好的。”他顿了顿,“老爷子,年岁大了,稍微有个三长两短,梁小姐可不是要抱憾终身了?”
爹,竟是拿我爹来威胁我,这个混账!我手暗暗拧成了拳,看着他笃定的神情,心中竟隐隐竟是生出许多恨意,就这样想把我吃定了吗?可是…爹…他如今是朝中新贵,又秦王之子,手握重兵,不比朱岱世子之位有名无实,朝不保夕,还要防着旁人阴谋算计,朱昱可以说如今地位是稳如磐石。
他在军中素有威望,根本不必仰人鼻息,无论是朱岱还是朱寿若是想要日后荣登大典都必须得到朱昱的支持。秦王二子,简顺郡王朱涟主理青州内政,北宇郡王朱昱主掌边陲重军羽林,俱是朱铎的左膀右臂,又远非一般儿子可以比肩。
这样诱人而令人绝望的条件开出根本没有让我拒绝的余地。看着他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我第一次不再控制自己的情绪,走上一步,扬起手,朝着他狠狠地便是一个巴掌,喉咙里低声地骂出:“混蛋!”竟然拿我们全家人的性命来威胁我!
“啪”一声,竟然是重重的回打过来。朱昱下手绝不含糊,他从军多年,虽没有用尽全力,只是随手一挥,我的脸颊上便立时起了一个红通通的手掌印,痛得我龇牙咧嘴。舌尖腥甜,我一舔,竟然被他打出了几缕血丝。
我鼻子一酸,差点就要落下泪来,抬起头看到他森冷的表情又硬生生地把眼泪憋了回去。想见我哭,没那么容易。
我怒极反笑:“朱公子好身手,几时学会打女人了?”
夜色倾城23
他不以为然地一哂,露出野兽般锐利的白齿:“你们帝京中人,不是向来耻笑我们青州边远之民为乡下佬吗?我原是个下里巴人,不知道所谓的名士风度,怜香惜玉学不来,也不想学。”他褪去上半身的亵衣,露出肩胛处骇人的猛虎纹身,那白额吊眼虎正中之处有一道血红色的箭痕,直穿猛虎头颅,细看原来是一道疤,褪了血痂,却永远留下了这道印记:“这是我十八岁时打北狄留下的,八尺长的箭直穿肩胛骨,父王,母妃都以为我撑不过去了,连棺木都已经备好了,只等我咽气。”他眼神一如既往的淡定,仿佛讲得并不是自己的往事,“等我伤好了之后……”
我想起他说的事来,那场惊天动地的大屠杀朝廷虽然从来没有正是承认过,可我一向消息灵通,隐约闻着北狄都城达尔汗一夜之中兵败如山倒,被青州羽林军攻破城池,可是破城之后,主帅竟然下令屠城,即便面对手无寸铁的妇孺老人也毫不手软,黎明之后,万余人集聚而居的达尔汗城仅剩一百来人,后称“达尔汗之殇”。
我忍不住惊恐万分地向后退了一步,瞠目结舌:“你…原来竟然就是你。”朱昱迎上来,一把扼住我的喉咙,黑色的眸子幽暗深遂,冷冷泛着寒光,他唇角斜斜地扬起:“怎么样,我们是不是很像啊?”他低声说出我当日的誓言,“今日他人之负于我者,来日皆要诸人百倍千倍回报。”
脖子间骤然一紧,我几乎就要透不过气来,羸弱的素手攀上他大如蒲扇的手掌,我使出吃奶的劲想要掰开他硬如钢铁般的钳制。秦王朱氏一脉竟都是一群疯子,他附在我耳边轻声低语:“梁小姐,并不是只有你一人掌握了此间消息。”他阴测测地笑道,“你的身边自然也安排了我的人。”
我的耳朵已经开始嗡嗡作响,眼冒金星,不知何时自己就会闭气过去,我挣扎着最后一口气,吼出心中仅存的希望,若是我推辞不错的话,或许还有一线生计:“放……手……我知道你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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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肆意地笑笑,手上的力道终于慢慢小了下来,接着臂上猛地一紧,却是整个人被他拥到了怀中。我一头载倒在他的怀里,因为窒息了太久,忍不住拼命地咳嗽,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过了许久才终于止住。
他含着一缕笑意看她,似乎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一般,只是像一只猎豹静静地打量着手下的猎物,正考虑着从哪里下口而已。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这个人太过可怕了。
呼吸间还有锥心的刺痛,我咽下一口口水,颤着声答:“朱岱,是世子朱岱!你想要我帮你做朱岱身边的……”他温暖的手指按下来,轻轻放在我的唇边,“嘘”他苍白的冠颜上迤下一片难以触摸的晦涩阴霾,“梁四小姐是聪明人,自然不必多说。兄弟阋于墙,你们盼着的不就是这个吗?”他嘴角浮起一丝嘲讽,“如今倒是成了你们的心了。”那声音低沉,仿佛从别处发出。
我在他腿上侧卧,又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手里有一扯没一扯地把弄着他腰际垂着的明黄织锦白玉珮。如今这样细细听着他讲话,倒像是滚滚红尘里的温柔乡了,哪里会有人想到刚才还是剑拔弩张,要至对方于死地的场面。或许他说得对,自己和他还真是有几分相像,皆是变脸如变天的家伙,向来逢场作戏,从不说一句真心话。
他手上抓着我耳畔的几缕碎发,薄如蝉翼的轻纱衣内身姿曼妙,玉肩隐隐裸裎,他一时兴起,又想要去抓那双露在外面跻了宝相花锦履的足弓。我早已察觉,迅捷如钩缩回了裙下,不敢再沉浸在满室的氤氲之中,只是引着他说起前头的话:“你如今怎么又不问我是如何知晓你身份的啦?”我离了他远远的抱着膝坐了,笑意澹润。
我愣了愣,他竟然能说得全中,与我心中推论一模一样,脸上仍旧是如常的微笑,只是心中骇到了极致:此人非除掉不可,若不然必是心头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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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愣,他竟然能说得全中,与我心中推论一模一样,脸上仍旧是如常的微笑,只是心中骇到了极致:此人非除掉不可,若不然必是心头大患。
“那想来见珮络倒是你的意思了?”我学着他也说出自己的推测,“朱氏姐妹到底还是你的堂妹,自然没有哥哥去青楼见妹妹的例子,若是传出去于朱公子名声上也不好听,你既有心,拉拢珮络,她爹原威武大将军,在军中素有建树,如能得到方氏一脉的支持,朝中旧臣于殿下也必然是高看一着。再者,殿下行伍出身,又善用兵,若能得到军中支持,只怕是势不可挡啊!”
言毕,我轻轻地笑了,抬起头看他。
朱昱却随意地笑了,自斟自饮地喝下一杯葡萄酒,方才道:“你错了,是沈慕州引我来见她的。”他一把拽住我的手腕,揽到怀里,“不过如今看来,梁四小姐似乎比方姑娘对在下更加上心啊。”
我心中恨极,手中用力一推,只是脸上娇嗔着道:“殿下可是后悔了?我自然是没有方姐姐的好,您现在追出去只怕还来得及。”
他略带温度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指节上已经长了厚厚的茧,长年累月的风霜磨砺使得他的手覆在脸上有些麻麻的粗糙感,却并不难受。只是第一个男人的手碰上自己的脸,我一时呆住,恍惚地说不出半句话来,似乎都忘记了该推开他的手。我靠在他胸口,映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只听见头顶上传来他喃喃自语般的回答:“一切皆是注定。你,我,她,更如那世人都该来的都是要来的,躲也躲不开……”
我依偎在他怀中,正想开口,却不妨帘子外突然起了脚步声,在门外停下,却是沈慕州平淡的声音响起:“公子,是我。”
“进来吧。”听到朱昱吩咐,我便挣扎着要起身。他却一把把我按住,我抬头看他,又见着他不知何时换上了那刀锋一般的笑容。见是这样,我也索性不再反抗了。他若有心,我自然是豁得出去,沈慕州他既然去见方珮络,那我大大咧咧地只管躺在朱昱怀中,谁又碍的了谁呢,我理会沈慕州的目光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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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沈慕州进来,见着我横身躺在朱昱的怀里面色不由得变了一变,然而他毕竟是见过场面的,瞬间又视而不见了,只是微微错过目光,低下头,对着朱昱道:“公子,是府里传了,怕是老爷晚上要见几位公子。”
朱昱点了点头:“知道了,先去外面等着吧。”他见着沈慕州出去了,按着我的手腕,阴沉沉道:“你既然决定要跟了我,沈慕州那里自然得要个了断,以后记住了,连他跟前都得给我做足了戏。”说到这里,语气忽然缓了一缓,“今晚点了你的牌子,银两自然是不会少你。三娘那里,我会和她说好,除了我和大哥,日后就不必再见那些外人了,权当是我包了你的场吧。”他暧昧地笑了笑,“日后,你只要打叠了心思,尽力讨本王就欢心便好。”
我静静地笑了笑,垂下眼帘,心中翻过千般计较。
朱昱抛下我,掀开帘子去了,沈慕州回过头望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一袭白衣翩然而去了。
我立在听香水榭门外的回廊上,望着那两道剪影渐行渐渐远,心中忽然堵得难受,只觉得怅然若失。
“沈慕州其实是为了你好。”珮络冷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我换上笑颜,施施然地转身,故作不解:“方姐姐说什么呢?”
她依旧眸色清冷地看着我:“是沈慕州是为了保全你而牺牲我,所以才故意带着那个所谓的公子来见我的。这点连我都看出来了,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我恍惚听到自己胸口有些东西碎裂的声音,然而有些事错了便是错了,再也无法回头。我既然已将自己和魔鬼签了合约,哪里还有再反悔的余地呢?
我睁大天真无辜的眼睛:“方姐姐,你说什么我可真是听不懂了。”朝着她有些狐媚地笑了笑,“不过我只知道,这位公子可是重金包下了我一整年的场,也就是这整整一年我都不必再不去接客了。姐姐,一年后谁知又是个怎么样的光景?”我娇笑转过身去,不再理会她,踏上步桥上的乌色木板,依旧是咯吱咯吱地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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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素问楼的时候,子墨还在见客。有一个大食国的豪客想来是迷上了子墨,那样一个蛮子竟然也会执黑白子。他是巨贾,出手极是大方,因此子墨也不退却,来来去去倒有许多日子是和他在手谈。人隔了远远的我也见过一面,却是赤髯如虬,碧眼绿瞳,倒是和我们大胤男子大不相同。
于是我折进子音房中,她那里并无什么客人。自从入了虫二会,她却是时常称病,一月不过见几位客人,收入也微寒。然宁三娘却也并不责怪,两人倒也相安无事。
“如何,可是那人?”子音见我进来,放下手中的曲谱。
我点点头,树起三根手指:“此人难惹,须从长计议。”
她冷冷笑了笑,满眼皆是嘲讽:“那长子与三子俱是已经见过了,剩余二子想来也相差无几,他们四个哪个不是人精。放在平时,只怕我们一人也敌不过。不过好在如今却是只要那四人自去窝里斗,我们不过是添把火,加把油。我只担心他们不够狠,否则成王败寇也还不一定呢!”她嘴角扯出一道狐狸般的微笑,甜蜜而狠毒。
听她这样说我忽然记起一件事来,差点就要忘记,虽然只是风传而已,不过若是真的,可就有些麻烦了。我略微皱了皱眉头,子音便已察觉,停下来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见她问起,我想了想仍旧是和盘托出:“倒是有一件事,我原先还没有吃准,本来是想打听明白了再告诉你,只是……你既然问起,早做图谋也是好的。”我顿了顿,“秦王怕是要对五皇子动手了。”这五皇子便是朱子章,如今的新帝,只是我们这干人自然不肯承认秦王的伪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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